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赵大年也是黄家沟子的屠户,之前我们打过交道,正是他买了黄家大爷养猪场的猪,结果杀出了个鬼婴来。
  一听说跟结巴仙打过交道的竟是他爸,我心里一阵激动,随后想了想,就求五爷道:“五爷,不如这样,我下午一个人去给小茹他们送法器,您就别去了,去赵大年家问问情况,万一要是能发现什么七年前留下的线索也说不定,咱们要找结巴仙,这可是现在唯一的机会。”
  五爷听完点了点头,于是就觉得跟我分头行动。
  虽说已经是中午了,可我根本顾不上吃饭,又谢了陈国生一遍之后,我带好东西骑着车子就又去了南赵庄。
  等我回到李秀秀家里时,却发现李秀秀竟然已经被转移走了,只剩下李家老太太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我就问她,秀秀去哪儿来?这才得知是小茹和杨左生叫人把李秀秀送到了村外的老奶奶庙去了。
  小茹这一做法我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奶奶庙里有神像的灵光护着,能协助驱除李秀秀身上的脏东西。
  于是我赶紧带着东西出村上了山,到达老奶奶庙门前时一看,就见孙二虎和李秀秀的父亲,正带着六七个精壮汉子在寺庙院子里焦急的等候呢,而庙里的大殿殿门紧闭,没人敢接近一步,那情形就如同当初白薇在大殿里只身斗妖仙时一样。
  我连忙凑上去一问才知道,自我离开后不久,小茹他们就上了山,随后小茹和杨左生在寺庙大殿里摆好了法坛,并将李秀秀绑在一张椅子上坐于法坛之前,紧闭殿门开始做法,这一做法就做到了现在。
  一听说小茹和杨左生正在大殿里做法,我自然也不敢去打扰,就跟孙二虎他们一起在门口等着,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下午三四点时,大殿紧闭的门才终于从里面打了开,随后就见小茹和杨左生疲惫地从里走了出来。
  孙二虎我们赶紧激动地围了上去,围着两人一阵问长问短,就见两人疲劳不堪地往殿外台阶上一坐,小茹抹了一把汗,长吁短叹地说:“你们放心,秀秀应该不会有大碍,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我们师姐弟的道行还浅,虽说不至于束手无策,但要把脏东西从她身上去除干净,还得多花点时间……”
  说到这话,小茹抬头朝我问道:“小六子,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我赶紧点了点头,将从家里带来的一大包法器都递给了小茹,小茹打开背包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朝我说道:“很好,东西齐了,不过你还得再回黄家沟子一趟。”
  “还回去干什么?”我问道。
  小茹说:“你去黄家老院把三姑娘请来,我和师弟给秀秀起坛时,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秀秀后背上缠着就是不肯离开,也不知是我和师弟道行浅还是怎么着,怎么着都驱不走……”
  “庙里的灵光也不管用?”我惊异地问。
  小茹点了点头,又答道:“有灵光镇着,秀秀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可唯独那东西就是除不掉,似乎灵光对它都一点效果没有,但我刚刚尝试着开了一次天眼,虽然还看不清,可模模糊糊能看出那东西在秀秀的背上动,而且有五官的轮廓,应该是个‘活’物,所以我才想请三姑娘来帮忙,把黄府的二奶奶请上身后,说不定能跟那东西交流,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我这就去办!”
  我应了一声,趁着天亮赶紧又下了山,骑着自行车就再次折回了黄家沟子。
  从家门口经过时,我故意进去看了一眼,就见陈国富那死胖子正一个人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摇醒他一问才知道,五爷竟还没回来,我这才又赶往了黄家老院,把事情跟三姑娘一说,三姑娘果断地就应了下来,随身带了些应用之物,就跟着我出了门。
  从家里出来,我让三姑娘坐在车子后托架上,驮着她就赶往了南赵庄,路上我专心蹬自行车也顾不上跟三姑娘说话,而三姑娘更是一直低头不语,似乎是有心事。
  而快到南赵庄时,三姑娘终于抬起了头来,叫了我一声之后,沉沉地开了口:“小六子,你说我会死不?”
  “啥?”
  听到这话我竟一愣,赶紧又问:“三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人都会死,可总不能天天瞎捉摸这些没用的吧?”
  “不,我不是瞎捉摸。”
  三姑娘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又说:“我实话跟你说吧,昨晚我做法练功时,二奶奶曾夜入我梦,带着我坐在云彩上盘腿叙旧……”
  “哦?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我问。
  三姑娘答道:“二奶奶说,自己前几天山中修炼时夜观天象,算出我最近会有一场大劫,得死。”
  “这……真的假的?”
  一时间,我竟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却听三姑娘又说道:“昨夜二奶奶说,因为与我缘分颇深,所以才冒着泄露天机的危险来给我提个醒,让我三天之内好好待在家里,绝不能出门一步,否则,必有大难临头,九死一生……”
  “你说啥?”
  听到这话,我猛地捏了一下车闸,车子瞬间停下,差点儿把三姑娘从后托架上给甩出去,好在她及时抱住了我的腰,才保持住了平衡。
  我赶忙又惊问道:“三姑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要是提前说了,我说什么也不敢请你出来啊!”
  “小六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三姑娘朝我微微一笑,又说:“我的命都是小师傅你们救的,你们有事找我帮忙,我要是不管,那我还是人吗?来时路上我也一直在想,但也许这就叫劫数难逃吧,真要是躲不过去,那我也就只能认命了。我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就是怕你倔劲儿一上来,为了我安全着想再非要把我给送回去……”
  “可是……可是假如二奶奶说的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害了你……”
  “没有什么害不害的,就算是害,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害,谁叫我本就欠你们一条命呢……”
  话说到这儿,三姑娘的手松开了我的腰,随后竟从手上包袱里掏出了两张存折来,塞进我口袋里之后,又说:“其实我现在告诉你这事,只为了这个……”
  “这是……”
  “出马之后,我每天靠着给人看香问事也存了些私房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够我妈她一个老人家买米买面活上几年的了,我把这些钱分成了两份,万一我这次出了事,其中一份你替我交给我妈,也算我当闺女的一点孝心,而另一份,你自己拿去用。小师傅是个性情中人,降妖伏魔的都是按自己脾气来,赚得也少,所以你们堂口那边也很紧张,这我知道,这些钱就算我给堂口里添的香火钱,也算我三姑娘还你们个人情……”
  “三姑娘,这钱我们不能要,再说了,你也别乱想,你是个好人,好姑娘,能出什么事?”
  听我说完,三姑娘微微一笑,又道:“我也就是提前做个准备而已,没准运气好,这劫也就渡过去了不是?总之这两张存折你先帮我收着就是了,咱们快赶路吧……”
  三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就又安慰了她几句,随后骑着车子继续赶路。
  把车子存在李家后,我带着三姑娘快步上了上,一路上三姑娘再没提及此事,快到庙宇山门时更提醒我别把自己身上这事说出去,毕竟现在大家都在为李秀秀担心,她总不能再多添乱……
  进了庙,孙二虎一群人仍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候着,而守庙的老和尚正坐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敲着木鱼念经,我就问他干嘛呢,是不是在助大殿内正驱魔的小茹和杨左生一臂之力?
  老和尚答道:“我就是看他们总等着挺无聊的,给他们调节调节气氛。”
  “……”
  而一见我带着三姑娘回来了,孙二虎等人赶忙围了过来,我问他们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孙二虎脸色沉重地答道:“你走后不久,小茹和小杨也就又进去了,紧闭着殿门就再没出来过,可我看着却不太乐观……”
  “不太乐观?什么意思?”我慌张问道。
  孙二虎答道:“里面一直清清静静的没有声音,倒是半个小时之前,我们在外面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仔细一听,似乎是秀秀的声音,就跟自言自语似的,说得可热闹了,后来,后来秀秀不说话了,但没过多久却听见一声惨叫传了出来,我听出那是小茹的叫声……”
  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跑到大殿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殿门后喊道:“小茹,我带着三姑娘回来了……”
  “等等……”
  里面瞬间传出小茹的吼声,把我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不敢再说话了,随后大概过了三五分钟,就见大殿的门从里面‘吱’地一声被拉了开,张晃晃悠悠扶着门走出来时,嘴角还含着一丝血迹……
  “小茹!”
  我赶忙上期扶她,趁机往门缝里一望,就见杨左生还专心致志地盘腿坐在法坛前,拼命摇晃手里的铃铛,而另一只手正不断从身前的塑料袋里抓出一把把的灵钱来,往空中撒,口中还低声念诵着听不懂的咒文……
  再看李秀秀,仍是被绑在佛像下面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如同个木头人似的,但是并未昏厥,甚至看不出丝毫地虚弱来,就见她脸色苍白,那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正滴溜溜乱转着左右扫视,嘴角露出一抹怪异地笑容来……
  看到这里,我心里忽地一震,看她的眼神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到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人,就是上次我们来老奶奶庙捉拿小虎子时,前来捣乱的那个老太太……
  那眼神,那眼珠子来回扫量的神情,岂不是跟那老太太一模一样……
  见我愣在门口,小茹赶紧关上大门,把我拽到了院里,朝着三姑娘点了点头说:“三姑娘,这次真得麻烦你了。”
  “小茹你太可惜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话,三姑娘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了一瓶白酒、一包烟、一个香炉以及一只用油纸裹着的熏鸡来,各自摆在地上之后,又朝着小茹问道:“小茹,你要我做什么?”
  “三姑娘,麻烦你请黄府二奶奶上身相助,进殿去探探秀秀身上附着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我和师弟怎么驱都驱赶不走?”
  “放心,交给我吧。”
  三姑娘微微一笑,说话间盘腿坐在了地上,先往香炉里点了三炷香,随后就开始微微摇晃着身子念起了咒来。
  其实我听白薇说过,出马仙降妖除魔治癔症是借助仙家外力,就是把仙家请上身来帮忙,本身不必损耗太多怨气,所以其实是不必念咒的,只需心中默念请神词就能与身上的仙家心灵相通,可三姑娘终究还是个新手,相比自己的姐姐二仙姑,道行还明显不足。
  念了一阵子周围之后,三姑娘身体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随后忽然开始狂张哈欠流眼泪,时不时还低着头自己咯咯笑上两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拿起地上的烟来点了一根,拧开酒瓶子盖就开始喝酒……
  孙二虎似乎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就偷偷问我三姑娘这是干什么呢?又抽烟又喝酒的,这是请来个仙家还是请来个女流氓啊?我瞪了他一眼叫他别乱说,又告诉他,看样子是二奶奶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三姑娘忽然自言自语了起来,轻笑着摇了摇头,嘟囔道:“二奶奶你别管我,我没事,你去就是了……行,行行行,我都依你……”
  说完这话,三姑娘忽然抬眼扫向了我,眼神迷离真如同喝醉了一般,长着哈欠朝我说道:“小六子,二奶奶虽是仙体,但终究是对这灵光宝地有几分发憷,不如你先找块布将殿中神像双眼蒙上,再将殿门打开,这样一来,也方便二奶奶进出……”
  我点了下头,赶忙让老和尚帮忙找了块布,将殿门推开后蹬着梯子遮住了神像的双眼。
  而神像的双眼刚一蒙上,就听坐在神像前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李秀秀忽然开始狂笑不止,她这突然一笑,把外面的乃至于我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李秀秀的双眼还在滴溜溜地乱转,忽然笑着说道:“我跟你们黄家无冤无仇,你可别招惹我……”
  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李秀秀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紧接着头一低,晕死了过去……
  见到李秀秀这种表现,我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后就听三姑娘朝我喊道:“小六子你先出来,二奶奶想跟这位仙家谈谈天……”
  听到这话我赶紧下了梯子,匆匆忙忙走出了殿外,再往昏沉沉的大殿里一看,只剩下李秀秀晕在椅子上不动,而杨左生还在专心致志地闭着眼摇着铃铛念咒。
  正念着呢,就见李秀秀忽然猛地又抬起了头来,瞪圆了眼睛朝杨左生一声怒喝:“你烦死我了,滚出去!你也滚出去!”
  这话把杨左生吓了一跳,没等他缓过神来,三姑娘已又坐在殿外说道:“小杨你也出来吧,你的咒降不了它,二奶奶看出来了,让你出来等着……”
  杨左生赶紧点了下头,这才狼狈地跑了出来,而他刚跑出来,一股阴风忽然从大殿之中拔地而起,紧接着就听‘吱’地一声,两扇沉重的殿门竟自己动了起来,就如同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似的,‘嘭’地一声就闭合了起来,把我们都关在了殿外……
  我吓了一跳,赶紧问三姑娘说:“三姑娘,里面情况如何?”
  “你别着急,二奶奶正跟它盘道呢,这位仙家穿一身黑,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可二奶奶一眼看出它得是修了几百年的仙家,道行太深,是什么仙二奶奶也不敢直接问……”
  听她说完我赶紧点了点头,于是只能在一旁屏住呼吸等待了起来。
  已是傍晚,很快天就渐渐黑了下来,而三姑娘的脸色竟也如同随着天色在变化似的,天越阴沉,就见三姑娘的脸色越难看,等天完全黑下来时我再一看,三姑娘不单神情紧张,甚至竟冒出了满头大汗来……
  三姑娘这一坐,就坐了得有一个多钟头,期间一个字都没再说过,我们也不敢问她话,而又等了一会儿,三姑娘忽然猛地一瞪眼,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就连灌了三四口,紧接着忽一瞪眼,朝着殿门一声惊呼——
  “你是黑妈妈……”
  这话音没落,忽然就见三姑娘身形一阵,‘噗’地一口老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紧接着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一见三姑娘忽然吐血,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我赶忙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就见三姑娘猛一下就抓住了我的胳膊,颤颤巍巍地小声说道:“快,快请你家胡……胡三太爷……”
  话音没落,三姑娘白眼一翻,已然不省人事。
  “三姑娘!三姑娘!”
  一见三姑娘晕厥,我不由地急声呼唤,然而三姑娘却毫无反应,我试着探她鼻息和心跳,异常的微弱。
  “坏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小六子,你快背三姑娘下山,这里我们顶着!”
  只听小茹一声怒吼,说话间一个箭步就又朝着那紧闭的殿门冲了过去,杨左生也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紧随其后。
  只见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同一时间跑到了大殿门口,凝眉瞪眼双双抬脚往两扇殿门上一踹,‘嘭’地一声,瞬间将那两扇殿门踹得大敞四开,大义凛然地就迈步而入……
  “黑妈妈是不是?来来来,我们继续决一死战……”
  张小茹话一说完,忽然间就见晕厥在椅子上的李秀秀缓缓睁开眼来,面带诡笑朝张小茹冷冰冰问道:“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张小茹一声冷哼,随即抬手一拍胸脯道:“哼,我乃龙虎山后学术士张小茹,今日携我师弟杨左生……”
  话说到这儿,张小茹余光扫向杨左生,似是为壮声势想要杨左生接过口中的话茬去,哪知道一看那僵硬的神情和脸色,就知道杨左生进去时因恐惧得极度紧张,张小茹看他时他一下就领会了张小茹的意思,但一时慌张竟不知道该怎么接才好,一听张小茹说到‘携我师弟杨左生’几个字时,一激动一紧张,拱手抱拳便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李秀秀高呼一声——
  “给您拜年了……”
  “滚!”
  张小茹气得使劲往杨左生屁股上踹了一脚,杨左生这才反应过来,话音一转再度吼道:“管你是黑妈妈白妈妈,正邪不两立,我们跟你鱼死网破……”
  说话间两人也已经走到了法坛前,只见张小茹猛地一记抬腿,脚尖一挑正好撬起搭在桌上的桃木剑,挑进了自己的手里,杨左生也随手抄起八卦镜与一把黄纸符,配合着张小茹从两侧朝李秀秀接近了过去……
  “你们真是自己找死……”
  李秀秀一动不动,仍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忽地一声冷笑之后,徐徐一抬双手,伴随着一阵阴风扫过,那两扇大敞四开的殿门再度自己动了起来,‘嘭’地一声再度闭合……
  自打张小茹和杨左生进去时,我心中便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然而现在最重要的无疑是救三姑娘,于是让孙二虎带着几个人继续守在殿外等候之后,我抱着三姑娘就开始往山道上冲,南赵庄的几个精装男人也跟着我一路下了山,以便途中我体力不支时能帮我一把。
  山道悠长,山势险峻,有些地方的路更坑坑洼洼的很难走,而且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我根本顾不了别的,紧紧搂着怀中的三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山下一阵疾驰,好几次差点被石头绊倒,都被我勉强撑住又挺了起来,我不敢跌倒,更不敢把怀里已奄奄一息的三姑娘摔出去……
  我不断呼唤着三姑娘的名字,只希望她能醒过来,能突然跟我说上几句话,因为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是满心的愧疚,心说如果不是我非要去请三姑娘的话,她又怎么会……
  想到这些,看到三姑娘如今这副模样,我的眼眶都开始发酸了……
  “三姑娘,你快醒过来,快醒过来啊,你还得跟我们一起去救白薇呢,你不是还想跟白薇学几招阴阳道驱鬼的术法呢,你不是还得照顾小虎子呢,你不能睡,时间还早你现在不能睡……”
  也不知是因为我路上一直呼唤的缘故,或是一路颠簸的缘故,眼看着快到山脚时,三姑娘竟真的微微张开了眼睛,抬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心里瞬间又惊又喜,赶紧叫道:“三姑娘你挺住,我们就快进村了,进村后我就给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你挺住啊……”
  “来……来不及了……”
  三姑娘的声音有气无力,不仔细听都有些听不清了,她捏着我的袖子轻轻拽了两下,随后勉强挤出一丝暖洋洋的笑容来,又道:“你,你先停下,我被你颠得,颠得喘不过气来了……”
  “不能停,不能停,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我继续往前狂奔,一路的横冲直撞下来,双腿早已发软,还甩掉了一只鞋,赤着脚踩踏着地上的石子,扎得脚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可我连瘸都不敢瘸一下,我怕三姑娘不舒服……
  “小六子你听我的,我,我来不及了,我有话要说……”
  三姑娘抓着我衣袖得手越来越用力,神情也变得激动了起来,没办法,我只能依着她停下了脚步,将三姑娘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抱在怀里,双眼湿润地问:“三姑娘你说,我听着呢……”
  “小,小六子,二奶奶进殿盘道,探出那东西自称黑妈妈,之所以庙中灵光压制不了它,只因它乃辽宁北镇医巫闾山大坛主-歪脖老母座下弟子,有老母灵光护体,各路仙家需给三分薄面……歪……歪脖老母身披七彩霞衣,佛光普照万世,世人供奉,久负盛名,医巫闾山又称无虚之山,横亘百里,灵气积聚,古来就是历代帝王、先贤和北方民族受众的修行祈福圣地,那黑妈妈随老母于道场之中修行百载,早脱了妖身妖气,世上寺庙古刹、神佛灵光皆压它不住,你,你们要小心……”
  说到这里,三姑娘竟忽地一声苦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惜我道行太低,那黑妈妈又有灵光庇护藏得太深,因此便是二奶奶都识不破它真身为何物,要破它的法,恐怕邀请你家胡三太爷现身,借它老人家法眼一用……”
  “我家什么时候出个胡三太爷?”
  我不由地一声惊问,三姑娘笑道:“你有仙缘,祖上有两只青眼狐仙护了你家三代平安,你忘了吗?”
  三姑娘这话一出,我顿时明白了过来,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两只黄色大狐狸的身影来。
  确实,自我刚认识白薇时开始,我三番两次梦到那两只大狐狸救我于危难之中,但正因是梦,因此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它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只是我脑中的一缕执念化成。
  此时就听三姑娘又道:“萨满仙家以十二洞府仙家为主体,又以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为尊,护你的一对黄狐为胡家一大分支,修自南海仙山,青眼火瞳心地良善,更通天目法眼可观万象,因此得名青眼狐族,为三十六洞胡府之长,你需请它……请它上身……方能……”
  话说到这儿,三姑娘忽然干长了几下嘴,一阵微弱地抽搐之后,不等合上嘴巴,不等闭上双眼,人已再不动弹一下……
  “三姑娘……三姑娘你不能死,二仙姑已经先走了一步,你要是在出了事,我怎么面对你家年迈的老太太……三姑娘……三姑娘……”
  我的声音不由地颤抖了起来,紧紧搂着三姑娘一阵呼唤,却仍无法唤回她一缕芳魂,我又一探她鼻息,已经有进无出……
  一时间,我的情绪崩溃了,开始坐在颠簸的山道上抱着三姑娘哭嚎,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身边几人见了都开始安慰我,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怀里,谁又能不动容呢?
  “黑妈妈……我要是他妈的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我马六甲是你孙子……”
  我咬牙切齿暗暗发誓,复仇的火焰在心底腾腾燃烧了起来……
  我把三姑娘抱回李秀秀家时,正在院里踱步苦等的李家老太太吓了一跳,估计还以为是抱得是自己的女儿李秀秀,登时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嚎。
  好在一个村民赶紧跑过去扶着她说:“大妈,那不是秀秀,是来帮秀秀的一个法师,结果……”
  听到这话,李家老太太‘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手拍打满裤子的土,一手拍着胸口笑道:“笑死我了吓死我了,幸亏不是我家闺女……”
  这话传到我耳里,前所未有的不是滋味,一时间竟想起白龙、白薇我们往地宫里运棺材那事来,如今看来白龙的话果然不错。
  我不由地一声冷笑,别过眼神去不再看那老太太,恶心,说道:“老太太,我这朋友能不能先寄在你家里,我还得上山帮忙去,只能麻烦您照料一下……”
  我说前半句话时,老太太脸色明显有些问难,而‘上山帮忙’这四个字一出口,老太太立时点着头笑道:“你放心,人放这儿,人放这儿。”
  说着话,老太太叫了两个村民进屋,抬出来张大桌子摆在了院子里,又朝我招招手说:“来,人就放这儿吧,死人不方便往屋里抬……”
  “我cao你大爷!”
  我再也抑制不住火气,猛一脚就踹翻了那桌子,吓得周围所有人都愣了住……
  “要不是为了你家的事,三姑娘会变成现在这样?让她待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冻着了怎么办?你们他妈的还是人吗!我们是行内人,是应该以驱魔卫道为己任,可我们就他妈的该为了你们死!为了你们连命都不要!还他妈的换不来半点心疼?”
  我吼声落下,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老太太更是羞愧得低下了头来,末了,就见她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也没说话,转身就快步进了李秀秀的屋儿去,我顺着窗户往里一看,就见老太太,将闺女的褥子被子往炕上扑了好几层,又扫了两遍尘土后才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朝我说道:“小六子,把人家姑娘请进去吧,你放心,不管她是死是活,大妈都给你照顾好喽,一个尘土粒儿都不让落她身上……”
  我点了下头,不知怎的就觉胸腔起伏,眼眶不禁又再度湿润了。
  我把三姑娘抱进屋里,小心翼翼放在炕上,摸了摸她的手,还有温度,但比正常人的问题要凉了许多,又一探她的鼻息,还有出气,却一点进气都感觉不到了。
  我扫向三姑娘的脸,她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瞳孔渐渐放大,时而微微震颤一下,温柔地目光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俯在炕沿上紧紧攥着她的手说:“三姑娘,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报了仇,马上就回来……”
  三姑娘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回答不了了。
  “老太太,三姑娘就麻烦你了,你要是有空,就找个湿毛巾帮她擦擦脸擦擦衣服,三姑娘喜好干净,最怕脏,你看下山时被我弄了一身的尘土,我真他妈该死……”
  我又嘱咐了老太太几句之后,捂着已经流出眼泪的眼睛赶紧埋头跑了出去,一出中堂,就见等在院子里那几个跟我一起下山的村民已经各自抄起了铁锹铁镐和棍棒,一个个怒目圆瞪地朝我吼道:“六子,我们跟你回去,大不了跟那东西拼了!”
  大家的气势瞬间感染了我,但随后我还是摆了摆手,故作镇定地说:“你们把东西都给我放下,想跟谁拼了?那东西附在秀秀身上,你们想把秀秀打死怎么着?”
  听我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你们的心情我都明白,但隔行如隔山,这不是你们的战场,是我们的,你们要是真想帮忙,就都给我留下,为三姑娘和秀秀祈福,然后,等我们凯旋而归……”
  我边说边往前走,一出门口,瞬间箭步朝着村口方向直冲而去,一心想着马上到庙里找那东西报仇,已顾不上休息一分一秒。
  来到山脚下,我本想一口气跑上山去,但马不停蹄地奔跑之后终还是让我体力不支,肺简直就跟要炸了似的,无奈之下,我只能停了下来,随即转身,捂着肚子朝路边不远处那块界碑石走去。
  界碑石上的血迹早已干枯,并都渗进了石头里,但当时留下的那些伤痕却还都清晰可见。
  我抬起手来拍了拍那石头,不由地一阵苦笑,对着那石头说:“神将啊神将,你本就是石灵成精,就算不去祸害人间,至少也能自由自在的在深山里快活千秋万载,可你偏偏选择了做这山中守庙的界碑神将,入了正途,最后更连多年的道行都被废掉了,你说你是图什么?匡扶正义,捍卫正途,图什么?哪有邪魔外道快活?”
  一块石头当然不会回答我的话,说完之后我苦笑着转身,又想继续赶路上山,然而就在这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为心,为良知……”
  那声音像是从石头中发出,又像是从空中徐徐飘落,更像是某种精神意念,并未通过我的耳朵,就清晰有力地印在了我的心窝里。
  我转身往去,那血红血红、伤痕累累的大石头上,隐隐约约映出了个人形的黑影来……
  “万物皆有灵性,万物皆有善根,魔性残忍以害人为乐,终得到的还不是一场空虚,万世唾骂,所以才要修心,修行,一心向善,当你看破过眼云烟,当你觉出你该担起责任保护弱小,终选择为一件自己觉得对的事而奋不顾身时,你才会发现,你做得所有决定,你牺牲的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善恶终有报,正道是沧桑,我只是块石头,原本无心,尚能明白这个道理,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人乃万物灵长,为何,你们却都不懂呢?”
  那声音飘忽不定,然而投入我心时,我却感觉不出丝毫地恐惧和害怕,那语气,那言辞,只透出两个字来——坦荡。
  是啊,坦荡一生,失之无怨,得之无求,只要朝自己对的方向一直前行,不就行了?万物之理,就仅仅是这么简单。
  “石头,谢谢你,虽咱俩交集不多,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这辈子值了……”
  我朝那大石头嘿嘿一笑,那声音忽又传来——
  “其实你不必谢我,我是报恩,早在二十年前我何尝没被世俗蒙蔽走了邪道,亏得铸成大错之前,被个心存善念的高人所擒,并以真心实意将我感化,并将我从山上移出,按八卦阵型将我摆于此地镇守古刹,我才有了今天这造化,那高人名名叫马三山,我想你不会不认识……”
  “是我……爷爷……”
  我瞬间一愣,没等反应过来,只听那声音又说:“去吧,别去想过程如何,结果如何,你只需尽你所能,成败终是过眼云烟……”
  它这话音才一落下,我瞬间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浑身发软身子一晃,竟“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我赶忙晃了晃脑袋,再往前一看,那石头前哪有什么黑影,我试探地叫了两声‘石头,石头?’,却没有任何人应答,难道只是因过度劳累疲乏产生的幻觉?
  真也好,幻也罢,但刚刚我听到的那些话,却化为了满心的底气,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转身箭步就朝山道冲去……
  孽障,我来了,你别跑,咱俩清清总账。
  快五十万了,加一更。
  我狂奔上山,一脚踹开虚掩的山门往里一看,院子里孙二虎等人仍在等待,一见我进门,一个个立刻都围了上来,急切地问我三姑娘怎么样了。
  我心口一阵发堵,根本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理都不理,一边朝着大殿里走,一边从后腰抽出用红布裹着的杀猪刀来,走到大殿门前抬手就推,‘吱’地一声,殿门徐徐开启,孙二虎等人一见我气势汹汹往里走,立刻也各自抄起家伙就要随着我冲进去,一群人嚷嚷着喊道:“跟它拼了!”
  “都给我住手!所有人门外等候!”
  我一声怒吼,吓得众人立刻停住步伐,眼看着那两扇殿门缓慢地打开,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理他们,不等殿门完全打开就走了进去,往里一看,就见小茹和杨左生各自坐在法坛左右两侧,神情及其憔悴,而先前所使用的法器都胡乱地扔了一地,桃木剑已折断,铜钱剑散成满地铜钱断绳,摇魂铃手柄摔成两截,八卦镜镜面也已经现出裂痕,甚至铜制的镜子生在地上摔掉了一个角……
  我又往法坛前面一看,李秀秀仍还直挺挺地被绑在椅子上,披头散发低着头一阵摇晃,细软的腰肢扭来摆去好不邪乎,嘴里更发出一阵阵怪异地冷笑声……
  我关上殿门时,小茹回头望了我一眼,虚弱地道:“你进来干嘛,这里阴气太重,快出去!”
  “怎么样了?”
  我没理会她的话,迈着步子就往前走,就见小茹摇了摇头,神色忧虑地答道:“这东西道行太高,我们的术法根本对它无效,而且眼看已近子时,阴气越来越重,阳气越来越弱,我们不单拿它没有办法,怕是就快要被它的阴气所反噬了……”
  “既知不是它的对手,你们还不离开。”
  说话时,我已走到了小茹的身后,只听小茹苦苦一笑,口含鲜血说道:“我们是修行之人,如果现在转身而逃,岂不是坏了我龙虎山天师道的名声,哪还对得起老恩师张碧清……”
  “小六子,你先出去吧……”
  杨左生忽然开口,但一直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头,就见他双手掐诀盘腿在地,手在不停地颤抖,但声音却依旧平稳深沉,又说:“今晚若降不住这邪物,我和师姐怎有颜面离开,都已做好了为道门尽忠为师傅尽孝的准备……你带着其他人先行下山,实在没辙就去研究所请我哥出马,他虽眼下与我们为敌,但终不会见死不救……”
  杨左生话说到这儿,似乎还没说完,可我已经没兴趣继续听他的‘遗言’了,走过去一把就将他给拽了起来,把杨左生吓得当即一声厉喝:“你别捣乱,我和师姐在设法以咒震困住那邪物……”
  “不用了,你师姐都说了,你们的术法对它无效!”
  “无效也要试试,只要有一丝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弃!”
  “对它试,就不如对我试!”
  说着话,我倒退着把杨左生拽到门口,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姑娘说,在我身上保我的狐仙可能知道这邪物的底细……”
  听到这话杨左生又惊又喜,赶紧问道:“那你还不快叫那两只狐仙出来!”
  “我哪知道怎么叫!我只记得它们常在我有危险时救我,不过那些时候我的头脑都是不清醒的,不知它们是出现在我的幻觉中还是梦中……”
  “那,那怎么办?”杨左生急切地问。
  我说:“龙虎山术法能从身体里抽我的魂儿是不是?帮我一把,让我魂魄出窍,兴许管用……”
  “哪有那么简单!”杨左生惊道:“先不说取人魂魄是害人的法术,单说你身上阳气太重,又活蹦乱跳的,要抽你魂魄哪有那么容易!那些妖道以道法害人拘人魂魄,都是先将对方用邪术磨得气虚体弱,或是半死不活才会下手,就算现在我和师姐做法,少说也得九天……”
  “九天我等不了,就现在!要取我魂魄需要什么?”
  “这太鲁莽了……”
  “快告诉我,要取我魂魄需要什么!”
  “你的生辰八字,和血……”
  “好,准备做法!”
  我说完一把推开杨左生,不等他明白过来,已大步流星地朝被绑在椅子上的李秀秀走去。
  见我绕过法坛接近了她,李秀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珠子贼溜溜地左右乱转了一会儿之后,目光盯在了我手里紧攥着的那把菜刀上,诡笑着说:“这刀阳气真重,确能伤我,可你要想伤我,就得连这女人一起伤,你忍心吗?”
  “我不忍心。”
  走到她面前,我盯着她嘿嘿一笑,抬手拍拍胸脯又说:“好在,我这把刀本来就不是留着伤你的……”
  话说到这儿,我扬起左手手腕,右手紧握菜刀压住脉搏,一按刀锋,锋利的刀刃已嵌入血肉……
  坐在对面的李秀秀一见,脸上霎时现出几许慌张,紧接着就听张小茹声音传来——
  “小李子,你干什么!”
  “少废话!杨左生,我现在算不算半死不活之人?快做法拘我魂魄!”
  说话时我猛一转身,甩臂之间顺着手腕溢出的鲜血如条红龙在空中扑腾着就‘哗’一声洒进了法坛上的铜盆之内……
  剧痛之下,我双腿一软跌倒在地,顺势用手指一抹血迹,就在地面上写下了我的生辰八字——
  “张小茹,杨左生,快行法事!”
  我又一声怒吼,吓得杨左生赶紧踉跄上前,附身抓起地上断掉的两截桃木剑,用细线缠好后又抓一把黄符纸洒向空中——
  “小六子,全看你的了!”
  说着话,杨左生脚踏天罡步,手挥桃木剑,单手掐诀就诵起了咒文来——
  “吾奉祖师爷张天师敕令,天清地灵,收魂拘灵,神兵急火如律令……”
  见杨左生开始念诵收魂咒法,张小茹瞬间醒悟,赶忙踉跄起身冲到法坛之前,抓一把朱砂撒入血盆之内,又以毛笔去血墨开始绘符……
  我跪在地上,缓缓转过身去又望向李秀秀,见她神情惊慌不知所措,只觉得大快人心,嘴唇微颤朝她嘿嘿笑道:“孽障,我乃阴阳道琥珀主座下弟子,来,让我……会会你……”
  话没说完,我的视线却已模糊,眼前昏花就算了,双耳竟也突如其来地灌入阵阵嗡鸣,那嗡鸣声中,我体力渐渐不支,只能用双手撑着地面勉强还不倒下,而这时隐隐约约就听一声厉喝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说的是我听不懂的上方语,而那叽里咕噜的话语,渐渐的我却不知怎的开始逐字逐句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位同道,我乃胡家三太爷,青眼白法,目通天地,修于南海麒麟山丛云锁光洞,敢问仙家居于何地,修于何洞,身在何府……”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出身!我乃黑妈妈,又作黑老太,医巫闾山歪脖老母金身护我,你奈我何!”
  声音一出,隐隐约约就见从李秀秀背后爬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来,我仔细看,还是看不清那东西的五官,但模糊看来似是个年方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身披黑袍,黑袍上却绕着一层七彩光芒,异常夺目……
  它忽忽地双臂一抖,霎时间黑烟弥漫,将周围模糊地事物全部吞噬,宛如将我拉入了个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一般……
  紧接着,一阵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的传来,等我眼前再度再度清晰时,却见前方忽现处一座威严楼阁泛起铜光,高搭门楼三丈六,门分三重,里里外外红绒铺街,大门挂彩,二门挂红,三门以里挂纱灯,两排铠甲阴兵左右护持……
  所谓‘灯花炮,炮打灯,里神来把外神迎’,三重门两侧高悬两行花灯,照得门里门外红光慎人,一条大道覆于正中,左右两侧岗楼林立日月双辉。
  一炉四角宝鼎摆于地一重门内道路中间,袅袅香烟直冲九天而去,而三重门后是一座居中大殿,黑云缭绕,一把紫檀龙椅居于殿门之前,木上渡着九条金龙,霎时间金光四射,气势恢宏,配合着周围关卡宝殿,如同个鬼气缭绕的阴间金銮殿一般。
  龙椅之前,是条悠长台阶,台阶以下摆十二块阴阳蒲团,上坐十二人巍峨不动,个个头生怪角青面獠牙,双腿上平放着十二种寒铁兵刃寒光凛凛,而十二人身前又有一人身披红袍,络腮胡倒扎于胸前,手持斩鬼剑、生死簿,正哎呀呀地在第三重门内排兵布阵。
  看完了里面,我又往第一重门两侧望去,黑乎乎的烟云之内,左右各现出一处钟鼓门楼,左侧楼上挂牌上书‘报马’、右侧楼上挂牌上书‘跑马’,两门楼下各扎一座军营,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的鬼兵鬼将正在营中排兵列阵,作势欲出,而我在回头一看,背后已没有了路,我竟然正立在个穷途末路的悬崖峭壁之上,后面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气势这情形,难免把我吓了一大跳,刚刚明明还在庙宇大殿之中,怎么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这种地方?
  这时就见那十几岁身穿黑袍的女孩儿已经撩袍坐到了龙椅上,朝着三重门外的我们哈哈笑道:“上天无道我为道,入地无王我称王!我乃世上九州地仙之祖,大罗金仙见我还要避让三分,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跟我斗?我扒你们的皮……”
  这话一出,两侧军营内的鬼兵鬼将们立时喊杀声震天而起,震得我心头直颤……
  而就在这时,一对白发老夫妻已从我左右缓步上前,那老婆婆眯眼朝我一笑,异常慈祥,而老翁手持一根拐杖,也朝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别害怕,这不过是妖仙的障眼法,想凭阵势吓退我们,可惜还瞒不了我这双眼睛……”
  说话间,老人忽然朝着我将眼睛睁大了几下,双目之中霎时间划过两点青光,随后老人转身又朝三重门内龙椅之上的女孩儿说道:“三重门乃阴曹地府重地,岂能任由你个小小的妖仙调兵遣将,你前面那十二鬼将,那鬼王钟馗,全都是障眼法,你当我看不出?”
  老人说着扬起拐杖朝城门前猛地一晃,霎时间带起一股子黑风,黑风‘呼’地一下吹向城门楼,我抬眼一扫,就见那看似厚重、坚不可摧的黑石城楼,竟如同惊起涟漪的水面倒影一般,开始徐徐地晃动……
  女孩儿一见不免一惊,皱着眉头朝老人吼道:“幻术又能怎样,世人谁不知我黑妈妈法力通天,故而焚香拜我,单凭幻术,我就能取你们的命……”
  那女孩儿说完开始哎呀呀地叫,一双瞪圆了的眼珠子又开始叽里咕噜地左右乱晃,凸出的眼球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看起来格外的吓人……
  而它的叫声就像是给两旁军营里的鬼兵鬼将们下了命令一般,只听军营中的喊杀声再度传来,无数兵将手持力气杀出营来,就将我们团团围了住……
  “现在怎,怎么办……”
  我赶忙求助那老人,老人微微一笑,朝我摆摆手道:“你别着急,这妖仙确有道行,一时半会儿我竟也识不破它真身为何物,但我有办法让它自现真身,不过还需借你之力……”
  “我?我能有什么力?”
  我一声惊呼,哪知道这时就见那对慈祥的老人,已经趁我不注意从左右两边拉住我两条胳膊,紧接着也哎呀呀地鬼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瞪着眼睛狰狞笑着,开始左右用力拉扯我的双臂,简直就像要把我给分尸似的……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吓得再度惊叫起来,可两个老人却还不停手,神情更变得极其狰狞可怕,一张嘴,口中竟龇出惨白的尖牙来……
  霎时间,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各处都传来阵阵剧痛,那感觉就像是真要被撕裂了似的,果然,没等我再叫一声疼,胸口已经裂开出一道血痕,鲜血顿时翻涌而出,我疼得只剩惨叫,而那裂痕已在两个老人的拉扯下越来越大,就听阵阵断骨折筋的闷响声从我体内传来,‘噗嗤’一声,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两个老人从中劈开,拉断成了两半……
  而身体被拽开的一刹那,什么东西却从我胸口里窜了出来,很长,头一露出来顿时冲天而起,紧接着盘旋半空一声震慑人心地吼叫,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去,是个如龙的血淋淋的东西,正在空中的黑云里翻来覆去摇头摆尾,然而只看一眼,我的双眼就已渐渐模糊……
  模糊中,老人的声音传来——
  “你家祖辈血脉暗藏神通,我借你血脉踏遍千山,带你拜访黑妈妈……”
  一听这话我苦笑道:“黑妈妈就在三重门里,还需要这样见吗?”
  “要查它真身只能如此……”
  老人的声音再度传来:“黑妈妈受世人供奉,尤其被萨满教人视为上仙,地位仅次于结巴仙,与三大教主平起平坐,更被奉为萨满教东三省内总护法仙,统领三省之内三山五岳胡黄白柳灰五大仙族,但其实黑妈妈本为两大仙家共用的名号,只因世人愚钝混淆,故而将两仙家混为一谈,更为其出身争执不休,也是可笑……”
  “既然有两个,那现在来害秀秀的是哪个?”
  “我要是知道,还带你去见个屁!等见了不就清楚了!”
  老人说话时,我的身体似正在无穷无尽的黑云中一阵穿行,如同在飞,但却比飞更快,快得连我自己都开始有些糊涂了……
  紧接着黑云退去,眼前竟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现出个金碧辉煌的庙宇仙宫来。
  我从空中向下俯视,就见那宫殿台阶上人来人往,就像个旅游景点一般,不少人正在拍照游览,而宫殿门前石栅栏外的竹林中,一块空地上,一只估算着足有四五米高的巨大黑熊,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呼大睡,周围人声鼎沸,它却熟视无睹。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熊世间罕有,然而那些游览的人,最近的明明就离它有个十来米远,甚至还有人正从殿前石栏杆内眺望它所在的方向,却似乎并没有任何人惊异,简直就如同看不到它似的……
  正当我狐疑之时,老人的声音再度传来:“仙家修行极少在世人面前现出本相,若要看见它的真身,非有缘人不可……”
  “就是说,那些游客果然都看不见那只熊?可这是哪里,那只熊又是何物?”
  “此乃沈阳太清宫,世人供奉的其中一位‘黑妈妈’正是你所见的那只酣睡正香的黑熊,它本为黑熊修得仙身,护佑一方,安道场于太清宫内修炼得道……”
  话说到这儿,那酣睡的黑熊竟徐徐张开眼睛,直直望向空中我们所在的方向,扬起一只熊掌朝我们摆了一摆……
  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它从未离开过太清宫一步,看来庙中残害李秀秀的并非此仙,那难道会是……”
  他话说一半,忽然欲言又止,紧接着我眼前又是一阵晕眩,仿佛又已穿梭出千里之外,等视线再清楚时,眼前竟是一片荒山野林,树林深处现出了个黑乎乎的大洞来……
  “这该是第二位黑妈妈的修行道场吧?”
  我问,随后就听老人的笑声传来,紧接着说道:“此乃辽宁本溪九顶铁刹山,三百多年前曾有一高人来此清修,名唤郭守真,乃道门分支龙门派弟子,道法奇高,世传双掌可擎天地。郭守真入山时正遇一黑狐妖祸乱百姓,因此做法收之,并以诚心感化狐妖,将其收为座下护法,自此黑狐妖改邪归正,并助郭守真于东三省内将龙门派术法发扬光大,成东北道教一代开山祖师……”
  话说到这儿,老人徐徐从我身后现出形来,抬手朝那前方黑洞中一指,又说:“那黑狐妖本名胡秀芝,在辽宁盖州暖泉镇五龙山胡仙堂修成道行,后在此被郭守真收服之后,便一心向善留在山中清修苦练,此处正是它的修行道场——铁刹山悬石洞……因与我老夫妇同为胡家人,因此世人皆传胡秀芝为我夫妇的大女儿,但其实我们青眼胡家与它玄狐一家本不同宗,所以并不亲近……”
  听完我问:“这个胡秀芝,就是第二个黑妈妈?”
  老人默默颔首,又一抬手笑道:“你看,她来了。”
  我顺着老人手指方向往洞口一看,就见个身穿花棉袄、背后梳着麻花辫的俏姑娘正挎着竹篮一扭一扭从洞里走出来,老人就从空中朝那大姑娘喊道:“胡秀芝,你可曾去害过人?”
  那大姑娘抬头一笑,朝着空中回呼道:“三太公,郭守真仙逝之时限我五百年内不得下山与人接触,我能害谁?带我给三太奶奶带个好……”
  话音没落,就见她身形忽地一晃,眨眼间的功夫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老人捻须一笑,点点头说:“我猜为非作歹的也不会是她,但世上只有这两位黑妈妈,不是熊婉萍也不是胡秀芝,那又能是谁?看来必是什么躲在山中清修的不知名妖仙,冒着‘黑妈妈’之名”为非作歹……”
  话说到这儿就见老人眼珠一转,用手肘拄了我一下说:“你快求胡秀芝帮帮忙,有人冒她名号,她肯定会管。”
  “我又不认识她,要求也是你求啊,你们不都是胡家的人吗?”
  “你不认识她,她却认识你,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请得动她,这事非你不行……”
  “我?我凭什么去求人家?”
  “凭你是马三山的孙子,而且……总之你快喊她,不然她可走了……”
  老人朝我焦急地瞪了下眼,我只能听话地又朝着下面喊道:“黑妈妈,有妖仙冒充你的名号在人间害人,你管不管?”
  我话音一落,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冒我名号?”
  我回头一看,那穿着花棉袄的娇俏大姑娘,已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后,我赶紧又说:“那妖仙道行极高,我们都对付不了,求你跟我们去一趟,普度众生……”
  “人间的事我不管。”
  胡秀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老人却在我身旁笑着对胡秀芝说了一句‘你仔细看他是谁’,那胡秀芝果然盯着我仔细打量了起来,而且贴过来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差点都快亲上我了,吓得我连连往后闪躲……
  紧接着就听胡秀芝一声惊呼,笑道:“哎哟哟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那我这当姑姑的可不能不管了,三太公前面带路,让我看看那冒充本仙名号的,是个什么畜生……”
  紧接着那老人抓着拐杖一挥,霎时间烟云缭绕,等到再散开时,我们已又回到了那三重门前,仍被一群鬼兵鬼将包围着。
  一缓过神来,我赶紧想往自己胸口上摸了几下,前一刻才刚刚被撕裂的身体竟然完全恢复了,查不出丝毫的异样来。
  而这时就听一声惨叫从三重门内传来,我赶紧循着声音往里一看,竟见宫殿前龙椅的椅背上,正趴着个浑身漆黑的大狐狸,从背后竖起九条尾毛炸开花的大尾巴,在空中徐徐摆动,而其中三条更将下面那龙椅以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自称‘黑妈妈’的小姑娘一起给缠了住……
  “你这妖孽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本仙发号,今天看本仙不收了你……”
  伴随着那女孩儿的鬼哭狼嚎,黑狐狸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叱喝,仔细听,竟然是胡秀芝的声音,女孩儿吓得坐在龙椅上连连挣扎,可被那黑狐狸的尾巴缠着根本就动不了……
  慌张之际,忽然就见那女孩儿的身体猛抖了两下,霎时间从身体里竟射出了万道金光来,黑狐狸一见,吓得当即松开了尾巴,从龙椅背上跳出好远之后,才呲牙咧嘴地问:“看不出你这妖孽还有些道行,竟有灵光护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孩儿当然不会理她,就狼狈地往前逃窜,谁知这时就见两道黄光闪过,那一对老人已化作了一双黄皮青眼的大狐狸,扑到那女孩儿身上就是一阵撕咬,咬得那女孩儿哇哇直叫,胡秀芝就又立在不远处问道:“孽障,你还不从实招来,我就打得你身形俱灭永不超生!”
  “我招!我招!”
  那女孩儿吓得赶忙求饶,颤巍巍道:“我本藏身于医巫闾山歪脖老母道场下的地洞里,长久修行沐浴老母灵气,这才渐渐将灵气吸来为我所用,后修行成势,我便打着黑妈妈、歪脖老母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并于此山庙后一个地洞里藏身修行至今……”
  听到这话,胡秀芝笑了,说:“呵,我还当真是遇到了上方仙家,原来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那更不能留你了……”
  胡秀芝话说到这儿,吓得那女孩儿一声怪叫,顿时七窍生出一股子黑烟来,黑烟眨眼间就将女孩儿的身体全都包裹了住,紧接着就见她四肢软踏踏地往衣服袖子里一缩,随后那黑烟往前一冲就从女孩儿身上的黑袍中钻了出来,一晃身子从那对青眼狐狸爪牙下逃出之后,拖着长长地黑烟歪歪拧柠地就开始往前逃,空袍子‘啪嗒’一声就落了地。
  眼见黑烟就要逃走,没等三只狐狸去追,一团金光已然忽地现身,落地后化作一员金甲大将挡住了那黑烟的去路,金甲大将横刀而立,瞪着奔来的黑烟一声厉喝:“我乃西北方界碑天将,妖孽还不伏法!”
  黑烟见了势头一转就又朝另一方向逃去,哪知道又一团金光中化出个人形来,喝道:“我乃西南方界碑天将,妖孽还不伏法!”
  见逃不掉,黑烟又连转了三个角落,可每去一处,便见一个金甲汉子挺身而立挡住去路,气得黑烟中的东西哇哇怪叫,一调头,竟朝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眼见黑烟扑向了我,吓得我脸都变了色,本想逃开,可从我身后却传来个雄厚的声音:“你不能躲,我虽已请来同为天将的七个兄弟相助,但这妖孽身罩灵光,如不快速击杀我们必不能挡……”
  我回头一看,就见背后不远处,一团暗淡得几乎看都看不见的金光正徐徐闪烁着,金光中隐隐约约能看出个灰蒙蒙地人影来,但极不清晰……
  “那好,我不躲,我不躲……”
  我一边说边从后腰掏出菜刀,紧攥着刀往前一看,那黑烟已经扑到眼前,伴随着它一声怪叫,我当即一个附身,却还是吓得趴在了地上……
  “小六子,你……”
  见我如此,气得那青眼狐狸不由一声长叹,哪知道我这一趴下、那黑烟擦着我的头顶飞过时,我已双手倒持菜刀,迅速地往头顶上那黑烟之中扎去,霎时间就听‘噗嗤’一声,伴随着一阵腥臭,锋利的菜刀在那长长的黑烟底部直接一豁到底,疼得黑烟中那东西又是一阵惨叫连连……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