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恋:偷窥哥哥与别人缠绵,这竟成了我们爱恨纠葛的开始


  回到旅店,两人又依偎在一起,说着分别以来的点点滴滴。说到最后,还是又绕到小乔身上去了。
  “子秋,你觉得小乔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他一直很照顾我。”我看一眼赵锐,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表示他心结还在,于是我又加了一句,“不过,不管他怎么照顾我,都是把我当一个普通的朋友。”
  “你呢,也是把他当一个普通的朋友吗?”
  “不是,我把他当好朋友。”我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谁让他是我男朋友的好兄弟呢。”
  因为我的主动,赵锐竟忘了要继续问下去,他喜悦的看着我,叫我一声:“子秋。”
  我知道他心里会有小小的激动,我们的亲密,我一般是被动的。有时候,我想,找个我这样的女朋友,是不是挺悲哀的,不深情不热情不主动,永远都是乖巧的安静的不起波澜的。这样的恋爱,会不会像一潭死水?可是,似乎,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
  我和赵锐在旅店里缠绵了一个周末,晚上我也没回宿舍。不过,我们也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赵锐虽然也想有实质性的发展,但是他愿意尊重我,所以努力克制着。他说:“子秋,我愿意等待,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等到你一丝顾虑也没有,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刻。”
  他说的这么有信心,殊不知,他要等的人,自己都是没有一点信心的。我不确认我能不能忘记穆子谦?在没确认之前,我对和赵锐的亲热,有一种莫名的抗拒,牵个手接个吻,已经是我能承受的极限。更进一步的事情,我几乎连想都不愿去想。

  赵锐离开的时候,我和小乔是一起去送的。他们兄弟虽然表面上依旧和睦得紧,但赵锐目光里的忧虑,小乔眼神中的躲闪,还是让他们内心深处生了间隙。因此,赵锐回了上海之后,没再三五不时地拜托小乔来找我。小乔呢,似乎为了让赵锐宽心,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很失落,非常的失落。晚上去图书馆上自习时,会情不自禁从窗户外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看过去,然后走进最后一个教室坐下来。图书馆一共四个自习室,一楼二个,二楼两个,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大概要走两百米的距离,这两百米的距离,我一般费时5分钟,比正常速度慢了一半。
  我不知道这慢了一半的速度,能代表什么?是对友谊的渴望?还是其他?
  不过我从来没有看到小乔。
  也是,自习室那么大,座位密密麻麻,若不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又哪里能看得到。
  但我似乎已经把这当成一个习惯。
  习惯从第一个教室看过去,习惯上楼梯的时候数数,习惯走到最后一个教室,放下书包,神游几分钟后认真看书。
  因为这种习惯,我上大学后的成绩居然出人意料的好,已经考试了的两门课,都是班级前几名。这样的好成绩,是因为尖子生已经去了更好的大学?还是我每天晚上的努力?
  不过,习惯也有被打破的时候。一天晚上,我因为接赵锐的电话,去图书馆已经8点多了,有点晚。

  和往常一样,我先从一楼的自习室看过去,然后拐上楼梯,1、2、3、……9、10、11,数到11个楼梯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球鞋。
  我没有抬头,站着没动。楼梯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经常会在上楼的时候碰到下楼的人,这种情况下,我一般站着不动,等对方移步往另一边走。
  然而这一次,球鞋的主人竟也不动。
  看来,只有我避开了。
  我往一边挪了两步,打算继续上楼。
  “子秋。”球鞋的主人居然叫我。
  我抬起头,却是小乔,他高高的站在那里,微笑着看我,昏黄的楼道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分外温暖。
  “是你。”我也笑了,很高兴,由衷的高兴。距离上次见面,我们有一个月没再见了。
  “来上自习?”明知故问。
  “嗯。”低低嗯一声,虽然看到他很高兴,但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略略沉默了一下。
  有两个女生从楼上走下来,看了一眼我,又看一眼小乔,眼里有探究的神色。不怪她们探究,谁让我和小乔这样一高一矮的对站在楼梯上,还不说话,是有几分异样。
  好像,只能各走各路了,他下楼,我上楼。否则的话,默默的站在这里,的确太过尴尬。
  我的左脚抬起来,迈上了一个台阶。
  小乔却又开口了。
  “要不要……呃……出去走走。”说完,他也没看我,也没等我回答,径自下楼了。
  不过,他走得很慢。

  我在楼梯上站了一会,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跟上小乔。
  在图书馆大门口时,小乔停下了,等我跟上去,我们再一起走。
  说是一起,但也隔了一两米左右的距离,这距离,有时是横向的,有时是竖向的。
  我们都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往人少的地方走去。在经过那片小树林时,小乔开口了:“你和赵锐,最近怎样?”
  “还好。”
  “呃,赵锐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我跟他澄清了的。”
  “你知道,我对你,呃,其实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把你当朋友而已。”
  “我知道,我也是把你当朋友。”
  “这样最好,我不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压力。”话虽是这么说,我却听出了隐隐的失落。有颗太过敏感的心,未必是好事,别人在我眼中,就像浮了茶叶的水,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透过茶叶看到杯底。
  “不会。”我说,然而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我窥到了他的心思,竟还不避开呢?要知道,但凡对我有点意思的男生,我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进了大学,我收到的所谓情书,即便没上三位数,但也是两位数里面的最大数,可是,我没有给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稍微接近我的机会。我的冷淡、漠然,给我竖了一道屏障,把我与他们隔开,远远的隔开。
  可现如今,小乔却似乎成了一个例外。

  不过我很快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过是因为孤独和对友谊的渴望罢了。
  我和小乔又安静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偶尔的几句问答,也是云淡风轻的。
  其实这晚很冷,冬天了,虽然没什么风,但冷气还是一丝丝的灌入脖子,手也渐渐冰凉起来。这样的时候,选择这样漫无目的的所谓走走,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我却愿意这样走下去。
  中途,小乔见我紧了紧衣服,手在外套的纽扣上停了一会,还是放下了。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中长风衣,很暖和的样子。我毫不怀疑他手放到纽扣上是想脱下来,把风衣给我,我也毫不怀疑那短短的瞬间他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不过,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吧,赵锐已经心存芥蒂,他又哪敢再做亲密之举。
  其实,他和我在这干冷无月的夜晚,走在这幽谧的小道上,偶尔低语,偶尔轻笑,看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最大的亲密了。

  那些甜那些苦
  考完了最后一门,就放寒假了。
  大学的寒暑假都是学校自己安排的,所以放假时间并不一致,赵锐比我要晚放一周。鉴于这样的情况,他建议我先去上海,然后再一起回我家,最后他再回深圳。
  这是不是稍嫌折腾了点。不过,我不想让赵锐失望,还是去了。小乔送我到火车站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失望的目光,原本我们是计划一起回家的。而现在,我却奔赴另一个城市。
  上海的冬天,寒冷,潮湿,风无处不在,偶尔夹杂点小雨。几乎找不到一个暖和的地方。而天呢,似乎永远都是阴沉沉的,让人的心情也格外抑郁。

  我窝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里,几乎足不出户。赵锐本来打算陪我到处逛逛,可我嫌冷,不愿去,他只得作罢。
  他已经没有课了,但还有最后一门考试,所以,每天,我在旅店里看小说,他则在旁边复习,屋子里开着空调,按道理应该是暖和的,可我却没来由觉得心凉,那丝抑郁,压都压不住,还是浮现在眼底。
  “你怎么了?”赵锐看出我心情不好,问。
  “没什么。”我不愿说。
  “你不高兴来看我。”
  “没有的事。”
  “子秋,你根本就不会撒谎。”
  “真没有,我只是有点想家。”
  是真的有点想家,那狭长的微微上挑的眼睛,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最近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放假了,似乎思念也放假了,探头探脑的不时窜出来。
  “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赵锐安慰我,“子秋,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我根本就不想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每天,我们呆在这个小房间里,安静的看书,我甚至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我看一眼赵锐,他脸上的深情,让我心底浮起一种愧疚和悲凉交杂的感觉。或许,他这份深情,我今生都无以为报了吧,那么,我愿意在行动上,对他再好一点。
  我走到赵锐身边,合上他的书,主动抱住了他。
  赵锐眼底有一抹狂喜,他一把反抱住我,唇开始在我脖子上、肩上、脸上啃咬,然后舌头伸进我的嘴里,先是温柔的吮吸,后又狂野的掠夺。
  我的任何一丝主动,都能引来一通狂风暴雨。
  这个和我缱绻情深的男孩,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当赵锐把我推倒到床上,试探性的问我“可以吗”时,我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
  他的手颤抖的伸进我的衣服里,又赶快退出来,来解我的纽扣。
  可总是解不开,太紧张的缘故?
  我伸出手来,自己解开了,也自己把外套脱下,当我要脱毛衣的时候,赵锐阻止了我。
  “子秋,你哭了。”他的声音里,有无限疼惜。
  我抹一把脸,潮潮的一片。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我竟完全不知。
  “我知道你害怕。”赵锐坐了起来,拥着我的肩膀,帮我穿上外套,说,“傻瓜,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我说过,等你都准备好了,我们再……”
  我笑笑。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时间,可是,赵锐,你知不知道,哪怕我们的时间再长,我似乎也准备不好。我们之间,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傻瓜?
  除了考试的那两个小时,我几乎是和赵锐朝夕相处了七天。在这七天里,我们有无数次机会让关系更进一步,但是,每到关键时刻,赵锐都生生忍住了。恋爱中的人,都是敏感的,他察觉出了我的生硬和不自然,所以,他宁愿再等等。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极致,身体的诱惑反而不是最重要的,赵锐对我的态度,便是这句话的最好诠释。只是,他越这样,我越愧疚,一种沉沉的压抑感,让我甚至不能自由呼吸。如果一份爱情,你用自己的身体都无法回报十之一二的时候,是不是太重了?
  我怕这种重。

  我很想逃避,甚至拒绝,可我又怕他失望,更怕他从此不理我。没有赵锐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几乎不敢想象。他温柔体贴,他温文尔雅,他温润如玉,他有常人没有的好,可是,他不是穆子谦!
  煎熬的七天。
  好在终于还是过去了。
  当我和赵锐踏上回家的列车时,那放了假的思念,就像出笼的小鸟,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里,飞到那长而翘的睫毛上。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长了比女人还好看的睫毛。
  “子谦,你的睫毛,好看得让人嫉妒。”在我们最亲密的那段时光,我喜欢坐在他腿上,用食指指腹去触他的睫毛。
  “哪有我们子秋的好看,又黑又密,像把小扇子。”他笑,眼睛故意一眨一眨的,眨得我手痒。
  “是吗?我很好看吗?”我也学他的样子,一眨一眨的看他。
  “当然,不止睫毛,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他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指尖抚过我的眉,我的脸,我的唇,留下一片淡淡的温暖。
  我低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多么俗气的比喻,可是除了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比拟少女被心爱的情郎夸赞的那种心情。

  我喜欢穆子谦说我好看。在这种时候,我会感谢造物主给了我耀眼的容颜。尽管大多时候,它带给我的是麻烦——女生对我的嫉妒和排挤,让本就孤僻的我,更加的孤独。
  “如果我不好看,你还会不会喜欢我?”有时我也会这样问穆子谦。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会这样答。
  我也喜欢这个答案,于是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点。
  “子秋,想到什么了,笑这么开心?”赵锐泡方便面回来,看到我靠在窗前,脸上带着迷离的微笑,好奇的问。
  “忽然想起家里的那只猫。”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去接赵锐手里的泡面。
  “别动,烫。”他忙阻止。
  我便听话的坐着不动。
  赵锐把方便面放我面前,责怪道:“这方便面一点营养都没有的,还不如我们去餐厅吃。”
  “太挤,我不想去。”我说。我们坐的是卧铺,还感受不到那种挤,可是那有座位的车厢,人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要挤过去吃餐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可以去给你打过来。”
  “我也不想让你挤。”我笑笑,挑起几根面条,有点面汤溅了出来,赵锐忙给我递过一张纸巾。
  我擦了擦,忽然就想哭。有一个人这么细心的关照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什么还要去想着另一个人呢?
  这世界上,完美的事情,总是太少,人啊,还是要学会知足。

  到站的时候,小乔来接我们,可我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他,而是人群里另一张脸。我心突突的跳,穆子谦为什么会来?他是来接我的吗?他又怎么知道我坐这趟火车?我的归程,连王妈都没告诉。自从上大学后,我和那个家,除了一周例行的一次通话,再无其他联系。哦,不,还有,就是一张银行卡,有人往里面打钱,有人往外面龋
  如此而已。
  然而他却在出现在这里,难道我们之间,有心电感应?
  好久不见,他似乎黑了点,眼镜也摘了,微眯的眼里,有一股摄人的威严,想必跟着爸爸,和各色人打交道,成熟了,稳重了,也冷峻了。
  我离穆子谦越来越近,我看到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我,一窒,又扫了回来。他的眼眯得更厉害了,里面的光芒,能灼烧人心。
  我近乎贪婪的盯着他,太久没见,我甚至不愿回避。我知道这样不可以,可是,我移不开我的视线,我只想多看他一眼,他微微上挑的眼角,他长而翘的睫毛,他嘴角弯起的弧度……这一张脸,是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那张脸,却又不是那张脸。时光这把雕刻刀,还是在我没看到他的这段日子里,几不可觉的改变了他的容颜。
  我终于走到了出站口,小乔迎了上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又接过赵锐的一个袋子。赵锐腾出一只手来,牵住了我。
  我本能的就要避开。
  可几乎就在同时,穆子谦冷凝的脸上溢满春风一样和暖的微笑。他的视线越过了我,看向我的身后。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女孩,正冲他挥手。女孩有几分面熟,可我一时想不起是谁。
  不过,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穆子谦要等的人,这就足够了。
  他是翩翩佳公子,他是耐不住寂寞的主,他有钱又帅气,他的身边,怎可缺少女人。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傻,可真傻。
  我为什么要难过呢,反正我们再无可能,他在等谁,他要和谁在一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时间的步履匆匆向前,转眼红颜成枯骨,哪怕是再深的爱,哪怕是再痛的伤,哪怕是再浓的苦,总有一天,在时间的祭奠中,也会一点点一点点变成灰,年轮的风一吹,再也寻不到它的痕迹。
  终究是要过去的!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无论甜蜜还是忧伤,无论爱还是不爱,终究是要过去的!

  聚会
  寒假里,高中的同学,照例是要聚一聚的。
  大手笔的以年级为单位,把能联系上的同学都联系上,然后在城里最大的饭店开了十多桌。这次聚会,那叫一个豪气。
  赵锐高三的时候人缘颇好,而且是老师青眼有加的优等生,肯定是要去的;小乔是阳光男孩,交游广阔,又怎少得了他。
  他们两个要去,自然会游说我去,我虽不爱热闹,可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于是去了。
  参加这次聚会,我才知道,原来学校里竟有这么多人谈恋爱,就仿佛那地下党,一得到解放,全都冒出来了。你甚至想不到天天在大街上卖包子的,也是其中的一员。
  当张小美挽着一个又黑又高的男生来和我打招呼时,我的这种惊讶,到达了顶峰。因为我和张小美同桌那么久,都没见他和那个男生说过一句话,这样的恋爱,要怎么谈?
  不过这个疑问,在大家酒酣脑热之际,很快就有了答案。

  会议的组织者是以前的学生会主席,趁大家喝得正HIGH,拿起话筒就开始八卦恶搞。高中时期都要憋出内伤了,此时好不容易解放,肯定会把那些真的假的翻出来回炉。
  “非法早恋的站上来,喝交杯酒。”他大喝一声,下面掌声如雷。
  陆陆续续站上去几对。
  然后又喝了一声,又站上去几对。
  还有害羞的,扭扭捏捏不愿上去,也被身边人推上去了。
  赵锐看着我笑,他应该是想上去的,他巴不得全世界知道我们在恋爱。但是,他也知道,对这种场合,我是比较抵触的,所以不敢贸然上去。
  但是那个组织者哪里肯放过我们,喊:“合法早恋的那对也站上来。”
  一片哄笑声。
  赵锐也跟着笑。
  我有点茫然,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们,更茫然了。说非法早恋我还能理解,合法早恋,谁有这个资格?不过,从大家目光的焦点来看,那个谁,似乎是我和赵锐。
  有人推了一把赵锐,赵锐于是借着这个推力,拉了我的手,就走到台上去。
  这几乎是我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上台面对这么多的人。我心里很不自在,越是不自在,我面上就越冷,眼里射出的光线,几乎能让空气中的水蒸汽结冰。
  其实,这于我只是一种本能反应,我只是用这样一种冷,来掩饰我的不自在。可看在同学们的眼里,这样的态度,便是不情不愿十分的不高兴了。

  赵锐也看出来了,他牵我的手用力了点,小声道:“子秋,别这样。”
  我没明白他话的意思,疑惑的看他一眼。
  “即使你不高兴,也别表现这么强烈,配合一点。”
  这下我明白了,我的表情出了问题。
  我当然会配合赵锐。可是,那种面对台下众多眼睛的不自在,无法消弭,我只得微微低了头,尽量不去看人。
  主持人实在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也看出不对劲,指着我说:“这是我们学校鼎鼎大名的冰美人,她的眼睛不仅能俘虏我们的心,还能滴水成冰。只有在面对赵锐的时候,才会化冰为水。”此言一出,下面掌声雷动。这场圆得漂亮,不止让大家忽略了我刚刚的冷厉,也宽了赵锐的心。
  “别急嘛,还有更厉害的功能呢?”主持人卖关子。
  “快说,快说……”有人在催。
  “我们这位冰美人的眼睛,连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老师都招架不住呢?”
  “哈哈,哈哈……”笑成一片。
  笑声中,我的班主任被推上了讲台。

  “李老师,您好,我代表我们学校的所有低下情侣,向您来讨个说法,请您说说当初是什么原因让您厚此薄彼,独独对穆子秋赵锐网开一面。”主持人收起笑,一本正经的问。
  “造反啦。”班主任笑着说了一句。
  “这反我们早就想造了,太不公平了。您可知道为了躲避您的围追堵截,地下党们可是十八般武艺三十六计全都使了。可是可是……,他们在那像过街老鼠惊弓之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候,这一对居然获得了合法身份,成了全校人艳羡的金童玉女。这让地下党们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呵呵……”班主任依旧笑着,他知道,这群小兔崽子,被那黑色的七月折磨惨了,如今解放了,翻身农奴把歌唱,自然要找他秋后算账。
  “李老师,您是不是也被穆子秋迷住了,我们男生有一半都被穆子秋迷住了。”有个胆大的二愣子大声嚷嚷。
  班主任看他一眼,眼睛习惯性的往后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动作,是要拿粉笔的节奏。每次课堂上,看谁捣乱,他就拿粉笔丢,一丢一个准,几乎班上的男生都被丢过,女生则从来没有,因为他如此明显的重男轻女,背地里还获得了一个“色魔”的雅称。
  主持人很配合的拿了一只中性笔给他。
  “凑合着用吧,老师。”主持人耸耸肩,委屈的说。
  班主任也不嫌弃,刷的一下丢出去。但中性笔哪有粉笔顺手,眼看就失了准头,丢不中了。偏那二愣子不仅人愣,连眼神也有问题,这种情况下居然去躲,而且,还好躲不躲的直接往笔头的方向躲。
  “哎呦。”他捂着额头,惨叫一声。不过,那惨叫声太假,里面夹杂了断断续续的笑声,敢情他是故意逗老师玩的。
  又是经久不息的哄笑。
  等笑声再次告一段落,班主任指着在座的各位,说:“如果你们当初谈恋爱,能像赵锐和穆子秋一样,成绩不退反进,我也让你们合法化。”
  掌声有一次雷动。

  主持人把矛头指向了我:“穆子秋,你知不知道,我们全体男生有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看你笑一笑。你今天能不能满足一下我们的心愿?”
  他这样当众调侃,我哪里习惯,脸刷的红了。
  赵锐见此情景,嘴巴一张,就要替我出头。
  主持人却拦住他,说:“我说赵锐,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难道只能对你一人展颜。”
  “就是就是,也忒小气了点,人都不和你争了,连笑都舍不得给大伙一个。”
  “穆子秋,笑一个,穆子秋,笑一个……”喊起口号来了。
  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那一张张真诚的脸,那洋溢着的热情,那友好的哄笑,竟渐渐融了我眼里的冰,那用冰筑起的防堤,全化成了水。我内心一片潮湿,这潮湿漫过来,漫过来,急切的想找一个出口。
  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的泪,那么突兀的,夺眶而出。
  这一刻,我不再觉得孤独,我也成了大家中的一员。
  主持人显然想不到我会哭,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不过只一瞬,他就找到了台词,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人群,说:“老师好好教,你们不好好学,这下闹乌龙了吧,指令下错了,笑的指令下成了哭的指令。快派个代表来负荆请罪。”
  “小乔上去,小乔上去。”大家知道我除了赵锐,还和小乔走得比较近,所以把小乔推了出来。

  小乔哭丧着个脸走到我的面前,说:“美女,小的不学无术,关键时刻掉链子,还请你多多包涵,给我一个面子。”说完,还用力拱拱手,一副痛心疾首懊悔不已的样子。
  我哭本就不是伤心而是感动和高兴,而今被他和主持人这么一搅,再也绷不住了,“嗤”的一声轻笑出来。这次的笑,不同于以往的嘴角微微一牵,而是带出了八颗牙齿,是个发自内心的标准笑容。
  小乔似乎被我的笑容晃到了,竟出了神。
  赵锐手上不自觉加了劲,握得我发疼。
  主持人带头鼓起了掌。
  “见识了吧,这就叫梨花带雨,这就叫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过,倾归倾,在座的女同胞们可要注意看着,凡是流哈喇子的,等下你们要多多灌酒,狠狠的罚他们。若他们中有谁是你男朋友,回去还可以私下体罚。”
  又是一片热闹的笑声。
  接着,有人倒了酒上来,开始让我们这些非法的合法的站在台上供人参观的早恋人儿喝交杯酒。
  赵锐趁喝酒的功夫,凑到我耳边,说:“子秋,你刚才笑得好美。”
  折腾完早恋的,又折腾暗恋的;折腾完暗恋的,又折腾萌芽状态的……这样一路闹下来,高潮一波又一波,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女,有的是精力和时间,一顿饭,在这种闹闹哄哄中,竟吃了四五个小时。
  老师们这时候不再是地府里的阎王,而变成了天上的菩萨,一个个慈眉善目得很,看着我们笑,看着我们闹,看着我们飞扬的青春,在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熊熊的燃烧!

  我安静的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大家的表演,赵锐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小乔也在我眼波一转就能看到的地方。这个时刻,我觉得内心从未有过的平和与满足,因为在这份热闹里,我不是孤独的,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赵锐是在和我吃了小年夜饭后才回深圳的。
  走之前,他送了我一部手机,纯白的诺基亚翻盖手机,小巧玲珑,非常漂亮。
  “子秋,你一定要用的,这样我才方便找你,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给你发信息。”赵锐说。
  可是,我就是不想让人随时都能找到,才不用手机的。哪怕这个人是赵锐也不行,一想到从此之后他的电话和信息将会成轰炸之势,我就有种沉沉的压抑感。
  我把手机推了回去,说:“我不习惯用,家里和宿舍都有电话,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赵锐脸上浓浓的失望,说:“子秋,虽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可有时候,我总觉得你的心,并不在我身上,很飘忽的感觉。”
  “那是你多心了。”我面上淡淡,心里却一紧,两人这样亲密,有的情绪,他还是感觉到了。
  “我多心了吗?越喜欢一个人,就越希望和对方联系紧密,可你呢,手机不用,QQ不用,且不说你很少主动找我,就是我想找你,也未必能找得到。”
  我把推了回去的手机又拿回来,说:“看起来很漂亮,或许我会喜欢。”
  “你打算用了?”
  “当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也可以用它骚扰一下你。”
  “真的?”赵锐高兴得像个孩子。
  “不过你得教我怎么用。”
  “好。”

  赵锐打开手机,一点点把功能介绍给我,在讲到拍照功能时,他狡黠一笑,拍了一张我们两人头碰头的亲密照,又把这照片设成桌面。
  “这是个标签。”他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穆子秋从此是我的。”
  我看着他嘴角咧得那么开,笑容那么欢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如果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是不属于他的,起码心不属于他,会不会很绝望?
  这个手机,在寒假里,差点儿成为我的梦魇。不管是刚起床,还是正要睡觉;不管是在吃饭,还是去洗手间;不管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它总是响个不停,一条条饱含深情的短信,绵绵不绝的发过来,如果我回复得不及时,发短信的人,就会疑神疑鬼胡思乱想。
  实在是很累。
  实在是很压抑。
  我恨不能逃避!
  除夕的前一天,下着冻雨,我有点咳嗽,原本是不能出门的。但这天是小乔二十岁的生日——我们这边过整十的虚岁生日很隆重的,尤其是二十虚岁,代表成年,所以小乔家里大摆筵席。
  宴席是在中午,我推辞了,只答应参加晚上专门为同学朋友准备的K歌活动。
  六点的时候,我准时出现在包厢门口,推开一看,里面却安静得很,黄晕晕的光线下,小乔正斜倚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高脚杯杯,一手撑着额头,带着一种颓废的美感,直直的看着我。
  我本能的就要退出,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子秋。”小乔叫我,他的嗓音哑哑的,像浸着太浓的思念。
  我心里一凛,深呼吸一下,走了进去。
  “看来还是我守时。”我笑着说,

  小乔回我一笑,坐直身子,拿过另一只高脚杯,为我杯里注入红酒。他今天穿得非常正式,黑色的衬衣,灰白的V领毛衣,黑色的黑呢大衣,整个人看起来风神俊朗。不过,他的眼睛里,却似乎藏着一股无望的哀伤——难怪刚才我会觉得他有种颓废的美感。
  “为我的生日干一杯。”他说。
  无法推卸的理由,我只得轻抿一口,尽管在此之前,我从不喝酒。
  “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
  我再喝一口。
  “为你和赵锐的未来干一杯。”
  再喝。
  ……
  小乔似乎总能找到理由。他嘴角带着笑,雪白的牙齿闪着光,频频举杯。有一次他喝得太急,有几滴酒从唇边溢出来,血红血红的一道,缓缓的流着,流到下巴,流到脖子,眼看,就要流到衣服上。
  小乔没有去擦的打算。
  我也不能去擦。
  所以,那一道血红的酒痕,最后还是流到了衣服上。红色的液体流到浓厚的黑色里,再也找不到它本来的颜色。
  我莫名觉得心伤。
  小乔放下酒杯,又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无法忽视的苦涩。
  我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他们还没来?”我找了个话题,心里在祈祷赶快来个活人。
  “我只约了你。”小乔没看我,依旧去倒酒。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只是,他为什么要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不用问,只要我稍用点心,我就能找到答案,不是吗?
  可我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愿去想。

  包厢里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小乔脱掉了大衣。
  他又要去倒酒,我拦住了他。
  “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醉了可没人送你回去。”我故作轻松的说。
  “醉了你会陪我吗?”答非所问。
  “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会担心吗?好像不会,我那个家,现在似乎只剩下王妈了。回来这么多天,穆子谦只在火车出口见过,爸爸在我回来的第二天回过家,妈妈倒是清晨的时候能见着,但也不过是对着那只老猫发呆。这样的家里人,会来担心我是否晚归吗?
  “和赵锐在一起,就不会担心,是不是?”小乔斜着眼睛看我笑。
  有意思吗?明知不可能,存了这样的非分之想,还借着酒劲说出来,有意思吗?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反感,只觉悲凉。
  所谓的爱情,其实是个磨人的东西。两情相悦的人是那么少,将就着在一起的人是那么多,单相思的痛苦是那么沉,求而不得的绝望是那么深。
  可是,尽管这样,当爱情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到来时,谁又能抵挡得住?
  “子秋,你知道我难过吗?”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可望不可即,我懂。”穆子谦那长而翘的睫毛,撩拨得我心痒。他是有多恨我,才连见都不愿见我。是我主动示的好,是我主动献的吻,是我一味缠着他,是我不要做他妹妹,可是,等他回应我时,我却告诉他:“我不爱了。”一个把爱情当游戏的女孩,他是一辈子也不打算原谅的吧。

  “你不懂。”又去摸酒瓶。
  “小乔。”我哀哀的看着他。不要再喝酒,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欺欺人像朋友一样走下去。
  “子秋,你不会懂,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她是我心中的女神,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我在心里描摹过千百遍,我在笔下也描摹过千百遍。我以前不会画画,可是为了她,我去学了素描,对着她的照片,反反复复的画。只有在那个时候,我心里才会好受一点,觉得她离我不是那么的远。子秋,你能理解这样的绝望吗?”
  小乔朝我俯过身来,他说话的时候,淡淡的酒香味喷了我一脸。我心里一窒,喉头发紧,手不由自主的抓紧,身子微微往后倾。
  小乔似乎一下子从梦魇的状态清醒过来。
  “我吓着你了?”他自嘲的笑。
  “没有。”我摇摇头,但还是紧张。
  小乔又喝了一杯酒,报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我刚认识他时,那样明媚爽利的笑容。
  “你会不会笑我傻,不过一个明星而已,竟让我着了魔。”他问。
  明星?我想起那场电影,想起报刊亭里他指腹细细抚过的那张漂亮的脸,心里一松,或许,他的女神,真的是那个当红女星。
  我且相信是那个明星。
  “是有点傻。”我抿嘴一笑,“不过现在追星的那么多,或许是种潮流。等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了,就会把这当做青春期的小插曲。”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我已经遇到了她,今后,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走进我心里。”

  “这是真傻!”我的笑挂在脸上,端了桌上的酒杯,不自觉的喝了一大口。
  红酒里的那股涩味和苦味,我一下子竟感觉不出来,因为心里,有比这更浓更重的苦涩。
  小乔,何必呢?你不傻,我也不傻?何必呢?
  这样的聊天,真是费劲。假的很难说成真的,真的偏要说成假的,你以为是在比拟借喻,殊不知在他人看来却是最直白的表述。
  明知不可而为之,是要叹勇气可嘉呢,还是要叹少一根筋?
  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会,我酒意上来,头晕晕沉沉的难受。
  “我们回去吧。”我说,“我没喝过酒,似乎有点醉了。”
  “好。”小乔应了一声,问,“你要不要紧,能不能走?”
  我努力做中枢神经系统的主人,深呼吸一下,说:“现在应该还可以,等下就不知道了。”
  说完,我站起来,打算迈步。
  然而不仅脚不听使唤,整个包厢也欺负人似的旋转起来,是真的醉了。
  我又重重的坐回沙发里。
  “小乔,我得先休息一下,等会再走。”我无奈的笑笑,闭上眼睛。
  晕得实在厉害!
  原本是想假寐,等酒意过了就走,哪知不知不觉竟真睡过去了,而且,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估计是思念太甚的缘故,穆子谦又一次走进我的梦里,喷薄的热气,淡淡的甜香,温软的唇瓣,在我唇上倏忽一闪,就要离去。
  我哪里舍得。在梦里,我忘了自己是他妹妹,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别走。”我说。
  一个滚烫的热吻印了下来,缠绵悱恻,如入仙境!


  刹那的永恒
  第二天就是除夕,冻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我的家里,洋溢着温情的气氛。炉火上有氤氲的热气,是熬得正浓的鸡汤;地板上纤尘不染,是妈妈勤劳的拖了一遍又一遍;窗户上有喜庆的窗花,是爸爸亲手贴上去的;就连穆子谦,也帮那只老猫洗了个泡泡澡,此时正一点一点吹它的毛发……
  那只老猫已经越来越老了,原本雪白的毛发,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成了黄色,而且是那种灰扑扑的没有光泽的黄。曾经蓝澄澄的眼睛,也像很久没擦的玻璃,透着混浊与模糊。它现在看人的时候,不再像一个智者,冷漠的眼神,能看到灵魂的深处。它老了,失去了曾经的锐气,却又多了一种悲悯,就像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凡事都看开了,红尘里的痴痴怨怨,就和叶子黄了会落一样,不过是人世间的一道风景。
  我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倒计时的节目,在此之前,我已经帮妈妈把晚餐要准备的菜都洗好了,此时妈妈正在一点点的切。
  有电话铃声响起,我拿过手机一看,是赵锐。当然是赵锐,这个手机,是他送我的,这个号码,也是他送我的,除了他,连我都记不得那11个数字。
  可我此时不想接电话,我不想穆子谦在我旁边的时候,和另一个男生说那些思念的甜言蜜语。
  我掐了电话,回了一条信息:“有事,回头打给你。”
  爸爸走到我身边,问:“子秋,什么时候买的手机,怎么连号码都不告诉爸爸?”
  “回来的时候才买的。”我说。

  “哦,爸爸存下你的号。”说完,他拿过我的手机,拨了一下他的号码。
  当他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问:“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接”
  “闹别扭了?”
  “嗯?”我没听明白。
  “刚才打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吧,我看你手机里,统共就存了一个号码。”
  穆子谦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往这边瞟了一下。
  “是,哦,不是,玩得比较好而已。”我说。
  “是桌面上的那个吗?”
  “什么桌面?”
  “就是你手机屏幕上的,看你们亲密的样子。”
  我点点头,感觉穆子谦的目光又瞟了过来,他正在用梳子梳着猫的毛发,但动作实在是漫不经心。
  “是的。“
  “他是你同学?”
  “嗯,高中同学。”
  “叫赵锐?”
  “你怎么知道?”我看一下爸爸,我有跟他提过赵锐吗?好像没有。
  “小伙长得挺帅的,听说在复旦,唔,还算勉强配得上我们子秋。”爸爸脸上有浓浓的笑意,他对我的感情生活,居然了如指掌。
  我的心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因为我收到一道冷冷的视线。
  穆子谦并不像表面那样云淡风轻。

  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爸爸照例回首过去,立足今日,展望未来,找出为数不多的几件喜事与大家一一碰杯。当然,我有了男朋友,也是喜事之一。
  爸爸原话是这样说的:“一晃12个念头过去了,我们家当初瘦瘦小小的丑小鸭已经长成了白天鹅,还找到一个又聪明又帅气的男朋友。我们为小情侣的浪漫快乐干一杯。”
  “是值得干杯。”妈妈笑盈盈的附和,她这半年来瘦得厉害,笑的时候一脸细细密密的皱纹,即便爸爸头发灰白,看起来也比她年轻好几岁。
  我们三个举起杯子碰了一下,穆子谦却像没听到一样,只顾夹菜。
  “子谦1爸爸叫了一声,脸上依旧是慈祥的微笑,但声音里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穆子谦看一眼爸爸,并不说话,只是举起杯子,远远的对我晃了一下,说:“祝贺你,寒假里他不是还跟你回来了吗?怎么不带给爸妈看看?”
  我艰难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再等等吧,现在还早了点。”
  “也是,你还小,未来的变数还很大。哪怕你们之间有了再亲密的接触,也可能会有其他的男生出现。”穆子谦嘴角勾起讥诮的笑,把“亲密的接触”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怎么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爸爸应该也听懂了,不过他段数高,愣是忽略过去,只说:“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在这一时。”
  妈妈也道:“就是,先好好的谈几年恋爱,等水到渠成了再见家长。”
  我感激的朝他们笑笑,低头喝杯中饮料。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就在表面风平浪静暗里波涛汹涌的气氛中结束了。一年虽然只要装一次,可是也很累埃我忽然为爸妈感到难过,何必呢,既然在一起这么痛苦,何不分开。两个人都还不算老,按理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今却这样勉强绑在一起,冷漠得不如路人,真是何必?
  吃完了饭,和妈妈一起把碗筷收好,爸爸便叫我们去放烟花,我正要答应,但赵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只得说:“您们去吧,我接个电话。”
  “那我也不去了,外面怪冷的。”妈妈见我不去,也说。我总觉得她今年的状态,比去年更差了一点,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气。据王妈说,她现在连牌都很少去打了,总是整夜整夜的坐着,白天又昏昏沉沉的睡个不停。她的作息时间,已经和那只老猫差不多了。
  “爸,那您在家里陪妈妈吧,我一个人去放就好了。”穆子谦看妈妈的眼神,充满悲悯。在我到外地上学的这半年里,他倒是天天回家的。不过和妈妈也没什么话说,只是沉默的陪她坐着——也许这是他特有的爱的方式。
  爸爸依言点点头,一年一度的团圆夜里,他愿意做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
  “如仪,我去给你泡杯茶。”我听到他略带磁性的沙哑嗓音,里面饱含着浓浓的情感。
  “好。”妈妈微笑着,就像一个刚刚陷入爱河的女孩,视线追随爸爸走进餐厅。
  我忽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也许,妈妈愿意忍受一年的孤苦寂寞,就是为了这一天的体贴温柔。这是不是代价太大,太荒唐了点?我心里莫名的悲凉。
  走到卧室,和赵锐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无非是思念想念挂念,又问我什么时候启程,他希望尽量早点,他先来我的学校,然后再回上海。反正只要能和我呆在一起,他一点也不嫌折腾。

  “能晚点走吗?”我问。
  “你不想早点看到我?”
  “不是,我妈妈,身体好像不太好,我想多陪陪她。”毕竟是有血缘关系啊,即便我们母女感情很淡,但看她现在那孤寂落寞病恹恹的样子,还是很心疼很心疼。
  “哦。”赵锐不太情愿,不过,这个理由,他也不好驳斥,所以,他沉默了一下,说,“那我看看初几能不能过来?”
  “你也多在家陪陪父母,你看你才回去几天?”我婉拒。
  “可是,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我正要回答我也想,窗外却蓦的升腾起一朵巨大的烟花,几乎是条件反射,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全然不顾飕飕的冷风,把头探出窗外。
  穆子谦正对着我的窗口,烟花已经冷寂,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他正在看着我。
  又一朵烟花高高腾起,璀璨的光照亮了穆子谦,也耀花了我的眼,我见他唇角勾起,微微笑着,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样子。
  一个一抹微笑,就能左右我整个感情世界的男人。
  我在楼上看他,他在楼下放烟花。恍惚中忆起我在这个家里过的第一个除夕,他哄着骗着我走出家门。
  “子秋,出来吧,我放烟花给你看,可漂亮呢。”
  ……
  “子秋,以后每年我都放烟花给你看,好不好?”
  ……

  一个半大的男孩,一个瘦小的女孩,在凄凄的冷风里,仰着头,看美丽的烟火释放刹那的光华。就是从那一刻,小女孩对大男孩有了依恋,因为他给了她一个承诺——每年!
  她喜欢这两个字眼,每年,是不是意味着,她从此之后不再孤单?
  可是哪能不孤单,当时间的年轮转到今天,最近的距离,却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
  一个楼下,一个楼上,四目相对,明明相思入骨,却无法诉说!
  这样的煎熬,到底还有多久,是不是要到岁月的尽头?
  可是终究不是最坏,不是吗?起码,在我等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时候,在最后的那一天里,我能见到你,我能和你一桌吃饭,我能看你为我燃放的璀璨烟火,我能想象你的那抹微笑,绽放在我的唇边!
  穆子谦,你终究离我不是太远,是不是?
  穆子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愿变得很小很小,一年的等待,只为一天的团圆;八千多个小时的分离,只为这一瞬间的相望。
  穆子谦,有没有时光之剑,可以让这一刹那,成为永恒?

  我失去了我的城堡
  当最后一抹绚丽,消失在茫茫夜空的时候,穆子谦的脸,也隐到了沉沉黑暗里。我看着他慢慢的转身,看着他慢慢的走,看着他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这一年的轮回,终于完了,下一次等待,又是经年。
  脸颊上有冰凉的水痕,是泪,还是窗外的雨丝?
  我的知觉,又回来了。
  “子秋,子秋,你在吗?怎么不说话?”赵锐焦急的声音,终于传到我的耳膜。
  “哦,刚刚看到窗外的烟火,一时出神了。”
  “我窗外也有烟火。”
  “你喜欢吗?”

  “一般吧,太短暂的眩目,总觉得过于感伤,我喜欢细水长流,比如我们的感情,一点点沉淀下来,温暖温馨,有种天长地久的感觉。”恋爱中的人,总带着点文艺范儿。
  “谁不喜欢长久,可是,如果注定不能长久,那能求来刹那的风华,也是一种慈悲。”
  “怎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悟?”疑问句里有股担忧。
  “因为那短暂的眩目啊,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别担心?”我安慰他,怕他多想。
  “你啊,心思就是过于纤细敏感,其实,有时活得粗枝大叶一点,更容易快乐。”
  “你不也是?”
  “我?我只在对你的时候。唔,生怕自己不细心,照顾不到你的情绪。和其他人在一起时,我也是大大咧咧的。”
  “那你累吗?”
  “什么累?”
  “要纤细敏感的照顾我啊。”
  “傻瓜,我甘之如饴,哪里会累。”细细的低语,仿佛他的人,就在我的身边。
  ……
  甘之如饴?赵锐,这四个字,对我来说,会不会太重?
  打完电话,我没再下楼,而是窝到床上看小说。我看的是《边城浪子》,书里那个冰雪般冷漠的少年,被重重的黑色压抑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刀,黑色的眼眸,只有握刀的手和寂寞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
  我觉得我也被这样的黑色压抑着,心里钝钝的难受。赵锐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照顾,就是我挣也挣不脱的网。

  我在这迷乱的思绪里,找不到出口,昏昏欲睡。
  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我是那个跛脚的少年,走路的样子笨拙而奇特,左脚先迈出去,然后右脚再慢慢地拖过去。我走得很艰难,但没打算停下来,我似乎可以用这样的步伐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步伐?
  脑海里,有一双脚,很轻很轻的踩在地板上,很轻很轻的停在我的门口。那步伐,轻慢稳健,全然不同于我的笨拙奇特。
  我忽的睁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看见?还是刚才梦里的场景。
  床头灯依旧开着,温暖明亮的光线,照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我爬起来,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悄无声息的开了门。
  穆子谦站在黑暗里。
  你看,我们就是这样的心有灵犀。
  我侧了身,示意穆子谦进来。
  他略顿了顿,闪身而入。
  他的脚上,只有一双袜子。
  走到书桌旁,他抚摸着桌上的水晶球,眼睛看着球里的小女孩,问:“子秋,你快乐吗?”
  “你不快乐吗?”我反问。
  “我?”穆子谦嘴角一弯,“我以为我会快乐的,我换了好几个女朋友,我想,总有一个,会比你好。比你阳光,比你聪明,比你温柔,更重要的是,比你爱我。但是,火车站一见,我才发现,纵使她们有太多的比你好,我却始终是不快乐的。”
  ……
  “你快乐吗?”穆子谦再问我一次。夜深了,他冒着被爸爸发现的危险,上楼找我,肯定不是想问我这句话。或许,在此之前,楼上楼下的对望,让他又生出几份希冀。
  我终究是太任性。
  这样的任性,其实是一种伤害。
  “我很快乐。因为,赵锐对我很好,很好很好。”我轻轻的说。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快乐,穆子秋,你为什么要骗自己?”
  “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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