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6 Qalansia beach——Shuab——Hadiboh
阿里似乎带着起床气一样神情疲惫又低迷,我只当他昨晚没睡好在闹情绪,Ahmed把我们一行人放在出海的小码头便将车开去别处歇息,清早的码头已经有很多渔人在忙碌。阿里与码头上的几个人打招呼寒暄,其中一人拿来两件救生衣让我们穿上,一艘小船被拉到岸边,我们踩着到小腿的海水爬上去坐好,阿里越过我们跑到船的最前面负责指引方向,船尾有个船夫启动马达,小船便突突突地渐渐驶离岸边。
小船中间还有这样一张郁闷的脸,不禁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微博上那个#随手拍拯救外星人#活动。
但我们的注意力都被第一只跃出海面的海豚吸引了,一望无际、似乎世界尽头的平静海面,突然被一只海豚打破,那真是再夺人眼球不过了!阿里回头招呼船夫停下马达,任小船静静飘着。
看到它们如此自由自在令人非常高兴,小船漂过了那片海豚猎食区,我掏出备用电池装进相机里,再一抬头却发现阿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火热颜色的山岩与冰蓝的海水形成强烈的冷暖对比。
很快我们抵达了目的地,四下空无一人,船夫与阿里合力将小船推到岸边,我们慢慢地从船上跳到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沙滩,除了大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嘈杂。
阿里让我们自己在这里转转,便一个人走到僻静处坐下,双手抱膝望着远方不做声,其实他的这些变化,当时如果我们多留意一下就会看出来,但周围景色实在太美,即使心中小有怀疑,注意力也早早被吸引走了。
布蓝捡起被海水冲刷得浑圆的小石子给我看,并遗憾地拿着几个美丽的螺壳叹气: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是啊,这可是索岛的信物,谁不想带两个走呢?可按照规定这是绝不可以的,我拿着螺壳说,在身上带几天玩玩吧,临走的时候留在岛上。然后顺手把螺壳连同石子揣进兜里。
海边有一片石头,被水雕琢得凹凸不平、韵律感十足,暖黄色的石面与冰蓝的海水相得益彰。
玩耍不多时,阿里就招呼我们回去了,回程他没有继续坐在船头,而是与船夫一起坐在后面,这样我们前面的视野倒毫无遮挡,把刚才来路上见到的景致再次欣赏一遍,感觉竟还像第一次看见那样新鲜。
回到码头,Ahmed的车早就停在那里等候了,我们又费力地从小船跳下来,一群晒得像非洲人一样的当地孩子嘻嘻哈哈地围上来仰着小脸看着我们笑,刺眼的上午阳光下,那一口口雪白的牙齿从此停留在偶尔缺失的记忆中,像木刻版画一样线条明朗。
车子向着Hadiboh的方向开去,我们在后座回味着早上的欢乐,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渐渐有些小伤感,阿里则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电话,平均每五分钟就要打出去或接到一通,听起来语调并不愉快。前几天露营他手机没信号,现在骤然有了信号,自然多了很多业务上的对话——我合情合理地对自己说。
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再次驶入Hadiboh那简陋又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车子在阿里的要求下停在镇上最“豪华”的水果摊旁边,他说要给我们买水果,我跟布蓝对视一下,迅猛将钱掏出来想递给他,可他再次笑着看了我们一眼没接,自己下车去买了,Ahmed回头用肢体语言告诉我们“不要考虑钱的事”。
上车后,阿里转过头告诉我们:今天Hadiboh停电了,所以晚上本该回去的Socotra tourist hotel被他临时更换为郊外一处度假村,我们这个时候还毫不知情,只知道抓着他问度假村有没有WIFI,得到否定的消息后失落地低下了头。他难得和蔼地安慰我们,并再三保证度假村内条件很好又临近大海,“食物非常好吃哦!”他这样说道。
想想明天就要走了,在哪将就不成呢?只不过无法上网而已,到迪拜就可以尽情地上网了,我们思忖后迅速抛弃顾虑,全然没注意到阿里心事重重的表情。
度假村在Hadiboh东边靠海的地方,房子全为棕榈树搭建,进院之前阿里告诉我们,度假村全靠自主发电,使用太阳能板。往院里一看,果然有块乒乓球桌大小的板子摆在地上。还没等仔细看看周围环境,一个活泼的胖子笑呵呵地从大堂“跳”到我们面前,自带喜感BGM地做自我介绍——他就是这里的老板Abdullah,身材比Ahmed还要圆一圈,他引着我们往里走,边走边介绍,当他和Ahmed不经意走到同一排时,阿里马上指着他们小声说:like father like son。我十分配合地捂着嘴偷笑起来,心里却还在怨念没有WIFI。 索岛的一切旅游设施都因为物资问题而稍显简陋,例如这个听起来高大上的“度假村”其实只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大院,院子里种满了椰枣树,几步便是一个小小的棕榈房,屋内只有大床和蚊帐,每个房子门口都放着垃圾桶,地面上铺满了碎石并用不同大小的石子做出路标指引方向。然而露营了三天,这里对我们来说档次已经很高了,可以说经过几天的索岛生活,我对物质的要求降低不少。 Abdullah笑眯眯地抖着圆圆的大肚子,问午饭想吃啥,阿里机灵地抢上一步代我们回答要意面,Abdullah便定下了通心粉。我们把行李放在选好的棕榈屋内走出来,阿里抱着胳膊对我说,他要回家去跟家里人吃午饭,就不在这里作陪了,等下午三点他会过来看望我们。他盯着我的眼睛再三问:怎么样,自己吃饭OK啦?确定?我比出“OK”的手势说,你快回去吧,好几天没见家人了,代我们问好。 阿里露出“哎呀孩子终于懂事了”的表情笑呵呵地看看我们转身上车,而Ahmed因为终于要见到自己老婆,欢脱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我们坐在小屋的榻榻米状双人床上吃着阿里刚刚买的进口水果喝着热茶,纠结着没有网络,聊着这几天来印象比较深刻的片段,俨然一副“明天就要离开”的样子。这时Abdullah突然圆滚滚地闪身出现:Ladies,你们的午饭好了,快到前面大堂来吃。
大堂就是刚进院子时一个同样用棕榈树搭起来的面积较大的屋子,四面通风,我们讪笑着走进去,向里面坐着的其他人点点头,那些人见我们要在这吃饭,为了不令我们尴尬便悄悄地起身出去了。Abdullah着两个小男孩端着大盘放在我们面前。
饱餐一顿,Abdullah跑来问味道如何,我们都大加赞扬一番,我指着剩下的通心粉说:这些不要给别人,藏起来晚上我继续吃光。他依旧满面笑容地应承着,让我们回屋休息一下。 我们掏出干净衣服去度假村宽敞的洗手间舒服地洗了个澡(还是冷水澡),然后慢悠悠地各自将脏衣服努力洗干净,趁着天气正好挂在院中长长的晾衣绳上。布蓝洗好澡后困意又来了,她倒在床上似睡非睡地跟我聊着天,过了一会彻底陷入睡眠,我走出屋子,借着穿梭在椰枣树中的小风梳起湿头发——头发太长只能这样慢慢风干了。 前面大堂似乎有熟悉的说话声,那由于牙齿太突出而频频“漏风”的口音听起来很像阿里,我放下梳子悄悄地往前走,从两个房子夹缝中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下午阳光的照耀下,一头卷卷的乱发衬着铲子牙,不是阿里又是谁。他冲我招招手,等我走到跟前先问下午好,然后郑重地说:我有事要跟你谈一下。
夕阳西下,大堂前面悠闲地坐着度假村内的工作人员。
阿里用手拨拉拨拉呆住的我,继续说: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记不记得前几天我们在Homhil景区看龙血树,有位阿布扎比的王子在那里露营?好消息是明天王子的私人飞机会过来接他,如果得到他的允许你们就能跟他的飞机去阿联酋;坏消息是目前还不知道王子会不会同意,你先别急,岛上还有好几名外国游客,我们这些向导会集合起来跟省长请愿,让他去跟王子讲一下目前的状况。 我理了理纷飞的头发说,不知道信用卡额度够不够在阿联酋血拼。阿里被我的无厘头问题搞得一愣,继而用手背“打”了我一下:真够没心没肺的,你告诉我,刚才我说的情况你懂了没有?我点点头:我明白,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慌张。 阿里被对面的太阳晃得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会,又转向我:计划是这样的,今晚我先去找省长谈,得到王子同意后你要去面见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功夫拍马屁,这个马屁你一定要狠狠地拍,并且还要拍对位置。 我被“拍马屁”逗乐了:怎么拍?跪下亲王子的脚背吗?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提高了声音说:当然!不仅要亲脚背,还要用你最诚恳的语气求他帮忙,阿拉伯有钱人最喜欢被别人跪求了,你越是表现得可怜他越有可能答应。 没想到晚上竟然要为了明天的飞机向王子下跪,而且阿里还特意交代:你要礼貌地说“your highness”。我打断他:你别担心,今晚你让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导演不喊cut,演员绝不停戏。 这回轮到他被我逗乐了,他努力用上嘴唇包住露出来的铲子牙,脑袋向侧面歪过去,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说:你知道吗?遇上这种事才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有胆量,我本来以为你会吓得又哭又闹,谁知你竟这么云淡风轻。 我也是没办法,毕竟布蓝是第一次来中东世界,本来就对这趟旅程小心翼翼,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如果慌起来那就彻底乱了阵脚。阿里担心地朝我们住的小屋那边看看,压低了声音嘱咐我先别告诉布蓝。
突然想到也门打起来的话,会不会影响到索岛呢?听到我的疑问,阿里叹口气却非常淡定,他一字一字地说: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也门人,国家一直不太平,你不要担心,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人侵略到索岛,先踏过我们的尸体再说。
听上去很像电影里才会有的对白,他用唠家常的方式平静地表达出来,夕阳下平添了极度的伤感,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打破沉默领着我走到车子后面打开后备箱,里面躺着两只硕大的龙虾。他告诉我,龙虾是用来做借口的,一会我可以对布蓝撒谎跟他买龙虾一块离开度假村,去Hadiboh市内待命。
龙虾7000里亚尔两只,合人民币不到一百块一只,钱好像又没花出去,从这个时候开始阿里已经在投喂我们了。
阿里说:龙虾就留在度假村,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回来就叫Abdullah先做好给布蓝吃,应付一会是一会。
他去跟Abdullah安排龙虾,我走回小屋,布蓝被吵醒后问是不是阿里过来了,我背冲着她坐在床垫上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那个时候还没有真的开始担心是否可以顺利飞走,而是被阿里最后的两句话搞得非常难过——索岛已经很贫穷了,如我们这几天所见,不仅时常电力供应不足,其他各种物资也都非常匮乏,全靠货船运送。举个例子:阿里每次递过来的饼干我都一口不吃,原因就是太难吃了,即使在我国六线城市也找不到这么难吃的饼干,而他和Ahmed都满嘴掉着渣吃得很开心。如此贫穷的岛屿,每年还有好几个月要遭受季风的摧残,现在国家又遇上了战乱,我先知先觉地感到以后物资的运送很成问题。
想到那句坚定的“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人侵略到索岛,先踏过我们的尸体再说”,鼻子抽了几下,竟哭起来,布蓝在身后笑笑地安慰我,因为我的解释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好舍不得。
我撇着嘴哭了几分钟,擦擦眼泪运口气,把阿里交代好的谎言向布蓝重复了一遍,然后照照镜子看形象是否齐整,走到大堂叫上阿里,一起坐车离开了度假村。
夜色很快笼罩了Hadiboh,没有路灯的路上,我不安地坐在后座望着远处黑色的大海出神,阿里在副驾驶跟他的哥哥Ahmed聊天——今晚胖胖的Ahmed在家陪老婆,司机换成了阿里的亲哥哥,虽然换了人但名字没有变,还是Ahmed。期间阿里多次回头给我“讲戏”,包括一会如果见到省长要表现出焦虑的问责状态,如果见到王子要泪流满面情绪崩溃等等,我觉得他的戏有点太夸张,但他坚持要我夸张地表演,因为“省长要是不被逼到一定份上是不会好好给你办事的”。
回到Hadiboh,发现到处都灯火通明,人们还像往常一样该开店的开店该聊天的聊天,就算是全都有自己的发电机也不会这么亮堂吧?我悄悄琢磨着,不过也没有问阿里,事后布蓝分析可能阿里怕我们回到有WIFI的旅馆看到消息慌乱起来,所以才找了停电的借口把我们送到了度假村。
车子停在索岛唯一的大学校园墙外,对面一栋三层小楼据说就是省长办公的地方,阿里叫我在车里等候,他先去找省长申明情况。虽然是晚上,但汽车停下来不动还是很热的,我把胳膊架在车窗上拍外面的照片。
一些当地人溜溜达达地在街上闲逛,每次路过车子都会好奇地看我两眼。我收回相机,心乱如麻地坐好,看看前面无言的阿里的哥哥,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一下沉闷。于是我掏出口香糖递过去,顺便闲聊几句,哥哥Ahmed十分腼腆,他不好意思地先表示自己英语很不好,然后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见小楼下面聚集了不少人,好像都是近期见过的一些向导,阿里下楼后站在门口跟这些人大声地聊着什么,却也不回车子这边来。大约等了一个半小时,Ahmed回过头问:你的朋友在度假村会不会等得着急啊?他问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其实匆忙跟阿里出来“买龙虾”的时候,布蓝也兴致勃勃地想一起来“买”,被我和阿里随意编了个谎话搪塞过去就跑掉了。如今我们已经出来这么久,脆弱的谎言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终于阿里回来,趴在我这边的车窗上同情地看着我说,现在省长跑去跟王子的秘书谈话,我们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热不热?我叫Ahmed开车带咱们凉快一下。我擦擦鼻子上的汗珠回答,现在我终于搞清楚一件事。阿里奇怪地问什么事,我说,你这车子是真的没空调啊。他慈祥地白了我一眼,跳上副驾驶一声令下,哥哥Ahmed便发动了车子绕着城开起来,凉风阵阵吹拂下,尿意渐渐涌上来。
前座是两个非亲非故的异国男性,车子外是越发荒凉的海滩和灌木丛,刚才的灯火通明渐渐被黑暗再次代替,这么诡异的情况下,我竟扒着副驾驶的椅子背敲阿里的肩膀说我要尿尿……他无奈地让Ahmed把车停在一处废墟后面,问我要不要手电,看看月亮还挺给力,我婉拒了手电跳下车在灌木丛中走了好远悄悄地解决了这个尴尬的问题,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俩聊得正开心——显然他们刚才一定没有偷看! 兜了一圈风又回到刚才的三层小楼下,阿里让我们接着等候,自己跑到楼里去问。大约又等了半个多小时,他一脸怒气冲冲地回来说,省长说今晚找他的人太多忙不过来,而且这么晚了王子已经要休息,就不接见外国游客了。然后他大力拍了下车窗骂道:要他们办点事,非得拖到第二天! 我见他气成这样,十分委婉地劝他道:反正明天王子肯定要从机场走,我们都去机场跪求,碍于面子,王子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吧?你别生气。 说实话当时我并不着急,十来口子外国人跑去机场恳求堂堂王子殿下,他肯定不会拒绝,我甚至觉得明天绝对能走,只是担心阿联酋落地签要怎么办而已。 阿里叹口气,叫哥哥送我回度假村去跟布蓝摊牌,他要继续在这里等消息,如果有新的动向他会立刻打电话叫哥哥接上我们进城。回到村里我小心翼翼走近屋子,布蓝正忧愁地坐在床上,她见我这么久都没回来,以为我被阿里抓走卖掉了。我拉着布蓝到大堂前面的平地坐下,在等候龙虾的间隙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这时澳大利亚夫妇和瑞士大叔都坐在旁边(他们也被自己的向导送到这里住),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绝对不会有民航的飞机了,想走只能靠王子,或者找船。
布蓝从开始的担心变成了忧郁,很显然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几个男孩端着刚刚做好的白灼大龙虾摆在我们面前,又添了热茶、大饼、配菜后悄悄退下,我招呼Ahmed一起吃,他有些腼腆地推脱了几句便坐下帮我们拆龙虾。布蓝虽然手在动,嘴在嚼,却丝毫不见表情,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盘子一言不发,我一边吃一边乐观地将刚才的猜测说给她听,希望能让她感到好过一点,Ahmed虽然不怎么会说英语,也试着去安慰布蓝。 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用手撕扯龙虾往嘴里塞,巨大的虾肉像馒头一样热气腾腾地摆在壳里,入口非常鲜甜……也非常噎得慌,此刻多么希望上天能赐给我一瓶海鲜酱油,那样也不至于浪费了。
Ahmed只吃了一点就摆摆手表示饱了,布蓝边吃边默默掉眼泪,我放了一会豪言壮语终于觉得自己也吃不下多少只好坐在一边喝茶,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发生,所以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在倒车轱辘话,布蓝擦着眼泪暗自神伤,估计也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正犯愁的时候Ahmed的电话响了,于是开车把阿里接了回来。他刚一进院看到布蓝的样子就知道我已经把实情告诉她了,于是阿里又拉着布蓝好一顿安慰,然后他正色了对我说,今夜大概不会有什么变数,这些游客基本已经知晓了一切情况,大家都做好了去机场等王子的准备,你们早些休息,明早我六点左右到这里跟你们吃早饭,咱们七点多就出发。 此时晚上十一点多,阿里和哥哥Ahmed为了帮我们联系省长已经巴巴地跑了好几个小时,并且对阿里尤其不公平的是他还白白等了那么久,我看出他有些疲惫便催促他们两个赶紧回去睡觉。送走兄弟俩我又跟澳洲夫妇、瑞士大叔闲聊了一会,目前大家情绪都比较稳定,布蓝也早就不哭了,我们在棕榈屋昏暗的灯光下收拾起行李——毕竟,明天能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可惜我预备了一晚上的眼泪和膝盖都没派上用场,导演真不靠谱啊以为工资是龙虾就可以打发当家花旦吗?
今日更新结束,要银河照片的童鞋们,得仔细看文啊,当时阿里和Ahmed都在睡觉,三脚架锁在车里,钥匙在Ahmed腰上拴着,我们不想吵醒他俩,所以根本没有拍银河照片。
目前吃喝玩乐部分告一段落,前面七天正式结束了,以上内容截止到今年三月二十七日。正式进入下一篇章,下边将会用日记的形式一天一天地写下去,一直写到撤离索岛。
2015年3月28日 晴 经过昨夜的折腾,今天我们五点多就起来了,再次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换好各自路上要穿的衣服,拎着昨天的水果到大堂前面空地坐等阿里。度假村的小男孩看见我们拎着水果,立刻拿走帮忙清洗,苹果橘子擦干净切开放在盘子里,细细的胡萝卜泡在水盆中,加上热茶与清晨的海风,若不是回程的飞机没有着落,这一切本该显得多么美好。 瑞士大叔和澳洲夫妇也很早就坐在那里等候了,打过招呼,邀请他们一起吃水果并无可避免地聊起今天的“任务”,来自三个国家的我们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如何将“kiss ass”进行到底,不过虽然大家表面笑谈国际政事,私下却暗暗较着劲——看谁的向导最先来。 阿里为我们赢得了面子,他不到六点就带着哥哥Ahmed和司机Ahmed一块出现在院门口,在灿烂朝阳中三人推开院门以气吞山河指点乾坤的姿态走进来,颇有些赌神高进带着龙五和小刀进赌场的气势。“赌神”朝我们走过来,礼貌地问了早安,又向在座的各国游客点点头,我嚼着胡萝卜得意地用旁光瞟着瑞士大叔和澳洲夫妇:还是我们的向导给力。
阿里带着我们走进大堂,整个度假村的服务人员都呆在里面看着挂在高处的电视大声地聊着,我也顺势看了看,电视里正放着首都萨那被轰炸的场景,主持人用急切严肃的语气进行播报,阿里即时在旁边翻译。看完这段新闻才意识到事情好像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毕竟一直没有上网无法看新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今天怕是没那么容易走了。 哥哥Ahmed与司机Ahmed围坐在我们旁边,服务员端上几个大盘,其中一个装满大饼,另有茶水盘与调料盘,阿里招呼我们快开动,然后自己只矜持地吃很少就搓搓手停下不吃了。司机Ahmed豪放地拿着大饼猛吃,渣子掉满地,蜂蜜滴在衣服上,那一顿如流星赶月,风卷残云,“一骨辣噇了个罄尽”,喝了五七杯奶茶,已没得吃了,还不走路,且在那里闲讲消食耍子。这是我第一次见Ahmed吃得如此“原形毕露”,很有些天蓬元帅在高员外家现出真身的感觉,终于知道他一身膘是怎么屯来的我大张了下巴光顾欣赏他出神入化的吃法,自己竟没吃几口。
不到八点,我们已经连人带箱子一块坐上车,驾驶位和副驾驶位都被两位Ahmed填满了,阿里跑到后座跟我们挤在一块,一路有说有笑地朝机场开过去,我俩不时扭头朝着路边半透明的大海发出乐观的感叹: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欣赏这美好的海景吧。突然想到什么纪念品都没买,本地人时常围在头上的阿拉伯三角头巾和男人们颜色各异的大裙子最令人有购物冲动,可惜我们已经没时间了。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不聊天就严肃瞪着前方的阿里,他脖子上围的这条有点起球的脏围巾就挺好……
阿里在谴责了我们没心肝的抢围巾行动后又聊起今天求王子的事,他说:过一会我们所有向导都会聚集在一起站在机场大门口,王子到了先替你们恳求他的帮助,然后我们会把头巾扯下来当着他的面扔在地上。
我不解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阿里回答,在阿拉伯传统文化中,若男性摘下头巾扔在地上,表示有求于人并希望得到帮助,而一旦作出这个举动,对方十有八九是不能拒绝的。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身翻译给布蓝,我们共同感叹又涨了姿势,而阿里也顺理成章地保住了他的围巾。不过他今天的一身搭配让人非常摸不着头脑:脖子上围着一条主色粉红的围巾,穿一件粉绿色的衬衫,裙子却是白色方格的。
八点左右车子顺利驶入索岛小小的机场,越是靠近这里就越有些不舒服——一直不喜欢火车站、机场这一类的地方,求学每次与父母在车站分别都留下深深的情感阴影,那种不舍与无奈次次都让人难过许久;此后每逢出国,回程都要在各国机场难受一次,当然这种难受无法与家人分别相提并论,可随着年纪的增长,那层坚硬的壳总会在任意一次别离中瞬间崩塌,仿佛自己并非成熟世故的大人,依然是个兜不住眼泪的小孩。
虽然看过早间新闻有些担心,还是有80%的小小侥幸,觉得可能只是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登上飞机,所以面对机场发出了一些“大概是最后一面”的感慨,我们到得比较早,机场只有一个独行的英国人与他的向导坐在车中等候。
布蓝早晨喝多了茶,现在想去五谷轮回之所放个水,不过机场主楼大门锁着,阿里转过头悠闲地说:我看你得翻过围墙到后面野尿了。布蓝也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就要翻墙,阿里在后面追问:can you? can can can ? 布蓝坚定地微笑回头:can can can! 从此这个triple can就成了他俩上厕所的暗号。
是的,就是如图这矮矮的小墙,布蓝腿一撇就过去了,后来Ahmed也去尿,似乎绊在了墙上——穿裙子真的太不方便了。
若迎着耀眼的阳光望过去,可见远山深深浅浅如黛,却不见近处有水如烟,我开始后悔忘了把墨镜从箱子里翻出来。
跟前后座的各国友人随意寒暄了下,看得出大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干等。阿里提着几瓶冰镇饮料走过来放在我们脚边,说王子还没有到,先喝点水耐心等待。我指着他的围巾不甘心地问能不能给拿来当纪念品被他白了一眼。 然后他又出去跟向导们在太阳底下晒着讨论,我们有点过意不去地打开饮料喝起来,却发现袋子底下还装了两个本土士力架,由于之前吃过阿里给的难吃饼干和难吃瓜子,我对吃士力架持保守态度,我们中的甜品能力者布蓝勇敢地拆开袋子吃起来,不一会便露出痛苦的表情:甜得齁死人啊。我帮布蓝拧开一瓶矿泉水,她吃一口要喝三口才能略微中和。 没有任何纪念品的我们中途跑去外面的小卖部试图换点硬币,也门二十里亚尔硬币背面有一棵龙血树,虽不值钱,对于此次旅行而言倒很有收藏价值,小卖部的老板却说他手里没有这样的硬币,失望而归,难道这次真的什么都无法带走了吗?
机场里的当地人渐渐多起来,王子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所以他们很忙碌,没有龙血树硬币的我们盯着来往男人们各色花裙子打起了主意:裙子也挺别致的,要是能带走一两条的话……我抬头努力往远处阿里的方向看了看,今天他那条白裙子只有一些单调的方格,而其他人有绿色蟒蛇纹、紫色小豹纹、蓝色腰果花纹以及黑色鱼尾纹,每一条都好好看啊!布蓝和我讨论了一下出钱让男人当众脱裙子的可能性,然后郑重地觉得我们可能会被打。 几个穿着典型UAE白色长袍的人指挥着一些便装男去推机场的行李车,游客们停止闲聊好奇地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又一个大冰箱被放在行李车上推向停机坪,我数了数大约有十来个冰箱,王子海钓似乎收获不错。然后又见一车一车的各种野营器具被推进来,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那几位钓鱼爱好者露出十分懂行的表情低声讨论着。 一群普通当地人簇拥着一位气度明显上档次的当地人从我们面前匆匆走过,档次人士百忙中还微笑着冲我点点头,让我有了能走的错觉,我站起来看似溜达实则观察地在大楼内四处转圈,布蓝由于昨晚没睡好,抱着背包坐在椅子上陷入了睡眠。 可能尚未露面的王子已经知晓了目前情况,一位英语不甚利索的白袍大叔拿着纸笔出现在我们这群游客面前,语速缓慢地让大家把自己的名字、国籍和护照号写在纸上,在被钓鱼男追问是否保证可走后他撇着嘴摇摇头说:我觉得你们大概走不了,因为阿联酋空军基地需要一个一个审核你们的身份,你们人真的太多了。 这句话一出来,气氛顿时有些凝固,大家表情忐忑地挨个在纸上写着自己的信息,那位一直抱着胳膊坐在后面的亚洲脸墨镜男也参与了进来,但当时我已经失去了好奇心:不管他是不是同胞,我们可能都要错过今天的飞机了。
白袍大叔收走了纸笔和大家的护照扫描件去停机坪给王子汇报,是的,王子的车队早就绕过机场大楼直接开进了停机坪。阿里满头大汗地又提了一些水送来,说王子要把游客信息传真到阿联酋空军基地,得到批准才能带,这个时间估计会很长,所以再喝点水等一等吧。他放下水追着省长的随从问话,我注意到其他游客的水都是自己买的,他们的向导只是闲闲地坐在外面并没有什么作为,而我们已经快要被阿里送的水撑死了。 瑞士大叔找我出去闲聊,展示了一下他在当地人家里拍摄的视频:偌大的花园里一棵棵龙血树苗被精心包裹着根部好好地保存着。因为山羊漫山遍野的啃食,野生龙血树苗很难存活,所以当地人就自发开始了对树苗的保护,而且包裹根部还可以控制树的成长速度。看到这样的场景让人很为索岛开心,毕竟龙血树是那么独特,只要有一家人愿意这么做,很快大家都会建立起保护龙血树的意识。
“Sa'adia,过来坐。”漏风又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阿里坐在门口的塑料椅子上冲我招手,粉头巾随意地缠在头顶,瑞士大叔说自己要去抽烟便跑掉了。我走过去坐下,他从胸口兜里掏出我们被扫描过的护照递过来,刚接到手又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他说要看看我都去过哪里。 “埃及、阿曼、伊朗,啧啧”他一边快速不经意地翻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他停在了马来西亚的签证页,仔细地看着入境时间,“当时我也在啊,怎么没见到你!”他有点激动地不住用手点着那个入境时间。 眼前这位由于替我们奔忙而不断冒汗的年轻人,正因为过去某个时刻与我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而高兴着,而马来西亚是他唯一去过的远方。 我收起原本预备好的讽刺表情,拍拍他的肩膀问:以后有机会,你会来中国玩吧? 阿里点着头,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说:Insha allah 我一定会去的, 那时,我们就会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国度见面了。 我撇嘴:难道现在就不是吗!
把护照夺回来送到布蓝手里收好,推阿里再去问问进展,自己悄悄登上机场二楼,从阳台看到了那架价值不菲的私人飞机,王子在炎热的天气里来回溜达。他本来计划上午十点多飞,为了等空军基地审核我们的信息,已经熬了好几个小时。索岛的白天真的很热,我们坐在有电扇的楼里尚且有些煎熬,他堂堂一位王子竟然只是跟随从呆在飞机的阴影里忍着热风吹。
谨以此图纪念本人今生与王室成员直线距离最近的体验同时替王子感到万幸:如果现在我手里有一把狙击步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虽然还在调侃,其实心里的不安已经扩散到最大:若真的不能走,那今晚阿联酋航空飞北京的航程就只能想办法退票了。
回到一楼,见所有人东倒西歪地在各自的椅子上呆着,钓鱼男们表情严肃地聚集成一小堆聊着什么,我坐回布蓝身边,她半睡半醒地问可有什么消息,我摇摇头,只说王子的飞机在外面停着。
如果手里有一朵花,我一定会一片片揪着花瓣问能不能走。又过了难熬的一小时,一个胖白袍走进来冲其他几个坐着的白袍说:走啦走啦,不用再等了。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手,别的游客并没有反应,但我从能懂的几个阿语词汇判断出了胖白袍的意思,感觉要被丢下了,我噌地站起来朝二楼跑去,只见飞机的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提着裙子跑下楼,省长站在情绪不稳定的游客当中慢吞吞地说着什么,说完便转身要走,大家一窝蜂围住省长激动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站在外圈挤不进去,省长说话的声音又不大。这时阿里出现了,刺溜一个闪身便蹭到了省长身边,直接用阿语问话,问清楚后满脸临终关怀地朝我们走过来:王子已经努力过了,可惜今天游客人数太多,阿联酋空军基地驳回了他的请求。不过王子说他回去会想办法的,你们先别着急。 布蓝十分失落地叹口气,阿里盯着我生怕我走神地快速说:现在坐车回去,我会把你们安排在原来住的那间旅馆,不要担心吃住问题,全包在我身上。 消息乍一放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有点神不守舍: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确定”的旅程,胆大如我也瞬间没了主心骨。回头一看阿里小小的身影已经毅然拖着两只旅行箱朝着车子走了过去,便无意识地跟着箱子走,一架飞机从身后的机场徐徐升起,带着游客们的怨念远远地飞走了。
连轴转了一天的三位当地人好像一下放松了,音乐声热热闹闹地在车里回荡开来,那熟悉的“boom boom boom ,yatatata”再次响起,阿里也跟着节奏非常欠揍地唱起来。布蓝无语地望着窗外,我倒并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心疼那半程回去的机票——要知道回程我们订的也是A380啊! 早晨喷了一身香水的阿里到这个时候发出了“过期”的味道,因为车子左摇右晃还总会挤到我,我嫌弃地往一边拱了拱他说,你都发臭了知不知道?阿里无所谓地回答,这臭气完全是为了你们而发出的,是友谊的臭气、是真诚的臭气,你们应该好好记住这个味道!我装作呕吐的样子,突然看见他胡乱围在脖子上的粉围巾,他见我依旧一副观光客求纪念品的表情,终于叹口气一把扯下围巾摔在我腿上,向导的装备收集达成。 我对索岛其实有所不舍,若真的今天就走,可能会非常心有不甘吧?王子的无法成全反倒成全了我小小的愿望,想到还能在这里多呆一夜,我转身对布蓝说:我们好像有空去买纪念品了。布蓝原本忧愁的眼中精光一现,像是烧过的荒草堆里再次燎起火星。
旅馆又给了我们一个名义上的二楼实际是三楼的房间,推开门发现里面并排放了三张小床,我怀疑地回头看着阿里问,你不会是想留在这里吧?阿里非常机智地说,如果我想留在这,那就叫老板给一个大床房得了。我满脸黑线地觉得似乎被巧妙地占了便宜。 于是三张床中的两张分别被我和布蓝占据,空出来的那张放一些衣服杂物。布蓝选择了靠门口的床位,我一屁股坐在中间被电风扇直吹的床位摇头晃脑,阿里下楼去餐厅安排晚饭,我们俩在屋里沮丧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饭似乎是跟阿里以及他的哥哥Ahmed一起吃的,具体几点吃的、吃了什么,因为心情比较低落全都记不起来了,即使叫上布蓝一起回忆也完全没印象。只记得阿里问我们明天早晨吃什么,他大声告诉餐厅服务员,然后让我们明早九点之前下楼吃早饭。后来他俩回家去,我们在旅馆房间内焦虑地上网试图与阿联酋航空联系退票,但网络特别慢,无论是官网还是邮件都很难刷出来,我们各自用手机刷到晚上十点多,决定下楼求助旅馆负责人,借他电话一用。
楼下只有一个面目略凶的大叔坐在柜台后,我跟他说需要用电话,他大概懂了我的意思,咧开嘴歉意地笑笑指着柜台摆摆手,意为没有座机,但同时他掏出自己的破旧手机递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按照刚才网上搜到的几个阿航办事处电话打过去,信号差的不行,有几次侥幸接通却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大叔坐在一旁殷切地看着,中间他手机被我打没钱了他又跑出去买卡充值——索岛人很少一次性给手机充很多钱,总是零零散散想起来就充一点。最后我们也没打通,从兜里找出五美元递给羞涩拒绝的大叔:也不能白白花了他那么多国际长途“未接通”费。 这时一个红衣红裙的男子走进来,大叔像看到救星一样跑过去拉他跟我们说话,红衣男子英语很过硬,他知道我们的困难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抱着一台笔记本回来,我们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试图用笔记本联网,当天晚上网络真的太差了,最后我打着哈欠无奈地决定放弃——No show就No show吧也不是故意的,等有机会再跟航空公司扯皮。 本以为会因为焦虑而睡不着,谁知倒下就进入了梦乡。白天的折腾耗尽了我俩的精神,也罢也罢,先不去想没有飞机怎么办,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