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乐鸣中短篇灵异小说集

  十三


  我一直在审讯室里待到第二天。
  县长没说怎么处理我,大兵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就一直把我绑在椅子上,维持原样。
  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呀,第二天早上,赵营长去问县长,该怎么处置我。
  县长沉吟了一下,说,放了吧。
  赵营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又问了一遍。
  “放了他吧,他还算是个老实人。”县长说。
  就这样,我自由了。
  赵营长连连夸我运气好,简直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还让我赶紧出城,免得县长改了主意。
  县长为什么会大发善心,放了我?
  后来,我经常会想起这个问题。
  我觉得,主要是因为,县长对如尘有些愧疚吧,而我,作为如尘最好的朋友,就沾了点光,县长突然出人意料地放了我,也算是对如尘的一点补偿。
  至于,像如尘说的那样,我前世对县长有恩,县长才放了我,这我不好说。这种原因不知道占多大比重。反正,我自己是完全感觉不到,我前世对县长有恩。我相信,县长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他就是放了我。
  世事难料啊,如尘做了那么多善事,却被打了了脑壳,而我,土匪寨子里的第五把交椅,居然说放就放了。
  唉,跟谁说理呢。
  我出了城,就着手去办如尘交代的那两件事。
  我先办韩豹子的事。
  虽然,我知道,时刻有个怨鬼缠在我左右,但我也得先办韩豹子的事。
  离得近,另外,取了韩豹子藏的财宝,我才有能力去办那怨鬼的事。兵荒马乱,花钱的地方多,那个冤鬼提供的地点,足足有五百里远呢。
  我本来对韩豹子的财宝并没有多大期待,他能私藏多少宝物呢,大哥管得很严,私藏财物,没什么说的,那就是死罪。
  在那个指定地点,挖到一个包袱,我打开包袱,吃了一惊。
  真不少啊。
  全是金条、袁大头。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玉啊、瓷器呀、珠宝哇之类的。
  都是容易变现的东西。
  老三还是比我精明,我就从来没想过,留这样一个后路。
  老实说,真正见到那些金条时,我有些动摇。
  我真不愿意分一半出去啊。
  可想想如尘,想想他说的话,我还是收起了我的贪婪。
  承诺的,就去办吧,免得留下什么孽债,将来还需偿还。
  我把所有的东西一分为二。
  拿不准的,我还多给对方一点。
  然后,我就拿着那一半去找那个赶大车的,姓韩的。
  并不难找。
  他的家就在一个小村庄的外面,孤零零的两间茅草房,紧靠着大路。
  我事先问好了,就径直找了过去。
  草房外面斜靠着一辆大车,不过,没见到牲口,只是,靠墙处堆了些牲口吃的草料。
  茅草房的大门开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躺在堂屋的一个床板上,左腿好像打了厚厚的石膏。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旁边玩耍。
  我进了屋,微笑,冲那个男人点点头。
  男人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回馈给我。
  他朝里屋喊了一嗓子。
  “有人来了。”他说。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手还湿湿的,我估计,她刚才应该在里屋洗什么东西。
  这个女人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满脸愁容。
  “给他弄碗水。”男人吩咐女人。
  这个男人把我当成过路的,而我样子又不像是要饭的,所以,他猜我是来讨碗水喝的。
  我就将错就错。
  感谢过女主人,就端起碗,慢慢喝起来。
  我试图和男人攀谈。
  就从孩子开始谈起吧。
  那个男孩用泥巴捏了几个小人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猜,他正在设计一场战争。
  “你儿子看着挺聪明呀。”我说。
  我的恭维并没有让男人开心。
  他反而长叹一声。
  “唉,聪明有啥用啊。”他说。
  我瞧着男人。
  “怎么了?碰到什么烦心事了?”我问。
  他苦笑。
  他指了指他的左腿。
  “碰到什么烦心事?唉,你还看不出来么。”他说。
  我“哦”了一声。
  “怎么搞的?”我问。
  “唉,也没怎么搞,就是搬东西时滑了一下,腿就断了。”他说。
  “有点倒霉哦。”我说。
  他又苦笑。
  “不是有点倒霉,而是倒大霉了。唉,简直是灭顶之灾。”他说。
  “灭顶之灾?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唉,为了治腿,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他说。
  我看看草屋里的摆设,看不出来这家里会有什么东西值钱。
  “我的骡子。”他说。
  怪不得没见到牲口,只看到牲口吃的草料。
  男人摇着头,叹气。
  “我的骡子,就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家吃饭的本钱,唉,没了骡子,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但,为了治我的腿,没办法啊,也只好卖了。”他说。
  女人在旁边熬着什么东西。
  大概是男人治病的药吧。
  她背对着我,但我也能感觉到,她在叹气。
  “别这么悲观嘛。”我安慰男人。
  男人嘿嘿笑着。
  “我也不想悲观,不过,唉,事实就摆在面前啊,想不面对也不行。”他说。
  “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么。”
  “希望如此吧。”男人说,“希望我的腿能治好吧,那样,就算没有骡子,我可以当骡子,我可以拉车,虽然,挣不多,但也不至于饿死吧。”
  腿能治好,那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再安慰男人,而是瞧着那个男孩。
  “你这孩子倒真不错,面相挺好,以后,应该能大富大贵。”我说。
  男人又笑。
  “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说什么大富大贵。”他说。
  我不理男人,而是,拽着小男孩的胳膊,装模作样地端详男孩的脸。
  过了一会儿,我才松开那男孩。
  我瞧着男人。
  “我可以帮帮你。”我说。
  男人警惕起来。
  “再穷,我也不会卖儿子啊。”他明确地说。
  他能这么说,我真高兴。
  这说明,他是真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真对这孩子有感情,虽然,他很有可能知道,这孩子是土匪留下的孽种。
  我想,我不必再提韩豹子,不必强调,是韩豹子的吩咐,把那些金条留给他们。
  换一种说法,或许,更好。
  反正,韩豹子只是希望,他的儿子能活得更好。
  “我不是想买你儿子,我么,呃,是想投资你儿子的未来。”我说。
  男人一脸的懵逼。
  女人这时也转过头,傻乎乎地瞧着我。
  “投资我儿子的未来?你什么意思?”男人问。
  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编。
  “你儿子面相很好,必定会大富大贵,我现在帮助你,只是希望,你儿子将来飞黄腾达了,能念我一点好处,替我做一点事。”我说。
  男人还是懵懵的。
  “替你做什么事?”男人问。
  是啊,替我做什么事呢?
  我脑子开始转起来。
  我想起来,如尘曾告诉我,他从小是在哪个道观的修道的。
  我还记得那道观的名字。
  我把那名字说了出来。
  “那个道观对我有恩,现在兵荒马乱的,我是没能力修缮了。等你儿子将来飞黄腾达了,麻烦修缮一下那个道观。我只有这个要求。”我说。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下。
  将来的事么,当然好说,更重要的是,要度过现在的难关。
  再说,我也没说,什么时候修缮,怎么修缮。
  他们爽快地答应了。
  当我把包袱打开时,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我又把包袱合上。
  “能帮你们度过现在这个难关吧?”我问。
  太能了。
  男人和女人都作出肯定地回答。只是,那个孩子撇了一眼,就不感兴趣了,继续玩自己的战争。
  这孩子是不错。
  “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只要你们答应我,好好培养这孩子,让他读书,只有读了书,将来才有可能飞黄腾达,才有可能替我修缮那个道观。”我说。
  “我们答应。”男人慌忙答复我。
  “那个道观的名字?”我问,我想让男人复述一遍。
  复述的没错。
  我就把包袱递给了那个男人。
  男人和女人欢天喜地的。愁容一扫而空。
  我觉得,我还需要再说两句。
  “你们现在有钱了,你们知道,现在需要注意什么吗?”我问。
  男人挺虚心的。
  “需要注意什么?”男人问。
  “需要注意,不能露富。”我说。
  男人和女人又对视了一下。
  “现在兵荒马乱的,土匪猖獗,要是别人知道,你们有钱,肯定会打你们的主意。所以,你们不能露富,钱得一点一点花,别让别人盯上你们。”我说。
  男人不住地点头。
  “是,不错。”他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这第一桩事就算圆满结束了。


  @k8621t 2017-08-15 22:12:07
  郭大,劫的最后两章呢?三年了,现在可以发了吧?
  -----------------------------
  感谢您的支持!劫的后两章我一直放那儿没写,出版商在太磨叽,我突然懒得写了。不好意思!


  十四



  而另一件事,就费劲多了。
  足足有五百里远啊。
  如何去哪里,都是个问题。
  走,我也能走去,但是,恐怕会惹人生疑。
  那是个偏僻的地方,很少人去,另外,我人高马大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气质也有了变化,肯定不像平常人了。
  我不想惹麻烦,我得伪装一下自己。
  思来想去,我还是装成买卖动物皮毛的小贩吧。
  这行,我年轻时真干过几天。这里面的诀窍,术语,价格,等等,我还是熟悉的。再说,我孤身一人走南闯北,肯定不能柔弱,也就能解释一下我身上的匪气。
  我买了辆驴车,又买了几张狼皮,几张羊皮,铺在驴车上,就出发了。
  一路倒顺利。
  约莫半个月吧,我就到了那个地点。
  是个小集镇。
  一路上,我没有住过店,晚上我都是铺张狼皮在地上,再在身上盖张狼皮,喝一斤烧酒,就对付过去了。
  我只是个皮毛小贩,利润微薄,为了节省点钱,就省掉住店的费用,这说得过去,也不会有人打我的主意。
  我主要是,想守护着我的驴车。我在驴车的护板上做了点手脚,我的金条都藏在护板的暗盒里,守着驴车睡觉,我才踏实。
  在那个集镇上,我打听到那户人家。
  也接近街道的中心地带,因此,我就在那户人家的对面安营扎寨,伺机而动。
  我不能直接跳到大街上,告诉大家,这户的地窖里埋了个死人,如果我那样做,别人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而我是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的。
  反而,我会被大家怀疑。
  我得冷静,观察几天,再想办法。
  一路上,我又收了几张皮子,所以,我的小摊也颇具规模。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驻扎在那儿,会不会给我身后的住户带来麻烦。
  那家住户门院修得很好,差不多是这个集镇上最好的,像是个大户人家,挺讲究,不过,大门紧闭,并不经常见人。
  第二天上午,我才看到大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出来了。
  挎了个篮子,像是要出门买菜。
  她看见门边的我,略有惊讶。
  我连忙向她致意。
  “不好意思,能否借宝地两天,卖完这十几张皮毛,我就走。”我说。
  姑娘没怎么考虑,就点头了。
  我又说话了。
  “驴子的粪便我会随时清理,你放心。”我说。
  “没事。”姑娘说。
  姑娘离开时,又看了看我驴车上的货物。
  她买完菜回来,又打量了一下我。
  过了一会儿,她开门出来了。
  她略微有些迟疑,但并不害羞,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孩。
  “呃,你,收皮毛吗?”她问我。
  “收啊。”我说。
  有收有卖么。
  “呃,我家有一张虎皮,不知道值多少钱?”她说。
  虎皮可是桩大买卖。
  我装着冷静的样子。
  “得看货,看货报价。看看有没有虫咬、破损啊。”我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
  “我拿给你看看吧。”她说。
  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个包袱出来,里面是一张虎皮。
  没什么大毛病,保存得挺好。
  但我也得挑毛病。
  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
  姑娘有些心虚了。
  “那么,值多少钱呢?”她问。
  实际上,这虎皮至少能值二十个大洋。
  “六个大洋吧。”我说。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