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确切的是后脑和脖子好痛。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皮沉得像灌了铅一样难睁开,一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不知道我晕倒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晕倒前是谁从后面袭击我,但是那个人人绝对下了狠手,到现在我的脖子一点都动不了。
我尝试抬起手摸一摸受伤的地方,却猛然发现手被什么东西锁住了,抓了几下竟然是一根冷冰冰的锁链。
我吃了一惊,使劲睁开眼睛,忍着疼移动着身体企图看清面前的状况。
没有窗户,没有门,没有天然光源。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眼前昏暗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灰白的洞壁上有一盏十分破旧的低功率矿灯,里面发出的昏黄的光,仅仅照亮了山洞不到四分之一个角。
就在这个矿灯下方,达尔文被绑在一张凳子上,他的头上隐约有血渍。
我的心狂跳起来,挣扎着想往达尔文的方向挪动,但我拼尽了全力都徒劳无功——绑住我的铁链另一头拴在洞壁的木杵上,能让我移动的范围不超过五米。
“唔.....”我听见我的脚边传来沙耶加的声音。
沙耶加靠在洞壁一脚的阴暗处,双手双脚跟我一样被绑得死死的,因为太黑所以我一开始没发现她,她算离我比较近,我蹭着地板爬到她身边,她的头发乱七八糟,脸上全是黑灰。手臂上还有擦伤。
“沙耶加.....你怎么样??”我轻轻唤她,可是她没有什么反应。
“水......水.......”沙耶加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吐出两个字。
我摸了摸她的手,烫得都能煮粥了,我立刻意识到她烧得很严重,如果是细菌感染导致的发烧是会死人的,必须立刻吃抗生素。
我一摸身后,背包没有了。
我的包里装的全是药物,这一下我彻底慌了神,立刻四顾寻找我的背包,之间塌被放在了达尔文那一侧距离我很远的桌子上,就算我手臂再长两米都拿不到。
“达尔文,达尔文——”我拉高了一点分贝叫道,同时警觉的朝黑黝黝的洞口张望,怕我的声音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达尔文毫无反应。
他被双手反绑,脚也被团团捆住,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不知道是生是死,想到这我的心一阵狂跳。
达尔文,不要死啊。
我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安慰自己,情况应该没那么糟。
如果达尔文死了,就不会把他捆起来了。对不对?(完全不通的逻辑)
可是如果我们都是被扔在这里,就这样饿死的呢?(自己吓自己占据了大半)
我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靠着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找M的,我一定要活着把沙耶加,达尔文......咦,烂鸡鸡呢?
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周围的物体渐渐清晰了起来,我仔细搜索了一遍,这个山洞并不大,大约30平方米左右,形状规整没有什么犄角,除了达尔文那一侧有一张烂桌子之外,靠近洞口的地方还有一个破柜子,沙耶加的书包放在柜子上,柜子下方放了一些类似罐头的东西。
烂鸡鸡没有在山洞里。
在我们遭到袭击之前,我们三个人都在地面上,只有烂鸡鸡一个人在地板底下的石壁走廊里,他是很有可能逃生的。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上校一定是逃掉了,他有逃跑的空间,而且还会隐身。
只要他还在外面,就一定会来救我们。
但我又迅速被悲观主义击败了,这货平常智商为零,别说救我们了,自救都不知道能不能行。
毕竟烂鸡鸡在贤者之石下面的表现已经让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了。
哎,早知当时就不应该让他下去,哪怕是让沙耶加逃走都比他靠谱,起码沙耶加还知道去找救兵啥的。
我翻了翻白眼,靠这个有勇无谋的死胖子救我们,估计有点悬。
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的向山洞的墙上靠过去,没想到这么一靠,突然脖子刺啦啦一阵剧痛,我忍不住惊呼一声。
我早就感觉到了脖子后面有伤口,可是为什么碰到岩壁会这么疼?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使劲转身把脸往墙壁上贴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一阵苦咸味让我条件反射的干呕了两声。
好咸。
盐矿,烂鸡鸡说过,他走下去的那条矿道好像是盐矿,我现在就在盐矿里面。
这不是什么山洞,而是盐矿里面的矿洞。
我猛然想起进镇时屋檐上的白霜,和门廊上积满的黑灰色的粉尘。达尔文曾经说过,那些沉积物都是盐。
会不会小镇上的盐就是从这里来的呢?
但为什么地下的盐会跑到地上的屋顶上?
我摇头晃脑正想不明白,突然听到洞口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
一个小脑袋从黑暗中逐渐露出来。
它大概和一个三岁小孩差不多高,皮肤像白色橡胶手套一样苍白透明,没有一点毛发,但真正吓得我不敢动弹的,是它从左侧脸颊蔓延到额头那颗有半个脑袋大的肿瘤。肿瘤大得甚至完全盖住了右眼,上面密布着淡蓝色血管,上面还分布着一些细小的毛囊肿瘤,就像金针菇一样一丛一丛的长在血管附近,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小东西慢慢走了进来,用眉骨下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我,我因为恐惧无法控制自己,只好强迫自己抖着一身鸡皮跟他对视,但身体不自觉的往墙角里面缩。
但这东西没走两步就停住了,它歪着脑袋看了看我,不可置信的是,它的眼睛里也有着对我的恐惧。
还有好奇。
它眼睛里的好奇很快战胜了恐惧,又朝我前进了一步。
我们就这样在相隔不到10米的地方对视着,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它开口了。
“你是人类吗?”
它的声音很细嫩,奶奶的,就像一个小孩子,但它的咬字并不准,也许是因为没牙齿。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M第一次跟我说话的时候,那么自我防卫,那么小心翼翼,却又带着礼貌和谦卑,我不自觉的从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它的问题却让我啼笑皆非,什么叫我是不是人类,我当然————我靠,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对方有可能不会是人类啊!
就好像我们人类见面不会问对方,你是人类吗?
只有在你带了条宠物的时候,才会问,这世界哈巴狗/萨摩耶/斗牛犬吗?
“你是人类吗?”
那个小东西又问了一句。
“我.....当然是人类啊!”
它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许诺一样,开心的笑了笑,尽管那个笑容在它脸上是十分诡异的。
“我叫加里。”
“我......我叫汪汪。”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小怪物突然说自己叫加里的时候,我的心触动了一下。
名字,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你和一个人交换了名字,似乎就建立起了一种同盟的关系,我一下没有那么怕它了。
因为敌人是不会在乎对方叫什么名字的。
加里小心的走近了两步:“我能摸摸你吗?”
我点了点头,它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我突然意识到,它的手和人类小孩长得一样。
加里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和手。
“你没骗我,你和我奶奶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样。”加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你和照片上的奶奶长得一样,我以前能看清,但很长一段时间我眼睛看不清了。”
那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上,有两三个20岁左右的印第安少女站在阳光下,穿着玛丽莲梦露那种雪纺的白蕾丝背心,扎在碎花裙子里,一看就是50年代的标准乡下打扮,她们站在Ashley Town的小镇牌子旁边,正式我们进来时看到的倒塌的那块。
我的心狂抽了一下,隐隐地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加里的奶奶是这个镇子以前的居民,加里有可能是人类。
“加里.....这是你奶奶?”
“是呀,最左边那个,可是她去世很久了,我知道我长得和她不一样,但我妈妈长得和她也不一样,我们自从生活在这里之后,都长得不一样了,但是妈妈说我们是幸运的。”
我的内心狂跳起来。
“加里,你们什么时候生活在这里的?”
“很久很久以前,”加里掰着手指,但他的数学明显不太好:“加里出生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妈妈说,爆炸之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什么爆炸?”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加里不知道.....”加里的脑子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又木然的重复了一次:“加里出生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妈妈说外面很危险,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安全。”
我一瞬间陷入了混乱,什么叫外面很危险?什么爆炸?是什么导致这孩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但我知道以他现在的认知很难再问出关于爆炸的细节来,我能做的是尽量从这个孩子嘴里掌握更多盐矿的事和洞穴的情况,以便逃出去。
“加里,你看到那边的哥哥了吗?”我昂了昂脖子,指指绑在凳子上的达尔文。
加里回头看了看:“嗯。”
“你能帮我去看看那个哥哥还活着吗?他还有没有呼吸之类的?”达尔文没事才是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他活着。”加里并没有往那边移半步:“多多说他只是晕过去了,加里不喜欢他。”
我一下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下了地,只要活着就行了。
“加里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哥哥?”
“不喜欢,他不肯说他的名字,多多问他问题,他还朝多多说脏话,吐吐沫。”
呃,确实挺达尔文的,我不禁在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多多是谁?”我接着问。
“多多是能去地上的人,是受大家尊敬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时加里的眼神有一丝恐惧:“是多多把你们带回来的。”
“为什么多多是能去地上的人?其他人不能去地上吗?”我充满了疑惑。
“......你要喝水吗?”加里没有回答,他显然不想回答,所以岔开了话题。
我点了点头,他闪身离开了矿洞,没过多久就捧了一碗水进来。我含了一口,剩下的喂给了沙耶加,她的额头越来越烫,随时都有休克的危险。
“加里,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恳求道:“你看到柜子上的那个书包了吗?里面有个急救包,打开有一排排的白色药片,能拿给我吗?这个姐姐需要吃药,如果她不吃生命就会有危险的。”
出乎意料的,加里后退了一步,充满警戒的摇了摇头:
“多多说加里不能帮助你,多多说你们是坏人。”
“我.....”我刚要解释,洞口传来了一个沙哑得像水槽里的烂豆腐一样的声音。
“给我滚出去,小杂种,别让这些苏联间谍洗了你的脑子。”
阴影中出现了一只狼一样凶狠的眼睛,是我在小镇窗户外看到的那只。
苏联间谍?我没听错吧?这个词在我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
虽然我世界历史学的一般,但我好像记得现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叫俄罗斯的国家,刚上来了一个总统叫普京。
那只凶狠的眼睛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一个身高大约一米三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工业扩音器的东西站在矿灯下面。
他比加里高出半个头,但仍然很矮,可是他发育完全的头脸却和瘦小的身体明显不相配——他的脸看上去至少有五六十岁了,这让我联想到了侏儒。
灯光之下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一开始看到他眼睛的时候觉得他不是人类——他的全脸到头皮就像得了某种严重的皮肤病,让本应该是正常的皮肤上布满了像蜥蜴一样的厚鳞疙瘩,远看就像生蚝表面的藤壶一样,让有密集恐惧症的我不寒而栗。
而且这东西竟然有一根尾巴。
“是镇长让我给他们送水的.....”加里怯生生地说。
“是吗?”侏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随即神经质地脸一沉,一手打翻了加里手上的水盆子:“是吗?!没人会在乎这些间谍的死活!他们就跟蛆一样不值钱,活不到明天,你会给死人喝水吗?”
加里被侏儒吓得倒退了两步,整个人发起抖来。
“这几个人是属于老子的,不是镇长,小鬼你要是再撒谎我就拔了你的皮,”侏儒把手里的工业扩音器扔在地上,盯着加里看了半天,突然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加里,你是不是以为你的特权是来自于你是这里出生的最后一个小孩?呵呵,咔咔咔......”
侏儒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点,他极力的忍住笑意,却最终忍无可忍的笑了出来,他神经病一样的笑声在矿洞里回响,脸上粗糙的皮肤拧成一团,表情无比可怖。
“我告诉你,你之所以能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走来的走去,不是因为谁稀罕你是这里唯一的小孩子,而是因为你妈跟霍克斯睡过了,知道么,你妈的浪叫在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嘿嘿,这才是你们能获得更过药丸的原因,小东西。”
侏儒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心的表情。
“你撒谎!”加里无力地叫了一声,他的语气里满是恐惧。加里扔下了手里的碗就往矿洞外跑。
“多多从来不撒谎。”侏儒在加里后面吼了一声,他抽动着嘴角,眼睛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我到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在镇子上企图防火烧死我们的人就是多多。
怪不得加里刚才说到多多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恐惧,感情这个多多是个神经质的变态!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但没想到在地上的摩擦声引起了多多的注意。
他转过他跟蜥蜴一样的皮肤病脸,朝我看过来。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下一秒,我已经决定了应对策略。
装死。
我头一歪靠在墙上,蜷起来的腿靠着沙耶加,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