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个梦。骆川迷迷糊糊的对自己说。
他想起八九岁的某一天,他喜欢的那个邻居女孩一脚把他踹到了村口的水塘里。水面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水里弥漫着一种陈年尿液和死鱼的味道,他挣扎着不让自己沉下去,可包裹他的池水冰冷又刺骨,他大叫着,却只看到岸上的她和另外几个大男孩指着他笑出了声。后来他被路过的村民救了起来,生了一场两个月的伤寒,从此那种彻骨寒冷再也没有褪去过,他在每一个夜里打着哆嗦惊醒,肉体和灵魂都下意识地寻找温暖的地方。
后来他凭着优异的成绩离开了终年潮湿阴冷的滇山之南,到了城市,又到了美利坚。他喜欢马萨诸塞夏季的干燥和炎热,白天在海滩上晒着太阳,晚上则拥着不一样的身躯入睡,那些女孩把温热和躁动传进他的体内。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身体里的寒冷早就被融化了,可这一刻,它们肆意占据他每一个毛孔,那种该死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会不会只是我的幻觉?人怎么可能从一面石墙穿过去呢?
可鼻腔里灌入的液体让骆川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费劲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准确的来说,他看不清楚。这里很暗,可视距离大约是一米左右,四周笼罩着稀薄的白色雾气。
骆川看了看脚下,他正坐在一滩墨黑色的积水里,虽然水很浅,只没过他的脚背,但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臭味,就像是几十年没维护过的下水管道一样。
这是真的,这不是做梦。
骆川的心狂跳起来,他摊开手掌,里面有半块撕裂的布料,他认出来那是尼莫的格子上衣。
从上一次起到现在,自己有多少年没这么臭过了?骆川被熏得只想呕吐,一边朝前走了几步,一边四周环顾着叫到:
“有人吗?舒月?埃伦?”
咚。
一声很轻的响声,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来。
骆川隐隐约约看到,前面大约五米的水面上,绽出一片半径有至少十米的巨大圆形涟漪。
“谁在那里?”骆川喊道。可没有人回答他。
咚。又是一片涟漪。
骆川揉了揉眼睛,这个涟漪,明显不像是什么小石头水漂打进水里,相比之下波纹更大更广,这如果是在任何一个普通的湖或者池塘里,骆川都会认为涟漪之下有条大鱼——可如今的水深不过几寸,又怎么会有什么大型生物呢?
骆川迅速脑补了一堆看过的恐怖电影,《天外魔花》,《异形》....他周末的时候会开车去露天影院,他喜欢姑娘们尖叫着闭上眼睛扑进他怀里,他从来没觉得这些电影里面的怪物有多么可怕,有时候甚至觉得可笑,因为他知道那是假的,是树脂和硅胶的混合物制成的面具。可是在这一刻,他之前欠下的恐惧一次过翻了几千倍报应在他头上。
人对黑暗有着本能的恐惧,就像兔子惧怕豺狼,麋鹿惧怕猎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你越拼命看,越是什么都看不见,可你就能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你,在或远或近的地方觊觎着你,观察着你,趁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骆川胡思乱想着,脚地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虽然光线很暗,但骆川仍然迅速地凭着衣服的突然想了起来,这是柯林斯,那个失踪的地质学家,他此刻正面朝下躺在水里。
“哥们.....”
骆川蹲下把他扳过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柯林斯的脸已经成了一块凹进去的肉酱,就像一只被掏空的烤番茄,混杂着黑色的泥水,只剩一颗眼球耸拉在旁边。
“哇.....”
骆川一惊,猛地想站起来,腰包却被柯林斯的上衣勾住了,他们俩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一起“站”了起来,骆川才反应过来柯林斯竟然这么轻。他下意识地向下看去,只见柯林斯的下半段身体没有了,连带消失的,还有肠子和内脏。
那创口,就像是被什么猛兽一口咬掉半个身子,连盆骨也咬得粉碎。
骆川想不到陆地上有哪种野兽能制造这种创伤,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他猛地把柯林斯的身体甩到水里——他知道这样做对死人来说很过分,但他忍不住——然后他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骆川想叫,歇斯底里地大叫,可理智告诉他声音或许会引来不好的东西,它会一口咬掉他的大腿,再给他一个跟柯林斯一样的结局。
他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衣服口袋,裤子里有一个硬硬地东西,那是他的银制zippo火机。
骆川不喜欢抽烟,他有时候甚至讨厌烟味,但他喜欢这个花哨的小东西,男人唯一可以拥有的几件装饰品之一。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火机,刚想划亮,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制止了他:
“被犯傻!这里充满着沼气,任何火星都能导致爆炸。”
是埃伦。
前面的黑水里慢慢出现了一些不同年份的白骨,骆川勉强辨认着,有肋骨、大腿骨、盆骨....唯独没有头骨,骆川终于明白了,他在遗迹里看到那些头颅的躯干去了哪里。骨头渐渐堆起了一个小坡,埃伦坐在坡上,他旁边的白骨上,歪歪地靠着昏过去的舒月。
“舒月!”
骆川扶起舒月,用力摇了摇,舒月没有反应,却还有着呼吸和心跳。骆川摸到她头上有伤,还在流血,就撕下了一只袖子简单包扎了一下。
“这他妈的是哪里?”骆川一边包一边问。
埃伦看起来更苍老了,他极力控制着呼吸,但仍喘着大气,就想这趟下来已经快要了他的命,可相较他无所不用其极来到这儿的执念,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什么都没有....不应该呀....不应该......”埃伦喃喃地说。
“这里应该有什么?”
“不应该.....和资料不一样......”
“到底是什么资料?!你给我说清楚!”
骆川终于怒了。他一直尽力做一个彬彬有礼的人,他对很多事情都满不在乎,导致他几乎从不发怒。
可是现在再不说清楚,连命都没了。
“咳咳,我知道这里有什么.....”
黑暗中,另一个声音幽幽地说。
骆川才发现他们的不远处,尼莫半趴在地上,他的手仍然被困着,左臂形成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受力不均匀导致骨折了。
“把我扶起来好吗?”
骆川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埃伦,像征询他的意见。可埃伦丝毫没有反应,仍皱着眉头想着什么。骆川只好蹚水过去,把尼莫拽起来。尼莫哼了一声,骆川才发现他的大腿也折了。
“我知道这有什么,也知道它在哪里——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又想怎么样。”
“我的项链,在T恤里,我掉下来的时候,链坠儿跑到背上去了,你能帮我把它捋顺,弄出来吗?”
骆川不知道尼莫想干什么,但这听起来并不是一个太过分的要求。
骆川把手伸进尼莫的T恤后背上,掏了两下,就摸到了一个吊坠儿,跟银项链带着的吊坠一模一样,是一根银制的长羽毛,大约有一根小拇指长。
尼莫抬起被绑住的双手,用没断的一只手抚摸着吊饰。
“这不是鹰的羽毛,它属于印第安蛇神,蛇神披着羽毛,能在地上游走,能在天空飞.....它就生活在这里,从世界混沌之出它就存在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祭献.....”
“它在哪?”
骆川一边说,一边捡起了舒月手边的枪。可他环顾四周,除了一片薄雾之外一无所获。
“它就在这,在我身边,可是你看不见它,只有选中的人,才能看见它.....”
埃伦听到这句话,忽然抖了一下。
“我现在没空跟你扯你那些见鬼的信仰,我们究竟怎么才能出去....”
骆川还没说完,就被埃伦打断了,神采再一次回到他苍老的眼睛里:“你能看见?告诉我它在哪?阿格哈塔的入口在哪.....”
“没有人能到得了,也没有人能够出得去....”尼莫狞笑着,他突然举起羽毛链坠,噗嗤一下插进了脖子里!
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祭献.....”尼莫还没说完,链坠就捅穿了他的大动脉。
骆川被吓傻了,他从没想过一个链坠也能用来自杀。
瞬间血腥味蔓延开来,骆川似乎看见不远处的雾气动了一下,可他揉了揉眼睛又没了。
“好像,有什么在雾里....”
骆川话音未落,突然尼莫的身体腾空而起,就在骆川的前方不到五米处,浓雾集结在一起裹住了尼莫,就这么短短一秒,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回了地面。
准确来说,是小半个身体。
尼莫的胸腔以下到大腿外侧,被某种尖锐的牙齿咬掉了很大一块,胰脏和小肠流了出来,流进黑水里。胸腔的起伏昭示着尼莫的心脏还在跳动,他还没死绝。
让骆川感到至深恐惧的,是尼莫脸上的表情。
他仍旧在笑。
跑!
骆川抱着舒月一路狂奔,四周除了淡淡的白雾之外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该跑到哪去,也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什么。
他喘着气,回忆尼莫被抛向空中又坠落,和他身上诡异的伤口——他想了一次又一次,无比确定他除了薄雾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就像是空气吃了尼莫,但他身上的咬痕却是动物造成的。
难道那是一种会隐形的动物?
周围只有水花被溅起的声音,骆川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手又酸又累,腿也开始抽筋。舒月说的没错,这个地方不正常,除了环境之外还有气压——他的耳朵嗡嗡地像起来,就像飞机降落前一样,脑袋胀得下一秒就能爆炸。
“等等我....等等.....”埃伦也跑不动了,他一个踉跄跌坐在黑水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骆川看向他俩的身后,除了雾,什么都没有。
“别丢下我....”
“你知道这他妈的是什么地方....”骆川已经到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看着埃伦,语无伦次地说:“我没兴趣知道你那些龌龊的目的,但你知道这地方有入口,就一定知道出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不对?”
埃伦咳得两颊通红,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CIA不可能没告诉你,臭老头!他们一定给了你资料,出口在哪里?现在说出来我还能把你带出去,我不管你他妈的为了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没义务陪你殉葬!”
骆川边说边抬起脚,想把这个害了整个科考队的人踢飞,尽管眼前这个虚弱的老头别说挨上一脚,也许那怕是一个耳光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唔——”
意料之外,骆川还没碰到埃伦,他竟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我活不长了.....”埃伦喘着气抹了抹嘴角:“两个月前的诊断,呵,肺癌末期。”
骆川的脚僵在半空中,他被埃伦的话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很讽刺,是么.....”埃伦喘着粗气,他极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我知道癌症会遗传,我的母亲是胃癌,舅舅也是胃癌,我从二十岁起就严格控制饮食,只喝清水,我参加有机蔬菜食疗,把西芹和玉米榨汁喝,四十年多年的素食者,每年的胃肠镜复查,再加上一堆又一堆的保健品,天知道我遭了多少罪.....可笑的是,我成功的避开了胃癌,癌细胞却出现在我的肺里....我从不抽烟,甚至连厨房都很少进,可医生发现的时候,它们已经向淋巴扩散了.....”
“所以你想在你被癌症弄死之前干一票大的,让全世界都认识你?”骆川深吸一口气。
“不,”埃伦疲倦地摇了摇头:“你...你们在来的路上不是一直问我,到底在找什么吗?”
骆川点了点头。
“永生,”埃伦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骆川。
“我不想死。”
各位小宝贝,我今晚在成都回广州的飞机上,估计要11点多才到啦,所以就不更新啦,我明天接着写,谢谢大家,么么哒!
“你说....你在找什么?”
骆川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麻省理工大学的老教授,这位上过无数次专业杂志,可以称之为考古界泰斗的学者,竟然会相信三流科幻小说里才有的东西。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埃伦为了这么荒谬的追求,搭上了他们科考队几乎所有人的性命。
这太可笑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你以为我疯了.....起初我也不信,”埃伦又咳出了一口血:“CIA告诉我的时候,我和你的表情一样....可他们给我看了一些东西,一些二战时破译的解密文件和照片,纳粹在西藏寻找阿格哈塔的地下王国,传说中的香巴拉秘境,原来并不只是互联网上以讹传讹的奇闻逸事,它真的存在....德军找到了它的入口,地下王国的大门曾一度向他们打开,他们在那里目睹了史前早已灭绝的生物,和人类之前的辉煌文明.....他们甚至带回了那里面居住的智能物种....那种生物身上,有永生的秘密.....”
“你在放屁!”骆川的声音颤抖着:“你,他娘的,在放屁!!”
“我明白,单凭这些资料和照片也不足以让我信服,我是一个经历过二战的人,我知道这些中情局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即使伪造资料也轻而易举,直到,直到.....他们带我去见了另一个癌症患者,他已经被医生宣告物理性死亡,当我见到他时,他的心跳已经停止了.....可当那个CIA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蓝色的胶囊塞进他嘴里时,他的心跳在几分钟之内恢复了跳动!”埃伦的眼睛里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他们甚至还带来了一个孩子....至少他看起来是孩子,但他从1940年活到了现在,一直是八九岁的样子,他不但没死,还一点都没有衰老!”
“你的话简直是漏洞百出——你说二战德国在西藏发现香巴拉的入口,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我不知道是你糊涂了还是我疯了,这两个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你不会想告诉我地球是空心的,这两个地方就像下水道一样彼此相连吧?好吧,即使我们假设这一切都成立,假设CIA已经掌握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生物的永生技术,还研究出了药物,”骆川摆摆手:“你让他们把药直接给你就好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
“拿菲利....他们称呼那种生物拿菲利,圣经里半神血统的巨人.....”埃伦纠正到,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刚刚涌现出来的希望瞬间熄灭了:“他们提炼了拿菲利的基因,可是那种药物并不完美,它的副作用远远比它的药效大.....持续服用的人,也终将成为怪物.....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那种怪物!!所以我一定要再次进来,我要比之前的人都更深入这个地方,我要找到比拿菲利更完美的永生物种!”
“先生,我再说一次,这里是亚利桑那州边境的峡谷地区,地球不是空心的,你没办法从地底穿去喜马拉雅山脉,西藏只能坐飞机去!这里没有你的狗屁永生物种和史前王国,这里只有他妈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雾和狗日的吃人野兽!”
“.....以罗钦,耶和华,亚杜乃,弥赛亚,迦南神,以里昂,以爱俄兰.....”埃伦并没有理会骆川的冷嘲热讽,而是自言自语地沉吟着。
“你在说什么?”骆川盯着眼前这个垂死的老头。
“这些都是神的名字.....圣经里的耶稣,为世人所知的就有七个名字,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称呼都不一样——他最早自称为迦南神,可在以色列人面前却被唤作耶和华,巴比伦时期的人又称他为以罗....神有很多个名字,可无论他走到哪里,出现在哪个时代,被称为什么,神本身和他的能力却是永恒不变的,变的只是时间地点和一代又一代的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
埃伦看了骆川一眼,从腰间解开了自己的水壶——那是一只钢化玻璃材质的圆柱形水壶。里面的水几乎没喝,埃伦把它放在手上轻轻地转动,透过玻璃,只见里面的气泡随着水位的变化而从瓶口移动到瓶底。
“香巴拉就像这颗气泡一样,它一直在地幔里移动,和耶和华一样,它在不同的时代和地点所拥有的名字都不同——它出现在西藏地下的时候叫香巴拉,在玛雅文明的历史里被称为安莎儿,在欧洲的时候又被人们称为亚特兰蒂斯.....可无论它的名字变成什么,它都是同一样东西,都是同一个地方。”
“气泡.....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身处在某颗存在于地幔中的气泡里?”
埃伦点了点头。
“香巴拉...也可以称为阿格哈塔,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在这颗星球形成的时候就存在了.....这座地下城市总是没有规律地出现在世界各处,没人能计算出它的运行速度和方位,那是非常庞大的计算量.....历史上踏足这里的人,全凭运气,我们也不例外...要不是这次的突然地震导致这个遗迹暴露出来,我就算穷其一生都无法找到它。”
“我.....”
骆川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怀里的舒月动了动。
“唔.....”舒月捂着头痛苦地哼了一声:“我们这是在哪.....”
“别动,你的头受伤了.....”
骆川刚想跟她解释,舒月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圆了,她几乎是尖叫着跳起来——
“这是.....怎这里么会有热带雨林....这是哪里?”
骆川惊讶地顺着舒月的视角看过去,可他除了看见深不见底的白色雾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热带雨林?”
“你....你能看见?!”埃伦语无伦次地问。
“什.....什么叫我能看见?”舒月有点愣,她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着,猛然间,舒月的眼神停留在骆川的头部上方三四米的地方。
舒月的脸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一声咕噜从她的喉咙里发出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往后退。
“....唔...唔.....”
舒月一边说一边在水里蹬着腿,她努力地尝试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汇,可恐惧已经吞噬了她的理智。
骆川顺着舒月的目光向上看去,他的头顶除了薄雾,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正当骆川想继续询问的时候,突然,一滴什么东西滴到了他脸上。
湿湿的,某种粘稠的液体,像蟑螂扫动着翅膀,迅速从他脸颊上扫过。
骆川顿时一阵恶心,他用手摸了摸脸,可手指接触到的皮肤,却什么都没有。
“......跑!”
舒月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她一跃而起向身后某个方向跑去,骆川下意识拔腿就追,但猛地,他的后背突然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扯住了,骆川凌空而起,被牵着猛晃了两下,随着一声尖锐的撕裂声,他身后的背包被整个扯烂了,里面的物资应声落地,骆川一下被甩出四五米,脑袋狠狠地撞到地上。
骆川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中他看到不远处的舒月向他挥动着手臂大吼:“往这边跑!”
即使骆川在迟钝,他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被薄雾里的某种'东西'抓住了,某种他看不见,但舒月能看见的'东西'。
“快跑!”
骆川用尽全力跳起来,他在黑暗中追逐着舒月和埃伦的喘息声,疯了一样地逃脱着黑水里激起的巨大涟漪,他仿佛听见背后传来水花沉重的拍击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尼莫被啃剩下的半个身体。
不知道跑了多久,水开始没过小腿,舒月终于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咳咳......你究竟是什么人?.....”埃伦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舒月没有回答他,她检查四周正常后,眼神逐渐呆滞下来,就像一个刚从噩梦里惊醒的人,还没分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刚才袭击我的是什么?”骆川拽了一把舒月的胳膊,拔腿拽回现实:“你看到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那东西,像是环齿形动物.....”舒月抱着头:“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痛....”
“什么叫环齿形动物?”骆川企图安抚舒月:“这种动物能隐形吗?”
“它们不会隐形,它们的外形是鳗鱼和吸血水蛭的混合体,是迅猛的肉食类动物。被称为环齿形动物,是因为它们的口腔呈圆形,能像花瓣一样分开,里面是五圈牙形刺,可以把整个猎物吸进嘴里,迅速嚼碎变成肉泥。它们本应该只有手指一样大,但刚才我看见那条.....”舒月咽了咽口水:“那条至少有五米长,一米粗.....”
骆川被吓的都汗毛直立,他咽了咽口水问:“所以我们的敌人是一条巨型大蚂蝗....”
“不是一条,”舒月打断了骆川的话:“这种虫子和蚂蝗一样,雌雄同体,卵茧繁殖,蛰伏在沼泽和泥水里,你看到一条,就意味着附近有成千上万条!”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逆天的生物!”骆川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应该存在环齿形动物,”舒月抬起头看着骆川,眼里闪着恐惧,她喃喃地说:“因为它们本该在几亿年前就灭绝了.....”
三个人,就这样尴尬地沉默着,最后还是埃伦教授开了口。
“跟我说说,除了刚才攻击我们的那条大虫,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舒月看了骆川一眼,她一点自信也没有,却还是咬了咬牙:“现在我看到的是,我们三个人站在一片类似热带雨林的沼泽里。”
“热带雨林??”骆川重复着。
“别打断她!”埃伦喝止了骆川,继续问:“陆地上有覆冰吗?”
“没有.....这里有一些红色砂岩,还有许多蕨类植物.....我没见过这些品种的蕨类植物....”舒月半蹲着,伸出手在空气中划拉了一下。
“没有覆冰,就不是寒武纪.....”埃伦自言自语地说:“你还看见什么别的生物没有?”
“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我好像还看到了某种节肢类动物,但非常巨大,至少有三米,在沼泽里爬行,速度很快.....”
“节肢类动物!你说的不会是蜈蚣吧吧?”骆川深吸了一口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三米多的大蜈蚣,想想它的腿都头皮发麻。
“巨型马陆......我明白了,这是三叠纪中期!”埃伦用双手箍住舒月的肩膀,激动地说:“你还看见别的生物没有?!更高级的生物?”
“你放开她!”骆川掰开埃伦的手,把吓得不知所措的舒月护在身后:“什么三叠纪中期?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身处一个气泡里。”埃伦摇了摇手里的水壶:“但这个气泡,比我们想象中更特殊,它并不只是三维的存在,而是四维的——它包含着不同的时间维度。”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埃伦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手里的水壶,里面的水顿时泛起了许多透明的泡沫。
“无论在这个宇宙中也好,还是在地幔中也好,存在着很多这样的气泡,似乎在神创造这个水壶之时,这些气泡就存在了,虽然它们都是同样的东西,可是时间维度却不同——有的是寒武纪时期的,有的是三叠纪的,有的则是二十世纪的.....在水壶晃动的时候,它们分裂出越来越多的小气泡,可当水壶里的水平静下来,这些小气泡就会重新融合,变成一个又大又完整气泡.....”
一边说着,埃伦的手停了下来,那些分散的泡沫不到半分钟,就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不同的时间维度就重叠了。”
埃伦苍老缓慢的声音在空旷的雾气中回响,骆川感觉头上挨了一记闷棍。
“时空.....重叠了?”
埃伦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所处的气泡中,两亿多年前的三叠纪和二十世纪同时存在,就像两条叠在一起的平行线。而我们的难题是,似乎只有'被选定'的人,才有同时看见两条平行线的能力。”埃伦一边说,一边看向舒月:“尼莫死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完了....但没想到,她也是'被选定'的人!”
舒月打了一个寒颤。
“.....你早就知道,”骆川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对不对?”
埃伦侧过头回避了骆川的眼神:“最初这一切都是猜测。”
“你早就知道!所以你才建议CIA带生物学家,而不是古生物学家——因为古生物学家的研究都是靠化石推导的,而生物学家才会以生命为研究对象....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时空会重叠,这地底下的东西不是化石,而都是活生生的!”
“我没得选!我没得选!我必须要找的香巴拉更先进的文明,我不想死....”埃伦再次猛烈咳嗽起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骆川脑海里闪过。
“你......为什么要带语言学家?”
埃伦抬起头,才和骆川的眼神对视上,就迅速地闪开了,良久,他轻轻地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为了....以防某些上古种族.....”
“你他妈说什么....”
“嘘!”舒月打断了骆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声音!”
骆川立刻警惕起来,低声问:“是那条虫子吗?”
“不像....”舒月摇摇头,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不像是动物发出来的,这种声音很复杂,就像是.....有人在说话!”
人!听到这个字,骆川的心瞬间狂跳起来,会不会是搜救人员?会不会是送物资的车队发现他们失踪报警了?还是其他的印第安人?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哪里?!”骆川边说边想大叫救命,谁知话才到嘴边,舒月冲上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不是.....不是我们的人。”
“你怎么知道?”骆川有点生气,掰开她的手问到。
“因为这声音,就像那些史前动物一样,只有我听得到,你听不到!”
舒月短短一句话,已经说明了问题。骆川忽然心头一紧,转身看向埃伦,难道真被这老头说中了,重叠的时空里还存在着某种文明?
可他不是说这些生物都生活在两亿多年前的三叠纪吗?连人类的祖先,古猿类都还要再过一亿八千年才出现,那时候的地球怎么可能出现文明?
“他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像那里的话?”
“我不知道.....我从没在其他地方听过这种语言.....有很多的音节,就像在吟唱什么....”
“你能学给我听吗?”
舒月又侧头听了一会,摇摇头:“距离太远了,我实在听不清楚,必须要走近一点。”
牙形动物(conodont animal)环齿型动物/和它的牙...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即使恐惧,也要为了心里的信念,鼓足勇气前进。———汪旺旺。祝大家中秋节快乐[爱心][爱心]
雾似乎越来越浓,臭味闻起来就像腐烂的内脏。骆川的胃已经空空如也,把该消化的都消化掉了——否则他随时随地都能吐出来。
偶尔有一两只死耗子从黑水里飘过,也许是误打误撞掉下来的。舒月走在前面,努力地分辨着什么,走走停停。
至少她是有方向的,而骆川和埃伦早已经接近麻木,他们除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你究竟从哪里来?”埃伦喘着粗气,契而不舍地问舒月。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从哪里来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的眼睛能看见另一个重叠时空的景象,而我们却看不见,这说明你的祖先和尼莫的祖先——那些霍皮族人一样,也是'被神选中'的人.....”
“什么神啊鬼的,这跟我的祖先有什么关系?”
“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能力,这也是我要把尼莫绑到这里的原因.....我曾经看过CIA的资料,他们认为这种能力是通过血统继承的,也许你的家族,你的上上上辈的祖先们,一直为了这个能力保持着纯正的血脉.....我并不太懂这些,你是学生物的,或许应该是你告诉我?”
骆川留意到舒月的身体,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的家族,并不简单吧?”埃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舒月愣了一秒,随即否定道:“也许我只是视力比你们好而已....”
埃伦摇摇头:“你能看到不同维度的世界,并不是取决于你的视力,而是取决于你的脑波.....”
哗啦。
埃伦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水花声。
“谁?!”
“救....救我.....”
一件红蓝相间的格子衬衫从不远处的石堆后面露了出来。
是亚历克!那个和柯林斯一起消失的科考队员,他还活着!
骆川连忙跑过去,只见亚历克歪歪扭扭地坐在黑水里,背部靠着石堆,双腿叉开,其中有一条腿不自然地外掰着,骆川几乎立刻辨认出那是相当严重的骨折。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恐惧几乎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思维能力,他颤抖着,瞪大了眼睛盯着骆川,两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就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救我.....救我.....”亚历克不停重复着:“水里有东西.....有东西.....”
“嘿,哥们,冷静点,”骆川一边扶着他往上拽了拽,一边示意舒月递给他一点水。
“有东西.....看不见.....拖走了柯林斯....”
骆川回想起在黑水里找到的柯林斯的尸体,和他剩下的半个脑袋,突然一阵恶心。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他试着换个话题。
“印第安土著,在遗迹里袭击了我们.....醒来时就在这里了....这是哪里啊,呜呜.....”
亚历克抖得更厉害了,骆川留意到,他脸上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眼白上布满着接近黑色的红血丝,鼻子上还有没干的血迹,一直顺着鼻孔流到嘴唇上,外围已经有点结痂了。
“哥们,你早些时候是不是受伤了?”骆川抬起袖子,帮他擦了擦。
“受伤.....受伤.....”亚历克显得有些疑惑,他似乎在努力思考着。
“你是摔下来的吗?”骆川看了看他的脚,补充了一句:“你骨折了。”
“噢,我骨折了。”亚历克木然地重复着:“骨头断了,流了很多血。”
舒月皱着眉头看了看亚历克,又看了看骆川。
“他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舒月小声用中文说。
“换成是我,在这里呆上一天,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也疯了。”骆川不以为意。中文似乎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方式,至少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得懂。
“哥们,不用害怕,我们带你离开这。”骆川一边安慰亚历克,一边打算扶起他,可一只手突然按住他。
“把他留在这。”埃伦掏出了枪。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骆川完全没有意料到埃伦教授会这么做。
“我们不能带上他。这里危机四伏,我们自己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都很低,他的胫骨骨折,已经活不长了。”埃伦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亚历克是你的学生!”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送命的。”埃伦边说边拉开了保险栓:“如果你执意和他在一起,你只好留下了。”
“狗日的你还是人吗?!是你把他们俩害成这样的!”
“我可以让他死得痛快些。”埃伦把枪口对准了亚历克。
“不要.....不要杀我.....”亚历克大口喘着气,剩下的一只脚拼命在水里扑腾。骆川反身挡在了亚历克前面。
“你他妈的死老头,你个死疯子.....”
“我劝你别做蠢事。”埃伦丝毫没有放下枪的意思。
“你要是敢伤害他们俩任何一个,我保证你不会活着找到你要的东西!”舒月的声音不大,她两手托着枪,颤抖着顶着自己的下颚。
埃伦愣住了,骆川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舒月这个看似又土又糙,外表弱得不堪一击的女人,这一刻能把自己的命搭上,也要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说对了.....我没杀过人,所以我没办法对你开枪,”舒月吸了口气:“但我不敢杀人,不代表我不敢自杀....跟你正相反,我还嫌命长呢,老实说我想过自杀好几回了,这个世界横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眷恋的,吞枪这个方法挺好,子弹从下颚进去穿过脑额叶,没几秒就能造成脑死亡,算是没什么痛苦.....”
一边说,舒月一边打开保险栓:“你连自己的学生都能杀,我宁愿死都不想让你找到永生,你就该死一百回!”
“你没这个胆量自杀....”埃伦摇了摇头。
“这次你尽管试试。”舒月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但我提醒你,你赌不起。”
“愚蠢。”埃伦啐了一口,还是放下了枪。
骆川舒了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扯开,给亚历克的腿上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疼吗?”
亚历克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骆川心里有一丝讶异——若是普通人大腿骨折,只要稍微碰到,都会疼得浑身冒汗大吼大叫,可亚历克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难道真的吓傻了?
“我好饿....”亚历克歪了歪脑袋,可怜巴巴地说。
按照时间上来说,从亚历克失踪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饿是必然的,可这漫天臭气实在让人很难有食欲。骆川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只找到了一块被忘在口袋里的压缩饼干。
骆川把饼干撕开,送到亚历克的嘴边,他贪婪地三两口就塞进了嘴里,可还没嚼两下,就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怎么了哥们儿?”骆川一把扶住亚历克,发现他吐出来的饼干渣里夹杂着血迹和一股恶臭。
和这里弥漫着的臭味一样,但浓烈十多倍。
“我靠!你是喝了这里的水吗?还是吃了屎?”骆川差点被熏了过去。他以为自己开了个玩笑,但却立刻发现这并不好笑,亚历克的胃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吐出来的....”亚历克哭丧着说:“我真的好饿.....可是又吃不下.....”
“没关系,我们走吧。”
也许是他摔下来的时候受了内伤。骆川一边想着,一边扶起亚历克,四个人继续向雾里走去。
各位宝贝读者们,从今天起,天涯的连载要断更一个月了。
大家都知道我签了雁北堂,一方面有读者反应,天涯和雁北堂的更新差不了多少,所以没有动力订;另一方面,是很多在雁北堂充了值的读者觉得没有比天涯快多少,我骗了大家的钱。还有其他各种原因,因此,我决定停更天涯一段时间,当雁北堂字数多于天涯十万字后,才重新更贴。希望大家理解。
如果大家喜欢这本小说,希望能去雁北堂订阅,一毛多钱就能看一章,随便充个20块我觉得看半年不是问题。
很多人肯定要说,我在打广告,小说更到一半就逼着大家去其他网站看,云云。
我自己也很纠结。
我是个写字很慢的人,平均一天耗时四五个小时,也就只能些两三千字,删了改改了删,也没有存稿,我是真想每天能写万儿八千,这样只要一周我就能拉开进度。
但这样写小说就没有质量了。我不想最后这本书,成了白开水文。
最开始在天涯连载的时候,很多读者都问我,什么时候出书,在挑了很久之后,终于签了出版社。可是我必须证明,这本书有人喜欢看,有人会去买,我有一定量的读者,实体书才会排上日程。有读者的意思,不是天涯点击率很高或者飘红,而是网站的订阅、投票和打赏。
所以暂时停更是权宜之计,是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
希望大家理解,如果你喜欢这本小说,欢迎移步雁北堂,谢谢一直看到了这里,还听我絮絮叨叨一堆废话。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