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当时五爷正从一只肥猪的肚子里掏出内脏,割下那长在内脏上的鬼婴,而地宫中阴阳棺泄露的事,身为当地猪精,猪大宝自然也是早就知道的。
  猪大宝脑子聪明,看到那画面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吃下鬼游草的肥猪身体里长出了鬼婴来,随后鬼婴疯狂吸收猪身体里的养分精华,从而快速长大,等成熟到一定地步之后,则会破肚而出,到处行凶。
  而身为三百多年的大猪精,猪大宝对于鬼游草这种东西自然也是有一定了解的,按照古籍里的记载以及民间传说,这鬼游草乃是生长在阴间的花草,本为死物,却能吸收阴气而生长,在阳间十分少见,但凡出现,就说明附近必有极恶之物滋生,并借助鬼游草来为恶人间。
  这一点甚至白龙当初也提到过,说最近这五十多年来,鬼游草只出现过三次,并且引出了三件惊为天人却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大案子,最后更都被强行压制了下来,严防走漏消息,而涉及这三个大案件的各方奇人异士,一共有二十三人,更全都因为额三件案子而惨死……
  那猪大宝仔细一想,鬼游草长在阴间本就是吸收阴气之物,而当时会被地宫中的鬼子母所利用,也正是因为鬼子母放出了自己的阴气来喂食滋养这些鬼游草。
  既然这些草本就是吸食阴气的东西,那是不是也能趁着这些在阳间鲜为一见的阴间鬼草滋生时,依靠它们将身上的阴气给吸走呢?
  想到这些,猪大宝做了一个及其冒险的决定,它悄悄离开黄家大爷的养猪场,并且赶奔长有鬼游草的山头,开始蚕食山上的阴草,从而让鬼婴在自己这只猪精的肚子里生长起来,吸收它的精力和阴气。
  身为三百多年道行的猪精,被腹内鬼婴吸些精力精气对它自然不足为道,于是猪大宝又悄悄回到养猪场里,趁着一群屠户杀猪还没杀完,竟再度混入猪群,并换走了其中一只肚子里滋生出鬼婴待宰的肥猪。
  因为当时有那些鬼婴的存在,再加上危急关头白薇疏于防范,竟然真被那猪大宝得了手,被五爷亲手‘宰杀’并剖开肚子取出了鬼婴,随后将猪大宝的‘尸体’向其他尸体一样丢在一边就不管了,而后才被它趁着夜色悄然遁去,猪大宝算是死里逃生。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之后猪大宝藏进山里养好伤势,修成猪精时身上所留的阴气妖气竟然真的减少了不少,甚至连它自己本身都快察觉不到了,再加上这猪大宝当年本来就是在个破庙的佛像背后修成的妖身,也算有灵光庇护之妖,因此灵光一盖,身上妖气全无,成了个彻彻底底没有妖气的猪妖。
  这对于猪大宝来说,无疑是万分庆幸的事情,因为当年我祖父马三山便是循着它的妖气找到的它,如果身上没了妖气,以后又有什么人还能找得到它呢?
  而被五爷开膛破肚之后,这猪妖猪大宝算是历了第三次杀劫而未死,道行更是更上一层楼了。
  听老太太把这件事说完,我心里一阵惊愕,真想不到,这猪大宝虽然从未在我们眼前出现过,但是竟跟我们还有这种交集,这也算是一段难解的孽缘了吧……
  而正因为当初五爷曾歪打正着开了猪大宝的膛,也导致猪大宝之后对五爷难免惧怕,所以那天五爷、白龙我们三人藏在孙二虎家屋子里时,因为有五爷在,那猪大宝才没敢对我们动手,之后白龙被它所伤,猪大宝本要对我不利,五爷却踹开院门冲入院中,才吓得猪大宝狼狈而逃,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老太太说完话见我惊了住,于是又拍了拍我,笑道:“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三件东西,乃是猪妖本身惧怕的三物,而接下来这三物,便是对这三百年道行大猪妖最致命的弱点了……”
  “三太奶奶,请赐法!”
  我赶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微微一笑,答道:“猪大宝曾经历三次杀劫险些丧命,而这三次杀劫皆由屠户而起,险些害它丧命的手法都是如出一辙,这也算是机缘巧合了,所以上天注定猪大宝终生会有三怕,一怕杀猪刀,因为能开它的膛;二怕铁钩子,因为能勾它的嘴;三怕沸水锅,因为能烫它的毛。这三件东西都是杀猪屠户最常用的东西,却也是猪大宝最致命的弱点……”
  “多谢三太奶奶梦中授法!”
  我赶忙又给老太太磕了个头,伴随着老太太放生大笑,一股白烟袅袅飘散而来,霎时间已将我的神智拉回了现实之中,朝着前面一看,就见那五百多斤的巨大肥猪正愣在原地身形微颤,狰狞的五官之上露出几许彷徨惊恐,显然是依然正和胡家三老太爷酣战正凶,而周围那一群群的肥猪,此时正虎视眈眈地朝着我围上来,最前面的几头已经近在我的眼前了……
  不等我站起身来,一头肥猪立刻瞪着眼朝我扑了上来,张嘴就往我身上咬,吓得我赶紧往后一个退步,趁着肥猪扑空之际,猛一个纵身就跨到了那肥猪的背上,踩着一只只肥猪的后背就往前一阵狂奔……
  可刚冲出去没多久,又一头肥猪已经飞扑起来要咬我,我疏于防备,想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肥猪的嘴就要咬在我的胳膊上……
  然而就在这危急关头,从大棚门口方向飞来的一块砖头却不偏不倚‘啪’地一声砸在了那肥猪的脑袋上,疼得肥猪一声惨叫,当即翻倒在了猪群之内,我循着砖头飞来的方向一看,只见黄家大爷正捂着后脑勺气势汹汹往棚里冲,见我正立在一只猪的猪背上,气得放声大骂了起来——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上次杀我那么多猪还不过瘾,这次又来捣乱!你非得让我倾家荡产不可是不是?”
  说话间,大爷抄起门口的一根鞭子,一边挥鞭赶开满走廊的肥猪,一边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远,一只猪却已从背后袭了过去,一口正咬在了大爷的屁股上,疼得大爷‘哎哟’一声惨叫,回身举起鞭子就往那肥猪的身上抽……
  “我他妈的每天喂你们!你还敢咬我!我打死你!”
  那肥猪算是倒霉了,正好成了黄家大爷发泄怒火的目标,一时间只听‘噼里啪啦’一阵鞭响,那肥猪生生被抽得惨叫连连,周围的其他猪更是都吓得四散而逃。
  然而就在这时,那头被打得狼狈逃窜的肥猪似是生了气,忽然仰天一声嘶鸣,周围群猪瞬时回应,竟立刻都朝着黄家大爷拱了过去……
  这一下可把大爷给吓坏了,他养了一辈子猪估计都没见过这种情况,吓得一边挥舞鞭子一边在猪棚里乱跑一通,倒是把场面搅合得更加混乱了。
  有他这这么一搅合,周围的肥猪也就顾不上我了,我趁乱赶紧跑出猪棚,朝着大门口就冲了过去,只想赶紧想个办法凑齐三太奶奶说的那六样东西,以便制服猪精……
  可还没等我冲出大门,夜幕之中,一个绳子套忽然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了我的眼前,而我已经来不及止住步伐,顺势往前一冲,那绳子套瞬间就套在了我的脖子上,紧接着猛一收缩,‘啪’地一声就勒住了我的脖子,开始顺着墙壁缓缓往上吊……
  我心说糟了,这猪精,竟然还有同党……
  那绳子越拽越高,我蹬了几下腿但毫无用途,眼看着就快喘不上气来时,已经被站在墙上拽绳子的人给拽到了墙头上,惊慌中我朝那人脸上一看,瞬间一惊,用绳子套把我吊上墙的,竟然是五爷。
  就见五爷正颜厉色立在墙头之上,拽绳子时显然也是用尽了身上的力气,累得额上青筋暴起,一双豹眼恶狠狠盯着我看。
  “五,五爷……你干……什么……”
  “小六子,我就问你一句话。”
  五爷紧咬牙关,怒冲冲喝道:“到底是不是你伤了白龙!”
  “我……我……”
  绳子几乎勒得我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时,就听五爷一声怒喝,猛地一把就将被绳子套套住的我甩到了墙外去。
  好在有绳子拖着,因此摔得倒也不重,而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时,五爷已经从墙头上爬了下来,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就将我的身子朝着自己拧了过去,搂着我的双肩又正颜厉色地说道:“小六子,没人相信你,五爷我相信你……”
  五爷这话说得我心头一热,赶紧发问道:“五爷,您,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三姑娘告诉我的……”
  五爷紧皱眉头,答道:“三姑娘担心你有危险,但是碍于你现在处境,她也不敢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小师傅,所以就先跟我说了……”
  “三姑娘她……”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了,然而这时就听五爷又说道:“小六子,小师傅他们会怀疑你,你绝不能怪他们,这其中有些隐情,我听小师傅提到过,但现在也不方便跟你说……”
  “隐,隐情?”
  五爷点了点头,又道:“恩,三姑娘身上有仙家相助,对于这件事自然也早已看透,甚至看得比我们都透,看她也明白要对你说出来还不到时候,所以一直假装不知情而没提及过,可她选择相信你,更愿意帮你,我还有什么理由不鼎力相助呢?”
  听到这话,我心里暖洋洋的,终还是朝着五爷报以一笑,点点头道:“五爷,说实话眼下这件事我一个人还真办不成,大半夜的,那就麻烦您了……”
  “放心吧小子,万事有我!”
  说着话,我带着五爷转身就往村里跑,一边跑更一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五爷说了一遍,哪里知道,才刚刚跑到村口前,没等进村,却被前方并排而立的一个个身影给拦了下来。
  惊惶之中我抬头仔细一看,站在人群最中间的,正是白薇,而三姑娘也紧随在她身旁,低垂着头。
  见我惊住,三姑娘先开了口,怯怯说道:“小六子,不是我告诉他们的……”
  “对,你甭怪三姑娘,我们是跟着五爷过来的,五爷重情重义,又没跟我们住在一起,我猜到你有所行动的话,或是会第一个去找五爷,或是五爷发现什么,会主动鼎力帮你,所以就一直盯着他……”
  白薇背负双手神情冷漠,一边往前走,一边冷冰冰地盯着我扫量,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只随时随地会对大家造成危险的怪物似的,让我极不适应。
  “小六子,你的孽障已开,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听到这话,我顿时瞪眼回道:“既然我不知道,那你何不直接告诉我?白薇,我到底怎么了?”
  “这事情有些复杂,我也是之前从我哥那里听说来的,如今我哥还昏迷不醒,恐怕只有三姑娘最清楚此事了……”
  白薇说完望向三姑娘,把三姑娘吓得一愣,怯怯地道:“我,我确实请二奶奶上身探过小六子的底,可我……可我不敢说……”
  “不敢说?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朝着三姑娘一声惊呼,吼道:“三姑娘,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快告诉我!”
  “我……我……”
  被我一阵逼问之下,三姑娘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颤巍巍道:“小六子,你,你的身体里有东西,你知不知道……”
  “什么?”
  三姑娘这话,吓得我心中猛地一震,随后就听三姑娘又哽咽着道:“我以前道行太浅,虽然出马后总觉得你身上有些不对劲儿,但也查不出什么来,直到鬼子母入我四梁八柱,助我修行大增,随后我请黄府二奶奶上身查事,才发现,发现你早已经……开了杀业……又因为山中斗鬼子母那事而导致强烈的阴气入体,引出了你的魔性,你现在才会经常失控……”
  “我,我怎么会这样……我又什么时候开过杀业……”
  三姑娘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望向白薇道:“小师傅,我只能说这么多,也只能帮小六子到这里了,其他的,其他的全由你决定吧……”
  不知为何,三姑娘说完这话扭头就跑,撕心裂肺地哭嚎声在夜空下徐徐盘旋……
  沉默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白薇终于抬起头来,又冷冷说道:“我哥说过,你身上的孽障太重,早晚会是个祸害,他之所以把你收为弟子,也是想留你在身边,以便找个方法暗中帮你,但如果昨晚真是你差点杀了我哥的话,说明以我们的本事根本再帮不了你了,再留着你只会铸成大错……”
  白薇边说边往前走,胳膊从背后一伸出来,手中竟然紧紧攥着我那把杀猪刀……
  “白薇,你……想干嘛……”
  不知怎的,我忽然有点胆怯,伴随着那胆怯,一股强烈地冲动感却从心头渐渐滋生,仿佛在驱使着我去抢刀,杀人,然后赶快逃跑……
  我拼命压制着这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求生欲望’,紧攥着拳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徐徐走近的白薇,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而就在这时,已经来到我面前的白薇,竟抬手将那把助我斩杀数只妖邪的杀猪刀,搭在了我的脖子上,随后双眼之中渐渐溢出晶莹的泪水……
  “白薇,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没有你,我早就死好几次了……”
  我强压着冲动朝她嘿嘿一笑,一瞬间,过往所有一起度过的腥风血雨、心惊胆战,都如同一幅幅幻灯片一般在我脑海中开始挥之不去地旋转……
  “小六子,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我现在都不能相信你,你看你的眼睛,又开始渐渐变成青色了……”
  白薇哽咽了两声,眼神中竟生出一股难以形容地恐惧,我知道她是害怕我的眼睛,所以我闭上了眼,不再看她,免得让她害怕。
  可就在这时,那冰凉的刀锋竟从我的脖子上挪了开,惊慌中我再度睁眼一看,却见白薇已将刀柄递向了我,低着头沉沉说道:“但是于我,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不相信你的理由……”
  “白薇!”
  一见白薇如此做法,杨死和蒙馨雪二人率先惊了住,甚至蒙馨雪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前跨步,似是准备随时应对会突然发生的‘危险’……
  我颤抖着将刀接在手中,心潮已然无法控制地澎湃,终将刀举到眼前……
  “谢谢你还相信我,我现在,正需要它呢……”
  话音没落,我箭步从白薇身旁冲过,边往村里跑,边朝着愣在原地地众人怒吼道——
  “你们还都傻愣着干什么?如果还相信我,就快跟我回村准备东西,那猪精发起狠来咱们可都挡不住……”
  我这吼声一出,霎时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层难掩地惊喜与激动,纷纷吆喝着呐喊着,跟随着我的脚步冲了过来……
  进村时听我把事情说完,所有人脸上都面露惊色,而我已经由不得他们信不信了,边跑边吼道:“那猪精有几百年道行,而且身为猪王,大爷养猪场的猪都听它,要用一般的驱魔方法对付它,根本就无从下手……”
  听我话说到这儿,白薇也点了点头,皱着眉沉思道:“确实,照你这么说,那猪精不单道行深,而且身上竟然没有妖气,我们所用的一般驱魔方法,大多是利用术法对妖物本身妖气的冲突,从而对妖物造成伤害,面对个没有妖气的东西,我们绝大多数法事法器都算是废了……”
  话说到这儿,白薇又抬头扫了我一眼,问道:“小六子,你想怎么做?”
  “既然常规方法对付不了它,那就只能用不常规的方法了……”
  我把心一横,立刻开始给众人布置任务:“李秀秀,你人际广资源多,我有两件事得交个你去办,非你不可……”
  “小六子,你说!”
  李秀秀立刻坚定地点头应下,我又说道:“猪精三怕之一是猴子,可这年头连在山里找猴子都不好找了,恐怕你得给想想办法……”
  “山里没有,野味饭馆不一定没有,我饭局多,县城个大饭店几乎没不认识我的,你放心交给我!”
  李秀秀胸有成竹地一拍胸脯,又听我道:“第二件,你给我找几支锣鼓队来,红白喜丧那种、各乡镇秧歌队那种,总之都行,越热闹越好,人越多越好,能找多少找多少,至于钱的事儿,回头咱在研究……”
  “小六子,钱你不用操心,我的不就是你的?”
  说话时李秀秀脸上划过一缕红霞,随后不再多说。
  我赶忙又朝着其他人说道:“各位,今晚这事儿一热闹起来,恐怕瞒都瞒不住了,咱人手不够,你们马上去挨家挨户的敲门,让各家各户老人孩子千万锁门躲好,精装年轻人都别睡了,快出来帮忙……”
  听我说完这话,杨左生在一旁犹豫地问:“小六子,这样会不会搞得太大了……”
  “大?你往后面看看,再说大不大……”
  我这话说完,杨左生立刻听话地回头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光顾着跟我往前跑了,哪里注意到距离我们背后几十里外,又已经追着我们冲过来一个狼狈地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黄家大爷。
  就见大爷浑身衣服裤子都已经被撕碎成了碎布条,不用问也知道,是被自己养的那些猪给咬的,此时此刻满身满脸的猪粪,更连鞋都跑丢了一只,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好不容易才从一大群‘造反’的肥猪的包围下,死里逃生出来的。
  他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地乱叫,而紧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大群撒蹄狂奔如同发疯了一般的肥猪,拖拽着粉嘟嘟地队伍,已经横冲直撞地杀进了村来……
  “妈呀,这些猪都疯了……”
  “现在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我叹了口气,又说:“这些猪听从猪大宝的指挥,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村里闹翻天,村里老百姓们想踏实睡觉都不可能了,而且,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担心的是……”
  我这话都没等说完呢,一阵杀猪般地嚎叫声却已经从身旁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忽然开始群猪齐鸣,整个村子里的猪似乎都不安地躁动了起来,紧随其后更引得一阵鸡飞狗跳,甚至传来一阵阵东西被撞翻撞倒的杂乱吵闹声,甚至还有孩子的哭声……
  “糟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五爷!”
  我朝五爷一声怒吼,五爷赶紧跑了过来,我急忙说道:“您在村里辈分高面子大,快去多找些壮年,集合在一起帮忙……”
  “杀猪?”
  五爷瞪着眼问,我摇了摇头道:“上次杀猪是情非得已,何况数量少,现在整个村里的猪都疯了,杀得过来吗?我要你带着那些人绕路再回到黄家大爷的养猪场去,趁着里面的猪都跑出来,你就……”
  我把五爷拽到跟前,悄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五爷立刻嘿嘿地笑了两声,随后朝我一眨眼,说了句‘你小子真坏’之后,撒腿就跑了。
  五爷和李秀秀一离开,我又让其他人都赶紧分散开来,去各自动员村里的住户们出来帮忙,而我自己则转身朝着赵大年家跑去。
  没等到达赵大年家门口呢,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疯猪的嘶鸣狂叫声,以及赵大年的骂街和惨叫声,这也难怪,赵大年是个屠户,本身自家也养着几头猪,显然那些猪也都跟黄家大爷养猪场里的一样,都疯了。
  跑到赵大年家门口,我赶紧一通敲门,门一开,就见赵大年拎着把杀猪时砸猪脑袋用的铁锤,那表情又惊又怕,都快哭了。
  一见是我,赵大年立刻面露惊喜,就跟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就高呼了一声‘大师救命’,我顺势往院子里一看,果不其然,他家那几头大肥猪正在院子里横冲直撞,院子里能撞翻的都撞翻了,连他家中堂的门都给撞碎了。
  这时就听赵大年抱着我胳膊又哭嚎道:“大师你快想想办法,我的妈呀,猪都成精了!这是猪八戒要下凡怎么着?”
  我急忙问他:“赵大年你经常杀猪,用来勾猪嘴的铁钩子在哪儿,你借我用用!”
  “啊?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少他妈废话,赶紧的!”
  被我一吼,吓得赵大年赶紧往门边那已经被疯猪们撞塌了一半的杀猪棚指了一下,当初就是在那个棚子里,我们发现了第一只附在猪肚子里的鬼婴。
  我本想直接跑进去取钩子,然而两头肥猪已经先从棚子里乱冲乱撞跑了出来,并且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和赵大年,霎时间一通怪叫,就朝着我们狂奔而来……
  情急之下我赶紧又朝赵大年说道:“赵大年,这事儿我能了,可得先借你铁钩子一用,你要还算是条汉子就帮我杀进去,回头大功告成,我记你一功!”
  我这一句话,瞬间激怒了瑟瑟发抖的赵大年,就见他狠一瞪眼,抬手往胸脯上一拍,吼道:“小六子,让我给你开路!”
  话音没落,最前头那头肥猪已朝他背后扑了上来,赵大年想都没想,伴随着一声怒吼抡起手里的大铁锤,回身狠命砸去,霎时间就听‘嘭’地一声,铁锤抡在那肥猪的脑袋上,生生把猪砸得在地上打了十多个滚,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奶奶的,小六子你不提醒我还忘了!老子可是杀猪的,杀猪的还能怕猪?我砸死你们!”
  怒吼声中,赵大年抡起铁锤就往院里冲,见猪就砸,我趁机跑进杀猪棚里,从墙上摘下那油腻腻的铁钩的一瞬间,终于松了一口气……
  趁赵大年挡住疯猪,我拿着铁钩就跑出门去,正好看见白薇带着十来个村民跑了过来,我赶忙朝她喊道:“白薇,猪怕干净,你试试找些水来,给这些大肥猪好好洗个澡!”
  “明白!”白薇干脆地应了一声,带着人就冲进旁边一户人家院内,没多久的功夫,已经攥着一根接好水泵的胶皮管子跑了出来,对着赵大年院子里一通狂喷,果不其然,被水一冲,肥猪们立刻开始四散逃窜,哪儿还有之前凶神恶煞般的气势……
  我心中大喜,赶忙又说:“这招管用,快通知村里其他人!用水攻!”
  大约有个一小时的功夫,‘水能吓退肥猪’的消息就几乎传遍了几个村子,家家户户都用胶皮管接到自己抽水井上,站在门口看见猪就一阵乱喷,总算是暂解了黄家沟子的危难。
  不过单靠着用水冲,虽说能暂时退敌,可要消灭那群疯狂的肥猪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尤其那五百多斤的肥猪王猪大宝一现身,瞪着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横冲直撞,好几家人的院墙都被它一头给撞塌了,吓得村民们只能先将家里的老幼病残先都移到了房顶上去避难,毕竟猪不会上树,免得被它们给咬着……
  而白薇我们几个则各自带着一群村民,分头在村里引着那些肥猪乱跑,尽量将全村跑出来的肥猪都牵制在村子里,以免跑出村去走丢,毕竟一头肥猪对于庄稼人来说,那可是不小的家当。
  一时间,只听得黄家沟子里山呼海啸,人吼猪叫,那叫一个热闹非凡,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到一阵阵哗啦啦地水响声,就跟下大雨了似的,那是各家各户的村民们正举着水管子喷那些发疯的肥猪,没用多久连街上都开始发水了,而那一头头原本脏兮兮的肥猪,更是被喷得溜光锃亮,肥嘟嘟肉呼呼地甚是可爱……
  我们大概在村里牵制了将近两个小时,忽然就听见一阵鸣锣声从村口方向传来,没过多久,就见李秀秀的桑塔纳已经迎着我们飞驰而来,轿车的后面还跟着两辆面包车。
  谁知李秀秀的轿车还没等停在我们的面前,从一旁的小巷子里竟忽然钻出了一群肥猪来,带头的肥猪一头就撞在了李秀秀的车身上,吓得李秀秀赶忙刹住了车,眼睁睁看着那群猪噼里啪啦地接连跳上她的车头,又一跃而下,把李秀秀给心疼坏了。
  可她哪儿还顾得上这么多,见猪都走了,这才慌张地下了车,朝着我们惊呼道:“小六子,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锣鼓队随后就到!”
  李秀秀话说到这儿,那敲锣声已又从后面一个面包车里传来,紧接着就见个中年耍猴人手敲铜锣领下只猴子来,随后又跳下几个人来,一人手里拎着只笼子,笼子里面关着的也都是猴子。
  李秀秀赶忙又说:“我动员县城里的人脉,几乎把整个县城都翻了个遍,找到了三个耍猴的,又从几个野味饭店里买来七八只猴子,够用了没?”
  “应该是够用了吧……”
  我点了点头,又道:“李秀秀,你先带着这些人去大爷的养猪场,随后等锣鼓队到了之后,也引到养猪场去,在养猪场外面找地方先藏起来,我不发信号,千万别暴露……”
  “明白!”
  李秀秀应了一声,赶紧开车带着那些人先走一步,这时白薇问我:“小六子,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那猪精现在就在村里,为什么你让人都去大爷的养猪场?”
  “那猪精太难对付,要是在村里把它逼急了眼,它大开杀戒怎么办?”
  我正说话时,一声惊悚地怪叫赫然划破夜空,听那声音就知道绝不是一般的猪在叫,无疑是猪大宝现在就在附近。
  我连忙又朝白薇说道:“白薇,你也多带些村民到养猪场帮五爷的忙,到了之后他自然会告诉你们该干什么……”
  说完话我转身就想走,白薇一把拉住我,急问道:“小六子,那你去干嘛?”
  “我去引住那肥猪,以免造成伤亡,你记住,一定要让五爷尽快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不然我可撑不住……”
  说完这话我转身就跑,穿过两条小巷再往前一看,已经身在五爷家附近的街道里,果不其然,那猪大宝正在十来只肥猪的保护下在街道中作威作福,几户人家的院墙都已在他的撞击下坍塌,其中一户人家的房顶上,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正在放声大哭,而一个老太太正吃力地趴在墙上,似乎是也想爬到房顶上去,可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猪大宝一眼就扫见了那趴在墙头的老人,霎时间又是一声怪吼,身旁十几只猪就像是听懂了它的命令一般,疯了一样就朝老太太所在的墙上撞去,噼里啪啦撞得那墙壁直晃,吓得小女孩儿坐在房顶上哭嚎着连叫‘奶奶’……
  老太太趴在墙上不敢动,连连朝着女孩儿摆手喊道:“别哭!再哭它们会发现你的!奶奶走了,以后你自己照顾自己……”
  老太太正说话时,猪大宝已经蹬了两下蹄子,猛往前一窜身形就要亲自去撞墙,它这么大的块头,那已经摇晃的墙壁哪儿能受得住,我心里不免着急,索性不管不顾就迎着猪大宝冲了上去,口中怒吼道——
  “死肥猪,你要找的不是我吗!”
  听我这一吼,猪大宝果然当即身形一转,就迎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口中传来一阵惊悚地厉吼——
  “你可算现身了,我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呢……”
  眼看着那猪大宝就要撞到我的身上,我赶忙闪身躲开,随后快步冲向门口的方向,回头一扫,猪大宝已经带着那十几头猪朝我追了上来,显然是不把我撕碎了绝不罢休。
  这正合我意,于是引着那些肥猪开始在村子里转圈,连转了半个多钟头,我心说五爷那边应该也准备妥当了,这才拼了命地开始朝养猪场的方向跑。
  但两条腿的人,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猪,尤其引了它们一路,我的废都快炸了,只觉得双腿软哒哒地就跟随时都要倒下一样,而就在这时,那同样是气喘吁吁地猪大宝已经逐渐从后面逼近了上来,口中咧出一抹怪笑,吼道:“怎么了,跑不动了?你再不跑快一点,我可就吃掉你了……”
  怪笑声中,猪大宝张嘴就往我后腰上咬,我几次死里逃生避开攻击,但有两次也差点因为脱力而摔倒在地……
  我心说糟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等到达养猪场,我就得成了这猪大宝的饲料,而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白影却忽地从一旁的胡同里杀了出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哇呀呀地怒吼声,情形就像是个英勇地骑兵,正舍生忘死地奔赴沙场,而我仔细一看,那竟是挥舞着皮鞭子的黄家大爷,骑在一头肥猪上……
  “小六子!我来救你!”
  说话间,那冲过来的肥猪已经近在眼前,黄家大爷俯身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就将我拉到了猪背上,随即猛挥皮鞭狂抽猪后鞧,疼得那肥猪连连怪叫着就往前猛跑……
  一直到被大爷救下来,我还在恍惚之中,缓过神来赶紧慌张问道:“大爷,您,您从哪儿弄一坐骑来?”
  黄家大爷顿时放声狂笑道:“哈哈,我养了这么多年猪,要是连一头疯猪都制服不了,那还算什么养猪大户?”
  “可是,可是这些猪明明都听那猪精的命令啊?”我惊问道。
  大爷又是一笑,答道:“它听谁的话不关我事,但是敢不听我手里这皮鞭子的话,我抽死它!架!”
  说话间大爷又狠狠抽了那猪一鞭子,随后问道:“小六子,接下来咱去哪儿?”
  我回头扫了一眼气呼呼追上来的猪大宝,笑道:“去您的养猪场,我要再给这猪大宝,好好开个膛!”
  “好嘞!”
  说话间大爷扬鞭催猪,那猪疼得拼了命的往前跑,没过多久已经跑出村子,养猪场近在眼前,我赶紧又回头一看,很好,那猪大宝也已四蹄狂奔着穷追不舍而来……
  逼近养猪场时,我忽然觉出一股难以形容地闷热,而养猪场的大门是开着的,但四周全都静悄悄的,根本不见有任何人。
  我和黄家大爷骑着猪冲进养猪场的一刹那,我往前一望,最先看见的就是扑在养猪场院子空地正中间的一大块白布。
  我赶忙朝着大爷喊道:“大爷,往那块布上冲!”
  “好嘞!”
  大爷也没含糊,又往猪身上抽了几鞭子,那猪疼得惨叫着就冲向了白布,我回头一扫,猪大宝也已经带着十几只猪追进了院子之中,而且越追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我们了。
  见那白布已进入身前几米范围,我二话没说一把搂住大爷的腰,就从猪背上翻了下去,把大爷吓了一跳,可根本没等反应过来呢,已经跟我抱作一团在地上打起了滚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自然也把猪大宝吓了一跳,这猪精毕竟聪明过人,见事不对立刻戛然止步,但肥硕的身体在横冲直撞下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挺得住了,一时间,就见猪大宝的身体往前一阵滑动,苦苦撑着地面的四蹄甚至在地上划出了四道深深的沟槽来。
  就在这时,我和大爷骑来的那头猪已经第一个踩到了蒙在地上的白布,瞬间就见它身形往前一倾,一脚踩空竟滚进了个深坑里,那坑是我让五爷带人提前挖出来的,故意挖成半圆形,夜幕下冷不丁一看,如同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嵌进了地面一般。
  而猪大宝这突然一减速,紧随在它身后的十来只大肥猪也都已经超过了它,根本来不及停步就纷纷栽向了大坑,如同一个个刚下锅的饺子般叽里咕噜就滚了下去。
  猪大宝倒是聪明,见自己也快刹不住脚了,顿时猛地一拧身形,横着就往前边的几头肥猪身上撞,这一撞,把其他肥猪都撞进‘锅’里的一瞬间,自己肥胖的身子也终于在那大坑边缘停了下来,只差一点就掉进去了……

  我心说不好,赶紧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来,抬头一看,就见那猪大宝正瞪圆了眼睛凶神恶煞般盯着我看,忽地朝我一声怒吼:“臭小子,你想害我还差得远!我改日再来找你算账!”
  话音没落,猪大宝猛一调头,就朝着大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不用问也知道,这猪精胆小谨慎,无疑是看情况不对所以想跑。
  我当然不能让它就这么跑掉,立刻朝着大门口方向一声怒吼:“秀秀!放猴子!”
  我这话一出口,从门口旁院墙后面立刻传来李秀秀一声厉喝,紧接着就见几个耍猴人拽着自己的猴子就挡在了大门口,紧随其后的七八个手里拎着铁笼子的,耍猴人解开猴子脖套的同时,其他几人也已经打开了铁笼,霎时间就见十来只猴子呲牙咧嘴地就迎着那冲向门口的大肥猪扑了上去,那拼命的劲头儿简直就跟前世有仇似的……
  猪大宝一见,霎时间傻了眼,赶忙停下脚步就想转身再觅出路,谁知它笨拙的身体都没等稳住平衡,一群猴子已经嗖嗖嗖地跳到了它的背上,又是揪它耳朵又是咬它鼻子,疼得猪大宝连连惨叫着开始挣扎,可一群猴子趴在它的猪背上就是不下来……见猪大宝已被猴子缠住,我赶紧又朝秀秀喊道:“锣鼓队!起!”
  我这话喊完,立在院子外指挥的李秀秀立刻又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就听咚咚咚几声鼓响从大门外传来,霎时间锣鼓喧天而起,几支锣鼓队已经从两侧墙下冲出,将门口死死地挡了住,紧跟其后的竟还有几个老太太在扭秧歌,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吵闹声冲天而起,吓得猪大宝周身猛一哆嗦,耳朵都缩了起来,也顾不上骑在身上的那群猴子了,转身就朝右侧墙壁下冲去,似乎是想一头撞破墙壁逃命。
  可就在这时,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已经熟练地爬上了墙头,挡在了猪大宝迎头撞去的正前方,并且没人手里攥着一根竹竿,竹竿末端挑着一挂鞭炮。
  霎时间鞭炮齐鸣,更是吓得猪大宝狼狈不堪,一转身,又往另外一面墙壁撞去,但此时此刻四面围墙之上都已经站满了人,每个三五米就有一人用竹竿挑着鞭炮朝着它嘿嘿地坏笑,只等它过去,就点鞭炮,这一下,猪大宝哪儿还敢靠近。
  紧接着,只听五爷的声音从正门口方向传来——
  “围住它!把这大肥猪逼进坑里,咱今晚上烤乳猪庆功!”
  伴随着吵闹地鞭炮声和锣鼓响,又十几个年轻人已经手持鞭炮从五爷背后一涌而出,一冲进们,立刻就点燃鞭炮往猪大宝的身上狂扔一通,噼里啪啦地鞭炮声炸得猪大宝连连鼠窜,但根本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逐渐被那些人用鞭炮炸退到了五爷带人挖好的大坑前。
  而这时五爷也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急声问道:“小六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五爷,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听我问完,五爷点着头道:“这你放心,一件都不差,只等着你发号施令了!”
  “好,等着听我信号!”
  说话时我一把从后腰拽出杀猪刀,右手攥着刀、左手抓着从赵大年家借来的铁钩子,就朝那猪大宝箭步冲去,猪大宝被鞭炮炸得惊魂不定,又因被一群猴子趴在身上乱挠乱咬分散注意力,哪儿还顾得上我,等它看清我的身影时,我已经近在它咫尺之内,不等猪大宝反应过来,左手中攥着的铁钩子当即朝它嘴里勾去……
  “走你……”
  ‘噗嗤’一声,伴随着猪大宝的惨叫声,那锋利的铁钩子一下就刺穿了它的上压堂,我拼尽全力拽着那铁钩又往身旁大坑里一个纵身,猪大宝浑身肥肉一颤,终于失去平衡一脚踩空,肥嘟嘟地身子一歪,赫然就滚进了大坑里……
  猪大宝掉进‘锅’里时,我也差点跟着它一起掉下去,然而倾斜之时却见一袭倩影已快步重来,纤细地小手在我胸前一揪,就拉住了我的衣领,把我又给拽了回去……
  把猪大宝拽进坑里时我已使出全力,如今虽不至于一起掉下去,但身体刚保持住平衡,就已经双腿发软栽进了那人的怀中,抬头一看,正紧紧抱着我的,正是白薇。
  一时间四目相对,白薇脸颊霎时飞过一缕红霞,我也不禁感慨道:“白薇,你咋没胸啊……”
  “给老娘滚!”
  白薇气得一脚把我踹翻在地,随后转身又朝着五爷发号施令道:“是时候了,五爷,好好给这猪精洗洗澡!”
  五爷听完一声吆喝,一群村民立刻开始从墙头上往院子里拽胶皮水管,二十多根水管子对准坑里的大肥猪就一通狂喷,五爷立在坑边狂笑道:“我把村子边缘二十多户人家的井水都接过来了,我就不信喷不死这头大肥猪……”
  这时大家在往坑里一看,就见猪大宝正被一根根水柱喷得练练惨叫着到处转圈,似乎是想找地方逃命,可猪就是猪,根本爬都爬不上来。
  猪爬不上来,猴子自然可以,水柱一喷,猪大宝身上的十来只猴子立刻四散而逃,只剩下以猪大宝为首的十多只大肥猪在坑里慌不择路地挣扎乱撞,而这时五爷已叫人从外面抬进了十几个烧着火炭的大锅来,锅里的煤球煤炭烧得通红,我和黄家大爷刚到门口时感受到的那阵灼热,正是出自这里……
  烧火炭的大锅是我让五爷提前准备好的,很快,十几口火星乱蹦的大锅就都已经被抬到了那大坑的周围,圈成了一圈。
  五爷朝我嘿嘿一笑,说道:“小六子,随便用别客气,外边还烧着第二批呢……”
  “好,继续烧,越多越好……”
  我说话时,就见那大坑里的水位已经没过了猪大宝大半个身子,见时机一到,我立刻朝着那些正抬着铁锅的村民一声令下:“把火炭都给我倒进去!”
  听我一吼,村民们立刻齐声吆喝着就开始往大坑里火炭,一锅锅被火焰包裹着的火炭蜂窝煤噼里啪啦就开始顺着坑沿往那大坑里滚,一滚进坑里,落入水中,立刻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冒起一阵阵蒸汽……
  “继续烧炭继续倒,水也不能停!”
  我又一声怒吼,再看泡在水坑里的猪大宝,叫声已经变得更加凄厉了,身旁十多只肥猪更是惊呼着到处乱窜,如同眉头苍蝇般乱撞一通,可一只都爬不出来。
  我心里清楚,那猪大宝狡猾多端,未免被它想出什么法子逃走,我特地又让之前放炮仗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点燃一串串鞭炮后就开始往坑里扔,噼里啪啦地乱炸,炸得那猪大宝顾头不顾尾,根本没时间思考。
  就这样折腾了它足有半个多小时之后,坑里的水位早已经涨到了两米来高,把猪大宝和一群肥猪都完全淹没在了其中,而围在坑沿边的村民们还是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抓着水管的继续往坑里灌水,负责在外面烧火炭的也继续往坑里倒,甚至连烧红的铁片铁条都一并往水坑里扔,连黄家大爷养猪场猪棚的铁栏杆都拆了不少。
  一阵折腾之后,周围越来越闷热,水坑里的蒸汽一冒出来,整个养猪场就像被建在个大蒸箱里似的,所有人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汗水给湿透了,而这时在朝着水里一看,绝大部分肥猪都已经不再折腾了,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渐渐升温的热水烫死,而又过了没多久,那大水坑里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一锅锅火炭倒进去,水竟已经烧开了。
  再一看那猪大宝,还在水里勉强地挣扎着,时不时蹬着四蹄冒出水面透一口气,但肥胖的身体太过笨重,很快就又沉入水底去了……
  五爷立在坑边看时一直面带笑容,见那大猪宝就快不行了,顿时激动地拍了拍我肩膀说:“小六子,可真有你的,这么大的一口‘锅’,这回那猪大宝就算再怎么皮糙肉厚,也跑不了变成一锅水煮白肉了……”
  而五爷这话没等说完,就见水里的猪大宝又抽搐了两下之后,缓慢挣扎地动作已经渐渐停止,沉重的身体立刻又朝着水下沉了去……
  五爷见了,赶忙又道:“这猪精看来是不行了,把它捞出来开膛?”
  五爷说完就想叫人过来帮忙,我却在一旁阻止道:“先别着急,这猪精太狡猾了,万一是诈死骗咱们,把它弄上来后可就糟了……”
  听我说完五爷立刻点了点头,于是先没行动,又在坑边仔细盯着那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的猪大宝看了十来分钟之后,才又问我道:“应该差不多了吧?”
  我也点了点头,随后发号施令道:“把它给我捞出来!”
  “好嘞!动手!”
  五爷一声吆喝,一群早就准备好铁钩绳索的村民立刻围了上来,用竹竿挑着拴在绳子上的铁钩,就往水坑里戳,戳来戳去用铁钩挂住了那猪大宝的耳洞、鼻孔、肚皮乃至于蹄子,挂结实了之后,村民们开始拽着绳子往上拉,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浑身被铁钩挂住的猪大宝给拖到了水坑边缘上来……
  没等猪大宝被拖上岸,我就攥着铁钩和杀猪刀走了过去,先谨慎地踹了猪大宝两脚,见它仍是一动不动,这才放了心,于是抡起铁钩就狠狠勾住了它的上压堂,右手攥着杀猪刀想往它的喉咙上捅……
  哪知道没等这一刀捅下去,忽然间就听猪大宝一声怪叫,霎时间已挣开血红地双眼,猛一挣身子就拱上了坑沿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我脑袋就咬……
  “我要你陪葬!”
  猪大宝的怒吼声传来时,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心说这猪精还真是皮糙肉厚的厉害,都煮熟了,竟然还能动弹……
  危急关头我赶忙一拽手里还勾在猪大宝上压堂的铁钩,用力一拉又借力在它身上一踹,终于从猪大宝的血盆大口下逃过一劫,并纵身一跃就翻到了猪大宝的后背上……
  猪大宝自然不会容我骑着自己,当即横冲直撞着一阵凶猛挣扎,我死死拽着铁钩,另一手搂着肥猪的脖子,却就是不从它背上下来,这时只听五爷和白薇等人的惊呼声连连传来,一群村民开始往前围,可碍于那肥猪凶猛,根本就接近不了,只能任由它像头斗牛似的疯狂地摇头摆尾尥蹶子,而我已然成了骑在它背上的‘斗牛士’……
  “猪大宝,你越是挣扎只会越是痛苦,如今在劫难逃!你还不如束手待宰!”
  “你爷爷当年都杀不了我,如今我更不会死在你个孙子手里!就算是逃不过这一劫数,我也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猪大宝吼声到此,见还是无法将我从背上甩下去,索性猛地一扭头,就朝着那水浪翻滚、热气腾腾地开水坑里又一头冲去……
  “我烫死你……”
  我霎时间明白了过来,不用问也知道,这猪精自知死到临头,竟想跳进水坑里用开水把我给烫死,而这时我已来不及从它身上跳下去了,索性也把心一横,怒吼道:“好啊!我他妈才活二十年,有你个四百岁的玩意儿陪着,也不亏!”
  说着话,我往那猪大宝后背上一趴,松开铁钩的同时双臂环抱住它的脖子,两手倒攥着手里的杀猪刀,对准它喉咙口就捅了下去……
  ‘噗嗤’一声,伴随着猪大宝一声怪吼,刀锋霎时间完全没入它皮肉之中,而这时猪大宝的身体也已‘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沸水一烫到我的胳膊,疼得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从猪背上站起来的同时,碰运气般拼命地借力踩着猪大宝即将沉默的后背往坑边就跳了过去,然而离着坑沿终究还是太远……
  我的身体开始渐渐下落,低头扫去,下面已是一锅滚烫地开水,我心说完了,这次算是死定了……
  谁知就在这时,仍是之前那纤细地身影,已从远处朝我狂奔而来,一脚踩在坑沿上顿时一跃而起,伸出双手朝着我抓了过来……
  见那身影腾空跃起离我越来越近,我心头不免‘咯噔’一声,抬头看,却第一时间看到白薇眼神中难掩的坚定和倔强,那眼神似是在告诉我——
  “小六子,我要是救不了你,我就跟你一起掉进水里被烫死……”
  “白,白薇……”
  我惊慌之际,那双细嫩地小手已经拽住了我的双手,随后用力一拉,再一次把我拉进了自己的怀里,随着我的身体,开始逐渐往水坑里掉……
  “白薇,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是送死……”
  “把嘴闭上,抱着我……”
  白薇瞪我一眼,几乎同一时间用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无比的温暖霎时间袭上心头,我心中刚还充斥满满的慌张恐惧,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就在这温暖之中,我俩紧紧搂在一起,双双朝着滚烫的开水坑里掉了下去……
  下面加更一章,再有一章这个篇幅的剧情完事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一股莫名地力道忽地从白薇背后传来,我身形一摇,已然被白薇紧紧搂着朝坑沿的方向飞了过去,随后‘噗通’一声双双滚落在地,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一条腿上竟绑着一根绳子……
  白薇确实聪明,一见猪大宝背着我开始往水坑方向冲过去,就猜到它肯定是急了眼要跟我同归于尽,当机立断抓起脚边一条绳子就系在了脚腕上,随后抱起绳子往前跑,跳向水坑上空的同时将怀里一大把绳子都扔进了一旁五爷的怀中。
  当时她已经来不及对五爷阐明计划,但长久的配合下来,五爷我们三人早已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一见白薇飞扑向我,立刻就明白了白薇的意思,等白薇一抱住我,五爷开始拼命往后拖拽绳子,趁着我和白薇还没有落进滚烫的沸水之中,又把我俩给一起拉了回来……
  我和白薇紧紧抱成一团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站起来后我来不及朝她谢一声,立刻朝着水坑里开始看,只见猪大宝肥白的身躯在水中一阵挣扎之后,蹬了蹬蹄子,又已不动弹了,而因为脖子上被我捅了一刀的关系,猩红的血花正在翻滚的沸水中逐渐绽放开来,美不胜收……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我们可不敢直接把它捞上来了,几个村民开始小心翼翼用竹竿在它身上乱捅乱扎,足足过了半个多钟头,水里开始往上飘肉香味儿时,我们才放了心,于是我让大家帮忙,再一次将猪大宝的身躯从水里用铁钩子捞了出来,‘噗通’一声扔在了地上……
  见猪大宝被打捞上来,五爷又问我说:“小六子,接下来怎么办?”
  我紧攥着手里的杀猪刀,摩拳擦掌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管这猪精死没死透,当初我爷爷没做完的事,这回我都要做一次……”
  五爷赶忙拦我,边抢我手中的刀边又说道:“小六子,让我来吧,太危险了……”
  我朝五爷微微一笑,没说话,见我眼神坚定,五爷自然也没多说,于是让到了一旁。
  走到猪大宝身旁之后,我伸手一把又抓住了一直勾在它上压堂上的铁钩子,猛地一拉,就把它的嘴给拽了开,而我拽开猪大宝嘴的一刹那,竟见猪大宝眼皮子微微颤了两下,已缓缓地张开眼来……
  我没再害怕,而是把手里的杀猪刀攥得更紧了,这时就听猪大宝口中传出一阵虚弱且含糊不清地低沉叫声,表面听是猪叫,然而仔细一听,一番能听懂的话语已传入我的脑海之中——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饶我这一回吧……”
  “饶你?亏你也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年你设计意外害死了两个工人,你怎么不说这话?现在你又差点把孙二虎我俩害死,更害得白龙至今尚未清醒,你怎么不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不饶你你去问你的上天,我,只管除害……”
  说话间我把心一横,手里紧攥着的杀猪刀‘噗嗤’一声又扎进了猪大宝一对前蹄中间,一脚踩住它肥大身躯的同时,左手掌在刀背上猛地一按,刀锋顺势‘唰’地一下就豁开了猪大宝的肚子,一时间就闻见一阵令人作呕地腥臭从那伤口之中扑出来,猪大宝肚皮被划开的一瞬间,五脏六腑立刻‘哗啦’一声流了出来……
  那猪大宝疼得连连惨叫,奈何大部分身体都已经被热水直接烫熟了,根本就动弹不得,一阵凄厉惨叫过后,高高扬起的脑袋终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声不响了……
  霎时间,整个养猪场内的气氛几乎都凝结了似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瘫在地上、肠子肚子流了一地的猪大宝,生怕它再忽然一跃而起,然而猪大宝再也爬不起来了……
  紧接着,就听有人在人群后面激动地吼叫了起来,老百姓们立刻都兴奋地开始手舞足蹈,堵在养猪场大门口的锣鼓队也又开始吹吹打打热闹起来,立在墙头上的人激动得开始点燃剩下来的鞭炮,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再加上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肉香味,整个氛围简直就跟过年似的……
  “哈哈!今儿虽然不是过年,可咱提前杀年猪吃!”
  五爷撸着袖子就往前走,从我手里接过杀猪刀来,又哈哈笑道:“小六子你们先休息休息,看五爷我给你露一手,今儿晚上给你炒个溜肥肠解解馋!”
  说话间五爷一把抓起地上那摊猪大宝的内脏,扯着肠子头就想把整副‘猪下水’从它肚子里割下来,哪知道刚把内脏一拎起来,就见胃部裂出了一个大伤口来,显然是我用刀划开猪大宝肚子时,不小心割破了它的胃壁,而紧接着就听‘啪嗒’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竟从猪大宝的肚子里摔了出来……
  一见有东西掉落,五爷、白薇我们几个都愣了住,而这时五爷已经将那东西弯腰捡起,我走过去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个锈迹斑斑的椭圆形水壶……
  “这大肥猪怎么什么都吃,这是谁的水壶让它给吞进去了?”
  五爷说着就想把那水壶当破烂扔掉,没等扔呢,却忽然听见白薇在后面惊呼了一声‘等等’,五爷吓了一跳,只一愣住,快步上前的白薇已将那水壶从他手中抢了过去,借着灯光仔细观看了起来……
  见白薇神情凝重,我也意识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就走过去问道:“白薇,出了什么事?”
  “你仔细看这壶。”
  白薇说着将水壶递进我的手里,我赶忙也仔仔细细打量了起来,用手刮去水壶上一层腥臭的血迹和锈迹,再一看,这才发现这水壶竟不是一般的水壶,而是个看起来极其古朴的青铜壶,而且壶身上还刻着花纹,简直就像是个古董一般……
  一发觉不对,小茹、杨左生等人也都赶紧凑过来看,这时只听白薇又说:“你仔细往这铜壶壶身上看,看那刻的图案……”
  在白薇的指引下,我赶忙用衣袖把那铜壶擦得干干净净,又再一看,心中禁不住猛地一颤……
  这壶乍一看像是大肚子椭圆形,但实则是八角形,八棱八角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而又分出四个大面四个小面,每一面的底部都刻着类似八卦图案的‘三横’标记,随后四个小面上竖着各刻有一道看不懂的梵文咒语,而四个大面上,刻着的都是相同的图案——
  一副人面怪羊吃草图。
  看到这画面的一瞬间,我们全都愣住了,而我更是不禁想起了我祖父留下的那面名为‘镇万仙’的铜鼓来,这铜壶四个大面上刻着的图案分明就和铜鼓上面的图案一模一样,而这图案中正吃草的怪羊相传就是萨满教所供奉的最高神——‘结巴仙’,难道说这从猪大宝肚子里滚出来的水壶,竟也跟结巴仙有关?
  我正盯着铜壶不知所措时,白薇已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开了口:“这壶的样子我见过,在,在我哥的一本手绘画册之中……”
  “画册?”
  我又是一愣,而这时白龙的声音已忽然从我背后传来——
  “难怪失踪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它的下落,原来它是一直被藏在这百年大猪精的肚子里……”
  听到声音我赶忙回头一看,就见白龙正在蒙馨雪的搀扶下穿过围观人群,面带微笑地朝我们这边缓步走来……
  “白龙,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不禁一声惊问,就听白龙笑道:“醒了一会儿了,不过看你们这局布得不错,我知道你们能自己摆平这头猪精,也就没出来凑热闹。”
  话说到这儿,白龙已走到我身前,将我手中的那个铜壶拎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又笑着说:“我找这壶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没想到,它会在这里出现。”
  “你知道这壶的来历?”
  听我一问,白龙点了点头,答道:“这是另一件结巴仙祭器,名叫‘吞百鬼’,壶中乾坤甚大……”
  说着话,白龙竟将铜壶举起,对着壶口往里面望了起来,时不时嘿嘿傻笑两声,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时白薇问道:“哥,镇万仙,吞百鬼,这所谓的结巴仙祭器到底是什么东西,总共有几个,又是干什么用的?我还从没听你提起过。”
  白薇问完,白龙并没忙着回答,而是先朝着周围那些围观的老百姓扫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说:“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等都处理好了,你们回家找我……”
  白龙说完拎着那铜壶转身就走,走到蒙馨雪身边忽又停住脚步说道:“小雪,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话说到这儿,白龙余光忽然扫向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肥猪,虽说眼神只是一带而过,但那古怪的表情却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随后,白龙将蒙馨雪叫到了一边去,简单嘀咕几句之后就见蒙馨雪点了点头,白龙这才拎着铜壶离开,将蒙馨雪留了下来。
  蒙馨雪随身背着一个花布包袱,白龙离开后,就见她将包袱从肩膀取下,从里面开始掏出形形色色古怪的法器,摆在那已经被我杀死的猪精身前。
  我连忙问她说:“蒙馨雪,你这是要干嘛?”
  “不关你事,去做你该做的……”
  蒙馨雪仍旧言语冰冷,我也就没多问,随后转身指挥着五爷等人开始收拾残局。
  猪精已经除了,事情也算是成功解决了,但全村的猪虽然已经群龙无首,终究还正在村里到处乱跑乱冲,不赶紧都抓回来,难免就会有跑到村外的。
  于是我让一部分人留下来,跟我一起帮大爷收拾养猪场残局之后,就叫张小茹、杨左生带着其他人赶紧回村里帮忙抓猪,该指挥的指挥,该动手的动手,等白薇、五爷我们三个‘伤员’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先回家休息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了,我更是早已经筋疲力尽了,恨不得马上躺在地上都能睡着,而当时全村老小都还在村里奔走忙碌着。
  那晚的抓猪行动,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才结束,可惜还是有两头猪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没找回来,当然了,这些跟我们就没关系了,凌晨时,五爷回了自己家休息,我和白薇也赶紧回了家,径直就冲进白龙的房间,就见白龙和杨死两个人正专心致志地坐在炕上,研究猪大宝肚子里掉出来的那个铜壶。
  我走进屋时白龙抬头扫了我一眼,见我疲惫不堪,就让我先到对面屋儿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找他说正事,我不乐意了,就非得缠着他现在就说,可最终还是拗不过白龙,就堵着气去了对面屋儿里。
  我以为揣着心事,我肯定睡不着,哪知道刚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上了,毕竟实在是太累了,而那一晚白薇也跟我睡在了一个屋子里,那是我俩第一次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可惜除了睡觉,我已完全没力气做别的了。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起来后来不及洗漱,第一时间就直奔了白龙的房间,只见白龙和杨死仍还坐在炕上反复地研究那铜壶,甚至白薇也早就醒了,坐在旁边正跟他们一起研究,我往炕上一扫,三人周围更胡乱地扔着一张张画着各式各样草图的黄纸,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白龙,现在咱能说正事了吧?”
  我跳上炕去就朝白龙追问,白龙微微一笑,却指着炕头桌子上的饭菜说:“你先吃点东西,饿着对身体不好。”
  我堵着气扒拉了一碗粥,又继续追问,白龙这才让我坐到炕上去,暗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小六子,你知道我这堂堂的琥珀主,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种下场吗?”
  我摇了摇头,白龙随后一指炕上的铜壶说:“就是因为这几样东西。”
  我顿时一惊,只听白龙又道:“在我们阴阳道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传说古时候三教不分,一切玄学正邪皆来源于一个‘道’字,此道并非天师道,也不是全真道,更不是我们阴阳道或者萨满教之类的派系,而是一个大称呼。而后,‘道’字三分,划出人、阐、截三教,千百年间三教又往下划分出无数分支,这才有了今天的大小派系之别,我们像我们这一类人所在的环境,则被统称为驱魔界,你才入门不救,这些应该还没听过……”
  我点了点头,又问:“白龙,可你说的这些,跟这铜壶以及我爷爷留下的铜鼓又有什么关系?”
  “你且听我慢慢说来,”白龙又道:“你眼前的这个铜壶,以及你家那面铜鼓,正是从这传说之中而来,相传早在道字三分之前,我们所有派系共同的祖师爷身负八宝,曾游历人间四处降妖伏魔安定百姓,直至仙逝,随后身上八宝被众弟子相继带走,再之后,才有了人、阐、截三大教的诞生,而其中人教、阐教正是如今世上道家派系的先祖,至于截教,也在之后的数百年中划分出无数小分支来,其中一个分支,便是与上古年代原始巫祝信仰所结合后诞生的萨满教……经过一代代传承,八宝之一,曾落入截教弟子手中的镇万仙,也就渐渐成为了萨满教的教神祭器……”
  听白龙说到这里,我若有所思地问:“白龙,你说类似镇万仙的东西共有八件,那这八件分别都是什么,又都能干什么?”
  “传说,祖师爷八宝分别为‘镜、鼓、刀、面,铃、壶、幡、鞭’,其中的鼓,所指的就是你家那面镇万仙铜鼓,而这铜壶‘吞百鬼’,对应八宝中的壶字,至于这八宝到底有何作用,有何神奇之处,千百年来几乎鲜有人知,甚至即便被后代弟子当做法器使用,恐怕也没完全发挥出它们最大的效果。而接下来,就该说说我自己的事了……”

  话说到这儿,白龙又是一声长叹,随后说道:“其实我在天诛府担任‘十三道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这几年中,名义上四处巡视周游,几乎走遍了全国,但实际上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碍于祖上留下的传说,试图将这八宝全部找齐,以便研究其中奥妙,但早在我被陷害之前,我就发现,想要找齐八宝的显然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势力一直躲在暗中行事,甚至一直试图利用我来寻找八宝的踪迹,也许正因为我的直觉太过于敏锐,对那势力造成了威胁,所以对方才不择手段的陷害我,使我现在身败名裂……”
  “那你找到其中几件了?”我问。
  白龙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在你家的镇万仙以及这吞百鬼现身之前,我只找到其中一件,但后来我强加了一个入魔的罪名,从天诛府逃出来时,那件东西也丢在了天诛府里,没能带走……”
  话说到这儿,白龙顿了一顿,随后抚摸着炕上的铜壶又说:“小六子,这东西至关重要,怎会出现在那猪精的肚子里,我很好奇,所以我背着你让蒙馨雪帮我做了一件事,还请你不要见怪……”
  “什么事?”我赶紧发问。
  然而没等白龙再开口,蒙馨雪却已从外面快步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字条,慌张地说:“白龙,三姑娘那边出事了……”
  说话间,蒙馨雪将字条递了过来,白龙赶忙接过字条打了开,我也凑过去一看,瞬间惊愕,只见那字条上写着一行小字——“杀我黄家二姐者——马六甲。”

  我一眼看出那是三姑娘的字迹,她写字很清秀,而且辨识度很高,虽然我只看过她写过几次,但记忆犹新,而看到那行子的一瞬间,我心头就跟被雷劈了一样,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杨死、白龙甚至白薇脸上的表情,也和我同样的惊愕。
  我惊愕之时,白龙忽然将纸条搓进掌心,抬头朝着蒙馨雪惊问道:“怎么回事?这字条哪儿来的?”
  蒙馨雪冷冷答道:“照你所说,早上我做完法事后去找三姑娘帮忙,三姑娘并没推辞,就开始帮我做法,哪知道刚才法事完毕后,三姑娘递给了我这张字条,让我带回来给你和小六子看,并且让我转告你们两个,看到字条就去找她,她说……有些账,该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蒙馨雪这话说得白龙一愣,沉思片刻后就见他忽地一皱眉头,起身就下了炕,白薇和杨死也立刻跟了下去,然而这时就听蒙馨雪又朝白龙说道:“三姑娘有言在先,这件事是你们三人之间的私事,除了你和小六子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去。”
  听到这话,白薇和杨死不由地一愣,于是白龙摇了下头说:“白薇,你跟杨死兄弟在家里等我们,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白龙说完话,带着我就往外走,只听白薇又在后面惊呼道:“哥,可你至少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为什么小六子会……”
  “我刚说了,等我们回来再说!”
  白龙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随后拽着我就走出了门去,蒙馨雪也跟了上来。
  我们三人快步来到黄家老院,见门是虚掩着的,就直接闯了进去,进到院里就见黄家老太太正一个人拎着水桶浇菜,一见我们,立刻跟我们笑着打起了招呼来。
  可我们哪儿有心情跟她寒暄,快步冲进中堂,就往三姑娘的屋子里走。
  推门而入之后,最先扑面而来的仍是一缕淡淡地清香,往炕上一看,就见三姑娘正盘腿坐在炕上闭目养神,两个眼圈红肿得厉害,就像刚哭了一整个晚上似的……
  我从白龙手里抢过那字条,狠狠甩在炕上,朝着三姑娘问道:“三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我一问,三姑娘才徐徐张开双眼,盯着我,面无表情地道:“小六子,你不是想知道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吗?也是时候了,今天我就跟你把话直说了吧……”
  “三姑娘……”
  白龙忽然喊了她一声,但接下来的话还没等出口,就见三姑娘冰冷地眼神已经瞟了过去,说道:“白龙,我知道你一直瞒着他是为了他好,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已经想了一整个晚上,这件事如果再瞒着他,只会害他回不了头,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
  “三姑娘,有些事情毕竟还没搞清楚,我是怕现在说出来,小六子撑不住……”
  “那我能撑得住了吗?”
  说话间,三姑娘再度泪湿双眼,随后用一种前所未有地凶狠目光盯着我,一声厉吼:“小六子,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是你!亲手掐死我姐二仙姑的,是你!”
  三姑娘这话出口,我吓得身形猛地一震,而紧接着就听见‘噗通’一声响从中堂传来,回头扫去,是已经拎着水桶进来的黄家老太太,正立在我们的身后,一听到三姑娘吼出这话,竟吓得手里拎着的水桶都掉在了地上……
  这时就听白龙冷声问道:“三姑娘,你仗着自己已成鬼堂口堂主,擅自通阴了对不对?你这样可是会折损阳寿的……”
  “阳寿?我姐姐命都没了,我还怕什么折损阳寿?”
  三姑娘低着头哽咽几声,终又抬起头来,恶狠狠瞪着我们说道:“你说的没错,自请来鬼子母入我堂口四梁八柱之后,黄府二仙姑与鬼仙小虎子之间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我这堂口也顺理成章就成了个鬼堂口,但同时也使得我身上道行大增。那晚我得鬼子母传授,正研习鬼堂口通阴问米之术,意外想起我姐姐来,我想她,我只想见她一面,于是擅自做法下阴,本想和姐姐一诉衷肠,哪知道却不小心开了鬼眼,竟冥冥之中查看到我姐姐死前一幕……”
  话说到这儿,三姑娘抬起手来猛地朝我一指,又吼道:“是他!我眼睁睁看见是他亲手掐死了我姐姐,就在他们现在每天居住的那间屋子里……”
  “三姑娘,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死二仙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我慌张地辩解,但三姑娘只是摇了摇头,冷哼着说:“你当然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因为你的身上本就附着一只怪物……我一直好奇,身上会一直跟随着胡家两位大仙家,尤其你根本不是萨满,竟能将两位仙家为你所用,于是请来鬼仙小虎子暗中查探,才发现那两位大仙家名义上是保你,但实际上是为了镇你身上那东西,才一直寸步不离的跟随着你……”
  “这,这不可能,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我连忙摇头,三姑娘却狰狞一笑,又道:“你还不承认?你可还记得在山里斗鬼子母时,以及前夜白龙受伤时,你的眼睛曾经两次露出青光,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也正是你身上那东西,那青眼的东西,当天趁我姐姐做法帮你与黑老太爷盘道时,偷偷带着几只孤魂野鬼潜入她家中偷袭她,先将我姐姐活活掐死,又将她挂上了房梁佯装自缢……”
  “你,你别说了,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一瞬间,我心潮澎湃,甚至连手都开始哆嗦,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龙一见,赶紧从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镇定,随后朝着三姑娘说道:“三姑娘,就算你说的不假,但你心里也该清楚,那并不是小六子本意所谓,一切,都源于他身上那东西,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也正是想要帮他,毕竟……”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不等白龙把话说完,三姑娘已经气急败坏地从炕上冲了下来,一把攥住白龙的衣襟,又瞪着眼吼道:“害死我姐的几只孤魂野鬼是黑老太爷指派的,为什么小六子身上的东西会跟他们勾结在一起?为什么你会在万骨枯井之事浮出水面时突然出现?又为什么天诛府列出的被你入魔后残害的名单之中,会有我姐姐?即便通阴开眼,我都差不多你身上任何的蛛丝马迹,以及害死我姐的证据,但这也正是你的可怕之处……白龙,你到底是正是邪,你到底图谋着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白龙一言不发,神情已变得越发地凝重了起来,而我更因承受不了眼前这事实,‘噗通’一声就瘫跪在了地上,自问道:“我,我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白龙,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难道……难道真是我……亲手掐死了二仙姑……”
  “小六子你给我站起来,这事情怪不得你,都是因三山叔而起……”
  “我,我爷爷?”
  我心里一惊,但根本没等白龙继续再说下去,蒙馨雪已猛地一下推开三姑娘,护在白龙身前冷冰冰说:“三姑娘,这事怪不怪小六子我不知道,但你绝不该怪在白龙的头上,九州镇抚司十几个兄弟惨死,矛头确实都指向白龙,甚至有人说是他暗中指使邪魔外道所为,可我相信他!所以,你今天要是敢对白龙不利,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两个女人对视许久,最终以三姑娘冷冰冰的一笑结束。
  三姑娘坐回炕上,忽又苦苦一笑说:“小六子,你和白薇都曾救过我的命,甚至你还为我重铸新魂,这情分我忘不了,我之所以这些日子苦苦纠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是因为我忘不了自己欠你们的情分……今天的是就到此为止,但如果以后你误入歧途,总有一天,我会新仇旧账和你一起报……”
  话说到此,三姑娘抹了一把眼泪,又扭头对白龙说道:“还有你,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害死我姐的幕后黑手,但这件事我一定会亲自调查,但凡被我抓到一丝证据,白龙,我一定饶不了你……”
  白龙盯着那满面怒容的三姑娘,脸色凝重不言不语,末了,只点头说了句‘多谢三姑娘手下留情’之后,拽着我就想出门,但随后就听背后又传来三姑娘一声‘等等’,我们都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只听三姑娘说道:“你早上托蒙馨雪找我办一件事,我帮你办了,算是最后尽朋友之谊吧……”
  沉了沉,三姑娘又道:“你叫蒙馨雪用天心派的抽魂法师,把那猪精猪大宝的一缕幽魂给抽了出来,并要我请神盘道,套出那铜壶的来历,这事情我已经帮你办了,猪大宝道出那铜壶是大概七年前在三河县一个河沟子里发现并误食的,但由于它的魂魄太过虚弱,根本无法将全部细情说出来,无奈之下我做法事将他的妖魂转入了家里一头小猪的身上,那小猪就在院子里,你们带走吧,等它恢复过来,再想办法问明一切……”
  三姑娘说话时,就见白龙紧锁眉头面色凝重,沉了沉道:“又是七年前……又是三河县……”
  一阵发愣后,白龙赶忙朝三姑娘深鞠一躬,随后拽着还在出神的我就出了门,从中堂走出来时,就见黄家老太太还正一脸惊愕地立在原地,显然之前三姑娘那话,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黄,黄大妈……”
  从她身边经过时,我已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却见黄家老太太别过头去避开了我的眼睛,不言不语。
  “黄大妈,我,我没害死二仙姑,等我查明真相,我一定再来给您老一个交代……”
  黄家老太太仍不说话,哽咽许久后,口中轻轻道了声‘滚’,就转过了身去。
  一时间,我也开始哽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又被白龙拽着往外走,而刚走出中堂,就见黄家老太太又追了出来,手里拖着一小盆包子,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塞进了我的怀里,说:“中午蒸了点包子,韭菜鸡蛋的,知道你爱吃,本来想给你送家去,你自己带去吧……”
  “黄大妈……我……”
  “什么都别说了,滚,别在进我们家门。”
  老太太说完调头又快步进了里屋,紧接着就听一阵嚎啕大哭声从屋里传出来,我心都碎了……
  “小六子,跟我走……”
  见我愣住,白龙狠拽了我一把,就拉着我又继续朝大门口走,而蒙馨雪也在院中一个小竹筐里抱起了一头小猪来,随着我们回了家。
  白薇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原本就是二仙姑的,距离黄家老院说不上远,可就这么不远的一段路程,我却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每踏出一步,都感觉腿里灌了铅、脚底下铺了针毡似的,不知该如何回去。
  进了家门,小茹、杨死以及帮着村民们收拾好残局回来的小茹和杨左生等人都为了上来,追着我们问长问短,可白龙我俩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低着头默默进了屋里,就把所有追进屋的人都赶了出去,只把我留了下来。
  白龙盘腿坐在炕上,竟从炕头烟包里抽出根烟来点了着,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只抽了两口,他就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咳了一阵后,白龙凄凄一笑,朝我说道:“我从小淘气不学好,九岁的时候就跟师兄弟们抽烟喝酒,为此我爸没少打我骂我,七年前,我偷偷躲在屋里抽烟又被我爸撞见了,但当时我也不小了,就没打我,只嘱咐了我一句以后少抽烟,能不抽就不抽,对嗓子不好,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那天之后,我爸再没回来,他的叮嘱就成了此生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从此我就把烟给戒了,现在突然又抽,头有点晕……”
  我没说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随后就听白龙又道:“我把也是个阴阳师,名字叫白子麟,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但在我们这一行行内的人应该都知道,因为他是七年前天诛府的最后一任府主,也就是整个组织里权利最大的首脑。那时我还小,还没资格加入天诛府,只知道府里事务繁多,我爸几乎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可那一次,他整整半年都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与其他干部意见上的不和,又是最被行内人不耻的阴阳家出身,我爸遭人排挤陷害,被扣上了一顶‘离经叛道’的帽子,无奈下带着亲信武装正变,最后被杀,所有亲信也都被清洗。那之后,未免府主专权,天诛府内的元老们决定再不设府主一职,而是由投票选出的十二名行内德高望重之人,共同管理府内的大小事务,这就是后来‘十二天尊’的由来……”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还要加入天诛府?难道你忘了是他们害死了你爸?”我问。
  白龙苦苦一笑,摇着头说:“我怎么可能忘掉,就因为我记着,所以我宁愿被扣上‘麒麟逆子’的骂名,情愿受所有人的排挤的冷眼,也要加入到天诛府去,这样我才有机会寻找证据,为我爸洗脱罪名。后来几年,我顺风顺水,很快就在天诛府里打出了名头,并在三年前依靠功绩被选为十三道御史台领导者,以及后来升任十二天尊,我开始着手调查七年前那件事的内幕,竟查到,七年前我爸被人陷害时,手边正调查的正是‘八宝’的下落……”
  听到这里,我心中猛地一震,赶忙又惊问道:“你是说,你爸的死也跟这八件东西有关?”
  白龙点了点头,又道:“我调查得知,我爸临死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三河县,而这个地方也是我这次游历时,正准备去的下一个地方,而今天三姑娘也说,猪大宝肚子里的铜壶,竟然是在三河县境内误食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那地方可能藏着天大的秘密,有人故意不想让我靠近,所以才在我抵达之前,就提前对我动了手……”
  白龙说完,我陷入了沉思,三河县距离我们县大概有个四百多里地,属于同市,但是地域上来说却和我们这里大不相同,据说是片荒山野岭、穷山恶水,甚至很多地方连路都还不通,老百姓们被困在穷山沟里自给自足,连吃水都还要去河里挑。
  而就在这时,白龙又朝我望了过来,说道:“而且,三河县跟你也颇有渊源。”
  “跟我?跟我能有什么渊源?”我问。
  “我没说错的话,你家是搬迁户对吧?”
  我点了点头,白龙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据说我祖父祖母确实是很久以前从外地搬来的,在这边落了户。
  白龙又道:“你的爷爷马三山,远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曾是天诛府老一代中名声显赫的驱魔人,一个活传奇……”
  白龙款款道来,所言之事几乎完全颠覆了我对于祖父的认知。
  在我看来,祖父马三山一直都是个游手好闲的浑人,从不工作,甚至从不种地,每天腰里插着两把菜刀招摇过市,三天不打架浑身都难受,动不动还会偷别人家的狗,拽回家吃狗肉,还从没人敢招惹他。
  除此之外,我对祖父最深的记忆就是我小的时候,他常领着我出去遛弯,同样是腰里插着两把菜刀,甩着胳膊一副‘逢山开路逢城破’的气势,对面来人一见是他,吓得赶紧躲得远远的。
  但白龙如今告诉我,那其实并不是祖父最真实的样子。
  祖父系出于天师道‘符箓三宗’之中的阁皂山,甚至连杨死、张小茹和杨左生的师傅,龙虎山掌门天师张碧清张老道,见了我祖父都要尊称一声‘师叔’,而按照白龙的说法,根据辈分来算,如今阁皂山的掌门人马君武,更是我的亲叔伯,我祖父当年的名望与地位可想而知。
  而所谓的‘符箓三宗’,白龙随后也跟我简单解释了一下。
  昔年天师道道祖张道陵开创‘正一道’,后也被民间称之为‘天师道’,分龙虎山、阁皂山、茅山三大道场,被世人视为道家宗法道场之首。
  而后张道陵一百二十三岁羽化飞升,正一道逐渐分裂,三大道场渐渐演化为了随后的三大分支宗派,随着三个分支各自做大,宋哲宗绍圣四年,经道门各宗主商议之后,由朝廷颁布圣旨诏书,封以龙虎山、茅山、阁皂山为本山的正一、上清、灵宝三大派为‘符箓三山’,即天师道三宗首脑,三山鼎立,并由符箓三宗分管麾下如清微、崂山、上清、神霄、天心、东华等道家小分支派系。
  符箓三宗之中,以‘正一道’龙虎山为尊,视为三宗之首,由张道陵后代坐镇,宗内道法多以五行印阵、布阵施咒为主。
  其二茅山宗,为上清一派,道法以五行雷火、驱魔术数为主,算是整个符箓三宗之中门徒最广、被世人最为熟知的派系,茅山宗规定弟子潜心修行,不能吃肉娶妻,但却少有人遵守,收徒之广更是天下少有,门槛也低,因此自古就是门徒遍布天下各地,但也正因如此,才导致各代弟子门徒质量参差不齐,有高手,也不乏欺世盗名、鸡鸣狗盗之辈,用白龙的话说,当今这世道,但凡民间因骗财骗色被抓起来的道士,一审讯,十个里至少有八个是茅山弟子。
  至于其三,就是灵宝道法的传承地,阁皂宗了。
  阁皂山道法以法器布阵为主,是符箓三山中门徒最少,也最为神秘的一个,数百年间一脉单传,一直由马氏一族执掌,除本族子弟外向来不传外姓,所以发扬自然也就没有另外两宗那么广大。
  而阁皂宗的上一代掌门人,也就是我的祖父——马三山。
  白龙说,当年天诛府各部元老曾联名推选我的祖父为天诛府府主,谁知祖父只做了一个礼拜,就觉得无聊,后来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主动辞去了职务,并推举白龙的父亲白子麟担任了府主之位。
  那之后没过多久,也就是大概二十年前的时候,祖父忽然又从阁皂宗掌门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传位于长子马君武之后悄然隐居,那之后的几年间,马三山这个名字时不时还会从民间传出,但又过了几年,就再也没了音信,甚至再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至于他隐居的原因,多少年间行里各种猜测四起,但实情到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说到这里时,白龙忽然抬头盯着我仔细观察了起来,随后又说:“在我少不经事的时候,曾有幸结识三山叔,虽记忆不深,但也看得出他是个脾气极其古怪的性情中人,做事向来匪夷所思。至于他当年悄然隐退的原因,我也一直都在推测,但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也许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顿时一惊,白龙点点头道:“没错,为了你。你的身上确实有东西,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并且偷偷取你的血做过法事,可惜却查不出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只知道那东西戾气很重,一直藏在你的身体里不愿露面,我之所以后来把你收为弟子,并偷偷叫白薇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确实是想多做观察,以便帮你。可是斗鬼子母那次,你几度显然至阴之境,终究还是把那东西给引了出来,这些日子,它已经越发的蠢蠢欲动了……”
  “那二仙姑到底是不是我身体里这东西杀的?”
  我一声惊问,白龙顿时语塞,沉默了一下才又说道:“是与不是,这重要吗?是又怎么样?那东西并不是你本身,就算它曾勾结黑老太爷行凶,也不过是妖魔所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那终究是我身上的东西!”
  我怒吼道:“白龙,你要是不肯直说,那我就回家去问我爸我妈,问我奶奶,我爷爷的事,他们总不会不知道吧?”
  “万一,他们真不知道呢?”
  白龙沉沉答道:“我曾经叫白薇旁敲侧击地问过你的家人,但明显他们对你爷爷的过去一无所知……”
  “为,为什么会这样?”
  “很简单,因为三山叔既然选择退隐,自然就不想身边有人了解他的过去,他是玄学大家,总有办法可以瞒天过海,所以你的家人不见得知道他当年最真实的过去,你就算问了,也只会为他们徒增烦恼……”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想弄清楚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都没办法?”
  “办法倒是有,”白龙答道:“跟我去三河县,这是眼下查清你我身上问题唯一的方法……”
  白龙话一出口,我一番沉思后,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去,一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二是想看看,你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警戒地又扫了眼前那男人两眼,这一袭白衣胜雪、脸上永远带着一缕微笑的男人,身上仿佛总是包裹着一层神秘,让人无法摸透。
  当天晚上,白龙让白薇、小茹准备饭局,并将经常帮忙的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唯独三姑娘和身体尚还虚弱的孙二虎没到场。
  围坐在桌前,白龙先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来,朝着众人笑道:“各位,承蒙这段时间对我兄妹二人的照顾,可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也该上路了,小六子也会跟我们一起上路,至于其他诸位,咱们有缘再聚……”
  白龙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白薇也是红着眼圈低着头不语,眼下最难过的无疑是她,因为虽要离别,可这一次白薇跟我并不同路,她毕竟还在游历当中,经此大难,也意识到了自身道行的不足,因此白龙命令她回家继续修行,以免以后再遇为难。
  我当然不舍得跟白薇分开,但也并没有阻止,因为我心里清楚,白龙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怕妹妹被自己连累,再遇危险。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也不举杯,白龙强撑一笑,一饮而尽,而一阵沉默之后,就见杨死又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小茹,老二,咱们仨也该继续上路了,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了……”
  “师兄,我想……跟着白龙……”
  小茹哽咽了一声,哪知却换来杨死一声冷笑。
  “跟着他?你知道他要去的地方,他要做的事,有多危险吗?”
  杨死这话说完,小茹和杨左生竟又争辩,显然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共患难已久的团队,气得杨死猛一拍桌子,又说:“那你们为小六子和白龙考虑过没?以你们现在的道行,只能托人家后腿!”
  杨死这话一出,小茹和杨左生都沉默了,我想为两人辩解两句,但最终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毕竟这是人家龙虎山师兄妹之间的家事,我凭什么插嘴?
  我连接下来自己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终还是白龙打破了眼前的僵局,笑道:“各位,人生就是这样,有来有去,有聚有散,今后才能更好的相逢。下午时我已经叫小六子回家去打过了招呼,家里同意让他出个远门;至于小茹和小杨,你们两个终究是龙虎山的弟子,还是听你们师兄的话吧;还有白薇回家的事,我也已经跟她说通了……”
  说到这儿,白龙故意扫了白薇一眼,就见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白薇,抿了抿嘴,默默点了点头。
  白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笑着说:“总之离别在即,我知道你们共患难了这么久,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说,你们聊吧,我出去透口气……”
  白龙说完起身出了屋,然而屋里仍是一阵沉默。
  不知又过多久,才听五爷叹了口气,忽然笑了笑说:“小师傅,小六子,既然就要各奔东西了,就让我个老头子敬你们一杯吧,可惜我老了,不能再跟你们闯东闯西了,等以后你们都修好道行,成了像白龙一样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要是到时候还能想起我这个跟你们共赴患难,陪你们闯过生死的糟老头子来,就来看看我……或者……给我这老头子上个坟,哈哈……也不枉咱认识一场了……”
  五爷说完端着酒站了起来,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又哈哈笑着说:“大家别都垂头丧气的,刚除了那猪精,这可是庆功宴啊!来,我老头子给大家唱上一首战樊城,挑挑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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