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乐鸣中短篇灵异小说集

  “恩,你说。”
  他朝我右侧撇了一下头。
  “一件就是这位的事。”他说。
  我没有马上应承下来。
  我不想跟一个鬼有什么瓜葛。
  可如尘劝我。
  “你得答应他,要不,他会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叨,我这最后几个时辰也得不了清净,连杯酒都喝不安心。”他说。
  好吧,为了如尘能安心喝几杯酒,我就答应吧。
  “我如果能活着出去,我就把他的事给办了。”我说。
  如尘挺高兴的。
  他冲我右侧喊。
  “你就别在这儿哭哭啼啼了,他已经答应你了。”如尘说。
  然后,如尘又转向我。
  他说了个地名,说了一户人家的名字。
  “他尸体就在那一户废弃的地窖里,你让人发现那儿的问题,你就任务完成了。”他说。
  我怎么让人们发现那个地窖有问题?
  我没什么太好的主意。
  可是,想这些干嘛,我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大问题。
  我忍不住笑,点头答应。
  他让我复述一遍地名,以及那户人家的名字。
  我复述了。
  居然都对。我居然真记下来了。
  “他说,他会一直跟着你,你什么时候把他的事给办了,他什么时候不再跟你。”如尘说。
  他妈的,还让一个鬼给缠上了。
  “好吧,好吧,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办他的事。不过,我要是不能活着出去,那就不能怪我不守信用了。”我说。
  “好的。”如尘说。
  如尘端起了酒杯,可我没动。
  “第二个事呢?是什么事?”我问。
  如尘笑了。
  “这么急啊,喝了这杯酒再说呗。”他说。
  “还是现在就说吧。”我说。
  万一,又有什么鬼窜出来,要替他干什么事呢?
  还是先说吧,再安心喝酒。
  “第二个事呢,就是韩豹子藏的那一半财宝。”如尘说。
  “哦。”
  “我答应过韩豹子,要把他的一半财宝给他儿子,我是没法办到了,只能委托你了。”他说
  他又说了一个地名。位置。那个赶大车的,姓韩的名字,也告诉了我。
  我记下了。
  “我要是活着出去,我一定把这个事办了。”我说。
  “那就谢谢了。”
  “那剩下的一半呢?怎么处理?”我问。
  他莞尔一笑。
  “剩下的那一半啊,你留着呗。”他说。
  “我?”
  “是啊。”
  “我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出力了,那是你应得的。”他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是跑了个腿儿,再说,韩豹子也是我三哥,替他办点事,也是应该。
  “不好吧,我怎么能拿那么多呢。”我说,“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朋友吗,我给他们分一些。”
  如尘摇摇头。
  “你出去以后,还得生活,你留着自己用吧。记住,一定不能再当土匪了,要走得远远的。当土匪,嘿嘿,真的下场不会太好。”如尘说。
  我又想流泪。
  如尘连我出去以后的生活也考虑了,有生以来,还从来没人这么关心我。
  如尘大概看出来我的情绪,他端起了酒杯。
  “来,不说了,喝酒。”他说,“安安静静地喝酒,开开心心地喝酒,然后,明天我就可以休息了,可以睡觉了,再没有什么能打扰我。”
  “对,喝酒。”我说,我也端起了酒杯。


  十二



  我是烂醉如泥。
  赵营长拿来了五罐酒,全喝完了,这也远远超过我的酒量,我是真过量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早上,如尘是怎么被带走的,我完全不知道,完全没印象。
  不过,据他们说,如尘倒清醒得很,友好地给每个人道别,仿佛去赴宴一样,慢悠悠地走向大院的西围墙。
  那道围墙下面,是监狱枪毙人的地方。
  如尘喝的酒不比我少啊,他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看来,他在喝酒方面,也有点特别的本事。
  大家都赞叹如尘的定力,死到临头了,还能那么悠闲。只有我知道,他是想安息了。
  祝他安息吧。
  再没什么能打扰他的长眠,安息吧。
  我是酒醒以后,才被带回大牢房。
  这是赵营长特别照顾我,我明白,赵营长还告诉我,他用楠木棺材装殓了如尘,还找了个背山面水的地方,埋了如尘。
  我感谢他。
  从心底里感谢他。
  开始几天,大家还经常缅怀如尘,可几天后,达官贵人们送来的吃食,被消灭光以后,大家渐渐不讨论如尘了,慢慢的,牢里又恢复了老样子。
  拉帮结派。
  强力为王。
  后来,又抓进来一个犯人,这个犯人,好像读了点书,满嘴之乎者也,还傲气得不得了,鼻子朝天,完全看不起我们这些大老粗。
  他当然有罪要受。
  可他身子太薄弱,没两下,就打断气了。
  牢里出了命案,这也算是大事了。
  赵营长亲自来核实,穷酸书生是怎么死的。
  没人敢搭腔。
  他们打那个书生时,争先恐后,出事了,就都往后退。
  我得站出来了。
  我毕竟是老大,我虽然没有明说,让他们打死那个书生,但至少,我没有阻止。
  我本来是可以阻止的。
  我有责任。
  “他太不老实了,弟兄们就教训了他几下,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我对赵营长说。
  赵营长给我使了个眼色。
  “你动手打了吗?”他问。
  他是为我好,但当着这么多弟兄,我不能说谎话。
  “我打过几下。”我说。
  赵营长叹气,就不再说什么,吩咐手下把穷酸书生抬出去。
  我知道,我完蛋了。
  可这也没什么,如尘都被他们枪毙了,何况我。
  反正我早晚得被他们枪毙,出头替弟兄们背个锅,也没什么。
  天刚黑,赵营长就来提我,说是县长要审我。
  他一副无可奈何,多保重的样子。
  我知道,我的大限快到了。
  出了命案,总得有人要负责,而县长只提审我一个,这说明,负责任的那个人是我。
  也没什么。
  我给牢里的弟兄们道别。没准儿,我是回不来了,说不定,审完就会被毙。
  赵营长也没有催我,他大概也以为,这是我最后的告别吧。
  他们把我带到审讯室,把我固定在椅子上,就退了出去。
  县长早就在那儿坐着。
  他在看着什么,我猜,大概是信,因为我看到了信封。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副土黄的念珠。
  那念珠我认识,是如尘刚进来时,戴在脖子上的念珠。
  县长不理我,连头都没抬,反复地看手里的那张信纸。
  老实说,我刚坐在那张椅子上,双手绑在椅子靠上时,我还有点忐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镇定。
  有啥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县长终于抬起了头。
  我的眼神大概让他吃了一惊,因为,我就是一点也不怕,坦然地盯着他。
  哪怕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就坦然地盯着他。
  我等着他发问。
  我想好了,打死书生的罪责,我就全揽起来,揽到我身上。
  可我没想到,县长压根儿没谈那个书生。
  “听他们说,你是如尘最好的朋友,是吗?”县长问。
  我爽快地承认了。
  能被他们那么说,是我的荣幸。
  “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县长又问我。
  “一个好人。”我毫不犹豫地说。
  “哦。”县长说,并没有什么触动。
  “一个神人。”我又说。
  这让县长有了点兴趣。
  “神人?嘿嘿,他有什么神的?”县长说。
  他有什么神的,我想,县长应该清楚。
  能提示保安团,不至于全军覆没,他县长还不知道吗?还用明知故问?
  “他有什么神的,别的我不清楚,我也说不出来什么,但他能说出我是怎么被俘虏的,就凭这一点,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说。
  “你是怎么被俘的?”
  “我摔倒了,后脑勺碰到了一块大石头,我晕了过去,醒过来时,我就被绑起来了。”我说。
  我的眼睛瞪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我要不是晕过去了,你们才俘虏不了我。
  可县长没在意我的表情,他是对别的事感兴趣。
  “他真能猜出来,你是摔倒了,脑袋磕在石头上?”县长问。
  “是的,他的确猜出来了。”我说。
  县长还是纳闷的表情。
  如尘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我是清楚的。
  肯定不是人告诉如尘的,而是他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告诉他的,因为,我跑的时候,周围没人,我磕到石头上,没人注意到。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审讯时我没说,牢里的人,我也没告诉他们,可如尘就是知道,就是说出来了,单凭这件我亲身经历的事,我就对他佩服。”我说。
  县长若有所思。
  他拿起桌子上的那副念珠,慢慢在手里把玩。
  “这念珠我认识。”我说。
  县长瞧着我。
  “哦?是吗?”县长说。
  “就是因为这串念珠,你把如尘道长抓进了监狱。”我说。
  县长嘴角有一丝冷笑。
  “是如尘告诉你的吧。他是怎么说的?”县长问。
  我老实地说了。
  “如尘告诉我,这串念珠是个姑娘送给他的,但是,县长你不相信,你怀疑他跟土匪一伙儿,或者,跟土匪有什么关系,在那个姑娘家里抢了那串念珠。”我说。
  县长不吭声了。
  我继续说。
  “如尘道长还告诉了你地址,让你写信找那个姑娘核实情况。不过,可惜,出了点状况,直到如尘被枪毙时,那个姑娘还没有给你回信。”我说。
  县长瞪着我。
  “出了什么状况?”他问我。
  “如尘告诉我,你的信到了那个地址后,并没有送到那姑娘手里,因为,管收发的教工换家具,不小心把你的那封信压在箱子下面了。”我说。
  县长的眼睛瞪大了。
  “真的吗?他真这么告诉你的?”县长追问我。
  我肯定地回答了。
  “是的,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了。”我说。
  县长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县长才喃喃说话。
  “我今天收到了回信。小姐说,收发不小心把信压到箱子下面了,前几天才发现,把信交到她。她立即就给我写了回信。”县长说。
  “跟如尘告诉我的,一模一样。”我说。
  县长有点糊涂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算到这个情况?”县长问我,是用请教的口气问的。
  我差点想把如尘的神通告诉他。
  但我还是忍住了。
  那是如尘的秘密,我不能揭穿,还是以他在世人面前保持的形象去解释吧。
  “他是个算命的,确实很有一套,就没有他算不出来的事。”我说。
  县长还是晕乎乎的。
  “他真这么神吗?真是难以置信。”他问。
  “事实证明,他确实有这么神。”我说。
  县长的情绪比较复杂。
  “这么说,我不该枪毙他?”县长说,有一丝后悔。
  本来就不该枪毙,应该像神仙一样供起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忍不住想安慰县长。
  “好像如尘道长也不是特别恨你。”我说。
  县长抬起眼睛,望着我。
  “是吗?他是怎么说的?”县长问。
  “他说,他大概前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这辈子他来还债。你枪毙了他,你们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情了。”我说。
  县长又被搞糊涂了。
  “前世?他前世怎么对不起我了?”县长问
  我摇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没有告诉我。”我说。
  县长若有所思的,又摆弄起那串念珠。
  “如尘道长还告诉我,即使没有这串念珠,你可能还会把他抓起来。”我说。
  “为什么?”县长问我。
  “因为前世么。前世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一辈子,你一见到他就烦,就想杀了他。”我说。
  县长陷入了沉思。
  他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收拾起那封信,拿着那串念珠,心事重重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审讯室里。
  要出去转转,停更一周。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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