教导主任是一位名叫戴西女士的中年妇女,她表面认真的倾听着这对日本夫妻的抱怨,其实在桌底不耐烦的抖着腿——
一个50岁的大妈,每天还要处理校董儿子和奇葩家长之间的矛盾,换成谁不犯高血压啊!
纵横沙场多年,戴西早已对这种家长的招式了然于心,她默默含了口真气,使出毕生绝学——
“亲爱的,冷静点,calm down——我很理解你(经典美式套路一),也非常同情你的遭遇(套路二),作为父母总是非常希望孩子得到良好的教育(套路三),这也是我们学校多年的教学思想(套路四)——”
“——Well,但我觉得沙耶加已经十七岁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可以自主的决定她的兴趣爱好,而不是由父母去替她选择….”
苦练四十余载,戴西的拿手绝活美国公民经典套路之“人权自由”,已经练至天人合一手到擒来的地步。这一招又快又狠,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应是逼得沙耶加的妈妈倒退一步。
但明显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沙耶加的妈妈气运丹田,倏地第二招已经杀到戴西面前:
“我女儿说了,是这个小子,”随即反手一指:“诱骗她参加的社团,她自己根本不想参加!”
烂鸡鸡莫名躺枪。
“宝贝,你是被强行拉入社团的吧?”妈妈转攻为守,将自身受到的伤害反弹给他人,这一招可谓阴损至极。
沙耶加眼泪汪汪看了看站在角落的我们,硬是接下了这一波攻击,半声没吭,伤害+1。
“沙耶加,说话!”爸爸神助攻。
沙耶加浑身一抖,在父母的夹击下迅速掉血掉智商,过了一会,只好点了点头。
“靠,估计要团灭。”我在心里暗暗的说。
“您看到了吗?我女儿不是情愿的,”妈妈厉声说: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我的女儿在学校被人胁迫,我甚至怀疑您对我们的请求一再推诿,是因为要维护校董的儿子!这已经构成种族歧视了!”
敌人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续了一波大招!
而且一下放了两个夺命连击——校园欺凌和种族歧视!
在美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这两招简直是各路家长、乃至任何有色人种行走江湖的夺命绝杀,能够绝地反攻,一招制胜。对方根本没有还击能力!
[种族歧视]这四个字,在美国的严重程度已经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位先生,我想我们必然是有些什么误会,”这两招震得戴西吐了一口老血,可算是千年道行一朝丧,彻底败下阵来:“我们尊重沙耶加的选择,如果这不是她的意愿,她当然可以退社。”
“您不知道我们为了培养这个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妈妈就差声泪俱下了:“她从小一直成绩优异,五年级时还跳了级。她SAT考了满分,精通三门外语,不但是学生干部,还能弹一手好钢琴,我敢说即使她现在去申请常青藤(美国牛叉大学统称),也有机会被破格录取…..”
“…..她应该加入一个对未来的发展有帮助的社团,而不是被一个不入流的社团和一群....毁了前途!”
沙耶加的妈妈坚定地说。
沉默。
我想除了我之外,大家也都能听明白,沙耶加的妈妈没说出来的那一群人,是什么意思。
“OKOK, 我现在帮她办退社手续。”黛西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就跳过了争辩的环节:“沙耶加想转去哪个社团,才会对未来的发展有帮助呢?”
传统白人大妈都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我誓死捍卫你瞎逼逼的权利。
黛西还是暗戳戳讽刺了这对日本夫妇一把,她说这句话时,根本没看沙耶加,而是看着她的父母。
她饶有暗示的把重音放在了“对未来的发展有帮助”这几个字上。
老太太没白活这么多年,这种家长见得多了,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沙耶加至少应该加入常青藤学校里面流行的那些社团,比如说金融或者戏剧社…..”沙耶加的妈妈到没在意黛西的尖酸,而是一本正经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当然社团成员也应该和她一样成绩优异,社团的导师最好也来自名校,如果是知名人士就更好了…”
老太太从档案柜里拿出一大叠社团资料,一边抖脚一边翻着。
我偷偷拽了拽烂鸡鸡,纵使再不甘心,这时候我们几个悄悄出去才是正路。
“….所以你们只是要沙耶加 加入名校流行的社团对吗?”
一直沉默的达尔文突然来了一句。
“看来你听懂了我们的意思。”
沙耶加的妈妈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华裔男孩,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挖苦。
“您说的名校,是不是指斯坦福,哈佛,康奈尔,又或者杜克大学之类的美国Top10?”
我靠,不如咱们土遁算了,难道还要再被人家讽刺一下才开心吗?
“你就是这个社团的社长?”沙耶加的爸爸除了刚才的神助攻,一直没有再说话。这时候却打量了一眼达尔文。
和沙耶加的妈妈不一样,她的爸爸让我想起了武侠小说里那种沉默的隐士高手,通常用杀气就能震翻敌人。
“孩子,我觉得如果我是你父母,现在一定会非常担心你的前途。”
“我的父母在亚特兰大开中餐馆。”
“那我就可以理解了,”爸爸竟然有些怜悯的看着达尔文:“这些学校似乎对你来说确实有点遥远。”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达尔文竟然不依不饶的继续问:“您说的名校到底是什么学校?”
“是的,你说的没错,哈佛、斯坦福就是沙耶加未来会去的地方。”
“那我觉得,您一定对名校有什么误解。”达尔文竟然笑了。
“哦?愿闻其详。”说这句话时,沙耶加的爸爸脸色更嘲讽了。
我已经靠近门缝了,烂鸡鸡一把抓住我低声说:“中尉,难道你要做逃兵?我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壕的战友?”
“你以为我们在太平洋战场(美军胜利)上吗?这明显是欧洲西线战场(美军失败)啊!上将,我请求撤退!”
大哥你放过我吧,打嘴仗我真不擅长,我连斯坦福的英文都不知道怎么拼。
“你看着吧,我们达尔文将军会打一个漂亮的反击战的!”胖子信心十足地说。
“这位先生,如果您稍微留意一下科学期刊,就会知道斯坦福大学从1972年开始就成立了美国第一个超感官知觉(ESP)和念力(PK)的研究机构,对特异功能展开探索;
杜克大学超能力实验室的研究成果从1935年开始,就列为全国第二大正式的超自然研究课程,直到现在还在对预知力和念力进行研究;
普林斯顿1979年成立的超自然现象研究所培养了至少五名诺贝尔获得者,”达尔文不紧不慢的说:
“至于哈佛大学著名的莱因超感实验——当然我不认为在您的日常生活中会听说过这个学术名词,但您如果想了解这个实验和爱因斯坦的关系,我愿意为您找些资料——”
“——抱歉,我并不是在嘲讽您的学识,但您对这些著名大学的美好想象,真的让我有点忧心。我十分庆幸你刚才的那番话是在这里对我们说的,而不是在斯坦福或杜克大学的面试中——”达尔文耸了耸肩:
“否则您的女儿就算连跳十级,他们也不会招收的。”
我得说明,以上这段话是后来达尔文翻译给我听的。
现场他的语速非常快,我只能听到“斯坦福噼里啪啦巴拉巴拉,普林斯顿叽叽呱呱么么哒哒”。
所以大家还是要好好学习英文,以后就算别人装逼你也不会蒙逼。
就在我还没搞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看到沙耶加的爸爸脸一下憋得通红,转头对黛西说:
“这就是你们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这么不尊重长辈?”
“您去过斯坦福吗?”没等黛西做出反应,达尔文又问:“请问您知道这些常青藤的招生标准吗?”
“他们考核的恰恰不是一个学生的绩点高低,而是观察力,想象力,思维力和创造能力——当然,也许您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
日本人很喜欢吃芥末,因为够呛。
但明显他们并不太习惯在现实中被别人呛这么一下。
达尔文这一句话,呛得沙耶加爸爸一句话没说出来,转过头正准备迁怒于黛西。
“我很遗憾达尔文说得是事实,”黛西在爸爸的火还没发出来之前就摊了摊手:“他是我们学校唯一被邀请到斯坦福参加夏季课程的学生。”
日本夫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位女士,”达尔文转向沙耶加的妈妈:“您说您希望社团的成员和您女儿一样优秀,不知道参加过斯坦福实验项目,在TED做过演讲,受邀去过白宫的社团成员,够不够优秀?”
“….”沙耶加的妈妈没说话,但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达尔文满足了您的条件。”黛西立刻转移了阵营,估计她也不想摊上换社团这种烂摊子。
原来这个社团真正能够成立,大Boss不是校董的儿子,而是这个其貌不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移民三代。
西八大。
我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半年来我听过的所有学校花边新闻和八卦。
竟然完全没有达尔文.陈这个名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调的奢华?
什么鬼!
“怎么样,中尉?你可以把国旗插在敌人的炮台上了,正义之师终会胜利的~”
胖子给了我一个猥琐的笑脸。
怪不得,胖子不是社长。
我不管用A眼B眼C眼还是P眼看,胖子的平均成绩都不可能超过3.0(满分5)。
哪怕他爸是校董,都不能破了社团社长绩点要高于4.0的规定。
没有一个开了挂的队长,怎么可能带一群猪一样的队友。
“沙耶加,既然你的社长这么优秀,你还愿意去别的社团吗?”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黛西趁热打铁,把决定权抛回给沙耶加。
沙耶加用力摇了摇头:“我留下…..”
“不行。”沙耶加的爸爸斩钉截铁的说:
“他成绩再好,也只是学生而已。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爸爸哼了一声:
“别的社团都有各种导师带领,他们的推荐信就是你去常青藤的敲门砖,你能指望一个高中生给另一个高中生写推荐信吗?”
烂鸡鸡没料到敌人的炮台早就部下了天罗地网,颓然坐到了沙发上。
“….呃,不知道我们导师如果是,呃...麦,麦克阿瑟的获奖者,他的推荐信管,管用吗….”我结结巴巴的说。
黛西一脸震惊的看着我。
我想起舒月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骆川的电话。
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我们几个长长出了一口气。
“爸爸….”沙耶加跟在后面轻轻的叫了一声。
“不要叫我爸爸,”沙耶加的老爸站在门廊下面,言语中透露着冰冷:“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沙耶加又超级抱歉的看着我们几个:“我给大家添麻烦….”
“啥都别说了!停!停!”烂鸡鸡立刻开始手舞足蹈:“把会费补齐就行了~”
“我还有课。”达尔文啥也没说,悠哉悠哉的走了。
留下我们三个11年级生在走廊里,沙耶加又转过头跟我拼命鞠躬:“汪桑,我麻烦你…”
“艾玛,求你别鞠躬了,我们不都没事儿吗!”
“我十分过意不去….”
“沙耶加,其实你不用在意我们啊,我们终究是外人,”我挠了挠头:“但你爸爸妈妈对你希望这么高,你不累吗?”
沙耶加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把头扭到另一边:“我没想过….”
“没想过就不要想了,去喝汽水吧!”我一手拉着M,一手拉着沙耶加走出了教学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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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失之海
我一脸迷惘的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有人看向我,也没有人留意我。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说我们每一个人生来就在高空钢丝上行走,许多人因为看到了脚下的真相,心中的恐惧绝望让我们失去了平衡,最终跌入万丈深渊。
命运之神神对凡人心生怜悯,所以蒙住了我们的眼睛。当我们失去看到'真相'的能力,反而在钢索上走得平坦。
可仍有无数人想透过眼前的面纱和命运之神的指缝,窥探着'真相'。
就像现在的我,试图透过眼前浓烟和拥堵的人群,看到对面的....
....印度薄饼档。
“目标已经靠近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快点叫啊!”胖子满头大汗的烤着鸡肉串,一边推了我一把:“我们今天的目标是五十盒肉串啊!”
“.......咯咯咯咯.....”我喉咙里发出老母鸡的叫声。
“中尉!你的任务是招揽生意,不是吓跑客人!”胖子把肉串翻了个个儿,我才想起来英文里“招揽”和“叫”是一个词(yell)。
“上校,请问哪个编制里的中尉穿这样?”我扇着两个大白翅膀翻了个白眼。
“可是达尔文说今年是中国的鸡年啊!我们跑了很远才租到的!”
“可是你们做的也不是中餐啊!”我顶着一个大鸡冠和绒毛玩偶套装,被走来走去的人群撞得眼冒金星。达尔文在后面摆弄着一堆烧烤酱料,沙耶加和M在卷饭团。
“这是根据老外的口味改良的,你以为他们会吃凤爪和猪蹄吗?”达尔文头都没抬的回了我一句。
我想起加入社团时烂鸡鸡义正严辞的社团日程安排:
每周三天,社团聚会内容包括特异功能起源与分析,团队合作培训,冥想与初级特异功能练习,心得分享大会,以及各种校外考察。
除了第一周的特异功能起源与分析——我们去烂鸡鸡家看了一晚上超级英雄电影之外,所有的团队合作培训就是在各种校园集市和社区活动里卖烤串。
“社团将把团队合作所挣得的钱,用于校外考察——至于冥想、特异功能练习以及心得交流,将在校外考察时同时进行。”这就是胖子在摆摊前一天告诉我们的话。
“那也不用卖烤串吧?”我气呼呼的说:“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看隔壁基督教社团都能丢这个人,为什么你不能丢?”胖子把烤好的肉串条件反射的塞进自己嘴里。
不知道为啥每次我觉得心里不平衡的时候,基督教社团就会自动出现在我隔壁。上次试图说服我和沙耶加入会的哥们,正背了个加大号十字架在卖番茄汁。
我不擅长烹饪,也算不明白帐,似乎除了做鸡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汪桑,干巴爹(加油)。”沙耶加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来自中国的中式烧烤—来自中国的肯德基—”我有气无力的喊着:“......咯咯咯咯......”
社区集市持续到下午五点,人群才陆陆续续散去。我瘫倒在草地上:“做鸡好累.....”
“汪桑,你好厉害呐,大家今天都好厉害呐,我们卖掉了五十四盒!”沙耶加摘了围裙和我一起躺在草坪上。
“你们都弱爆了,老子今天烤了几百串鸡肉,这辈子也不想吃鸡肉了!”Dick开了一瓶没卖完的可乐罐了几口。
还在整理东西的达尔文看着我们三个,有点轻蔑的笑了笑:“体力劳动怎么会有脑力劳动辛苦?”
“切鸡肉需要啥脑力劳动啊!”我嗤之以鼻,达尔文一直在后厨切肉和调酱料。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M,”达尔文捧着一大箱水,用下巴指了指在旁边认真收东西的M:“我们都太小瞧她了。”
“啥意思啊?”
“我们社团成立到现在,总共出来卖过多少次烤串,卖出去多少东西?”
我想了想,每周两次,除了节假日之外,怎么也有二十几次了。
“一盒鸡肉能做五串左右的烤串,每天平均三十盒,还有沙耶加的饭团,汽水,偶尔会卖的水果杯......”烂鸡鸡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明白。
“我们总共卖过二十四次东西,平均下来鸡肉每天三十一盒,饭团十四个,可乐而是罐,水果杯四个。鸡肉串每串含税五块四毛二,饭团六块七毛二,可乐一块九毛九,水果杯五块六毛七,”达尔文一边收东西一边说:“所有钱都收的现金——”
“——M一直负责收钱和算账,二十四次里面她没算差过一分钱。”
我和Dick同时瞪大了眼睛。
“M从来不用计算器的。”沙耶加小声跟我说。
我来美国快一年了,能认出来的硬币只有quarter(两毛五)。
一毛,五毛,一分,五分从来傻傻分不清楚。
美国买东西加上税之后一定会精确到分,所以平常如果是现金付帐,每一天找零的硬币就能塞满整个钱包,这也是为啥老外喜欢用信用卡的原因。谁都不愿意带着一堆钢镚儿到处去。
我对这些零钱的处理方式就是每月存下一大包带去银行,再换整钱出来。
就算去超市付现金,我也会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硬币让收银员大姐自己选。
不但是我,好多生活了一辈子的移民都分不清楚这些钱,更别说算清楚了。
看着在默默忙碌的M,那一刻我只是认为她算数比较好心比较细而已,如果我当时能早点留意到她的特殊,也许最后M就不会死了。
“无论怎么样,”胖子兴奋地说:“我们社团的经费算是攒够了,下周劳动节放假,我们这个周末就出发去大雾山!”
“预言术,是最早出现在各种历史纪录中的特异功能。最早的记录能追溯到创世纪中以诺的预言,以及挪亚队他三个儿子闪,含,亚佛的预言….”
烂鸡鸡喝了口可乐,神秘地说道:“我相信现在仍旧有许多有预言能力的人生活在我们周围。但他们只是很少将自己的能力公之于众而已….你们知道达伦.布朗吧?就是那个’预测’六合彩中奖号码的魔术师,他在直播里当着现场和全国观众,在乐透开奖前一天把预测号码写在兵乓球上…..全中!号码是一天前的直播写下来的,开奖全过程没人走进过那些乒乓球。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预测成功了,他在之前至少中了240万英镑,目前英国彩票当局明确规定不准他再买乐透,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普通的障眼法而已?Come on!只有特异功能才能给他的能力做合理的解释…..”
“那你到底会不会预言术?”我问。
“我正在练习啊,但是普通人在最开始都要借助道具才能发动超能力,比如你们中国的摇签卜卦和我们西洋的水晶球….”
“那你这次出门前到底摇了没?”我翻了个大白眼瘫倒在地上:
“你他妈预言出来这几天黄色暴雨没??”
“…其实就算发动不了预言术,也可以先查一查天气预报….”沙耶加坐在旁边小声说。
帐篷外面,倾盆大雨。
此刻我们五个人,正在距离乔治亚六小时车程的田纳西州。
三个帐篷吹倒了两个,现在五个人都挤在烂鸡鸡带来的军用防水营帐里。
烂鸡鸡参加童子军的时候校董老爸送给他的军用帐篷,是军方从哥伦比亚户外用品公司定制的,质量杠杠滴,没有个十级台风吹不到,配备防蚊內帐和加厚防潮垫,顶棚拉开就能透过透明塑料布看到星空。
然而现在棚顶除了被暴雨打掉的树杈子,什么都没有。
回到48小时之前。
还在床上做着美梦的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汪桑,我们要出发了!”我朦朦胧胧听见沙耶加在外面叫我。
烂鸡鸡和达尔文的车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那部红色的道奇Charger后面,竟然挂了一个小小的拖车。
我还以为去野外考察怎么着也得租一部房车。
“我们都没满21岁,租房车算上保险太贵了。”达尔文说:“但露营需要的物资我们都配齐了。”
沙耶加背着一只’极度干燥’的防水包,里面的衣服、洗漱、药品,工工整整的用防潮袋分门别类区分开来。
“汪桑,这个给你…”沙耶加说这把两样东西分别塞进我和M的手里。
一个精巧的多功能手电,前面半段是手电筒,后面拧开则是简易螺丝批、镊子和剪刀。在手电的把手中间,还有校准好的电子表和湿度器。
沙耶加递给我的M的手电,外观都分别有磨损的迹象,应该是有一些年份了。
“爸爸妈妈在昭和60年来到美国的时候,从日本带来的。”沙耶加不好意思的说。
“这玩意逆天了啊!”我按了一下按钮,手电亮了起来。
昭和60年就是西元的1985年,没想到十几年前的老东西到现在都没有半毛钱问题。有时候日本人的严谨我还是很佩服的,他们喜欢把事情做到极致,甚至会把这种对细节的执着带到日常生活中。
沙耶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偷看过她的课堂笔记,有密集强迫症的估计会疯掉。
M还是背着上学的书包,外面挂了雨伞和水壶。
我不知道美国社团的野外考察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象中应该跟小时候春游差不多。
所以临走前,我把床底下的干货全塞进书包里:盐焗鸡翅,真空鸭脖,鱼皮花生和红烧牛肉面——在美国尤其是我住的小镇上,这些零食绝对是珍贵的不得了的宝物,给我美金我都不换。
一路上我的嘴就没停过,除了达尔文偶尔接过我的鸭脖之外,剩下三个人都礼貌的拒绝了来自中国的神奇食物。
我们的目的地说白了没什么神秘的,是田纳西州号称拥有“全世界最大地下湖泊”的天然洞穴,叫做迷失之海(Lost Sea)。
直到十九世纪以前,迷失之海都只是当地印第安原住民的传说而已。
众所周知,田纳西是美国的一个内陆州,它在地理位置上就相当于咱们中国的贵州省。两个地方的地貌也非常相似,山谷和岩洞特别多,气候也比较湿润。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内陆州印第安土著,在几千年来口口相传他们的祖先从海里来。而这个海存在于他们居住的岩洞深处——那是他们起源的地方。
这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没什么两样。
所以最初到达田纳西的西班牙人对这段传说嗤之以鼻,只是它当成谈资而已,没人真的去探寻过。
直到1905年,一个叫Ben的熊孩子,在洞穴玩耍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地下湖泊,神秘的遗失之海才被公之于世。
我曾经问过烂鸡鸡,去迷失之海和特异功能协会有什么关系。
“你看看隔壁基督教社团,他们社团考察去的是华盛顿四天三夜游,华盛顿和耶稣也没关系啊,为什么他们能去华盛顿我们就不能去田纳西?”
反正我们社团只要出了任何问题,基督教都会莫名出来躺枪。
“人家去的是圣保罗教堂啊!怎么说也是美国国家大教堂!”这次我不得不为基督教社团说话了。
“圣保罗大教堂和我们镇子的教堂有什么区别?十字架还不就是那个叉?圣经还不就是那一本?”烂鸡鸡砸吧砸吧嘴说道:“圣保罗大教堂也没有真耶稣呀,他们不是说主无处不在么?”
好吧我再次无言以对。
据我所知,生物社的期末考查会去大溪地采标本,天文社则是去NASA航天中心参观。
但特异功能社团应该去哪,我也说不清楚,总不能去外太空观摩伽马射线吧?
一路上睡了醒醒了睡,我没话找话问达尔文:
“你之前去白宫的时候,总统都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啊,他有点慌张。”达尔文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没预约。”
“可你不是说你是受邀去的白宫吗?”我有点迷糊了,沙耶加也把耳朵凑过来。
“你还真信啊?”他和烂鸡鸡两人对望了一眼,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你参加过什么斯坦福实验,在TED做过演讲,还受邀去白宫吗?”
他俩笑了半天,达尔文才跟我说:
“你知道我在TED演讲的内容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如何用黑客思维构建网络防火墙。”
接下来的半小时,达尔文向我们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就是俩哥们儿去华盛顿旅游,因为买不到白宫参观的门票,其中一个熊孩子一怒之下,侵入了白宫的访客系统,把他俩的名字加在了当天总统的会见日程上。
第二个故事,则是同一个熊孩子,为了和哥们证明斯坦福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并没有传说中这么智能,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黑掉了安保系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你是黑客?!”我的三观又被震碎了:“总统竟然没有抓你去坐牢?!”
“他听完这两个故事之后,就推荐我去了TED演讲呗。”达尔文轻描淡写地说:“至少我真的去过斯坦福AI实验室和白宫。”
我这才明白为啥学校没有大肆报道,这种事确实也不怎么值得鼓励。
“可是黑入国家系统也很困难啊,达尔文素酷一(好厉害)呐….”沙耶加还是露出一脸崇拜:“就像攻壳机动队的情节一样。”
“在我认识他以前,电脑就是达尔文唯一的朋友。”烂鸡鸡说。
“那你能不能黑进学校的系统,帮我改改成绩啊?”我可怜巴巴的问。
“这不可能。”
“为什么?”
“学校系统的防火墙是我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黑进去。”达尔文竟然有几分自豪。
我翻了翻白眼,怪不得教导主任这么袒护他。
M似乎很疲惫,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睡觉,汽车转弯的时候她惯性侧靠到我肩膀上,她的红头发有好闻的香皂味。
我看着M,虽然她是个白皮肤姑娘,可她的小鼻子和单眼皮却并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美国人,尤其是这瘦弱的小身板儿,要知道大部分老美都是大骨架。
我一下也说不上来M像哪里人。
24小时之前。
“欢迎来到失落之海!”
我们跟随着向导通过八十年代修建的防坍塌隧道,往洞穴深处里走去。
和我们一起的还有一堆白人大爷大妈。
向导是个棕色头发的壮小伙子,他告诉我们,虽然以前田纳西州的原住民是印第安人,但因为1830年国会颁布的“印第安人驱逐法案”,许多原住民被迫迁往西部,剩下顽强抗争的人也陆续被驱逐。
后来联邦政府在离这不远的大雾山附近,建立了一个印第安保护区,让剩下不到一千名原住民在那生活,一直到今天。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原住民?”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人家在这好歹也生活了几千年,凭什么要人家抛弃自己的家园,就为了你们这些“开化民族”的利益?
向导小哥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来打份工而已,
本来我还想再逼逼几句,但是立刻被洞穴下的奇景吸引了。
你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洞穴内部非常空旷,目测有十层楼高,洞壁上石笋丛生,借助旅游局安装的微弱灯光,能看到洞壁上到处是蜘蛛网似的洞口,俨然一个破朔迷离的迷宫。
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
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叫《地心游记》的小说,书里说几个探险家从冰岛的一个坑口进入地下,走了很久,来到一个地下海洋。那里雷电交加,天空布满阴云,巨大的恐龙在海中浮游。
而我眼前这个洞穴,就像是地心游记过了千万年之后的残像一般。
虽然没有恐龙,没有声音。可是我的面前,有一个一望无际的碧绿色大海。
对,是大海。
湖泊有尽头,而大海无尽。
旅游局在水下安装了昏暗的照明灯,我们借着微弱的光线登船。
失落之海的海水清澈透明。我至少能一眼看到五米以下。水里有黑色的鱼,最小的至少50厘米长,大的有将近一米左右。
这些鱼在船旁边跟着我们,一点也不怕人。
“这些彩虹鳟鱼是我们为了吸引游客放养的,因为工作人员整天喂他们吃饲料,所以不怕人。”
向导小哥估计是个直男,在这么神秘美丽的天然洞穴,冒出了一句干巴巴毫无悬念的解说词。顿时全船人都集体沉默了。
“….对不起,为什么这里叫做迷失之海呢?”船开了半天,沙耶加小声问道。
“因为发现这里之后,国家派了许多专业潜水员来这里,可寻遍整个地底湖,都找不到水的来源,”
向导小哥撒了一把鱼饲料到水里,顿时有几条一米多长的大鳟鱼浮上来,把我吓了一跳。
小哥又接着说:“这里的水虽然没有流向,却是活水。我们在这里放养了许多鱼,也是希望它们能够找到水源所在——彩虹鳟鱼并不是田纳西州的原生物种,如果某天它们能出现在附近的地上湖泊里,就证明这里的水从那个湖泊来——但这些笨鱼被我们的饲料喂饱了,哪也不想去,每天只会守在这等船出现。”
小哥打开电动船船头的探照灯,向洞壁上照去。
洞壁上竟然开着两朵粉红色的花!
它们像雏菊一样伸展着花瓣,孤零零的开在洞壁之上,娇艳欲滴,却没有枝叶。
“这才是最罕见的洞穴之花,安琪的礼物。”小哥把船靠近岸壁:“这种洞穴之花之存在于迷失之海,别的钟乳石平均一百年长一毫米,可她每七百年才生长1毫米。”
“好美!”沙耶加赞叹道,忍不住伸手去摸。
“别碰!”向导小哥大叫一声,洞里的回音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实在是对不起….”沙耶加又开始拼命鞠躬。
“她和其他钟乳石不一样,她是活的,”向导小哥叹了口气:“她不但生长得很缓慢,而且非常娇弱,只要碰到我们手上的细菌,她就会变成灰色,不再生长了。”
果然,我看到比那两朵低一点的位置,还有几丛已经石灰化,变成珊瑚一样的洞穴花。
“随着游客的增多,这里活着的洞穴花已经剩下没几朵了,这两朵算小的,才长了两万年。”
原来这两朵小花这么珍贵!
我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超M的方向靠了靠。
却感觉到M在发抖。
地下洞穴的气温确实比地上低了10度左右,所以进来的时候我们都加了一件外套,所以我第一个反应是M冷了。
“你是不是穿太少啊?我的外套给你穿。”我脱下外套披在M身上。
她抬起头看着我。
M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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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一张能看到船和人比例的...
——————————分楼层——————————
前面的人物介绍已经基本写完了,因为这是五个人的冒险,所以第二卷前面会有这么长的内容,来介绍这几个小朋友的性格。
沉默的高智商黑客达尔文。
想成为英雄的‘微能力者’Dick。
为别人活着却找不到自己的沙耶加。
谜一样的M。
和我们都很熟悉的汪旺旺同学。
今天开始,后面就进入悬疑了。
“M你怎么了??”我被她吓了一跳。船上的大爷大妈也都回过头来。
M灰绿色的眼睛突然变得有点陌生。她昂起头看着黑漆漆的洞顶,自言自语地说:
“暴雨将至….”
“这位女士,请不用担心,”向导小哥刚才被M吓了一跳,听到她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
“即使外面真的下雨了,我们在这里也感觉不到的…..”
话音未落,突然整个洞穴里响起了咕嘟咕嘟的回声。
“你们看,那里在冒泡!”烂鸡鸡最先发现失落之海不太对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湖中心浮起了一个巨大的气泡。
一个泡泡,两个泡泡。
迷失之海沸腾起来。
“快掉转船头!”烂鸡鸡喊了一句,向导小哥才反应过来。
“各位稍安勿躁,这种现象也很常见的哈,除了岩壁上,湖下也有很多洞穴彼此相连,它们会把空气从湖底灌进来….”向导一边发动马达一边安抚着我们。
大爷大妈们似乎还是对M的失常有所顾忌,其中一对立刻往船头靠了靠,以便离M远一点。
毕竟在一个漆黑的洞穴里,出现任何一点怪事都让人恐惧翻倍。
船上装的是环保的电动马达,就算全速前进也就是个五迈一小时,和公园里的脚凳游船差不多。
更多的气泡,从或明或暗的湖底浮了上来。
“暴雨将至….暴雨将至…”M靠在我身边,不停的发着抖。
船上的人都没说话,整个洞穴里只听见电动马达和气泡的声音。
一个老大妈哆哆嗦嗦的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很容易出现幽闭恐惧症。
“孩子,现在是田纳西的旱季,不会下雨的。”一个白人大爷有点不耐烦的说,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抚M,还是安抚他自己。
“汪桑,鱼没有跟上来。”沙耶加小声的对我说。
我看了看周围的水面,发现原来跟着船的鱼都不见了,它们就像被催眠一样朝周围的洞壁游去,贴着岩石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长大嘴巴一呼一吸。
就像它们想从水里逃出来一样。
船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靠了岸。
走出洞穴那一刻,雨水倾盆而下。
“这鬼天气…..真是奇了怪了。”白人大爷疑惑地看了一眼M,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走进了雨里。
“M,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所有人走光后,达尔文才开口问道。
M却摇了摇头,还在重复那句话:“暴雨将至….”
“暴雨不是将至,是已经下起来啦。”烂鸡鸡调侃了一句:“各位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在雨里露营吧!”
M没有再说话,而是低下了头。
时间回到现在,5个人坐在唯一一个没被风吹倒的帐篷里,就预言术撇逼侃蛋。
“既然你说预言能力可以通过后天习得,那你能不能现在练习一下,然后告诉我们啥时候这雨能停?”我瘫在地上呛烂鸡鸡。
“我帮你预知一下你的未来吧,”一直没说话的达尔文开口了:“百分百准确。”
“别告诉我你有超能力,我才不信!”我哼了一声。
“打不打赌?”达尔文问我。
“赌….我最后一包鸭脖子!”
“我赌明天雨停,你会走出帐篷。”
“…..你看我长得像傻逼吗?如果明天我就是不出帐篷,你是不是给我一百万?”
“呵呵,其实我在说出这个预言的时候,你已经输了。”达尔文笑了笑。
“预知未来分为可逆转的和不可逆转的,可逆转的就是你可以通过我的语言改变未来——我告诉你,你明天会走出帐篷,你为了防止这件事成为事实,就不出帐篷。那么你已经根据我的语言改变了你的未来,我的预言就进入了平行宇宙,在另一个宇宙里预言仍然会实现。”
“另一种情况是不可逆转的,是世界的规律,无法因为预言出就能够改变——比如说四季变换,生老病死。就算你不走出帐篷,明天我们也会把帐篷打包上车,把你从里面扔出来——那么我的预言还是实现了。”
说完,达尔文从目瞪口呆的我手里,抽走了最后一包鸭脖子。
“你,你这个是偷换概念!”我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鼓鼓的说:“你用常识偷换了预言这个概念!那你为啥不预言我明天会拉屎咧。这些不是常识嘛!我说的不是常识呀!是精准的预言!”
“我想汪桑指的,是类似’几岁会遇到白马王子这种预言啦!”沙耶加捂捂着嘴笑起来。
“预知未来本身就是个驳论,试问如果有两个预言者猜拳,他们彼此都能看见对方会出什么,那么谁会赢?”达尔文反问。
达尔文呛得我和沙耶加说不出话来。
“不是的….”一直沉默的M突然轻声说:“有一方会输的,因为他知道’输’是他的宿命。”
“M,你相信预言术吗?”沙耶加问到。
M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计算未来的公式,是神的名字。”M突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神的名字?
听到这四个字,我全身一颤。
“M,你知道神的名字?”
M摇了摇头。
烂鸡鸡已经睡着了,我和沙耶加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