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五爷说完一口干掉杯里的酒,‘啪’地一声摔掉杯子,凝眉立眼摆足架势,高声唱道——
  兄长饮干杯中酒
  一路平安早到京
  兄长上马两泪淋
  叫人难舍又难分
  流泪眼观流泪眼
  断肠人送断肠人
  倘若是家门遭不幸
  杀上天子午朝门
  吉凶二字难确定
  闷坐在樊城等信音
  ……
  一场离别宴,我们喝光了五爷一整箱的私藏,大家都喝得醉眼惺忪却仍不舍离开,在酒桌前连喝带唱,好不欢乐。
  情到深处,小茹、李秀秀和白薇三人紧紧抱成了一团一个个交头接耳地也不知是在嘀咕什么笑眯眯,杨左生则是一直跟我东拉西扯地骂他哥,又是说他哥无情冷漠,又是怪他不通人情,总之把坐在身旁黑着脸的杨死狠狠奚落了一通,杨死气得在一旁直踹他板凳。
  五爷也喝了不少,喝得满脸通红,晃了晃身子,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坚定地笑了笑说:“小六子,你走后别担心家里的事,我和你爷爷可是好兄弟,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铁定替你把他们都照顾好,谁敢欺负他们,你五爷我跟他们拼命……”
  “五爷,那就拜托您了……”
  我嘿嘿笑着,但目光时不时就朝白薇瞟上一眼。
  这一场宴会一直持续到后夜三点半,我跟白薇却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时不时互相偷看一下,我心中自然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我猜她应该也是,可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谁都猜不透,明天可能又会发生什么……
  既然承诺可能做不到,又何必承诺?
  第二天大概傍晚的时候,是小茹、杨左生以及杨死三人先收拾好了行礼,准备上路,跟我们告了别之后,由李秀秀亲自开车把三人送到了县城的长途汽车站去,我听小茹说,他们可能要往南边去,而我和白龙要去的三河县,在我们县的北方,不顺路。
  而大概晚上八点多钟,白薇突然失踪了,我们四处寻找,最终在炕沿底下找到了白薇留下的一封信,内容大概是说不忍心亲眼跟我们道别离,所以自己先走一步,回了家,余下来的,便是嘱咐白龙我俩多穿衣、路上多小心,渴了饿了该吃吃该喝喝,别不舍得花钱。
  随后在我们包袱里,我翻出了几百块钱来,那是白薇近几个月开堂口存下来的。
  没有了小茹、小杨和白薇,这院子里瞬间变得空荡了不少,就如同祖母带着我来求二仙姑帮忙时,那落败的景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院子里再没有一根杂草,四面墙壁、大门、以及屋里的箱子柜子、每一个角落,都被我们擦得焕然一新,甚至中堂和东西两厢的墙壁也都是我们亲手粉刷出来的,白白净净的。
  我立在院子里到处扫量着,抬眼望向屋檐,不禁想起刚认识白薇时,我俩在院里拔草整修的景象,白薇胆子大,蹬着梯子就爬到破破烂烂的房顶上去拔草,结果一脚踩空踩碎了瓦片,整个人从屋顶上漏下来摔在了东屋炕上,气得骂了好几天街……
  我还想起小茹和小杨刚住进来时,小茹几乎每天都在不断找白薇的麻烦,两个女人就跟随时随地都可能干起架来似的,每次一闻到火药味儿,就吓得我和杨左生赶紧躲到一边去,杨左生朝我摆着手嘿嘿的笑,劝我说:“没事没事,别害怕……”
  我还想吃五爷家的扒鸡了,昨晚开宴会时五爷特地带来好几只,本想让小茹、白薇我们分别带走,到路上吃,可惜一场饭局就被我们造光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
  我记得中堂的门还是五爷帮忙修的,因为二仙姑住时家里的门原本就烂得不成样子了,都关不严,五爷看完后于心不忍,就拎着菜刀一个人离开了一阵子,再回来时竟扛了两扇新门回来。
  后来过了没多久,就见黄家大爷攥着个酒瓶子冲进来,说要找五爷拼命,一问才知道,五爷去把黄家大爷家新房的门给拆了……
  我甚至想起以前白薇教我阴阳道术法时的趣事,我脑子笨,又没接触过这些,打手诀时总是做错,咒文也记不住,白薇气得就拿个痒痒挠敲我脑袋,疼得我连叫‘师姑’求饶。
  她罚我不许吃饭,记得那时多亏小茹和杨左生向着我,吃饭时见我跪在旁边可怜,趁白薇不注意时就拼命往我嘴里塞吃的。
  现在想想,这一路走来真是有趣,真是热闹,可一想到已是分别,接下来再见面又不知该等多久,我不禁沉默了下来……
  晚上十一点半,五爷来了,但气势汹汹进门后只朝着我们说了一句话,就又转身走了,他说,“我来跟你们告个别,就不亲自送了,人老了爱哭,我怕忍不住……”
  五爷走时还往桌上放了两只扒鸡,那是特地给我们准备的。
  十二点半,躺在炕上眯了一觉的白龙伸着懒腰坐了起来,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对我说:“咱也该上路了。”
  随后拎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带着我和蒙馨雪往外走,蒙馨雪倒不跟我们一起离开,白龙请她暂时留下来,调查带走赵大年家菜刀的那两个西装男的事。
  而我跟白龙刚出了中堂,就见院门口走进了一个人影来,来人身上穿着件小花袄,背着个碎花小包袱,竟是一整天都没露面的三姑娘。
  她来干什么?这让我和白龙都吃了一惊。
  “三姑娘,你这是……”
  白龙一问,就听三姑娘冷冰冰答话道:“听说你们今晚要走,带我一个。”
  “这可不行。”
  听三姑娘把话说完,白龙立刻拒绝道:“三姑娘,这次我和小六子去三河,一是为了找线索帮我洗脱罪名,二是为了查清小六子身上的谜团,前路危险重重,我们根本顾不上你,何况,你也没有理由跟我们一起去冒这个险……”
  “理由,我当然有。”
  三姑娘一声冷笑,又说:“我的理由就是,我根本就信不及你们两个,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跟着你们,如果我发现你们合起来骗我,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三姑娘,你想为二仙姑报仇的心思我明白,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太危险了……”
  “呵,那好啊,你不带我,就把那头猪还给我。”
  三姑娘说着往门旁的竹筐里一指,之前蒙馨雪我们从黄家老院抱来的那头小猪,正趴在筐里沉沉酣睡着。
  白龙一见,当即回绝道:“这可不行,这头小猪身上可附着猪大宝的魂儿呢,等它修养好之后,我还有关于那‘八宝’的事要问它……”
  “我干嘛管你这么多?”
  一向温柔内向的三姑娘,竟直接撒起了泼来,冲过去一把就将那竹筐抱了住,哼了一声说:“把猪大宝的魂儿附在这小猪上,可我是做的法事,再说了,这小猪本来就是我妈养的,我凭什么让你们白带走?”
  “那我给钱行不行?”
  白龙说完就要掏钱,哪知道三姑娘张嘴就来了个‘五万’。
  听到这话,白龙气得瞪着眼吼道:“一头猪你跟我要五万?三姑娘,你干脆直接把我卖了吧!”
  三姑娘继续胡搅蛮缠说:“就你?你还能贵得过我家的猪?我妈能把这头小猪养到四五百斤,然后杀了吃肉,我妈能把你养到四五百斤再宰掉吗?”
  “你……”
  “你少跟我废话,白龙,我就是不相信你!在你能证明自己是被冤枉之前,你永远都是我的杀姐仇人!”
  三姑娘抱起那猪来就往外走,白龙显然也是没辙了,赶忙追出去又说:“好,你说,到底怎么样你才把那小猪给我?”
  “带我一起去三河!”
  三姑娘冷冰冰道:“你没别的选择,有猪就有我,没我就没猪,你自己选一个……”
  白龙气得满脸通红,好在这时蒙馨雪打圆场道:“白龙,要不你就带着她吧。”
  “小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白龙瞪了她一眼,蒙馨雪却又笑道:“白龙,我可是为你好,你仔细想想,你跟小六子现在身体是什么状态?这儿到三河县四百多里地,后半截路还不好走,都是山道,有些地方长途汽车都开不过去,就你俩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是俩傻大老爷们儿,身边连个能照顾你们的人都没有,遇到点什么事非得死半路上不可……”
  “你胡说什么呢!我堂堂琥珀主什么没经过?”
  这话白龙更不爱听了,蒙馨雪也生气了,回道:“你少在这儿扯什么琥珀主不琥珀主的,以前咱们一起出去办事,你连饭都不会做,还是个路痴,走哪儿哪儿转向,现在你说走就走我能放心吗?”
  这话说得白龙哑口无言,不禁朝着我望了一眼,我也为难地说:“白龙,我也转向,要不咱……”
  “行行行,带着她带着她!”
  白龙不耐烦地连连摆手,又朝着三姑娘说道:“但我话说在前面,这次去三河县危险重重,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我们可管不了你,你别拖我们后腿……”
  三姑娘听完冷冷一笑,“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至少看现在这样,我要弄死小六子你俩,比捏死怀里这头猪都容易。说完了没?说完了就上路吧……”
  三姑娘说完话,抱着小猪转身就往外走,白龙也气呼呼带着我跟了出去。
  原本我俩是想一路步行出村,先去县城,再从县城坐夜班的长途车去三河,毕竟白龙说了,修行之人需脚踏实地,所以多走走路磨练磨练意志也并非是坏事。
  可我们刚一出门,就听见李秀秀坐在车里按喇叭,随后摇开车窗朝着我们招招手说:“上来吧,我送你们过去。”
  听到这话,白龙就想推辞,哪知道三姑娘已经先一步抱着猪钻进了车里,随后坐在车上阴阳怪气地道:“我劝你俩赶紧上车,你俩身上有旧伤,还逞什么能?别刚出村就嘎嘣了,耽误了本姑娘的正事……”
  “三姑娘,你……”
  “你什么你,赶紧的。”
  蒙馨雪也在后面推了我俩一下,没好气地说:“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快到三河时要穿山越岭,还能缺了给你们磨练意志的时候?”
  蒙馨雪边说边将白龙我俩推搡上车,‘嘭’地一声关上车门后,又朝白龙摆摆手道:“白龙,等我办完正事,就去三河县找你们会合,一路顺风。”
  白龙点了点头,眼神颇为担忧地道:“你自己也小心一点,跟507所的人打交道,必须多长个心眼,还有,你这次本就是来抓我的,如果回去之后没法交差,你就说……”
  “好了好了,赶紧开车!”
  蒙馨雪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朝着开车的李秀秀连连摆手,于是李秀秀微微一笑,按了两下喇叭鸣迪致意之后,拉着我们就上了路……
  黄家沟子,这朴实的小村子留给我太多美好而又惊心动魄的回忆,也是我以一介阴阳师之躯行走世间的开始……
  再见了,各位,再见了,白薇。
  任重道远,后会有期。
  全文第一部分已经结束,再见黄家沟子,接下来,将开启新的征程。

  ……
  当晚,李秀秀并没有把我们送到县城长途汽车站去,而是一路向北而去,而直到后夜三四点钟时,我和白龙两个不认路的路痴才意识到不对,我赶忙惊问道:“李秀秀,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县城早该到了吧?”
  “我直接送你们到三河县去,能送多远,就送多远。”
  “什么?”
  李秀秀这话一出,把白龙我俩吓了一跳,哪知道李秀秀却笑了笑说:“这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我白天就交给下边人了,离开几天没大碍。四百多里地的路程,你们三个得来回倒车,少说得两三天才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我多送你们一段,你们就少受点罪。”
  李秀秀这话倒是不假,你别看按现在这年头的话说,开车走个四百多里的路程,走高速有个三四小时也就到了,可那年代终究不同,道路很差,又没有导航,有些地方过山过河甚至连路都没有,就算有路的地方也经常可能有路匪出没,很不安全。
  见李秀秀诚心实意的送我们,而我们又已经上了她的‘贼’车,于是我们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连夜赶路,只中午时在加油站休息了几个小时,顺便吃了口饭,而再到晚上八九点钟时,往车窗外一看,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进了山,山道两侧崇山峻岭,而白龙我俩根本不知是到了哪里,只能求助于李秀秀。
  李秀秀望了一眼路边的标牌,笑道:“快了,过了这片山地,再有个七八十里地也就到三河县境内了……”
  听到这话,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时,车身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就跟犯了癫痫似的,一连哆嗦了几下之后,汽车慢慢悠悠地停在了路边,再也发动不着了……
  这一下,白龙我们傻了眼,李秀秀自己也傻了眼,朝着周围一看,前后是荒山、两侧是密林,车停下的地方根本毫无人烟……
  “秀秀,怎么了?”
  对于汽车这方面的东西,我们根本不懂,只得求助于李秀秀,就见李秀秀神情凝重,皱着眉头就开始在车上敲了敲去,又试着打了几次火,车还是一动不动,终于叹了口气,朝我们说道:“怕是坏了吧,之前咱们对付猪大宝时,车不是在村里让头猪撞了一下,当时就出了故障,不过还没这么严重,估计是跑了这么久长途,车受不了了……”
  “那,那怎么办?”
  我不免急切地问:“你看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总不能在这种地方过夜吧?”
  “你以为我想啊,等我检查检查发动机看看吧……”
  李秀秀说完拿着手电筒就下了车,白龙、三姑娘我们三个在车上待着也无聊,于是也跟了下去,往车旁边就地一坐就开始休息,李秀秀则开始掀起车机器盖子开始检查起发动机来。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也是无聊,我就逗起三姑娘怀里那头小猪来,打发时间道:“小猪崽子呀小猪崽子,虽说你也是我们团队中的一员,但万一在这儿被困上几天,没吃的,可就得全靠你了……”
  “不许打我家猪的主意!”
  一听这话,三姑娘气得把猪紧紧往怀里一楼,低头扫了一眼说:“我还打算给它起个名字呢,你敢吃它我跟你拼命!”
  “还起啥名字?它不是叫猪大宝吗?”
  我敲了敲那小猪的脑袋,小猪哼哼唧唧开始拱我的手,随后就听三姑娘道:“准确的说,猪大宝只是残魂被我附在这小猪上了而已,这叫借体回魂,免得猪大宝魂飞魄散,但不等于它就是这只小猪,所以这小猪还没名字呢……”
  听完我点了点头,撇了下嘴说:“我有点想白薇,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儿了,要不咱就给这小猪起名字叫白薇吧!白薇……白薇……”
  我说完就开始逗猪玩,小猪当真配合地一通哼哼,气得白龙在旁边敲了我一下说:“你有病啊?你才是猪!这话要是让我妹妹听见了,非得揍死你不可!”
  “嗨,她又听不见。”
  我苦笑着说:“要是白薇在这儿多好啊,还有五爷,还有小茹和小杨,我真想他们……”
  一时间愁上心头,我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随后就听李秀秀‘嘭’地一声关上了机器盖子,朝着我们喊道:“你们别聊了,来帮忙吧……”
  听到这话大家赶忙站了起来,就问她帮什么忙,李秀秀说:“车算是彻底坏了,你们不想在这儿过夜就帮忙推车。”
  李秀秀这话一出口,三姑娘二话没说,抱着猪就钻进了车里,摇开车窗说道:“我还得看着猪呢,腾不出手来,你俩辛苦了……”
  “三姑娘,不带这么耍诈的……”
  我刚要去拽三姑娘,哪知李秀秀也趁机钻进了车里,扶着方向盘道:“我也把着方向,免得车翻进山沟里,二位,辛苦了……”
  “有你们俩这样的没?我和白龙可是伤员啊!”
  “推个车,死不了,赶紧的吧……”
  两个女人坐在车里一阵嫌弃,骂得白龙我俩也是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能双双走到车屁股后面,气急败坏地就开始推车。
  我俩毕竟身子还需,再加上这路有点轻微的上坡,只往前推出了几十米,就累得白龙我俩上气不接下气了,三姑娘和李秀秀在车里坐得倒是稳当,听着音乐时不时朝我们喊一声加油。
  我又气又累,就骂骂咧咧让两人来帮忙,我俩推不动了,可还没等李秀秀答话呢,就先听到一个声音从车的后备箱里传来——
  “要不,要不我帮把手?”
  那话音不大,而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白龙我俩直接就惊住了,赶紧把后备箱掀开一看,就见白薇已经低着头,战战兢兢地从后备箱里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你……你怎么在这儿?”
  白龙一见,眼都直了,因为之前明明是让白薇自己回家去了,而且还比我们先走了一步……
  白薇抿了下嘴,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说:“哥,我,我不放心你们……”
  “所以你就偷偷藏进后备箱里跟来了?”
  白龙气得直攥拳头,又朝正走下车来的李秀秀一瞪眼道:“李秀秀,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李秀秀爱答不理地摆了下手说:“小师傅可救过我的命,她有求于我,难道我还能不依?”
  “你……我就知道你非得来送我们,肯定是居心不良……白薇,修好车你就给我跟车回去,要不然……”
  白龙威胁的话都没等说完呢,忽然间,就听一阵打呼声又从黑乎乎地后备箱里传了出来,一听到这声音,我们再度一惊,只听白薇尴尬地笑了笑说:“五爷晕车,睡了一路了……”
  “五……五爷……”
  我赶紧拿着手电筒往后备箱里一照,果不其然,就见五爷正枕着个包袱,侧躺在后备箱里呼呼大睡呢……
  我霎时间又是一声惊呼,问道:“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你俩就一直躲在后备箱里,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的躲着?”
  白薇被白龙我俩训得就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边玩手指边说:“中午时你们不是在加油站休息来着,秀秀趁你们睡觉时把我俩放出来透了口气,吃了点东西……”
  “李秀秀啊李秀秀,你真行!”
  白龙狠狠瞪了李秀秀一眼,看神情就知道是想骂街,李秀秀多聪明的人,一见势头不对立刻嘿嘿陪笑着说:“反正来都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他俩是以后的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推车,赶紧找个能修车的地方,这比什么都强,咱可正缺人推车呢……”
  李秀秀这话说完,白薇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就想帮忙推车,白龙气得狠瞪着眼,但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可说的了,于是乎把还在呼呼大睡的五爷也叫了起来,又朝着五爷一番训斥之后,就让两个人一起帮忙推车前行……
  推车是个力气活儿,一路上虽然很累,可因为有了白薇和五爷的陪伴,整个气氛立刻变得愉快了起来,我们一边推车一边说说笑笑的,疲惫一扫而光……
  这一推,我们就推出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别说是烟火人家了,这荒山野岭的,竟连个过往的车都没见到,于是大家只能又耐着性子继续往前推,甚至做好了‘大不了推一宿,把车直接推到三河县’的准备,毕竟高兴,尤其我满心的激动,正没处发泄呢……
  可就在白薇我们有说有笑的推车时,忽然间就听李秀秀一声惨叫,随后猛一脚刹车踩下去,缓缓前行的汽车瞬间戛然而止……
  “秀秀,怎么了?”
  见事不对,大家赶忙围过去看,就见坐在车里扶着方向盘的李秀秀脸色苍白,正瞪着眼睛目视前方,战战兢兢呼道:“糟,糟了,我好像撞到人了……”
  听到李秀秀这话,大家都惊了住。
  “人?这种荒山野岭的,哪儿会有人?”
  我边说边打着手电筒的车头前查看,果真没人,甚至车头前面连块石头都没有。
  我将所见情况一说,李秀秀不由地惊道:“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看见一个小孩儿从路边跑出来,一头就撞在了车头上倒下了……”
  李秀秀说话时,却见白龙正朝周围扫量,随后努了努鼻子,笑着说:“你别多心,大概眼花了。”
  他嘴上虽在安慰李秀秀,但却一直朝我使眼色,示意我往车里看,我一看,这才发现,后座上正抱着小猪呼呼大睡的三姑娘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孩子,正直挺挺地坐在车上……

  见那小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我心里瞬间一惊,然而片刻之后就明白了白龙的意思。
  白龙之所以不动声色地朝我使眼色,一是怕惊着三姑娘和李秀秀,二是怕惊着那孩子,因为那孩子明显不是人,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又是在车上,万一它突然发起疯来,只怕更不容易应对。
  而这时显然坐在驾驶位的李秀秀也察觉到了不对,见我们神情紧张,就通过后视镜往后座上看,这一看,顿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就想去拽车门,好在白龙及时发现,往前走了两步之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别动,别惊着它……”
  听到这话,李秀秀瞬间僵住,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这时我悄悄走到白龙的身旁,压低声音焦急地问:“白龙,现在怎么办?”
  白龙微微晃头,仍面带笑容不动声色地道:“别紧张,这种地方鲜有人烟,阴气重,有些山精地魅的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着又朝车后座上一翘下巴,又说:“问题是,咱的法器都在车上包袱里,未免惊到它又不能直接开门去取,这是个问题……”
  白龙说话时,就见三爷也凑了过来,伸手摸着后腰上两把菜刀的刀柄,说道:“要不直接拼了吧……”
  “别,车厢里空间有限,万一它伤了秀秀和三姑娘,可就糟了……”
  话说到这儿,白龙朝着白薇望了过去,又使了下眼色说:“你的法器呢?快拿出来救急,先把那孩子引出车外来再说,免得伤人……”
  白薇听完一撇嘴道:“你非要让我回家,我是堵着气出来的,除了简单做法事的器具之外,捉鬼的东西根本没带出来……”
  “那只能用枭玉了……”
  白龙说着就往裤兜里掏,但神情却变得更加凝重了。
  这也难怪,如果是平常时候,要对付这种山精地怪恐怕根本难不倒白龙,然而眼下他重伤未愈,不到万不得已哪儿敢亲自出手,尤其对付还在空间有限的车厢里,稍有不慎,那小鬼发起疯来就可能伤及无辜……
  可就在白龙从口袋里夹出一对枭玉时,忽然间就听马路对面的树林里传来‘哗啦’一声,当时并没有风,那声响一传出来,大家顿时都惊了一下,紧接着,就见一个隐隐约约地人影,渐渐从山沟里爬了出来……
  这一下,白龙我们更紧张了,难不成那坐在车里的鬼孩子只是个诱饵,它竟还有帮凶?
  我刚想到这里时,就见那人已经从山沟爬了上来,开始伏着身子鬼鬼祟祟朝我们走过来,眼看着距离我们还有几米的距离时,竟忽然朝着我们摆了摆手。
  白龙微一皱眉,立刻说道:“那是个人。”
  “人?”
  我愣了一下,又仔细一看,走过来的确实不像是什么鬼魅精怪,是个貌似三四十岁,满脸胡茬的精壮汉子,怀里还抱着个小包袱。
  随后就见那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已经从怀里掏出件橙黄色的袍子来,在空中一抖,随后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时我们才看出,那竟然是一件道袍。
  将道袍披在身上之后,那人又从怀里一个小包袱中,取出香炉、符咒、一盏烛台、一个空碗和一个小铜盆来,随后悄悄蹲在车的另一边,开始在那空碗里勾兑朱砂血墨。
  兑完血墨,那人提起毛笔就开始写成三张符咒,随后将一张符咒藏入袖口,一张符咒贴于油灯之上,又捏起第三张符咒,朝着车门方向轻轻一弹,那软哒哒地符咒竟然‘嗖’地一下就朝着车门飞去,‘啪’地一声贴在了车门上,简直就跟电视上演得那种飞牌绝技似的。
  看到这里我不由地一惊,就朝白龙说道:“这招真帅,我好像也见小茹这么扔过符。”
  “这是天师道的祭符术。”
  白龙微微一笑,一边观看着来人的表演,一边又说:“看他的祭符手法,应该出自茅山派,而且手法熟练,必定是个高手……”
  在荒山野岭之中,竟遇到个茅山派的高手,这不免让我有些激动,而这时再一看,那人已经在香炉里点燃三炷香,又将油灯里的灯芯点燃,再从随身包袱里抓出了一把灵钱冥纸来。
  他并没有直接把灵钱冥纸放在火盆里,而是轻轻一甩手,手中的一大把冥纸竟‘哗啦’一声就朝着车门处撒去,被扔出去的灵钱冥纸霎时间如同条雪白地长龙般往前延伸散开,从油灯下一直铺到车门底下,铺成了长长的一条。
  随后就见那道士双手成印开始念咒,并以剑指在那燃烧着的灯芯上轻轻一夹,就夹起了一团火苗,放到了身前的冥纸上,冥纸‘呼啦’一声烧了着,并逐渐朝着车门下烧去,很快就烧成了灰烬,如同在地面上铺了一条黑乎乎的灰烬路面似的……
  道士赶紧又掐诀念咒,忽又单膝跪地扬起剑指,两根手指朝自己一勾,口中念一声‘起’,‘嗖’地一下,那前一秒还安坐在车里的小鬼,竟如同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一样,沿着地上的灰烬,竟穿透车门朝着那道士飘了过去……

  看到这里时,白龙不由地暗叫了一声‘好’,说道:“这法事做的真漂亮,手法娴熟精准,方法用的也恰到好处,真是个高手……”
  白龙话刚说到这儿,那孩子已经飘到了油灯前,紧接着一弯腰,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灯里跳动的火苗看,而趁孩子不备,那道士猛一起身,几乎同一时间脱下自己身上的道袍往前一扣,‘呼啦’一声就将那孩子整个卷进了道袍之中,一阵白烟霎时间从道袍之中腾起,被道袍卷住的孩子开始拼命地挣扎吼叫,蒙着道袍就开始往路边山沟里狂奔。
  但那道士脱下道袍时,已顺势从袖口中又抽出了第三张黄纸符,对准那孩子逃跑的方向一弹,符咒‘啪’地一下就贴在了孩子的后背上,霎时间那孩子叫得更凶了……
  道士两个箭步窜上前去,同一时间从后腰抽出一把桃木剑来,手舞桃木剑、脚踏天罡步,先以剑尖连挑那孩子双腿,‘啪啪’两声后孩子瞬间跪地,随后剑锋连拍孩子卤门、后心、胸口三处,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蒙在孩子头上的道袍‘呼啦’一声就落了地,那孩子竟已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
  见那鬼孩子被轻而易举的除掉,我激动得连连叫好,可这时一看白龙,脸上却现出几分怒容来,眉心也已紧紧地凝成了一团。
  见白龙神情不对,我赶紧发问:“白龙,怎么了?”
  白龙没有理我,阴沉着脸就往前走,而这时那个道士也已经穿好道袍朝我们走了过来,左手掐住右手手腕,右手竖起剑指,朝我们行了一礼之后,笑呵呵说:“各位没事吧,抱歉贫道晚来一步,害各位受惊了……”
  那人面带微笑态度和蔼,谈笑间却透出一股不怒而威地气场来,颇有仙风道骨的意思,然而向来爱笑的白龙,这一次却并没给他好脸色,板着脸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后,冷冰冰问道:“阁下刚刚所用的,可是茅山宗的太上杀鬼咒?”
  听到这话那人一愣,转而面带惊喜地笑道:“正是,阁下竟然识得我的咒法,难不成也是同道中人?”
  听到这话,我立刻凑上去介绍说:“那还用说?这位可是堂堂的……”
  我话说一半,白龙却拽住了我,随后摇了摇头,朝那人哼了一声道:“闲云野鹤,不足挂齿,何况,你我还真算不上什么同道……”
  这话出口,那人不由地愣了住,而白龙对人态度如此强硬,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道士被白龙说得一愣,明显也觉出对方有些不友善来,但还是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说:“这位小哥,何出此言?”
  白龙答道:“据我所知,正统在茅山派承法的弟子,确实大多善于除妖灭鬼,而不善于超度或引导恶鬼修行向善,但即便如此,大多心怀善意的道士仍选择后者,毕竟鬼这种东西说白了,也不过是换个方法或者,没有谁想一直做饿鬼孤魂游历人间,孤魂厉鬼乃至于山精地怪,但凡祸害人间必有原委,又何必不闻不问就赶尽杀绝呢?如果说长着学了些杀鬼除魔的本事,就能不分对错胡作非为,那人与妖邪还有什么区别?”
  听白龙这么一说,那道士恍然大悟,朝着白龙一拱手说:“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你是怪我心狠?”
  “没错。”
  白龙直言不讳,又道:“刚刚这孩子虽是山中的游魂野鬼,但出现在车上后却还并未伤害任何人,你大可以将它引出来之后想降服,再做法超度它去投胎,或是问明冤情再做处理,若能帮它,也算是功德一件,又何必非要以这么狠的符箓咒法直接让它魂飞魄散呢?”
  “呵呵,小兄弟,你这话我不敢认同。”
  那人说着抬手往车里一指,就见李秀秀还仍然惊魂未定地坐在车中,又说:“你看看车里那两个姑娘,一个吓得半死,一个还在呼呼大睡,甚至连刚刚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跟你坐在一个车上,想必都是你的朋友吧?你说那小鬼坐在车里后还没伤害她们,就不该把它先除掉,那你的意思是,非要让它把你这两个朋友害死,你才高兴?”
  “我没那么说,但是……”
  “不要但是了,看来我们确实不是同道中人,道不同,自然不相与谋。”

  那道士显然也生了白龙的气,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他,为了缓和眼前的气氛,白薇立刻凑上来,朝着那人拱手一笑说:“这位大哥,你别跟我哥一般见识,他最近心情不好。”
  白薇说着扫了一眼白龙,示意他别再跟对方争执,那意思我懂,毕竟对方才刚刚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随后白薇又说:“在下阴阳道门人白薇,我哥叫白龙,不知尊下高姓大名?”
  一听到‘白龙’两个字,那道士瞬间一惊,盯着白龙一番打量之后,惊呼道:“你就是‘琥珀主’?”
  “怎么,你认识我?”白龙问道。
  那人笑道:“你是天诛府十三道御史台领军之人,又是公认的十二人之一,我怎么可能没听过你的名字?两年前天诛府曾给我送过邀请信,请我加入天诛府,到五军都护府任职,可我看不惯五军都护府的行事作风,本身我这个人又闲云野鹤惯了,就没答应……”
  “呵,你动不动就斩鬼杀妖的,这作风跟五军都护府领头的那些王八蛋可再相似不过了,你还会看不惯他们?”
  白龙依旧冷嘲热讽,但那道士却笑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兄弟,你也别怪我狠心,这里面有些缘故你不明白……”
  道士说话时,就见李秀秀慌慌张张下了车,跑到车前掀开机器盖子就开始修车,嘴里不停地嘀咕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老娘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可车终究是坏了,她要是能修得好,早就修了,最终气得直用脚往车上踹。
  道士一见,立刻走了过去,安慰了李秀秀两句之后就帮她一起检查起故障来,动作还颇为专业,随后拍了怕手上的灰尘,回头朝着我们笑道:“你们这车坏得可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
  他说着抬手往前一指,又说:“这样吧,再往前十里多地,有个小加油站,我在加油站旁边搭棚子开了个小修车店,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们把车推过去,帮你们好好检查一下……”
  听到这话,大家心中顿生惊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但白龙却皱着眉头戒备地说:“你是个道士,怎么会躲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起了加油站来?这算不算不务正业?”
  “呵呵,活着总得吃饭不是,这年头,到处都是神棍骗子,咱们这些真有本事降妖捉怪的,只会干实事,不会装神弄鬼去蒙人,想在民间靠本事混口饭吃可不容易。你们身在天诛府,牌子响亮,每个月又能拿固定工资,你们的日子当然好过,可像我这种闲云野鹤,也就只能靠修车的手艺养家活口了不是……”
  那人说完嘿嘿一笑,又朝路边那荒山野林里一指,接着说:“你看,这地方崇山峻岭鲜有人迹,高山密林把三光遮住,因此阴气很重,很容易招来不干净东西,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这里每隔个三五天就会发生一起交通意外,都是过路开车的被沿途的孤魂野鬼抓了替死鬼了,现在在这儿开了个修车店,一来方便给过路的车辆修个车加个水,二来顺便除除就近的脏东西,虽说没人给钱,好歹也算是没把祖师爷的手艺扔咯,也能保一方平安不是……”
  他边说边走到车屁股后面,朝我们招招手,让我们帮忙去推车,李秀秀则依旧在车里把着方向盘。
  这道士力气很大,又有了白薇和五爷的帮忙,因此推车时显得比之前轻松多了,于是三更半夜的,我们就在这荒无人烟的盘山公路上一边推着车前进,一边闲聊了起来……
  那道士给我们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姓殷,‘白眉鹰王’殷天正的殷,大名殷长生。
  白龙看的不错,殷长生确确实实是茅山派的弟子,而且按整个天师道论起辈分来,甚至杨死、小茹和杨左生还得叫他一声师叔,据他自己所说,当下茅山派的掌门,和他是亲师兄弟,这让白龙、白薇不免肃然起敬,因为据说那位统领茅山的毛老道,是个在行内人尽皆知的很了不得的人物,地位和龙虎山的张天师、以及阁皂山的掌山马君武持平,为符箓三山之首脑。
  不过殷长生自认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受不了茅山上的清规戒律,所以不愿意待在山里,几年前就一个人偷跑下山游历,增广见闻,而跟他一起到处流浪的,还有一个他在路上捡来的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被他收做了徒弟。
  像殷长生这种人,在固定地方待久了难免会受到束缚,就喜欢经常到处流浪,可从言语之间能够听出,他已经一个人在这片山林里住了一年多了,靠个赚不了多少钱的破修车棚赚钱度日。
  一听出端倪,白龙就问他:“既然你喜欢到处走,为什么却在这里待这么久?还有,为什么你说是自己一个人住?你的那个小徒弟呢?”
  被白龙这么一问,殷长生脸上忽就现出几许悲伤,叹了口气说:“你问得好,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对山里的孤魂野鬼这么心狠手辣吗?那我就告诉你。”
  随后殷长生款款道来——
  大概正好是一年前,他带着自己的小徒弟游历时乘坐长途客车途经此地,据殷长生说,当时已经是后夜了。
  那年头,抓超载抓得还不是很严格,四十九座的长途客车上竟拉了将近七十人,车里大包小包、人挤压着人,又是夏天,满车都是臭烘烘的人肉味儿散不出去,闻着令人作呕。
  而开车的司机更因为连夜驾驶早已身心憔悴,甚至开车时都困得磕了好几下头……

  坐在一旁的殷长生看出了端倪,就劝他停车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开,哪知道换来的却是司机的一记白眼——
  “休息?耽误时间你给我钱不?不给你就把嘴闭上,逼逼叨的……”
  见司机没好气,殷长生也只能低着头苦笑,毕竟这在鬼神面前不怒自威的茅山高手,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挤长途车的穷老百姓而已。
  可就在这时,殷长生忽然觉出一股莫名地不自在,车里臭烘烘的人肉味儿里若有似无地飘来一股阴气,殷长生登时觉出不对,就赶紧又对那司机开了口,劝他靠边停车,自己好检查一下车里是不是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哪知道一听这话,不单司机笑了,甚至周围很多乘客也都哄堂大笑起来,嘲笑殷长生是个神经病,疯疯癫癫的。
  司机当然不会听殷长生的话,甚至有好事的乘客都开始指责殷长生大半夜的乱婆妈,吵得人睡不好觉,可谁能想到就在几分钟之后,在经过一处急转弯山道时,长途车的刹车竟突然失灵,吓得司机一惊,赶紧一连挂了好几下档却都挂不上,车速更开始突然加快,朝那急转弯的路段就一头猛撞了过去。
  紧随其后不等车上乘客反应过来,客车的车头已然‘嘭’地一声就撞在了山壁上,随后整个车都被弹了出去,司机吓得惊叫了起来,可话音都没等落下,那被弹出去的客车已经一头扎进了路旁三百多米深的悬崖里,顺着山坡拼命翻滚而下,车里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宛若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喊叫抓挠,甚至还有人去护自己的行礼和孩子,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客车顺着山坡翻滚第三圈时,殷长生缓过神来试图去护住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孩子,哪知道背后的车窗是打开着的,车身猛地一甩,竟将殷长生整个人从车里抛了出去,随后客车开始倒扣在地面上飞速下滑,由于山石的撞击磕碰,竟将整个客车的车顶给掀开了一大半,六七十号人被扣在车里无法逃生,又没有了车顶的保护,等殷长生跌跌撞撞站起身来,狂叫着冲下山坡去看时,倒扣在地上的客车里已经血流成河,甚至不少人的脸和头顶,都已经在汽车顺着山坡下滑时被磨得面目全非了……
  周围静悄悄的,伴随着车里传来的一阵阵颤抖着的呻吟声,将气氛衬托得更加可怕了,但殷长生没想那么多,冲向客车就顺着一扇窗口往车里钻,借着车里的灯光一看,就见车内人挤着人,人压着人,甚至有人被撞、被磨得已经残缺不全,而鲜血更已将整个车,将车里所有的人,都染成了血红色……
  “小霏!小霏!”
  殷长生发了疯似的开始在满车的尸体残肢中寻找自己的小徒弟,可尸体都已经叠成了一堆堆的,根本就找不到,没办法,殷长生只能先把那些尚有一丝生气的伤者从尸堆里往车外拽,拽了一整晚,终于救出了十多个人来,但其中大部分再被拽出来后,都已经没了气息……
  话说到这儿,殷长生忽然顿了住,眼神之中浮现出难以言喻地慌张恐惧,仿佛一年前所遭受的这一场灾难,如今想起还历历在目……
  趁着在路旁休息的功夫,殷长生用颤抖的手掏出根烟来点了上,狠狠嘬了几口之后才总算保持住平静,抹掉眼中溢出的泪水,又对我们苦苦笑着说:“我刚遇到小霏时,她正一个人在个小饭店的垃圾桶里翻吃的,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都是泥,我就跟老板打听她的来历,老板告诉我,小霏是被狠心的爹妈扔在这儿的,因为爹妈又给她生了个弟弟,家里穷,俩娃养不起,只能狠心扔了女娃子。爹妈抱着弟弟走时,告诉小霏,说上厕所,让她在这儿等,结果小霏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月,也没见自己爹妈回来,那几个月里,多亏有饭馆老板看她可怜,偶尔就弄点剩饭给她吃,下雨下雪的,还送旧衣服给她保暖,小霏就算是在饭馆外面住了下来,还经常问那老板,‘叔,我爸妈啥时候来接我呀’……后来我就把那孩子带走了,我以为,虽说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可她跟着我,至少不用跟之前那么受罪吧?然后就带她到处游历,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我以为是救了她,没想到,最后倒是我害了她……”
  话说到这儿,殷长生已经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了。
  我们听到这些,心里也不好受,就试图安慰他,哪知道殷长生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满是愤恨……
  “你们知道小霏是怎么死的吗?”
  大家都没回答,因为不知该怎么接话。
  殷长生一声冷哼,又说:“当时我拼了命的从车里翻出几个伤者,翻着翻着真发现奄奄一息的小霏被压在几具尸体下面,见她还活着,我激动得不行,就赶忙去拽她,哪知道,尸堆里却伸出来一只手,是个也已经奄奄一息的乘客,一把就拽住了小霏的腿,死死拉着她,朝我喊救命……我就告诉他,‘你别着急,我把孩子先救出去,就来救你’,可他还是不放手,就跟怕我跑了似的,拼命拽着小霏往尸堆里拽,嘴里一遍遍喊着‘你先救我,你先救我,你不先救我我谁都不让你救’,一边喊一边伸手去掐小霏的脖子……”
  “哼,人性……”
  白龙苦笑着摇了摇头,殷长生又道:“后来我拼命的拽,拼命的抢,最后总算把小霏抢救了出来,可是当时她已经……”
  见殷长生哭得泣不成声,白龙问道:“你刚刚灭掉的那个小鬼,应该就是当时那车乘客中的一个吧?”
  白龙话一出口,殷长生点了点头,又道:“没错,那场车祸太惨烈,再加上客车超载,出车祸时乘客跑都跑不了。这一带地势崎岖你们也看到了,救援都不方便,最后除了我运气好被从车里甩出去、只受了轻伤之外,最后救援队到达时,还能喘气的就只剩下三四个了……几十号人在此死于非命,一时间怨气冲天,车里的乘客全都成了游魂野鬼,终日在这深山老林里盘旋,只等着寻找一个抓替死鬼的机会,以便投胎……”
  “你恨他们?”白龙又问。
  殷长生一声冷笑,摇摇头说:“虽说人性如此,但我终究也是凡人中的一份子,恨倒谈不上,但因为小霏的死,我更无法原谅他们,就算他们已经沦为了可怜的孤魂野鬼……何况,我之所以下手狠毒,招招让他们魂飞魄散,也是出于无奈之举,这么多的孤魂野鬼,如果每个都超度一遍,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就算我由,谁又能保证它们在被我超度之前,不会到处害人抓替死鬼呢?我不想在看见惨剧发生,所以我留了下来,开了间修车棚,顺便为那车含恨而终的怨灵收拾残局……”
  休息了一阵子之后,我们又继续推着车赶路,等天亮的时候终于见到前面山道旁现出了个很小很破旧的加油站来,加油站旁边不远处,有间简陋的小房子,和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棚子,殷长生指着那棚子说:“咱们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大家一阵欣喜,加把劲继续赶路,可刚把车推到棚子里时,我抬眼往那房子窗口上一扫,隐约就见一张小女孩儿稚嫩且惨白的脸,从窗口内一划而过……
  察觉不对,我第一时间朝白龙扫了一眼,但显然窗口的奇怪动静也没能逃过白龙的眼睛。
  见我朝自己望来,白龙立刻微微摇头示意我别做声张,于是我什么都没说,把车推到修车棚里放好之后,就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来,殷长生也开始找工具帮我们查看车的情况。
  而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手里端着个塑料盆走了过来,进了修车棚后笑呵呵对殷长生说:“殷师傅,昨晚我烙了点饼,本想给你送过来,结果你没在家,就给你留到了现在,你看,都凉透了……”
  听到这话,殷长生赶紧站起来擦了擦手,笑呵呵接过那盆大饼后,笑道:“老是白吃你们东西,这多不好意思,我昨晚去林子里巡山了,这不才回来……”
  “嗨,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要是没有您在,恐怕我们就……”
  那女孩儿话说到这儿,忽然戛然而止,随后朝我们偷偷瞟了一眼,才又凑到殷长生身旁,略显紧张地说:“殷师傅,凌晨时,那车人……又来了……”
  一听这话,殷长生瞬间变色,紧紧皱了下眉头之后,笑着说:“没事的,你先回去,等我忙完了过去找你们,咱再细说……”
  “哎,殷师傅,那就麻烦你了。”
  那女孩儿说完扭头都快步离开了,我循着她离开的背影望了一阵子,就见她径直走进了旁边不远处的那个小加油站里。
  加油站也同样破破烂烂的,甚至我们推着车过来时,我还以为早就荒废了呢。
  白龙显然也质疑了起来,就朝着殷长生笑问道:“怎么,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还有加油站?”
  殷长生一边修车一边笑道:“呵呵,你别看这地段比较荒凉,但可是周围地区运货的交通要道啊,以前不管黑天白天,都有开大车的经过,方圆几十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都没个地方歇脚加油,后来就有抓到商机的在这儿弄了个小加油站,甚至还有过饭店呢……”
  殷长生说着往自己那破房子一指,又说:“以前这儿就是家小饭馆,可后来这段山路太邪乎,总是出事,渐渐的,过往的大货车司机宁可绕远道都不敢从这儿过了,生意不好,饭店老板就卷铺盖卷跑了,把个破房子留了下来,后来我就顺势在这儿落了脚,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住……”
  说道这里,殷长生又望向那加油站,说:“你别看晚上没啥车路过,可天一辆,过往的货车客车的也不少,常跑这条道的老司机都知道,这段路一般都是晚上出事,白天开车谨慎点儿,倒是也没事,毕竟居家过日子都不容易,有近路能走,谁都不想绕远浪费油不是,所以这加油站就勉强支撑了下来……加油站里就剩俩人值班了,是对父女,刚给我送饼的是闺女,叫小赵……”
  听他说完,白龙点了点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问话,但没等问出口,却又把嘴闭上了,立在旁边开始专心致志盯着殷长生修车。
  毕竟我们推了一宿的车,都没怎么合过眼,检查了一下车况之后,殷长生就先带着我们进了自家的房子里,进门时笑呵呵说:“我这儿只修车,本来是不留客的,但你们终究和我有同道之缘,我也不能委屈了你们不是,你们就现在我家休息休息吧,没事,这破饭馆不小,有的是地方睡觉……”
  殷长生边说边领着我们往里走,进门一看,里面是个空旷的大厅,应该是以前饭馆的正堂,而大厅左右两边角落里,胡乱对着一堆堆的桌子凳子,不用问也知道,是以前饭馆里留下的。
  大厅的最深处,有个黑乎乎的小走廊,殷长生往走廊里一指说:“里面有几间小屋子,我就把厕所和我自己住的屋儿收拾了一下,别的屋子都又脏又乱的,你们就在大厅里睡一觉养养神吧……”
  他说完搬了几张桌子过来,每两张桌子一并,就成了一张‘床’,然后开始拿着抹布帮我们擦干净,又笑着说:“你们的车我看过了,今天要修好估计有点费劲,我尽量帮你们快修,估摸着明天一早,也就差不多了……”
  “车不着急,你只管慢慢修,多少钱我们都认花。”
  白龙气定神闲地往个桌子上盘腿一坐,随后抓起随身携带的包袱来,就开始从里面一件件的掏东西,把什么桃木棍、黄纸、烛台、香炉之类的应用法器一件一件摆在了身前,更从随身带来的矿泉水瓶中倒出了小半碗鸡血来。
  殷长生一见,不由地问道:“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呵呵,你好心帮我们推了一路车,我们也该帮帮你的忙。反正我们也没急事,你只管慢慢修车就行了,抓游魂野鬼的事儿就交给我们……”
  说着话,白龙假装在大厅里扫了一遍,抓起桃木棍来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又笑道:“我刚看见你屋里就有一个,看样子是个小女孩儿,我帮你把她灭了……”
  话说到这儿,根本没等我们其他人反应过来呢,白龙猛一甩手就用桃木棍从桌上挑起了一大张黄纸来,迎着距离自己不远的墙壁就甩了过去……
  黄纸‘呼啦’一声飞向墙上,紧接着就见白龙一个箭步跳下桌子,手里同时抄起摆在桌上的那小半碗鸡血,一个箭步就朝那墙壁冲去。
  没等冲到墙壁之下,白龙抬手在飘在空中的黄纸上一拍,黄纸‘啪’地一声就贴在了墙上,紧接着右手抓着碗往上一泼,鸡血浸湿黄纸的同时白龙徒手在纸上一抹,就见黄纸涂成了血红色……
  几乎同一时间,那贴在墙上的黄纸开始‘啪啪啪’地颤抖起来,伴随着一股白烟从黄纸下渗出,一阵惨叫声已经不绝于耳地开始在大厅里盘旋开来……
  白龙手一拿开,就见被血浸湿的黄纸上,立刻现出一张狰狞痛苦地面孔来,顿时微微一笑:“你这恶鬼好大的胆子,连茅山高手的家都敢闯,看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谈笑间,白龙猛一晃手中的桃木棍,就朝那鬼脸眉心戳去,手法娴熟狠辣,显然是要将那被黄纸困住的小鬼一击致命,但还没等桃木棍戳到那黄纸上,冲上前来的殷长生已经一把攥住了棍子,随后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了那黄纸之前……
  “道友手下留情……”
  殷长生一声惊呼,说话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紧攥着白龙的桃木棍道:“你不能杀它呀……”
  “不能?为什么不能?”
  白龙微微一笑,又说:“你晚上杀的是游魂野鬼,我现在要杀的也是游魂野鬼,既然都是鬼,为什么还要差别对待?”
  “它……它是小霏……”
  见已压不住,殷长生终于说了实话,白龙却又笑了,答道:“我不管它是谁,我只知道它是鬼,鬼就会害人,为了防止它去害别人,那它就得死在这里,这不正是你殷长生的理论吗?”
  “白龙,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谈笑间白龙收了棍子,转身又坐回了桌上,笑着说:“你的小霏有苦衷,你不愿直接杀它,那么被你打得魂飞魄散那些鬼就没苦衷了吗?车上那孩子,活着时至多也就个六七岁的模样,难道它该不该被打得魂飞魄散,唯一的评价标准只是跟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相熟?殷长生,亏你也是一介高手,竟然在外杀鬼,在内养鬼……”
  话说到此,白龙平和的声音忽地转为一通怒斥——
  “你还算什么茅山正道!”
  殷长生一言不发,回身一把撕掉墙上的黄纸,立刻就听见一阵若隐若现地哭泣声顺着墙壁开始往大厅尽头的走廊移动,随后消失不见。
  这时白龙又说:“殷长生,你这做法我很不理解,这孩子已经死了,就算你不忍心杀它,至少也该帮它超度,让它早日安息,又何必一直把它留在身边呢?让它做孤魂野鬼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不关你事。”
  殷长生终于冷冰冰开了口,转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去修车了,你们在这儿好好休息吧,放心,小霏不会害你们,你们也别去招惹它就好……”
  这话说完,殷长生出了门去,见他不听自己劝说,白龙也不免心生不悦,叹了口气说:“可怜他一介茅山高手,竟然被凡俗所困无法跳脱,看来我是帮不了他了……”
  说完话,白龙往桌子上一躺就开始休息,于是大家也没再管那小鬼的事,就都各自休息了起来。
  昨晚终究太累,我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醒来,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时,却见大厅里空荡荡的,竟一个人都没有。
  我叫了两声,却仍得不到其他人的应答,于是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就往大厅深处的走廊里走,我记得殷长生说过,厕所在那边。
  上完厕所,我顺便洗了把脸,洗完脸抬头往镜子上一照,心头瞬间一惊,透过镜子,就见我的身后现出一张惨白的人脸来,是个长头发的小女孩儿,双眼中流出两行血泪,正从背后盯着我嚎啕大哭着……
  惊惶之中我猛一转身,那张脸竟已消失不见,但若隐若现地,却听见一阵轻微的哭声从厕所门外传了出来。
  我稳了稳心神,就循着那哭声往外走去,一直被引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子前,侧耳细听,那哭声似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我低头一看,屋门上挂着把锁头,但没有扣上锁芯,于是就将门锁摘了下来,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推门而入时,只见那门内的房间一片漆黑,门才刚一打开,一股难以形容地阴冷立刻顺着门缝透了出来,寒气直往我的骨头缝里钻。
  好在现在是白天,因此我的胆子也比较大,就把门完全推开,借着外面的光往里看,却见那黑洞洞的屋子里一片空荡,只在屋子深处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用大红色绸缎锦布蒙起来的神坛,神坛前摆着三碗清茶以及水果点心三盘贡品,并在中间安放有一个香炉,奇怪的是,香炉里插的不是平常的三炷香,而是七炷,烧得长短不一。
  我又往里走,再往神坛上仔细一看,怪了,那神坛上竟然没有供着东西。
  一般的神坛法坛焚香上供,就算前面没有请什么神佛法像,至少也该贴上一幅仙身画像以示尊敬才对,说白了,你什么都没供,那你这些贡品这些香火,又是给谁准备的呢?
  可眼前这神坛上千真万确什么都没有,我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随后竟在本该摆放法像的神坛空位上,发现了一张贴在桌面上的黄纸符。
  神坛上,供着一张符?
  我愣了一下,仔细一看,那符咒‘敕令’开头,下有三点以示‘三清’,但三点之下竟不是一般的道家咒文,更像是用红笔画出的一幅奇怪的图画,话里话的是个小人儿,正盘腿打坐,随后下面又坠着两道咒文。
  以前在黄家沟子时,我倒是没少见小茹和杨左生两人画符写咒,但从没见过在符纸上画小人儿的,我就把那符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凑近鼻子一闻,一股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而再往原本符纸贴着的地方一看,竟还露出个奇怪的小洞来,我凑近那小洞刚要往下看,瞬间就听到一阵微弱地哭声顺着那小洞飘了出来,就如同我在厕所时听到的一样……
  我赶紧顺着小洞往里张望,往下一看,就见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我蹲下身子,把蒙在神坛上的红布给掀了开,打算看看那神坛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把布一掀,才发现神坛下面竟是个柜子,两扇柜门紧闭,并且上了铜锁贴了符文。
  我抬手在柜子门上敲了敲,里面不禁又传来一阵响动,我心里一惊,就想去揭开柜子上的符文封条,谁知道手才刚抬起来,另一只手却已毫无预兆地从我背后伸了过来,一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凑过去,朝正忙碌的白薇嘿嘿笑道:“哟,白小师傅这是从哪儿新学的手艺,还会修车了?”
  “滚蛋。”
  白薇瞪了我一眼,没理我,又继续开始忙碌,而这时我也发现,一群人虽然都是在修车棚里忙前忙后的,但所做的事情似乎跟修车并不相关。
  白薇、李秀秀和三姑娘正在来回奔波着往棚子里抱树枝,五爷、白龙以及之前来送饼的加油站女孩儿则正坐在棚子里,用手里的刀削木橛子,以及把那些树枝都编到一起,连三姑娘抱来的小猪也一直在旁边乱拱一气,就跟在给众人加油打气似的。
  我就问殷长生说:“殷师傅,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都是今晚上要用的。”
  殷长生神秘一笑,随后又把我从棚子里叫了出来,指着不远处那加油站说:“看到那座加油站了吧,今晚我准备在那儿做一场法事,白龙他们醒得早,听说之后,见反正今天车也修不好了,就都要给我帮忙……”
  “在加油站做法事?为什么?”
  我忙问了一句,殷长生招招手,带着我往前走。
  走到加油站里,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忙着给一辆大车加油呢,一见殷长生我俩走过去,立刻热情地朝着殷长生招了招手,叫了声‘殷师傅’。
  殷长生笑着点头回应,随后把我带到旁边,给我递了根烟后才笑着说:“我听他们说,你叫小六子对吧?小六子,你在这加油站里能看出什么来?”
  听到这话,我开始围着加油站一圈圈打量,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但总觉得有些奇怪,心口莫名地发沉发堵,甚至仔细看时,还能觉出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就跟眼前隔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附近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话一出口,殷长生立刻满意地点了点头,答道:“这加油站确实不干净,经常会晚上有东西过来作祟,这也是我会在这里常驻的原因。”
  “作祟?什么东西?”我问。
  “鬼车。”
  殷长生话一出口,我不由地心头一震,随后只听殷长生款款道来,那事情的最一开始,距今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
  自那场惨烈的车祸之后,殷长生驻守山中开始为民除害,每天白天帮人修车为生,晚上则带着法器在山里到处巡视,只要发现那些游魂野鬼的踪迹,就直接除掉,以免它们再去抓替死鬼害人,而一旁加油站里工作的两父女,则成了殷长生朝夕相处的唯一‘朋友’。
  起初两父女也因为不理解殷长生,而将他看成是行为怪异的疯子,直到大概半年之前的一个晚上,大概晚上十一点多钟,当时殷长生没在修车棚,而一辆长途客车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加油站里,要加油。
  这让加油站里的两父女兴奋不已,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车夜间开过来了,于是女儿迎了出去,开始帮车加油,可她奇怪的是,往车里看时,就见车里满满登登坐着的每一个乘客的脸上都蒙着几许阴云,脸无表情对坐着、站着,一动不动,简直就跟一群蜡像似的,而司机也是如此,加油是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抽烟,一声不吭,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油表,只在加油时说了一声‘加满’。
  女孩儿帮车加油时,就见自己的老爸躲在屋里往外窥视,那神情及其紧张惊恐,甚至连连朝着女孩儿招手,可女孩儿正忙着给客车加油呢,哪儿有时间理他,就朝他摆了下手说让他‘等会儿’。
  随后女孩儿为那车加满了油,给司机报了价钱后,司机就看都不看地递出一把钱来给女孩儿,随后开着车就走了,车走之后女孩儿一边点钱一边往屋里走,而这时自己的父亲才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冲到女孩儿面前顿时责备道:“你是不是傻?我刚叫你你没看见?”
  “我忙着加油呢你没看见?”
  女孩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谁知却被父亲一把拽住,又指着她背后说:“你看看地上……”
  女孩儿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瞬间惊了住,就见加注器下面满地都是湿漉漉的,一股浓烈地汽油味迎面扑来……
  “这,这些油是怎么回事?”
  女孩儿彻底惊了住,这时就听自己父亲慌张说道:“刚刚你离得近没注意,那车,那车来时四个轮子根本没转,一直擦着地面飘着,刚刚离开也是飘走的,你加油时,一边往油箱里加,油一边往外面露……”
  “怎,怎么会这样……”
  女孩儿瞬间头皮发麻,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却忽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你们……是不是见鬼了……”
  听到这声音,父女俩立刻回头望去,霎时间就见一个四十来岁脸色灰白的男人正立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嘿嘿地朝着两人发笑,女孩儿一眼就认出那是刚刚那辆车的司机,就在这时,司机的双眼眼珠子忽然开始往眼眶里抠,‘噗嗤’一声竟陷入了血淋淋的眼眶之中,血瞬间溢了出来……
  两父女吓得一阵惊叫,都不敢跑了,而那司机也已经摘下了帽子来,竟没有头盖骨,整个大脑都已经长了绿毛,完全暴露在外面,可他还在朝着两人嘿嘿地笑……
  惊惶之中,又一阵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望去,不知何时,那刚刚加完油离开的客车竟又回来了,正停在加油站的站外,车上的乘客们目光统一地朝着这边看,脸上露出一抹抹诡异地笑容来……
  殷长生话说到这里时,刚刚加完油的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主动伸手跟我握了握手之后,说道:“你叫我老赵就行了……”
  刚刚我和殷长生的话,显然他都已听到了,往事席上心头,不禁地叹了口气,又说:“当时那件事对亏了殷师傅了,如果不是他及时从林子里跑出来,吓退了那群孤魂野鬼,怕是我们爷儿俩已经被那一幕给吓死了,毕竟它们就是想要吓死我俩,然后抓我们的替死鬼……”
  听到这里,殷长生笑道:“呵呵,老赵你还说呢,当时你和小赵都被吓得晕了过去,我好不容易用定魂符把你们又给救了回来……”

  殷长生说完,老赵也尴尬地苦笑了起来,答道:“我们爷儿俩哪儿经历过那种事啊,之前来这儿包个小加油站,也不过是想赚几块钱糊口而已,这算是我们爷儿俩唯一的家当了,要不是你殷师傅在,就算我们不死在这里,被吓跑,我们的全部家当也就都没了……”
  听完这话,我又问:“那之后呢?之后那群野鬼怎么样了?”
  殷长生叹了口气说:“那群野鬼神出鬼没的不好对付,之前在山里都是分散行动,没想到因为阴气越聚越多,竟大部分都凑到了一起,让我也有些头痛……”
  随后殷长生告诉我,自那次之后,那些孤魂野鬼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加油站来捣一次乱,目的只为了吓死这对父女以便抓替死鬼,但出现时间根本不固定,有时是前夜,有时是后夜,有时候甚至隔上几天或几个月才会出现一次,根本没有规律。
  为了防范他们,殷长生就写了不少符咒给了父女,并且让他们贴在屋中各处,以免恶鬼进屋,而那车在来时,他们一定要躲在屋里别出去,等那群恶鬼闹够了,也就自己走了,而这座加油站,一定意义上也就成了殷长生捕捉游魂野鬼所用的诱饵……
  听殷长生说到这里,我狐疑地问:“可你刚刚才说,这些野鬼出没根本就没有规律……”
  “确实是没有规律,但跟他们打交道久了,渐渐的我倒是发现了它们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我问。
  “这群游魂野鬼聚在一起,绝非果然,应该是由于山中阴怨之气作祟,导致其中有些怨气大的鬼魂已经化身为了恶鬼,于是又集结其他鬼魂到一起,而最强的一只恶鬼就成了这个团体中的鬼王。群鬼集结,阴气自然加重,这半年来那些游魂野鬼来加油站捣乱了几十次,打交道一久,我就摸出了它们的套路,并且依仗着茅山术做了个测查阴气的幡子,阴气一侵,通过幡子便能测出那群野鬼来的数量以及远近……”
  殷长生边说边把我带进了加油站的一个小房间里,进去一看,里面摆着法坛祭品,并且在法坛上竖着一杆正在徐徐旋转的招魂幡。
  桌上还摆着个笔记本,我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一串串数字,殷长生又道:“这本子上记着的,是我通过这雷击木帆子,以茅山术数算出的阴气距离和数值……”
  殷长生说完一指那幡子,又引以为傲地说:“你可别小看了我这幡子,它不是用一般的木头制成的。人间驱魔壁邪之木器,以桃木枣木松木为上品,其中雷击木为绝品。所谓雷击木,就是天然老树在生长时,遭遇天雷劈斩,自此枣木之上出现许多雷击出的孔洞,因此密度小于水,不容易沉入水,投于水中更会受阴气影响而自己旋转,对人间‘阴灵暗物,幽暗散魂,邪恶阴鬼,地狱阴气,冷魂阴灵,妖邪精怪’这六种阴气的感应力极强,而驱鬼能力强弱则由树木本身年纪、出处而定,我用来做成幡子的这这棵雷击木,在人间可谓是极其罕见的宝贝……”
  听殷长生一说,我赶紧羡慕地问:“这么好的宝贝,你是哪儿弄来的?”
  殷长生答道:“说起来也是运气好,有一天我到山里巡查时,无意间发现一只厉鬼,于是一路追逐,结果经过一片树林前时,那厉鬼竟却步不前,见我紧追在后,才终于一怒之下冲入林中,哪知道根本没等我出手,它竟然自己就在林中灰飞烟灭了,我当时极其震惊,仔细一看才明白,原来那是一片野生的枣树林,林中的枣树大多已有几十年之久,甚至也有百年树龄的老树,而其中一部分枣树更都曾被天雷劈过,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雷击木林,正是天赐的驱邪利器。于是,我将其中年岁最久的一棵枣树砍下,制成了几件法器,以及这个幡子,对恶鬼出手时向来无往不利……”
  话说到这儿,殷长生又指着外面说:“你睡觉这段时间,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白龙等人,他们抱进棚子里的那些树枝树干,正是从我所说的那片雷击木枣树林里取回来的……”
  他说完从我手中拿过本子,指着最近的一串数字,又说:“昨晚回来时小赵告诉我,那些恶鬼又来过,当时我正帮你们推车因此不在加油站这里,但根据幡子转数一测算,眼下这附近阴气还十分浓郁,就说明那些恶鬼昨晚离开后并未走远,按照我对它们的了解,其中那鬼王今夜必定会再带着群鬼回来……”
  “为什么它们这次会这么快回来?”我又问。
  殷长生笑了笑说:“我想,应该是因为你们的缘故吧,之前那群厉鬼几次三番想害死老赵父女,好在有我在这儿,并且有符咒镇压,只要他们不乱跑,至少性命无忧,而这附近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很少会有其他人触摸,你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身上阳气又本身就重,恐怕早就已经被那群恶鬼盯上了,如果我估计的不错,今晚难免会有一场激战,那些恶鬼会不择手段地想要拉你们当替死鬼……”
  听他说完,我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把这事说出来之后,白龙、白薇他们答应帮你布阵,以便应对晚上群鬼来袭,对不对?”
  “没错,你们既能当饵,又本身就是术士,可助我一臂之力,也许今夜正是上天所赐,将那群厉鬼全部绞杀的绝佳机会……”
  “我明白了,殷师傅,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坐视不管,今晚要是成功将那些恶鬼除掉,你在这里结下的心结,也就终于能放下了……”
  我话说到这儿,就见殷长生一阵苦笑,苦苦摇着头道:“是啊,终于……能放下了,可是小霏……终究已经回不来了……”
  见殷长生面露伤感,老赵拍了拍他肩膀,叹着气说:“殷师傅你别太难过,有句话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您这一年来躲在山沟里抵挡群鬼,这是大功德,老天爷看得见,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呵呵,什么好报不好报的,对我都已经无所谓了,除掉这些恶鬼是我职责所在,我身为茅山道士不能坐视不管,可无论如何,难道还能换回小霏一条命吗?呵呵……可笑……”
  提及小霏,殷长生眼眶湿润了,终于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身走出了门,看着他那落寞孤单的背影,我不禁心酸,当初白龙在万骨枯井地洞中的一句话,开始在我脑海之中不断地徘徊——
  “不要指望任何人,只能指望自己,做我们这行本就是孤独的,又何必去奢望被所有人理解呢?”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驱魔人的命运吧,殷长生,他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心中所感,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随后我也从屋里跟了出去,殷长生带我回到修车棚后,又把众人叫到跟前说:“各位,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看来我们从山上带回来的雷击木还仍然不够,恐怕得再去取些才行……”
  话说到这儿,殷长生回身望了望天色,又皱着眉说:“山里黑的早,估计再有个俩钟头也就天黑了,到时候山里幽魂重重可就不好行动了……这样吧,你们在这里等候,我去山里多弄些雷击木回来……”
  殷长生说完转身就走,五爷赶忙喊住他说:“等等,就你一个人能弄多少,我陪你一起去……”
  五爷话一出口,白薇、李秀秀我们也赶紧都凑了过去,说要帮忙,但却被殷长生一口回绝道:“不行,很快天就黑了,山里阴气重,你们去太危险了,这地境就我最熟悉,我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就好……”
  哪知道这话才刚出口,小赵就为难地说:“殷师傅,可你还要布你们茅山的阵法呀,今晚那群恶鬼什么时间过来还不知道,你现在走了,万一……”
  听到这话,殷长生不免犹豫了一下,随后只听白龙说道:“殷师傅,我看不如这样吧,让五爷他们去山里取雷击木,他们去过一次了,也算是轻车熟路,你跟我留下布阵,我虽不是茅山弟子,但好歹也是个天尊,能帮到你……”
  “白龙,可是山里……”
  “呵呵,你不必多虑,你当我这些同伴都是白给的吗?”
  白龙说完朝我们微微一笑,大家也不禁都笑了起来,是啊,这一路走来,我们什么没见过,哪还会怕什么游魂野鬼呀?
  见白龙满脸自信,于是殷长生也只能应了下来,但还是怕我们有危险,于是给我们每人写了一张避鬼驱邪的茅山符,以便防身之用,这才放心让我们进了山,只留下他和白龙两人,在老赵的协同下,开始在加油站布阵……

  从修车棚里出来,在小赵的带领下,我们一群人钻进了马路对面的山沟里,钻进密密实实的林子,开始沿着林间弯弯曲曲的小山道往对面山头上进发。
  我睡觉时,白薇他们已经到山上去过一次,因此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因此比我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
  走了一阵子,天已经开始蒙蒙发暗,我问带路的小赵还有多久能到,小赵往前面一指,答道:“就在前面山头上了。”
  于是我继续跟着大家往前走,穿过树林子再往前一看,只见前面已是一处倾斜向上的山坡,山坡上面古树丛生,甚至很多树的粗细程度都超过了我的腰围。
  “就是这儿,殷师傅发现的那片雷击木树林,爬上上坡就算进了林子里了……”
  小赵说完,我松了一口气,随后大家互相搀扶着就往山坡上爬,上了山坡一看,是一大片枣树林,而正前方的一块林地上的树,大多是焦黑焦黑的,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甚至有些已经支离破碎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就听白薇说道:“这林子可真是一块天赐的圣地,自古至今,桃枣松三种树所造就的雷击木本就少见,谁要是能得一把雷击木的法器,在行里行走都有面子,没想到这深山荒野之中藏着这么一大片,等咱明天走的时候,我非得多带些离开不可……”
  说着话,她已把别再腰里的砍柴刀掏了出来,就像随着众人一块过去砍树,我也卷起袖子就准备帮忙搬木头,可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地哭嚎声却把我给吓了一跳……
  那哭声又粗又憨,似是个男人的声音,惊惶之中我赶紧循着哭声传来的地方一望,这才发现右侧不远处的草丛里,正蜷缩着一个人影,躲在草丛中贼贼地盯着我们看,一边看,嘴里一边哭……
  “天还没黑呢,咱总不能就见鬼了吧!”
  我赶忙把后腰的杀猪刀拔了出来,戒备地开始朝那人影扫量,仔细一看,就见那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蓬头垢面,满脸的络腮胡子,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破破烂烂的,简直就跟个要饭花子一样……
  看到这里我不禁一笑,心想,鬼里面也有这么不修边幅的?
  这时就听白薇在一旁说道:“别管他,那不是鬼,是个人……”
  “人?”
  白薇这话让我又是一惊,又问:“这深山密林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呢?难不成是山里的野人?”
  听我说完,忙着开始砍树枝的小赵答道:“那不是野人,是个疯子。”
  “疯子?”
  “恩,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反正在这山里住了挺长时间了,偶尔还会到我们加油站里去要饭,翻我们垃圾桶,看他挺可怜的,偶尔我爸我俩就会给他点剩饭吃,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在山上林子里乱转,逮到什么吃什么,渴了就喝山泉水,你看现在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山里怎么会有疯子呢?”我一阵狐疑,不禁又问:“可是这山里恶鬼丛生,难道他就不害怕?”
  “他是个疯子,能害什么怕?”白薇笑了笑说:“我猜这人应该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因此缺了魂儿,或者就是先天魂魄不全,导致疯疯癫癫的。但凡魂魄缺失之人大多行为古怪如患疯病,这种人虽然神志不清,但是福大命大,因为本身魂魄就是残缺的,所以就算是山里的游魂野鬼也不会去招惹他,一来是它魂魄不全不能抓替死鬼,二来,就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再恐怖的鬼他也不知道害怕呀……”
  我点了点头,不禁想起当初在黑老太爷地洞里,被吓得丢了魂的孙二虎来,他当时岂不就是这种模样……
  想到这些,我又问白薇说:“白薇,你看这疯子也怪可怜的,一个人躲在山里跟个野人一样,要不咱给他招招魂,救救他?”
  白薇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看他脸色和行为,怕是魂儿丢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丢掉的魂儿早就灰飞烟灭了,还怎么招?就算魂儿还在,我们也不知道那魂儿是在哪儿丢的呀,魂魄自己会到处游走,咱们能去哪儿找?人各有命,这种事就算是我,也爱莫能助了……”
  我一想也对,于是就没再多提,帮着大伙儿砍起了树杈儿来,毕竟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如果不赶紧办完正事回去,晚上在这深山里难保会有危险。
  可就在我们砍树时,那躲在草丛里的疯子却忽然窜了出来,开始手舞足蹈地朝着我们哇哇怪叫,时不时还嚎啕大哭几声,那模样简直就跟个维护领地、想要把我们给吓走的野猴子一样……
  李秀秀扫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这疯子怎么回事啊?之前殷师傅带咱们过来时,他吓得转身就跑了,虽说没走远,但是躲在旁边也没捣乱啊,怎么这次又是吼又是叫的,看殷师傅没来还欺生怎么着?”
  “别管他,他的所作所为要是咱能明白,那他还算什么疯子?”
  白薇无奈地撇了下嘴,又接着砍树,哪知道又砍了没两下,忽然就见白薇身子微微一晃,紧接着‘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她赶紧用手撑住地面,这才不至于倒下,我也吓坏了,就想冲过去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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