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小茹这话瞬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就问她说:“阴气,我怎么没感觉到,而且今晚秀秀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我的话一问完,小茹却摇了摇头,只告诉我自己说不出来,但总觉得李秀秀身上有什么古怪,说完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这件事当晚她再没和任何人说起,后来五爷我们四人又聊了一下该怎么救白薇的好方案,可到最后谁也没再说出什么好法子来,见已经太晚了,五爷就也回了家,他老人家走了之后,杨左生、张小茹我们也就各自回自己屋去休息了。
  大概是连夜的奔波太疲乏了,一沾枕头我就陷入了熟睡,一觉直接睡到大天亮,早上八点来钟,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杨左生我们吵了起来,开门一看,是五爷已经又赶了过来,手里还拎着给我们带来的早点。
  边吃早点,我们就边开始继续研究营救白薇的方案,毕竟对于那结巴仙我们根本就全无线索,索性也只能暂时不去管它了。
  后来十点来钟三姑娘、黄家大爷也陆续赶了过来,于是大家就坐在一起继续研究了起来,可是任我们想破了脑袋,却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急得大家都开始团团转了起来,甚至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了。
  大家闷在屋子里你一句我一句的如同是召开紧急会议,而会议一开就开到了晚上六七点钟,都饿得不行了,我这才张罗着让小茹、三姑娘帮忙做饭,大家吃过饭后再继续研究对策。
  吃完晚饭后大家继续开会,结果又围坐到后半夜却还是一点头绪,而这时却听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从院门口传了进来,我赶紧跑出去开门一看,就见满头大汗的孙二虎,正推着辆自行车,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一见是他,我就笑呵呵问:“你小子怎么大半夜自己过来了?秀秀呢?她没跟你在一块儿?”
  哪知道我这话问完,孙二虎竟根本没有理我,推着车子就往院里闯,随后把车子往院子里一摔就冲进了屋去。
  见他急成这样,我也赶紧追了进去,进屋时只听孙二虎慌慌张张地说道:“各位,出了大事了!你们快救救秀秀吧!”
  一听这话,张小茹第一个惊声问道:“秀秀怎么了?”
  “秀秀她,秀秀她,她快要死了!”
  说这话时,孙二虎的眼圈都红了,我们赶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可孙二虎支支吾吾地却也说不出个前因后果来,就突然拽住我的胳膊往外冲,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又朝其他人喊道:“你们别多说,快跟我去趟我们村,快!到了你们就明白了!”
  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我们也再多问什么,黄家大爷赶紧帮我们去借了几辆自行车,张小茹、杨左生以及五爷我们四个就一人骑着一辆,跟随孙二虎上了路。
  大半夜的,就算车子上都安着摩电灯,可还是很难照清坑坑洼洼的路面,然而孙二虎可不管这些,一路疯狂蹬车子,简直就跟想要起飞似的,结果一路上连跌了好几个大跟头。
  我们一路狂蹬着,磕磕绊绊到达李秀秀家时,离的老远就见李家院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到了门口,我们赶忙跑进院子里,进门的瞬间却觉一股浓郁地血腥气扑面而来,往里一看,就见原本空旷的院子临时搭起了几个棚子,满地的血点子看得人后背发凉,竟是好几个屠户正在院里忙着杀鸡宰羊,还有几个人端着大海碗正忙碌地跑进跑出着……
  我仔细一看,就见那些端着大海碗的人三番两次往那些屠户们所在的棚子里跑,将手中的大海碗装满血后就又急匆匆地往中堂里跑,随后跑进挂着厚厚窗帘的东屋里去,而屋里更是吵闹不已,又是哭又是叫的,简直就跟有人在生孩子似的……
  看到这里,我不由地一声惊呼:“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秀儿!”
  孙二虎激动地几乎哽咽了起来,又说:“秀儿今天白天去了一趟镇上,结果晚上时是被自己饭店里的伙计送回来的,回来时就变成这样了……”
  孙二虎说话时,正在院里帮忙的李秀秀养父养母也注意到了我们,顿时眼睛发亮跑了过来,那当母亲的疼女儿心切,急得直接朝我们‘噗通’一跪,哭嚎着说:“大师们啊,求你们再救我闺女一次吧,她,她疯了……”
  “大妈您别着急,咱先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别的……”
  小茹赶紧将李秀秀母亲搀扶了起来,随后绕开一座座血腥气扑鼻的帐篷,带着我们快步走向了屋里。
  我们进到中堂,快到到达东屋门口时,从屋里冒出来的血腥气已经更加浓烈了起来,而这时就见张小茹微一皱眉头,慌张说道:“没错,李秀秀昨晚走时我感觉到的就是这股阴气,只是感觉已经更加明显了……”
  说着话,小茹一挑门帘就走了进去,我也跟进去一看,就见屋里三姑六婆们挤得满屋都是,时不时还有端着大海碗的人跑进跑出,那些女人就从他们手里接过海碗,然后一一传送给立在炕边的一个老人。
  我赶忙朝着炕上一看,就见炕上撑着个如同蚊帐般的搭帐篷,但所用的布料自然比蚊帐要厚实许多,里面的情况我们根本就看不到。
  我赶紧朝李秀秀父母发问:“这是怎么回事?秀秀在里面?”
  说着话,我抬手就要掀开那帐篷上的帘子,可却被李秀秀的父亲慌忙阻止了住,无奈地说:“小六子,要我说你还是别看了,你,你不方便……”
  “不方便?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一问,李秀秀父母更加为难了起来,就听李秀秀的母亲发话说:“不瞒你说,秀秀被送回来时已经开始发了疯了,结果一进了屋就开始疯狂地脱衣服,谁都阻止不了,把一身衣服都给撕了,吵着闹着说热,我们没办法,只能先用帐篷把她身子给挡了住,要不然的话,那不就……那不就……”
  老人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我已经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于是赶紧让小茹先过去看一眼,而我则带着五爷、杨左生先出到了中堂去。

  小茹进了帐篷之后,听着帐篷里传来的阵阵鬼哭狼嚎声,我又问李秀秀的母亲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秀秀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你快跟我们详细说说。”
  老太太连忙点头,抹着眼泪就开始给我们诉说起自己今晚的所见所闻来。
  据她所说,李秀秀白天时还好端端的,一大清早就说店里有事,开着车走了,这一走,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然而去不像平常一样自己开车回来的,而是被店里的几个伙计强行抓着手脚给送回来的。
  老太太说,李秀秀一进门时她就看出女儿的眼神不对,嘴里叨叨咕咕一直念念有词,她却听不懂李秀秀说的是什么,而把李秀秀送进了房间里之后,李秀秀的表现竟然变得更加反常了起来,不单开始疯狂地嘶吼呼叫,更开始拼命挣扎,这才把身上的衣服全都给扯了下去……
  而她的表现还不光如此,叫热也就算了,她还拼命喊叫说饿,吓得老太太赶紧把晚上吃饭时剩下的勃勃和剩菜都给她端了上来,哪知道李秀秀根本就不张嘴,见了那些东西就开始恶心呕吐,趁着老太太不注意,更在老太太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说要和她的血,吃她的肉……
  说到这里时,李秀秀的养母将右臂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了个已经用纱布包扎好的伤口来,又对我们哽咽着说:“秀秀不知怎的,就跟疯了似的见人就要,我一不留神就被她撕掉了一块肉去,后来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按了住,可总这样下去也不行,一时没办法,我们就把村里辈分最高、经验最足的个老人给请了来,老人来之后一口咬定秀秀是中邪了,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听秀秀在屋里吵着闹着要喝血吃肉,老人别无他法,这才让我们赶紧去村里请了几个屠户,又在村里买了些鸡鸭牛羊回来,现场宰杀,放血给秀秀喝,好歹先止住秀秀才说……”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一进院子看见的那血腥场面,竟是因此而来。
  我赶忙又问:“大妈,那之后呢?秀秀好点了没?”
  “这就算是好多了……”
  老太太朝屋里一指,又朝着我们哽咽说:“一喝到了新鲜的血,秀秀平静了不少,可那只是刚喝的时候,后来越喝越凶,越喝越快,院里已经宰了三头猪两只羊和十来只鸡鸭了,拼命的放血,可都快供不上她喝了……”
  老太太话说到这里时,忽然开始抹起了眼泪来,而就在这时,忽然间就听屋里传来‘啪嗒’一声,像是个瓷碗摔在了地上,紧接着小茹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别再给她喝了,你们会害死她的!”
  霎时间,屋里一片喧哗。
  我们赶紧又冲到门口一看,就见小茹已经出了帐篷,跳下炕来正抢夺两个老太太手里的大海碗,我赶忙问道:“小茹,秀秀这到底是怎么了?”
  “先别多说,快,快叫院里那些屠户别再宰杀牲口,把已经宰掉的牲口扔出去埋了,埋得越远越好……”
  听到张小茹这话,吓得李秀秀父母赶紧往外跑,去阻止那些屠户继续宰杀,以及不再让端碗的那些人继续往屋里送血水了,小茹随后从屋里走了出来,立在中堂气得咬牙切齿地说:“这些人真是够胡来的,她要喝血就喂她喝个饱?再喝下去,秀秀连今晚都挺不过去了!”
  李秀秀父母进中堂时刚好听到这话,吓得老太太差点瘫坐在地上,幸亏老伴儿及时把她搀扶了住,只听老太太慌张地问:“小茹师傅,我家秀秀到底是怎么了?村里老人说她是中邪了,难道看错了?”
  “看到是没看错,这种表现确实是中邪中的一种,只不过做法大错特错!”
  小茹说完后,让李秀秀的父母赶紧把屋里那群老太太们都给哄了出来,只留下四个力气大的中年妇女在帐篷里按着李秀秀的手脚,随后又紧皱着眉头说:“我刚在屋里看她的表现,似乎是让什么东西给附上了,但那东西显然不是阴魂,因为没在秀秀身上附着,但不知道它是用了什么方法,将秀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那怎么办?”老太太又一声惊问。
  小茹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说:“我毕竟道行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但从她表现来看,这种情况之下绝不能再继续满足她的要求了,再让她喝下去,她非得没救了不可……”
  话说到这儿,李秀秀一眼望向老太太,话锋一转又说:“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喊热,还要撕掉自己的衣服?就因为她身体被阴邪之物所侵,导致体内的阳气正急剧下降,气虚血弱则身体燥热难当,而牲口的血更燥,本身就阳气孱弱又给她喂了这么多的血,你们难道是想害死她?”
  一听张小茹如此专业地评述,吓得那些老太太们全都哑口无言了,李秀秀母亲更是一声哭嚎瘫坐在地,紧搂着张小茹的腿哀求道:“小茹师傅,你快救救我家秀秀吧,她从小命就苦,现在难得闯出名堂过了好日子,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呀……”
  “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说到这里,小茹转身又朝杨左生喝道:“师弟,快在炕沿下布置个法阵,眼下只能先镇住秀秀身上的魔性再说了!”
  杨左生听完赶忙点了点头,随手一拽,就将背上背着的挎包取了下来,里面时我们从黄家沟子来时故意带的一些法器和应用之物。
  随后杨左生让李家人搬了张方桌摆在炕沿之上,就开始从挎包里掏东西,布置起了神坛来,趁这机会,张小茹又朝老太太发问说:“要驱魔,至少我们该知道她中邪的经过才行,你们难道一点都不知情?”
  李家老两口子摇了摇头,随后只听老头子说道:“秀秀回来时已经就变成那模样了,要说有人知道怎么回事,送秀秀回来的几个伙计兴许知道一些……”
  老头子说完又冲出正堂,随后从院子西侧厢房里把三个工作服都来不及换的伙计都叫了出来,从服装上看,那三人中两个应该是服务员,而另一个五大三粗腰间缠着围裙,身上溅得到处都是油点子,一看就是李秀秀店里的厨子无疑。
  李秀秀突然时常,把三个伙计都吓坏了,直到我们问话时他们还在魂不守舍地瑟瑟发抖,连几句完整得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后来让三人休息了片刻,张小茹赶紧又问,那厨子这才怯怯开口道:“老板会变成这样,好像是因为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我问。
  “一个穿着粉红睡裙的……挺漂亮的女人……”

  厨子脸上一红,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我和小茹这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事儿,于是一番逼问之下,那厨子总算是说了实话——
  李秀秀是个有钱人,自从当年丈夫死于非命后,她就走出农村去了外面拼搏,后来以一介女儿身生生拼出了一片天地,这些年来李秀秀一直尝试各种不同的生意买卖,开杂货店,跑钢材,做烟酒买卖,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后来这两年,她又盯上了饭馆生意。
  所谓‘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就要吃,而且要把吃排在最前面,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敢做这种生意的并不多见,小饭馆还行,赚个三五块的小钱还能勉强维持生计,而上来就做大饭店的,几乎是十有九赔,这主要和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
  那个年月,内地经济还处于刚起步阶段,物质水平落后,物价也低,又有几个每天下得起馆子吃得起肉呢?

  后来又过了两年,改革开放大转型,内地经济发展越演越烈,港can台ba子抢着来圈钱圈地,虽然一定意义上带动了内地的经济发展,但也把当时的贫富差距拉到了最大化,本地老百姓都去了外商厂矿公司里打工,虽然工资赚得多了,可钱也不禁花了,仍然是下不起馆子,不敢顿顿吃肉。
  相比之下那些外来的港商台商,和内地一小部分跟他们有生意关系的暴发户们可就不一样了,可谓是顿顿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早就吃腻了,把那时的社会现状整个拉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状况。
  而李秀秀恰巧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一进军餐饮界就没打算小打小闹的干,更没打算赚本地老百姓的钱,而是斥巨资在我们市直接建了三家连锁性质的大饭店,用现在的话说,至少四星水平,这在当时可谓是很冒险的事情。
  而李秀秀的冒险精神和商业头脑,无疑为她带来了高额的利润,当时物质匮乏,档次高的娱乐场所、餐饮场所几乎没有,李秀秀的饭店一开张,立刻引来了大批的豪商富贾争相捧场,而后来李秀秀入魔的事,也正是发生在了李秀秀其中一家饭店之中……
  李秀秀一共开了三家饭店,其中两家在市区,唯独这一家开在了我们这儿的一个小镇上,而这家开在小镇的饭店也是三家饭店里盈利最高的一家,因为小镇附近就是某个远近驰名的旅游景区,作为景区附近唯一一家档次较高的饭店,吸引了很多外地有钱人的青睐。
  为了营造出一种高端饭店的气势来,李秀秀不惜重金把饭店装修得金碧辉煌,光是前台接待人员就请了十来个,后厨负责切墩洗菜的厨子更有五六个之多,但负责大菜的主厨就只有一个,也就是现在正在我们眼前这人。
  这厨子四十来岁,名叫大宝,体型微胖满脸的胡茬子,头发也因为久不梳洗打了卷,衣服上更溅得到处都是油点子,丝毫看不出个高级饭店主厨的气势来,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看起来就跟个路边大排档的炒菜师傅似的。
  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我们这一代远近闻名的大厨,家里出过三代厨子,据说祖上还出过御厨,手艺一流人尽皆知,尤其拿手好菜‘脆皮烤羊腿’,在当时更是我们市的一绝。
  八个月大的黑山羊秋末取腿,先用山楂碎沫兑盐水腌制去膻,涂好酱料后大火锁味小火慢烘,烤的时候浇上桂皮猪骨汤浸透羊肉,烤出来的羊腿外脆里嫩肉质酥香,还有股淡淡的果酸味儿。
  掐准火候切片装盘,浇酱汁,轻轻咬开脆皮,羊肉不膻不腻,猪骨汤混着羊油流出来浓香四溢,吃起来那叫一个过瘾。
  就靠这手绝活儿,大宝在当时可谓是名噪一时,不少饭店都高价请他过去,可最后他还是被李秀秀笼络到了手下,并且被指派到了景区附近这家最火的饭店里来工作。
  他来了之后,很多偏好他手艺的有钱人甚至不远百里开车过来,只为了一品佳肴,把饭店里原本就不赖的生意带得更火了。
  虽然名声在外,可大宝是个老实人,不会玩虚的假的,因此做事兢兢业业,颇受李秀秀信赖,甚至李秀秀大部分时间在市区打理别的生意时,几乎将这边饭店的管理权全都交到了大宝的手上,大宝自然也不负重托,把饭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没说给饭店带来过什么亏损。
  可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从没犯过错的大宝却好心办了一件错事,只这一件错事,就把李秀秀直接害成了这样……
  大宝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店里有桌客人在包间里喝高了赖着不走,大宝知道他们都是当地的达官贵人又不敢去招惹,于是就让无所事事的服务员和其他厨子都下了班,只自己一个人留在店里守着。
  客人们在包间里吃饭时,他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抽烟,期间客人们又点了几个菜,老赖着不走大宝也来气,就偷偷往菜里吐唾沫,后来一直到快十二点了,那些客人才晃晃悠悠地从包间里走出来,结账后离开了饭店。
  客人们一走,大宝赶紧到包间去收拾残局,以便也早点回家睡觉去,他先收拾好碗筷,又拖干净了地面,便拎着剩下的半桶残羹剩饭出去倒,饭店门口不远处就有个大垃圾堆,每天早上有专人来清理。
  本来把垃圾倒了之后他也就可以回家了,可就在倒垃圾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奇怪地声音从身旁的小巷子里传来,仿佛是个女人在轻轻地呻吟……
  当厨子的胆子都大,大宝就循着声音往旁边的小巷子里看,借着昏黄的路灯看着看着,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略显枯瘦的女人,从漆黑地小巷子里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女人身穿着一袭粉红色的睡裙,裙摆被小风一吹翩翩飞舞,竟把还没找着媳妇的大宝直接给看愣住了
  那个年头,厨子都不太好找对象,干的活儿又脏又累,大多是切墩炒菜外加杀猪宰羊,如果不是大饭店,根本没有太正统的分工,而且赚的还少。
  大宝靠着手里的绝活儿虽然能多赚一点,但每天还是累死累活的,再加上自己本身就脏兮兮的不立整,但凡条件好一点的姑娘也不会跟着他过一辈子。
  大宝告诉我们,那女人长得特别漂亮,漂亮到摇摇曳曳朝他走来时,他眼睛都看直了,而女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正视过他一眼,一直低着头往前走,可就在女人从大宝身旁不远处走过去时,忽然身子一扭,就毫无预兆地跌在了垃圾堆前,把大宝给吓了一跳。
  大宝这人老实,是个热心肠,一见女人无故跌倒赶紧上前去询问,却没想到女人竟已陷入了昏迷。
  大宝见了手足无措,又一想外面天气这么冷,那女人穿得又太少,万一冻坏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赶紧先把那女人抱进来店里去。
  哪知道他将女人平放在一张空桌子上之后才注意到,那女人的身子一躺下,小腹部竟浮出微微隆起地曲线来,大宝这才发现,那女人竟然是个孕妇。
  一时间好事落空,大宝刚刚还在做的美梦瞬间破灭,但出于好心,他还是把自己上衣脱下来给那女人盖了上,就想去柜台里打电话叫救护车。
  哪知道没等他抓起电话来呢,那红衣女人竟就幽幽地醒了过来,大宝心中又惊又喜,也顾不上打电话了,就赶忙又折返回来问那女人家在哪里,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跑出来,又为什么突然晕倒?然而那女人却一句话不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大宝扫量。
  跟我们说到这里时,大宝忽然打了个冷战,眼神中竟闪过了一丝惶恐,又告诉我们说,现在一想,就感觉当时那女人的眼神很怪,怪得有些诡异,可说实话他当时也有些色迷心窍了,也就没有去想那么多,见女人一直不说话不理她,她只当对方有难言之隐,或是刚醒过来头脑还不清醒,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
  可就在这时,那女人竟幽幽地开了口,只说了两个字——‘我饿’。
  “饿还不好办?我们这儿就是饭店,来,我给你弄点热乎东西吃去。”
  见女人忽然跟自己说话了,把大宝高兴坏了,就那女人在大堂里稍等之后,转身就奔了后厨,没一会儿功夫就端出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烩菜来,递到那女人手上,又给她双筷子让她吃。
  那菜是晚上那桌客人剩下得猪血炖豆腐,大宝收拾桌子时见剩了大半盆没吃,就没舍得扔,加了点海米翻炒了一遍之后,本以为关了店门后留着自己当夜宵吃,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毕竟猪血驱寒补血,给身子虚的孕妇吃再好不过了。
  还真别说,显然这菜还真对那女人的胃口,甚至连筷子都没接,俩手抱着盆就把菜往嘴里灌,连汤带水咕咚咕咚往下咽,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简直就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
  大宝毕竟是个厨子,见人家这么捧自己手艺,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就说了句‘你慢点吃,哥在给你加俩菜去’,说完转身又奔了后厨,很快就新炒了两盘菜端了出来。
  可等大宝炒完菜走出来再一看,奇了怪了,店里早已空无一人,那刚刚还在狼吞虎咽的女人竟不见了。
  随后大宝走到桌前又往地上一看,就见地面上洒着一大滩菜汤,里面又是豆腐块又是姜片蒜末的,唯独没有猪血……
  大宝当即就看愣了,心说自己明明亲眼看着那女人把一大盆菜都灌下去的,难不成趁自己没注意又吐了?吐完就走了?
  可是不对呀,菜里的猪血呢?
  开始时大宝疑惑了一阵子,但也没多心,毕竟人家是个孕妇,吐一吐也是很正常的,就收拾干净后锁好店门回了家,可他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说到这里时,大宝坐在凳子上用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脸,不再说话,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显得十分的紧张。
  见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小茹赶紧坐到边上安慰他说:“你别紧张,慢慢说,我们能帮你,一定能……”
  大宝点了点头,在小茹的不停安慰下情绪总算平稳了不少,于是又继续跟我们回忆了起来——
  当天晚上大宝回了家,随便洗了把脸就睡了,可睡到不知几点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极其诡异难听的声音,把大宝给吵醒了。
  大宝迷迷糊糊从炕上坐了起来,那声音变得越发清晰,竟然是从自家的大火炕深处传来,当时大宝的脑子还昏沉沉的,就索性揉着眼睛循着那声音望向了自家的窗口。
  因为他本就是个单身糙汉子,住得又是平房,院墙高也没人能从外面望进来,所以他从来都没有睡觉拉窗帘的习惯,而只这一看,吓得大宝‘妈呀’一声就惨叫了起来。
  距离自己大概两步距离的玻璃窗外,一个脸色惨白没有意思血色的女人,正怪笑着直勾勾盯着他看,两只手缓慢地在玻璃上挠来挠去,才发出那诡异而难听的声音来……
  被突然一下,大宝整个人都从炕上翻了下去,哪知道再爬起来往窗口看去时,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大宝在炕沿下躲了半天才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难道是这几天工作量太大,累得做恶梦了?
  他本来就太相信什么迷信之类的东西,所以也就没太在意,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见没有异常之后,就又躺下睡了,但心中的惶恐还是无法平静,于是他开了一宿灯,没敢关上。
  大宝这一觉,踏踏实实就睡到了大天亮,洗漱完后九点来钟就去了饭店上班,一切如旧,这一忙活就从早上一直又忙到了晚上十点来钟,因为一天的忙碌,大宝也就渐渐把前夜那怪事给忘记了。
  可晚上上班的时候,大宝不知怎的就感觉今天特别奇怪,厨房里的各种事好像怎么忙都忙不完似的,做完这件,第二件又在等着,做完第二件,又来了别的事,于是他就一直在厨房里忙,又是雕花又是烤羊腿又是配酱料的,一直忙到饭店里都没客人了,服务生们也都下班了,他还仍是忙不过来。
  见他忙得不可开交,厨房里两个打下手的厨子就说留下来帮他,可大宝心善,哪儿忍心大半夜的让人家陪着值夜班,再说自家的烤羊腿酱料都是秘制的,也不方便给别人看,于是大宝谢绝了那两人的好意,就让他们先回家了,于是乎,饭店里就又剩下了大宝一个人。
  起初大宝并没多心,从里面反锁好店门后,就继续忙着厨房里的事情,可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一串敲门声却从外面店门口的方向传来,声音很轻,很缓慢,但每一声却都异常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吵得他心烦意乱。
  没办法,大宝只能先放下手边的活儿,跑出去开门,开门时心里更不停地咒骂着‘是哪个王八蛋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吃也笑不成’,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把店门打开来一看,立在门口的竟然是昨晚的那个孕妇……
  说也奇怪,她似乎压根不知道冷似的,身上仍然穿着前夜那件单薄地粉红色睡裙,立在门口直愣愣地盯着大宝发笑。
  一见是她,大宝那叫一个高兴,就把女人请进了店里。
  把女人请进店里坐下后,大宝本想跟她好好聊聊天,没想到女人刚一坐下就幽幽开了口,说了句‘我饿’。
  “饿了呀,饿了好办,你等着!”
  大宝倒是爽快,厨子本性一上来立刻就往厨房里跑,去给那女人炒菜做饭。
  炒菜时大宝倒是也想了一下,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又是个孕妇,为什么总是大半夜的穿那么少出来溜达?可想来想去大宝只想到了一个原因,心说这女人看的是跟自家丈夫吵架跑出来的,要么也不会穿着件睡裙就出来了,还一直叫饿,想想都可怜。
  大概十来分钟的功夫,大宝就把几道菜炒得了,一盘鱼香肉丝、一盘京酱肉丝,大宝昨天就看出这女人喜欢吃猪血炖豆腐,还特地又给她炖了一盆。
  把菜端到桌上后,女人二话没说就开始吃,但仍旧没动筷子,抱着那盆猪血炖豆腐就往嘴里灌,很快就把一大盆猪血炖豆腐都吃光了,可另外两盘菜她竟连尝都没尝一口。
  把盛菜的空盆放回桌上后,那女人就开始低着头盯着地面发呆,大宝怕她没吃饱,就让她再吃点,女人却只是摇了摇头,看都没看大宝一眼,喉咙里更开始传出一阵咕咕地怪响声,就跟在打嗝似的。
  大宝心想女人肯定是吃饱了,毕竟那么一大盆猪血炖豆腐,连他个大老爷们儿都能吃撑,更别说个怀着身子的女人了,于是就收拾碗筷送到了厨房去。
  把剩菜端回去后,大宝赶紧折返大厅,本想跟那女人好好的聊聊,谁知出来一看,女人竟又已经不见了影踪,而让大宝震惊的是,女人刚刚坐的那张桌子上,摆着厚厚的一大堆钱。
  那个年月,一张四伟人百元大钞够普通老百姓几个月的生活费了,这满满一桌子钱,得多少啊!
  大宝想都想不出来,震惊之中赶紧跑过去看,谁知借着灯光仔细往那些钱上一打量,一瞬间血都凉了——满桌子,全都是烧给死人的冥钞。
  大宝胆子大,脾气也虎,一阵惊愕之后瞬间就来了脾气,心说我好心救你,给你做好吃的,你不说报答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大半夜的做这种事耍我,这不是欺负人吗?
  想到这里,大宝冲进后厨就抄了一把刀,心想着反正从时间来算那女人也走不远,这可得好好跟她理论理论去。
  大宝想起前一天晚上,那女人是从垃圾堆旁的巷子里走出来的,就抄着菜刀快步冲进了巷子,往前一通狂奔之后果然看见那穿着粉红睡裙的女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尽头,正要拐到外面的大马路上,大宝立刻吼了一声,又加快了步伐。
  穿过那巷子就快到旅游景点了,大宝追出巷子时往大马路上一看,就见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公交站点前停着一辆红白相间的破旧公交车,女人正低着头往车上走。
  “你给我站住!”
  大宝又吼了一声,赶紧追了过去,但却还是晚了一步,没等他冲到马路对面,那公交车就迅速的开走了。
  车走时候,大宝不免又嘀咕了起来,那公交站点他知道,站点上就只通一条旅游线路,是白天专门拉观光游客用的,末班车是晚上七点半,可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怎么会还有公交车呢?
  虽然诧异,可大宝还是没多琢磨,就悻悻地回了店里,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之后就回家睡觉了。
  可就跟前夜一样,不知睡到几点,那阵古怪地难听声音又一次从窗口方向传来,而且比前夜更清楚了,但这次大宝长了教训,被那声音昏昏沉沉吵醒之后没再直接扭头去看,而是继续装睡,迷迷糊糊的只当是又做了噩梦,一会儿就没事了……
  果然,那声音在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忽然就消失了,大宝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片刻之后,他却感觉到一股气息从自己背后传来,吹得他耳根子凉飕飕的,就像是有人正在后面紧贴着他的身体,面朝他轻轻地呼吸……
  忽然觉出不对来,大宝吓得浑身都麻了,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开始往上爬,渐渐的,他整个后背都变得冰凉冰凉的。
  这次真把大宝吓坏了,可他不敢回头不敢动,任由背后的呼吸时急时缓,他只能假装不知道,继续装睡,后来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才要睡着,等再睁开眼时,天都已经亮了。
  早上起床时想到晚上的事,大宝仍还惊魂未定,但又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于是匆匆收拾好后就去上了班,到了店里一看,一群早到的员工正围在大厅里嘀嘀咕咕开会,而过来店里视察的李秀秀,则坐在那张摆满了冥币死人钱的桌子边上闷头抽烟,一脸地不悦。
  见大宝来了,李秀秀立刻指着桌上的钱问他是怎么回事,大宝见也瞒不住了,于是把从第一次遇到那孕妇开始,到后来的一系列事情,都对李秀秀讲了一遍。
  李秀秀听完当场暴怒,立刻就认定是景区附近某个竞争饭店搞的鬼,毕竟那个年代比较复杂,各行各业之间的恶性竞争很严重,也没有明确的商贩保护措施,遍地都是耍阴使坏的,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人遭陷害。
  而能在世面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女人,又有哪个是好惹的,大多黑白两道通吃,李秀秀就是其中之一,于是听大宝说那女人连续两晚都来店里之后,李秀秀做出了一个决定,在店里留一晚上,要亲自把搞鬼的人给揪出来。
  随后饭店正常营业,一整天都相安无事,十点来钟,店里的员工们都下了班,唯独李秀秀叫大宝跟她一起留了下来,准备一探究竟。
  当晚,两人关了店门后坐在大厅里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快十二点时,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这个点钟,只能是那女人又来了。
  因为那女人,大宝被李秀秀一通训斥,本来就在气头上呢,站起来就想去开门,可却被李秀秀拦了住,让他先等等,看那女人敲不开门会做什么,于是大宝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两人盯着门口也不说话,就任凭外面的人一直轻缓地敲门,这一敲就敲了足有个半个多小时,才忽然停了下来。
  大厅里两人以为是那女人走了,就悄悄走到门口前想去听听动静,可就在这时,从两人脚下却传来一阵沙沙沙地微弱响声,两人低头一看,竟是一把纸钱正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
  两人仍没打草惊蛇,相视一眼后又继续静观其变,可这时却见外面顺着门缝塞进来的纸钱已越来越多,甚至门外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个女人‘咯咯咯’地怪笑声,这回李秀秀真忍不住了,就从包里把提前预备好的电棒掏了出来,用眼神示意大宝悄悄开门上的锁。
  锁打开时,外面的女人还毫不知情地在往门里塞纸钱,于是李秀秀让大宝悄悄地打开了门。
  店门徐徐开启,李秀秀隔着门缝往外一看,就见个披头散发、身穿红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边笑边往门下塞纸钱,而门这一开,那女人已然也注意了到,顿时惊的浑身一抖,停止了动作……
  大宝说,当时只听见李秀秀怒吼了一声‘是哪家饭店派你来的’,喊话的同时她猛一把拽开门就冲了出去,谁知那女人的反应更快,李秀秀往外一冲,她的身体很轻盈地往后避了开,随后一转身开始往来时的那胡同里跑。
  一见女人跑了,李秀秀吆喝着大宝就开始追,借着路边昏暗地路灯一看,就见那女人‘嗖’地一下就拐进了垃圾堆旁边的那小巷子里,李秀秀穿的高跟鞋跑不快,倒是大宝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盛怒之下紧随着那女人的身影就进了巷子。
  钻进巷子,大宝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冲,几个箭步就超过了那往前狂奔的女人,紧接着一转身就把她给挡了下来。
  女人轻快的脚步戛然而止,大宝当即指着她鼻子就骂了起来:“我对你那么好,你耍我是不是?说,到底哪家饭店派你来的!”
  大宝说话时注意到,女人的神情依旧古怪异常,突然被他拦住之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慌,反而咧着嘴开始盯着她笑,那双死气沉沉地无神双眼更紧盯着自己不放,反倒是看得大宝有些心慌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正从女人背后逐渐接近,正是李秀秀。
  她一手攥着电棒,一手夹着烟,因为刚刚跑快两步折了高跟鞋的鞋跟,因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更是又给她增了几许怒火。
  “他妈的,你知不知道老娘一双高跟鞋多少钱……”
  李秀秀边说边往前走,快走到那女人背后时,估计是想给她个下马威,猛一把就攥住了那女人的头发,狠狠地往后一拽,举着电棒喝道:“说!是谁派你来捣……”
  ‘乱’字没等出口,李秀秀瞬间惊住,大宝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狂呼起了‘妈呀’来……
  被李秀秀狠狠一拽,那女人的脑袋竟整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此时此刻正被李秀秀攥着头发,在空中徐徐摇摆晃动,紧接着就见女人立得笔直地身子忽然一晃,‘噗通’一声瘫软倒地,吓得李秀秀猛地一声惊叫,扔下手里攥着的人脑袋转身就跑。
  大宝也吓坏了,鬼哭狼嚎着一通狂奔,然而就在两人拼命逃跑时,却发现瘫在地上的那女人的身子,竟在自己慢吞吞地爬起来。
  女人没死,这本该是件好事才对,可眼前的事实却是两人吓得更不知所措了,因为那女人虽然身体站了起来,头却还在地上乱滚,咧着嘴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声……
  大宝和李秀秀都不敢再看,用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逃回了饭店,把门锁好之后,两人打开了大厅里全部的灯,随后躲在角落的桌子底下,再也不敢出来了……
  他们以为没事了,都过去了,然而大概半小时后,一阵轻缓地敲门声再度传来,吓得两人赶紧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一丁点的声音,浑身开始拼命地颤抖……
  紧随其后,那敲门声变成了挠门声,整整一夜都没停下……
  ……
  跟我们说到这里时,大宝已又崩溃得掩面痛哭了起来,我很难想到,有什么事情能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吓得如同个胆小如鼠的小孩子般痛哭,如果有,那么想必这件事必定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理解范围,才足以令他至今还陷在无限的惊惶之中无法自拔。
  “那然后呢?然后又怎么样了?”小茹又问:“既然这是几天前的事情,为什么直到现在秀秀才会变成这样?”
  小茹问完,大宝只是痛苦,摇着头没有回答,那神情举止简直就如同快要崩溃了似的。
  小茹见了,赶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又安慰了一阵子之后,只听大宝哽咽着说:“她不是人,根本就不是人,我知道她是什么……我知道……”
  大宝浑身冰凉,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任小茹再怎么安慰却就是平静不下来。
  我急了,冲过去一把攥住大宝的衣领,就把他从凳子上揪了起来,狠狠给他个耳光之后往地上一摔,怒冲冲说:“大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秀秀都快死了!我们现在只能从你嘴里得到线索,真想救她的话,你他妈就把男人该有的样子给我拿出来!”
  “小六子,你疯了吗!”
  小茹见了,赶紧扑过来制止我,趴在地上的大宝却捂着脸颊颤巍巍开了口:“我,我怕,你们都觉得我很没用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男人,但如果是你经历这种事呢?那不是人,你又能怎么样?”
  我沉沉说道:“我也会害怕,但不管自己怎么怕,我都不会放着身边的人不管!”
  这话出口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划过了白薇那抹暖洋洋的微笑……
  听我说完这话,大宝似乎冷静了许多,揉了揉脸之后终于站了起来,又坐回凳子上说:“那天晚上,我和老板躲在桌子下面几乎快吓得发疯了,但那个女人并没能进来,而是一直在外面轻轻地挠门,时不时还笑两声,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早上四五点钟时,才消失……”
  “那后来呢?”
  小茹一声急问,大宝叹了口气说:“后来即便那声音消失了,我们还是不敢从桌子底下出去,就一直躲着,躲到了天亮,八九点钟店里的员工陆陆续续来上班时,我们才敢出去开门……不过晚上那件事我俩跟谁都没敢说,一是怕传出去的话会影响店里的生意,二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当时我们真的以为,不管是梦是醒,总之那事过去了就行了……”
  “结果还是没过去?”
  我问完就见大宝点点头,又说:“后来那几天,我们倒是没在遇到什么,但店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厨师,先是我们后厨一个切墩的厨子不小心切掉了自己半截手指,随后是晚上上班时,一个女服务员忽然在大厅里抽风被送了医院,而且不知怎的,那几天几乎每天晚上我们店里都会收到几张假钱,并不是那种高仿的假币,而是实实在在烧给死人的……冥币……”
  “难道就没人发现过?”
  “没有,我和老板都问过前台好几次,可她每次回答都是清清楚楚,结账时甚至故意仔细看客人给的钱,都是人民币啊,哪儿来的冥币,可结业后一数钱,就总会莫名其妙的多出那么几张来……”
  大宝抹了把眼泪,随后又告诉我们说,这还仅仅是前提而已,真正的问题出在昨晚。
  “昨晚,老板忍不住了,说店里接二连三出这种事肯定是那个女鬼搞的鬼,在这么苦撑下去买卖肯定得黄。我就问她,要不要去找些懂行的高人来试试,比如道士什么的,给破一破,可老板却没答应,摇着头告诉我,我们这一带最厉害的大师姓白,但现在不方便,根本就帮不了我们,她也不想趁这乱子再去打扰人家……”
  听大宝说到这里,小茹我们不免都有些尴尬,显然李秀秀说的正是我们,怕是她也清楚,除了白薇之外,张小茹、杨左生我们只能算是半吊子,现在又一心想着救白薇的事,她怕我们乱来会有危险,也怕这种节骨眼儿上麻烦了我们。
  一时间我和小茹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我只能又问了一句‘后来呢’,大宝答道:“后来就是昨天晚上了,老板去店里时托人买了一大堆冥纸啊元宝啊什么的,还特地扎了几个纸人,让我帮忙在每次女鬼往返的那小巷里摆了满满两排,然后快十二点时,老板就在小巷里摆了个火盆开始烧纸,我本想陪着她的,可老板不让,她说是自己揪掉了那女人的脑袋,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她要自己承担……”
  “然后你就走了?”
  我问话出口,大宝羞愧地低下了头,哽咽道:“后来我听到小巷里传来老板的叫声,就壮着胆子拿着菜刀冲了进去,结果就见小巷两边摆的纸人和满地的冥纸元宝都烧着了,老板一个人躺在地上,脸色发白,已经昏了过去,我赶紧叫人帮忙把老板送回了家里来,然后,然后她就成这个样子了……”
  这话说完,大宝再度掩面痛哭了起来,激动地哭嚎道:“几位,是我对不起老板我知道!可你们说我冤不冤?我这辈子都没做过亏心事,一直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怎么还遇到了这种倒霉事啊?”
  “大宝,这事儿怪不着你,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人跟鬼打交道难免会遇到些交流障碍,其实这事儿我也听明白了,只能算你们倒霉,被那女鬼给缠上了……”
  “可她凭什么缠上我呀?”
  大宝委屈地说:“我都没主动去招惹她,我甚至还好心帮她,救了她,她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大宝说完,小茹摇了摇头,答道:“这你就错了,她这不叫恩将仇报,而是恩仇必报,我师傅以前告诉过我们,这是鬼的特性。就因为你之前救过她一次,所以她第二天晚上和第三天晚上才会专程回来报答你,哪知道你们非但不接受她的报答,竟还去追堵她,秀秀更一把拽掉了她的脑袋,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话听完,大宝直瞪眼,激动地问:“报答?她给我们店里送来一大堆鬼票子吓唬我们,这叫哪门子报答?”
  “你可能不理解,但是确实就是报答。”
  杨左生忍不住在一旁插话说:“在人的眼里,那些冥币烧纸一文不值,可你想想,为什么清明祭祖都是烧冥币纸钱,而没人烧真钱呢?因为那些东西已经不是人了,既不是人,人的东西对它们来说也同样是一文不值,而那些冥币纸钱就贵重多了。对鬼施恩乃是奇遇,抓不住机会就会倒霉到家,但抓住了机会,更会飞黄腾达……”
  “被鬼缠住,还能飞黄腾达?”大宝难以置信地问,而这也同样是我想问的。
  杨左生点了点头,又回答道:“鬼这东西,把是非黑白看得很简单,你对它有恩,它为了报答你就会送来自己觉得好的东西,人给鬼送东西要烧,鬼给人送东西也要烧,如果你觉得那东西不好,你就在当晚烧掉,烧了就等于是还给它,那么鬼就会耿耿于怀,为了报你恩,会再送来别的东西。如果你还觉得不好,继续烧,它就会送来第三样第四样东西,直到有一天你不再烧它东西,它才会觉得你对这样东西满意,然后会不停的送来……所以古时候有很多心术不正的人,为了发达故意施恩于鬼,再利用鬼的这种特质为自己谋取利益……”
  话说到这儿,杨左生意味深长地扫向大宝,问道:“她给你们送来的那些之前,你们肯定没烧掉对不对?不然的话她不会再第二次送来相同的东西。”
  大宝点了点头,答道:“我们当然没烧,第一晚我见到那些值钱冥币气坏了,第二晚老板我俩都被吓个半死,谁还有功夫管那些东西,就都装进个垃圾袋里赶紧扔了出去……”
  “这就对了,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们,你们不懂这里面的玄机。其实你要是想她送来好东西,你就该把你不想要的东西烧掉,随后直到她送来的东西你喜欢,你就留下,接下来她会隔三差五就送同样的东西来,你就继续留下,这是谢意……”
  大宝听完抱怨道:“不烧它就一直送,烧了它又送别的,可我压根就不想跟那种东西有任何联系,东西再好,我也不想要啊,难道就没别的什么办法吗?”
  “没有,老年间有句古话叫‘大人易躲,小鬼难缠’,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跟那种东西打交道时,你必须什么都顺着它,不管你愿不愿意,总之绝对不能惹它……”
  杨左生说完,我没好气地问:“我不惹它,它来惹我呀?难不成被缠上后就没别的好办法吗?”
  他摇了摇头,说:“一旦被缠上了,除非它魂飞魄散或者是去投了胎,否则不管你是对它有恩还是有仇,总之它都会永生永世的缠着你,脾气好一点的,缠到你阳气耗尽而死就算结束,脾气不好的,甚至就算你死了,它还是会继续纠缠你的家人,你要是没道行把它打得魂飞魄散,那你就只能受着。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古时候那些想利用鬼来发家致富的人,最后大多都被鬼闹得不得善终……”
  杨左生说完这话,中堂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才听大宝怯怯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那只女鬼从此后会一直纠缠着我们不放,直到我们死?”
  杨左生点了点头,答道:“应该是这样没错。之前你们对她有恩,她自然会一直缠着你们报恩……”
  “那现在呢?”大宝又问。
  杨左生叹道:“现在,秀秀把人家脑袋都给拽掉了,算是彻底惹怒了她,她当然也会缠着你们报仇,知道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为止……”
  “我的妈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听完这话,大宝坐在地上就开始跟个妇女似的哭嚎着撒起了泼来,杨左生和小茹眉头紧皱,也都不说话了。
  我赶紧走到小茹身旁问道:“小茹,你们是行家,想必一定有办法能救秀秀和大宝吧?咱总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被那鬼给磨死。”
  “你放心,我俩当然得管这事儿,不管管不管的了就难说了,小六子,我和师弟的道行你也不是没见过,捉妖驱鬼这种事上,我们俩还有些稚嫩,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她说完转身又走到里屋门口,就听见帐篷里的李秀秀还在拼死拼活地哭嚎着,但声音和气力都明显弱了不少。
  小茹进去看了两眼,随后又出来对李家老夫妇说:“你们记住,一会儿给秀儿穿上衣服用绳子绑紧咯,可千万别再给她喝生血了,不然她会真疯掉的……”
  听到这话,老太太为难地说:“可是,可是不给她喝血她就寻死觅活的,我看着都难受……”
  “寻死觅活至少也比真死了强,你要是不想害死你闺女,就照我说得话做。”
  老太太听完连连点头,随后,小茹又让杨左生帮忙,进去给秀秀做了场安魂的法事,做法事时,秀秀的挣扎幅度明显小了不少,但仍然是疯疯癫癫的吵着闹着要喝血。
  随后小茹和杨左生一连为李秀秀又做了好几遍法事,没做完一遍,李秀秀的情况就好转一些,等做到第六遍上,李秀秀只剩轻微地挣扎,口中虽还是虚弱地喊着要喝血,但已经显得平静多了。
  于是,几个大妈赶紧趁这机会给李秀秀穿好了衣服,并且按照小茹的吩咐,用绳子把她给绑了起来,而等小茹做完这最后一遍法事从屋里走出去时,天都已经亮了。
  见李秀秀情况稳定了住,累了一夜的小茹和杨左生趴在中堂饭桌上就睡着了,我没敢吵他俩,交代李家老两口子替我好好照顾他们之后,五爷我俩就先骑着自行车回了黄家沟子,一是为了帮小茹他们多取些法器和应用之物,二来是为了等陈国生送来研究所里白薇的消息。
  果不其然,快中午的时候,陈国生开着车来了,见他走进院子,我们赶紧问他白薇怎么样了,就听陈国生略显激动地微笑着说:“你们放心,白薇的治疗进度很乐观,我听杨死说了,再有个两三天的功夫,毒素应该就能完全化解……”
  “两三天……”
  听到陈国生这话,我却乐不出来了,白薇身上的咒还没解,哪儿还能支撑两三天啊……
  见我有些失落,陈国生赶忙又笑着说:“小六子你别担心,我看得出来,杨死和蒙馨雪确实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昨天晚上还商量要动用法事为白薇强行逼毒,据说可以让毒素从她体内排出的速度更快一点……”
  他这么一说,我这才算是放了心,随后,就见陈国生又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取出了几份资料给我们,一看到那些资料,坐在一旁的陈国富第一个就站了起来,慌张地说:“混蛋小子,这些都是咱所里的机密,你怎么能随便给外人看?”
  一听这话,陈国生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难道你不想早点找到结巴仙,把白薇小师傅救出来?”
  这话怼得陈国富哑口无言,随后我问:“陈国生,你拿来的这些又是什么?”
  “是我能在研究所里找到的,所以关于结巴仙、以及类似结巴仙的东西出现的资料……”
  陈国生边说边把一张张资料放到桌上,接连指向其中几张说:“这个,一个月前有人在朱庄子一带目击到一只长着人脸的绵羊出没,当时绵羊正在一家农户的白薯地里啃白薯吃,后来一发觉被人发现,就跑了……这个,七年前的记录,就在黄家沟子一带,有人目击一只人形卷毛白猪钻进了黄家沟子村口的破砖窑窑洞里……”
  “窑洞?”
  听到这话我忽地一惊,不由地说道:“那窑洞不是当初李疯子的住处,如果三年前被人目击的确实是结巴仙,这么说它可能和李疯子认得?可惜呀,李疯子已经不在了……”
  我不禁一声长叹,这时就听五爷在一旁说道:“七年前那事情我还真知道一些,不过当年,我们村里的人都只当个笑谈来听的……”
  随后五爷给我们说了起来,他说,那是黄家沟子村里一个杀猪卖肉的屠户,早起蹬着三轮车正要出村去赶集卖肉,结果在路边荒地里忽然见到一只正在又蹦又跳的大肥羊,屠户以为是谁家羊圈里跑出来的,就动了歪心眼,攥着刀偷偷溜过去想要抓那羊,然后一并带到集上卖掉。
  他走过去时那羊一直背着身子,还没发现他,于是屠户一把抱住那羊,拿刀就往它肚子上捅,疼得那羊竟‘哎呀呀’叫了起来,发出来的声音就跟人一模一样,而这时羊也转过了脸来,屠户一看,又吓了一大跳,那羊竟然长着一张满是白毛的人脸……
  屠户受惊时,那羊趁机就钻进了不远处的窑洞里,而窑洞确实就是李秀秀的生父-李疯子常年居住的那个,后来屠户缓过神来,虽觉得那羊长的奇怪,但还是不舍得就这么放手,于是就攥着刀追了进去,谁知进去后就发现那羊已经不见了,整个窑洞里连一个活物都没有,屠户这才悻悻离开。
  可是后来没过几天,屠户就出事了,五爷回忆,那应该是屠户发现‘人面羊’后第四天的事,他早起照常蹬着三轮车去集上卖肉,结果一不小心三轮车竟翻进了路边的斜坡里,屠户也被从车上摔了下来,往下滚时脑袋正好撞在一块大石头的石头尖儿上,当场就断气了,而他出事的地方,就离着李疯子的窑洞没多远,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后来村里人就更不敢接近那窑洞了……
  听五爷说到这儿,我不禁一声感慨,说道:“可惜啊,照现在来看,假设七年前那只人面羊真就是结巴仙的话,那么那个屠户应该算是最接近结巴仙的人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们也许就能从他口中得到些什么线索……”
  我话刚说完,五爷立刻又说:“当年那屠户名字叫赵小松,他虽然已经死了,可他儿子还在,而且你还认得。”
  “啊?我认得?”我一愣。
  五爷点了点头,又道:“他的儿子叫赵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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