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阴阳师——南茅北萨满,鲜为人知的九二年百鬼夜行与东北结巴仙……

  等我紧随其后从屋里追出去时,身形扭曲的李秀秀已经冲到了中堂门口,借着中堂里的电灯光往门口看去,中堂门外不知何时竟挖出了一个大坑来,显然是白薇试图让李秀秀自己陷进去的陷阱。
  可那陷阱上面什么都没有覆盖,黑乎乎的坑口显而易见,李秀秀自然也已经看见了,于是立在门槛上轻松一跃,就从大坑上空跳到了坑的另一端,不等站稳身形就又开始继续往前跑。
  我心说这下糟了,院子的大门正大敞四开着,周围也没有人,如果让李秀秀再发了疯似的跑到街上,咋抓住她绝非易事。
  但李秀秀和我显然当时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坑对面,大概距离坑沿三五步远的院子里,还摆着另一座神坛,而这座神坛上没有放任何多余的东西,只摆着一尊横刀立马的关公像。
  那李秀秀跳过大坑跌跌撞撞又往前冲,只冲了一步半就来到了神坛的跟前,一抬眼,视线正好跟神坛上摆着的关公像对视在了一起,紧接着就听她猛地一声凄厉惨叫,一瞬间的功夫,整个身体竟然奇怪地往后倒飞了回来,‘噗通’一声正好摔进了门槛外挖出的大坑里。
  看到这幅画面,我立在门口吓得直接愣住了,因为追出来时我的视线正好被前面的李秀秀挡住,因此那神像对她做了什么,我根本就没看到,唯一隐隐约约看到的是似乎有无数道若有似无地金光从关公像中射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李秀秀这次结结实实掉进了大坑里,紧接着,只听敞开的院门外传来一阵呐喊吆喝,老四和孙二虎带着一群村民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孙二虎怀里还抱着个大酒坛子。
  这时白薇也已慢悠悠走出房间,朝着孙二虎喊道:“快倒进去,往她脑袋上浇!”
  孙二虎点了下头,‘啪’一下拽开坛口的塞子,朝着正在坑里挣扎的李秀秀道:“秀儿,这回算我对不起你了,你可别记仇……”
  话音没落,孙二虎拎着坛子就往坑里倒,坛子里装着黄澄澄的液体,顺着李秀秀头顶往下一浇,李秀秀登时惨叫连连,开始口吐白沫猛烈地抽搐,而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也从坑里飘了上来,熏得不少村民都捂住了口鼻。
  我也被熏得咧了咧嘴,问白薇说:“你又调了什么怪东西出来?”
  白薇抹着鼻子嘿嘿笑道:“还记得给五爷洒的百家米吗?这是百家尿,我让孙二虎带人从全村所有孩子那儿收集来的童子尿,这回我看这石灵还不破功?”
  然而就在白薇说话的功夫,孙二虎手上的坛子就已经倒光了,里面顶多也就装了半坛左右。
  白薇一见,立刻就急了,瞪着孙二虎说:“我让你把全村的小孩子都找个遍,你就给我弄来这么点儿童子尿?”
  孙二虎咧着嘴尴尬地说:“小师傅,最近天干物燥的,小孩儿还不爱喝水,实在是不好找啊……能凑出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可这根本不够!”
  白薇又往坑里望了一眼,就见李秀秀在地上打着滚抽搐了一会儿之后,又正试图爬起来,拼命地往坑沿上蹦,好几次用手攀住坑沿差点儿蹦出来,吓得村民们赶紧往后退,都不敢靠近了……
  就在白薇发愁的时候,从屋里走出来的杨左生却冲到了最前面,凝眉瞪眼间,回头朝着白薇和自己的师姐吼道:“所有女人转身回避,我来!”
  说着话,杨左生就开始解自己裤腰带,吓得白薇和张小茹赶紧红着脸转过了头去,张小茹更捂着通红的脸给杨左生助威道:“师弟,就靠你了,一定要多尿点!”
  “放心吧师姐,是我道门弟子斩妖伏魔的时候了!”
  见杨左生英勇‘献身’大义凛然,很多村民们也被感染了,于是就听带头的孙二虎一声怒吼:“南赵庄的老光棍们都给我往前站,今儿个咱帮小师傅一起为民除害!”
  于是乎,从人群里又站出了十几个男的来,围着李秀秀掉进去的坑洞站成了一圈,都开始解裤腰带,甚至连李秀秀的养父都被这大义凛然的气氛所渲染,也想往前凑,却被家里媳妇又拽了回去,连掐带打得骂他瞎凑热闹……
  一局百鸟朝凤下来,就听李秀秀在坑里惨叫连连,而那叫声也一声弱似一声,最终‘噗通’一声又瘫软地倒在了泥泞之中,这一下,就再也没站起来了……
  白薇一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又等了一会儿,见李秀秀趴在泥泞中不再挣扎之后,叫两个村民跳进坑里,用绳子绑好李秀秀的手脚后,把她给拽了上来。
  李秀秀被拽上来后,被放平在了扑在院子中间的一大张黄布上,随后就见白薇拎着剩下的半瓶鸡血走了过去,把瓶里的鸡血均匀洒在李秀秀身上之后,李秀秀开始卷缩成一团埋着头哆嗦,随后白薇又给她前胸后背各贴了一张黄纸,这才盘腿坐下来,嘿嘿笑道:“好个随带铜铁板枷,上有三丈法身,要抓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可石头终究是石头,你还真诚实,竟然自己把自己的弱点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李秀秀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瞪着白薇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白薇晃了晃手里装鸡血的空瓶,笑着说:“金鸡不开口,刀山火海吾犹存,这可是你的原话。原来你怕公鸡,金鸡报晓,天亮现三光,三光能散掉你这石灵的怨气,鸡血也能除你的邪祟,对不对?”
  李秀秀惊慌地瞪着白薇,不回答。
  白薇又笑了笑说:“你不说话就算了,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天亮时鸡一叫,太阳一出来,让阳光暴晒你,我看你这邪祟能撑多久!”
  “小丫头,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李秀秀这话几乎是恨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白薇只是随意撇了下嘴,笑着说:“职责所在,是你违逆天道再先,就别怪我为民除害!”
  随后白薇站起身来,又对我们说道:“今晚大家轮流值班看好她,我把那邪祟禁锢在李秀秀的身体里跑不出来,白天被太阳一晒必定灰飞烟灭,我看它以后还怎么害人……”
  大家齐刷刷应了一声,终于抓到了这幕后真凶,一时间全部人都干劲十足。
  于是晚上就跟白薇安排的一样,大家轮流守夜值班,防止李秀秀逃走,这一守就守到了晚上……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平时村里三四点钟就开始打鸣的鸡,那天直到清晨五六点都没叫过一声,就像全都生病了一样,随后,天渐渐亮了起来,阳光却并非直接普照大地,而是透过密布天空的阴云射出一缕缕松散的光华来,这竟会是一个阴天,大家都没想到。
  早上八点来钟,天空中开始飘洒起密集的毛毛雨,被绑在院子里的李秀秀开始发了疯似的狂笑,而再看白薇,脸上的神色显得比空中的云层还要阴郁……
  “哈哈,吾乃真武大将军,布雨仙师敬三分,小丫头,三光被遮,这下你怎么收我?哈哈……”
  听李秀秀的狂笑声,底气都比晚上时足了很多,显然力气正逐渐地恢复,而我看得出来,一直呆坐一旁的白薇,这一下彻底没了主意,而我也不禁发起了愁来,只要这邪祟不从李秀秀身上跑掉,我们就有的是时间可以收拾它,但五爷,却只能活到今晚的十一点四十分了,如果在那之前不能了结此事救李秀秀,恐怕就……
  下午四点来钟,天还没晴,雨还在下,院子里很多帮忙的村民都没离开,但一个个脸上的阴郁都赛过漫天的云雨。
  白薇一个人愣坐在院子里,满身都已经被雨水打透,我们叫了几次叫她先进屋避避雨,她都不肯离开,只是盯着躺在院子中间狂笑的李秀秀出神,我们为她撑伞,她也会愤怒地把伞打开,只在雨里浇着。
  看她这副模样,我都跟着心疼了起来,就一直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薇一声长叹,抹了把脸上雨水后终于开了口,扭头朝我淡淡一笑说:“小六子,你说这个世界有公平可言吗?我白薇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志愿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可你看看,我不愧天,天又是怎么对我的?你再看看这些邪魔外道,看看这残害李秀秀三任丈夫的石灵,看看那躲在坟地下面吃死人肉的黑老太爷,哪个不被上天眷顾?也许天是在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凡人只能屈服于它,因为即便它要那些邪魔外道死,也必须死在它的手上,而绝不能死在我们这些凡人的手上,真是可笑……”
  白薇抬手指着上空,冷哼了一声又说:“都说修行者先被行所限,修道者先被道所妒,难道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命数吗?我不甘心!”
  她说话时时不时抹一下眼角,但满脸的雨水,我也分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哭,只能柔声安慰着她,告诉她“没事,总会有方法的”。
  听我安慰了一阵子之后,白薇又笑了,朝我点了下头说:“是啊,当然会有办法,就算我忍不住抱怨,但抱怨完之后还是必须要做自己该做的是,对吧?”
  她站了起来,伸伸懒腰舒展下禁锢之后,朝躺在地上的李秀秀冷笑着说:“就算天不除你,我也得除你!”
  话说到这儿,白薇把孙二虎叫了过来,说道:“你找两个人把李秀秀抬进昨晚的婚房里,再帮我多准备几只黑公鸡来……”
  “小师傅,您这是要干什么?不晒他了?”
  “太阳都躲着不出来,还怎么晒?”
  白薇说完背着手往屋里走,我却隐约觉出有些不对劲儿,就追上去问:“白薇,你想做什么?”
  白薇笑道:“马上就是晚上了,天一黑阴气越来越重,到时候被困在李秀秀身体里的邪祟就能趁机逃脱,现在唯一有可能灭它的方法,就是我亲自和它斗法,真枪实弹的过一过招,无论如何,今晚五爷被勾魂前,我都得跟它决出个胜负……”
  听到这话,我不由地为她捏了一把汗,她的身子还很虚弱,腿还一瘸一拐的,于是又追上去问:“可你行不行?你也说过这邪祟很难对付,万一……”
  “没有万一,只有成败。”
  说话间,白薇又取下脖子上的玉坠塞进了我手里,笑着说:“这玉你替我保管,有它在身上,那邪祟不敢靠近我,自然就引不出来了,如果今晚我能成功灭了它,你马上带着这块玉上山,从庙后挖出石狮子后用红油漆整个封上,七天后再在山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埋掉,就没事了……”
  “白薇……”
  “别多说了,为了五爷,我们只能拼一下。”
  白薇没让我再说下去,一转身先进了屋,随后,孙二虎也带人把李秀秀抬进了屋里,准备好几只活公鸡和白薇需要的应用法器之后,白薇就想从里面将门锁住,把我们赶出来时还千叮咛万嘱咐道:“今晚十一点四十分,五爷会被李疯子勾魂,你们谁都阻止不了他,如果到那时间我还没出来,那就说明我失败了,失败就是个死,我死后你们千万不能让李秀秀身体里的东西跑出来,明天一大早就拉到院里去晒,晒得那邪祟魂飞魄散……另外再今晚十一点四十之前,无论你们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也绝不能踏足一步,免得坏我大事……”
  等我们都起誓发愿地应下来之后,白薇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让杨左生、张小茹两人摆好法坛守在门口后,就从里面将屋门关了上……
  这不过是一扇单薄的木门,平时一脚就能踹开,可今天被白薇关上时,于我来说,却如同关闭了阴曹地府黄泉路上的三重铁门一般,也许这一关闭,就是阴阳永隔……
  白薇刚进去时大概是傍晚五点来钟,进去后屋里半天没有任何动静,我就提心吊胆地在门口守着,听着里面的动静,大概到了八九点钟的时候,一声鸡叫忽然打破了屋内的沉寂,紧随其后,孙二虎放进去的几只活公鸡都开始频频怪叫了起来,那叫声很奇怪,不是打鸣,叫声极其惊悚……
  随后,屋里传出白薇的念咒声以及一阵莫名地笑声、叫声、打斗声,整个房间里瞬间热闹非凡,但我们在外面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白薇进去后就把门上窗上都用厚厚的帘子遮挡了起来,她进去时屋里甚至连一丁点的亮光都没有。
  大概十点多钟的时候,屋里忽然莫名其妙地传出孩子的笑声,以及一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而我清晰看见一道莫名的金光在窗口一闪而逝,随后屋里又回归了平静。
  那一夜,我每分每秒都在为白薇担惊受怕着,几次忍不住差点闯进去看情况,最后却都忍了住,因为爬自己打扰到白薇,反而帮了倒忙。
  我坐在门外中堂里,盯着表掐着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很快,石英钟的时针分针就指向了十一点半,可屋里却仍是不见白薇出来的迹象,我心里着急,就问静坐在门口的张小茹说:“小茹,你是个道士,比我懂得多,你猜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小茹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说:“情况如何我不好多说,但是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确实了不得……你别着急,我们都帮不了她的忙,成败自有定数……”
  “定数?定数是什么?”
  我激动地问:“你看看表,还有不到十分钟,五爷就……五爷就没救了……我不想同时失去两个对我有恩的人……”
  张小茹紧闭着眼,捯持桃木剑稳坐于门口,不再说话,杨左生也是如此。
  我没了主意,简直是手足无措,急得在中堂里直转圈子,可就在这时,堵在门口围观的人群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哎你脏兮兮的蹭什么蹭,离我远点!”
  “哪儿来的疯子呀,这人不是咱们村的吧?”
  听到喧哗声,我赶忙朝门口方向望去,就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穿得破破烂烂的疯子,正大摇大摆地往屋子里挤,嘴里时而叨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时而低着头嘿嘿地傻笑,竟是李疯子……
  一见李疯子进了中堂,最为吃惊的自然是李秀秀的养父养母,老两口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惶恐地问:“表弟,你,你咋来了……”
  李疯子龇着满口大黄牙,摆着手说:“你们别怕,我不是来认闺女的,你们养这么多年,我要是直接领走了,那多不是人?再说她也不跟我走啊,嘿嘿……”
  说完话,李疯子又转头对我说:“小伙子,时间不等人,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下边再催,我可得干活了……”
  当时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距离五爷归天还有五分钟。
  李疯子说完这话转身就晃晃悠悠要走,我赶紧拽住他,求着他道:“叔,你再给我们点时间,你的亲闺女可也在里面啊……”
  我说话时,屋里又热闹了起来,李秀秀开始发出连连惨叫。
  李疯子一愣,眼中瞬间流露出一股悲伤,却还是摇了摇头说:“孩子,我是阳差,我……做不了主……”
  话说到这儿,李疯子身形一晃瞬间栽倒在了我的怀里,惊慌之际我扶着他坐了下来,一探他鼻息,竟已没了呼吸……
  无疑,他是去办差去了。
  李疯子这一倒下,就跟突然猝死了似的,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他倒下后过了没几分钟,屋子里的吵闹响动突然戛然而止,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李疯子身上,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屋门已经从里面慢悠悠打了开。
  一听见门响,守在门口的张小茹和杨左生最先回过头去看,我也赶紧带着人围了过去,就见白薇扶着门框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手里握着的桃木棍还剩下小半截。
  我赶忙去扶她,可还没等问她情况,就听白薇有气无力地说:“李秀秀已经没事了,你们放心吧。”
  一听这话,村民们顿时手舞足蹈地欢呼了起来,尤其是李秀秀的养父养母,都放了心。
  随后,白薇让我扶着她往外走,可走出没多远,都没等迈出中堂门口呢,白薇就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指着前面躺在院里无人问津的李疯子说:“快,快去扶扶他……”
  “白薇,他,他已经去……去勾五爷的魂儿了……”
  这话说出口时,我几乎已经哽咽了。
  可白薇却摇了摇头,只让我赶紧去扶他,于是我跑回了院子里,刚想将躺在地上全无生气的李疯子给拉起来,却见躺在地上的李疯子竟动了动眼皮,我心里一惊,不禁琢磨,难道他已经勾魂回来了?
  我往中堂里一看,石英钟上的时间确实已经过了十一点四十分,五爷他老人家……
  “秀儿,快走几步……”
  忽然,白薇的声音又从中堂传来,我回头看时,就见杨左生和白薇已经从屋里把同样昏昏沉沉手脚发软的李秀秀给搀了出来,正在一群家人的嘘寒问暖下,朝着院里走。
  从中堂到院里,李秀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躺在院里的李疯子,走近时我一看,她眼里竟然都已经转了眼泪。
  我愣了住,心说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李秀秀对李疯子,可从不是这个态度。
  “小六子,快扶他起来……”
  白薇又一声催促,我这才小心翼翼把李疯子从地方扶了起来,李疯子也已经幽幽地睁开了眼,睁眼的一瞬间,泪水先涌出了眼眶,而李秀秀也在张小茹和杨左生的搀扶下蹲在了地上,颤颤巍巍抬起手来,就想往李疯子脏兮兮的手上放,却没想到,惊慌失措的李疯子竟然往后缩了一下手,让李秀秀也愣了住……
  两父女四目相对,沉寂许久竟全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剩流着泪哽咽,而周围其他人看在眼里,也是秉着呼吸不敢出声,村民们的眼睛时不时就往人群中李秀秀养父养母的身上瞟。
  那老两口子也立在那里不动,不自觉地都已是老泪纵横,李秀秀的养父张了几次嘴,却最后都没发出声音来,似乎有不少的话想要说出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又沉默了一会儿,坐在中堂的白薇忽然开口:“李秀秀,有什么话你最好赶紧说,他阳寿尽了,撑不了多久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惊愕了住,我赶紧跑过去问:“白薇,怎么了?李疯子可是阳差,为什么他会……”
  “他来这儿前把自己的阳寿转给了五爷,这是违逆天道的……”
  白薇的话让我彻底惊愕了住,随后就听白薇又说:“李疯子救女心切,才用五爷的命来逼着我们为他办事,其实他告诉我了,从当年五爷从火海里把秀儿救出来时,五爷在他眼里就是大恩人,五爷救了秀儿一命,他用自己的命来还。他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提醒咱们五爷大限已到,是来帮我的,刚刚我动用法事出了元神,跟石灵交起了手,差点被它磨死,多亏李疯子的魂儿及时出现帮了我,我才能打散那石灵。可他动用阳差的本事出手相助,又把自己阳寿续给了五爷,下边饶不了他,恐怕就算死,下去也得……”
  白薇没有继续说下去,说完这话,沉沉叹了口气。
  一时间,周围更是沉默异常,而李疯子妇女的眼泪更是都止不住了。
  就在这时,李秀秀的养母忽然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用手戳了一下李秀秀的头,抹着眼泪激动地说:“你个傻孩子还愣着啥呢?快叫‘爸’!”
  “爸!”
  李秀秀一声高呼,扑在李疯子怀里就哭了起来……
  “别,秀儿啊,秀儿啊使不得,我,我不配当你爸……”
  李疯子脸上又是泥,又是泪,早已哭花了脸,哽咽着对李秀秀的养母说:“表嫂,这使不得,秀儿是你们拉扯大的,我,我不配呀……”
  “表弟,是我们对不住你呀!”
  老太太往地上一坐,哭得更伤心了,这时李秀秀养父也走了过来,抽泣着说:“表弟,你瞎说啥呢?她是你的骨肉,到老都是你的骨肉,得奉养你一辈子!前些年是表哥表嫂不对,怕你有一天把秀儿带走,就不让你见她,成天跟秀儿说你坏话,我还打过你,可现在我们老了,我们想开了,我们……我们知道错了……兄弟……表哥对不住你呀……”
  一时间,三老一小四人抱作一团嚎啕大哭了起来,连我们这些看得人都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哭嚎声中,就见李疯子抬头望向白薇,勉强撑出一丝笑容来之后,张了张嘴。
  我能从他的唇形看出,他是对白薇说了一声‘谢谢’,然而他却并没能发出声音,紧随其后,紧紧搂着李秀秀的手,也开始逐渐松了开……
  给我一个大么么(*  ̄3)(ε ̄ *)
  李秀秀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就抱着李疯子惊问道:“爸,爸您怎么了?”
  李疯子眯着眼笑了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秀儿……再,再叫一声‘爸’,给我听听……”
  听到这话,李秀秀赶紧狠狠点了下头,可都来不及张嘴,李疯子已经徐徐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再也没有张开……
  “爸……”
  一瞬间,哭嚎声更是响彻天际,漫天飘洒的雨水丝毫遮掩不住院中那无以言表的悲伤……
  我心头发堵,走到中堂问白薇说:“白薇,李疯子死后会怎么样?”
  白薇摇了摇头,却没回答。
  我又说:“他救了五爷的命,五爷救过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后逢年过节,我一定多给他烧纸,烧一辈子的……”
  “不用了……”
  白薇又摇了摇头,叹着气说:“李疯子今晚犯了大忌,魂儿都保不住,你烧得再多,他都收不到了……”
  听到这话,我沉默了,而白薇撑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又叫来张小茹和杨左生说:“你们俩帮我个忙,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你俩带些村民再上一次山,到庙后面把那尊石狮子挖出来,抬到这儿来……”
  两人点了点头,赶紧到院里找了些人,就顶着雨上了山。
  过了没多久,村民们把痛哭不止的李秀秀以及她的养父养母都给搀到了中堂里,把李疯子的尸体也搬了进来,不等天亮就开始张罗起了丧事事宜来,后来这一忙活就忙到了清早,雨也渐渐停了,等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时,张小茹和杨左生二人,也指挥着村民们把那尊刚挖出来的石狮子从山上运到了院子里。
  后夜,白薇趁着村民们忙活时,一个人跑到屋里睡了一觉,清早起来时显得精神了不少,但身上的伤还没好,见石狮子运回来了,她就拄着根烧火棍子出门去接,我们到院子里一看,那石狮子脸上仍是血红血红的,周身被一层绿油油的青苔覆盖着,再加上狰狞的表情,看起来及其吓人。
  随后,白薇让我准备白碱和盐勾兑清水,开始擦拭那狮子脸上的血迹,竟然很容易就擦掉了,而在擦拭石狮子身上的青苔时,我无意间注意到,石狮子的头顶正中间陷进去了一个小坑,可以清晰看出白薇那块玉坠上独脚猫头鹰的印痕……
  把石狮子清洗干净后,白薇让我们在李家院子西南角挖了个大坑,就又把石狮子埋了进去,随后叫来李秀秀和她养父养母说:“这石狮子上的怨气已经散了,石灵也被打散了,现在就跟个普通石狮子没什么分别。不过它成精时本性不坏,如果不是那窝黄狼子捣乱,它也走不了邪路,也就不会因爱生恨害死三条人命了。现在我把它埋在这儿,对你们家没什么影响,对它来说,也就算是入土为安了,终究是孽缘一场,还望你们别介意……”
  三人听完赶紧点头致谢,于是白薇也没多说。
  忙完了正事后,白薇、老四我们蹭了李家一顿早饭,就跟李家人告了别,心急如焚地想要回黄家沟子去看望五爷,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可下了一天的雨,自行车是肯定骑不了了,见怎么留都留不住我们,于是李秀秀亲自开着桑塔纳就把我们送了回去,那个年代汽车很少见,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车,后来的桑塔纳情节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养成的,可惜等我攒够钱终于能自己买车时,桑塔纳早已经变得不值钱了……
  回到黄家沟子,李秀秀直接开车把我们送到了五爷家门口,但碍于有孝在身,也就没进门坐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了,送走李秀秀后,我赶紧让老四开门上的锁,好进去看看一个人被锁在屋里的五爷醒了没有,结果一开门进了院子,我们全都吓了一跳。
  就见五爷回魂之前所在的东屋窗户,不知怎的竟被人给砸碎了,砸出个老大的洞来,窗下满地的玻璃碴子里还躺着个木头板凳。
  惊慌之际,我们赶紧跑过去看,然而透过窗户就见一直端坐在炕上的五爷已经完全没了踪影,这可把老四给吓坏了,出去了两天,爸爸竟然丢了,就赶紧开了锁,在屋里到处乱找乱翻,然而根本没有五爷的一丝踪迹。
  “白薇,五爷不能出什么事吧?”
  “难不成被什么人给绑走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失踪,再说大门还好好锁着呢……”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胡乱猜疑了起来,一时间愁云密布全没了主意,可就在这时,从院子外面却传来一阵悠扬地哼唱声——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听到有人唱戏,大家都惊了住,齐刷刷往门口一看,就见五爷正大摇大摆往院子里走,两只手里各拎着一兜子菜……
  “哟,你们回来了啊!”
  一见我们都惊慌失措地坐在中堂里,五爷竟先若无其事地哈哈笑了起来,紧接着小三子激动地叫了声‘爷爷’,就冲出去扑进了五爷的怀里。
  老四抹了一把眼泪,赶紧问道:“爸,你,你干嘛去了?”
  “我赶集买菜去了呀!”五爷笑着说:“昨晚忽然醒过来我就觉得神清气爽,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更他妈精神了,早上起来就饿,我就出去吃了碗豆腐脑儿,顺便赶了个集买了点菜,好等你们回来给你们露一手啊!哈哈!”
  见五爷精神焕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随后白薇又狐疑地问:“可是五爷,门都锁着呢,你怎么出去的?”
  五爷笑答道:“你们临走锁了门我也来气,这不一生气我就拿个凳子把窗户给砸了,钻出来的,然后跳墙走的……”
  他说完见我们全都瞪着眼愣了住,又笑道:“咋的,你们不信?这种事我可没少办,六岁那年我就翻墙爬树看村里寡妇换衣裳了……”
  一听这话,听得大家都如释重担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我心里不禁感慨,五爷,您老可算是回来了……
  见人到齐了,大家都帮忙开始收拾院子屋子,中午五爷果然亲自下厨给大家做了一桌好的,连吃带喝那叫一个尽兴,尤其是我,自从去拜访二仙姑那天开始,似乎就从没再这么尽兴过了。
  看得出来白薇也是心情大好,结果吃饭时又喝了不少酒,张小茹不服,非得拼酒,结果三两下去就钻到桌子底下了,这顿饭,一直从中午连到了晚上,后来大家挤在五爷家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又开始继续喝,黄家大爷听说我们回来了,也自带着下酒菜过来凑热闹。
  不过,这一顿显然没有上一顿喝得过瘾,因为酒过三巡之后,白薇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将在座的五爷、老四、小三子、张小茹、杨左生以及黄家大爷我们几个人都扫量了一遍之后,忽然笑呵呵说:“各位,谢谢你们盛情的款待,也谢谢你们这段时间陪着我出生入死,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下午,我就得走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尤其是我,半天没回过神来,惊愕地问:“白薇,你要去哪儿?”
  白薇朝我抿嘴一笑,抬手指着外面说:“我得回家了,上次回去我偷了我哥的宝贝枭玉,估计现在还生我气呢,再说又出来了好几个月,再不回去,家里人饶不了我……”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赶紧又问。
  可这话问完白薇竟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苦笑着说:“恐怕就不回来了,我是游学术士,独掌一面之前需三山五岳游离多年,总不能一直扎根在一个地方吧?”
  听到这话,我无言以对。
  随后五爷又问:“小师傅,可你舍得走吗?”
  白薇抿嘴一笑,没说话,就听五爷又说:“就算你舍得走,大家也舍不得你呀!再说了,你现在身上有伤,上厕所还得拄拐棍呢,怎么走?就算你非得走,也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再说!”
  可白薇却摇了摇头,答道:“五爷,您就别为难我了,毕竟我也舍不得走,可不走真不行。我是游学之人,你们这儿的事既然已经了了,也就没我待下去的必要了,我晚走一天,可能就多误一件其他地方的事。我的伤您老放心,我可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丫头,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着话时白薇瞟了一眼张小茹,就跟故意气她似的,结果张小茹真中了招,吃着饭就差点跟白薇对骂起来,不过一番相处下来两人早就有了感情,打也打不急眼,我们就在一旁看着两人偷偷发笑,也没管。
  随后,张小茹忽然也站了起来,先举着酒杯敬了大家一杯酒,随后说道:“各位,我们师姐弟俩也得走了,本来打算多留几天,既然白薇要走,那我们也就一起上路得了……”
  我就问她:“你们要去哪儿?”
  杨左生笑呵呵说:“去找我哥,这次游历本来是我们三个一起来的,可刚到你们这儿我哥就失踪了,后来应了陈国富的事,又为了让五爷醒过来,也就把找我哥的事搁置下来了,现在既然没事了,我们就走了,找着我哥好继续上路……”
  见他话说得坚决,于是我也没好意思再阻拦,就举着杯子敬了他们三个即将远行的人一杯酒,可这酒怎么喝都不是滋味,情到深处,眼眶都红了,坐在一边的黄家大爷更是借着酒劲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虚掩的院门却被人‘嘭’地一下撞了开,大家坐在屋里顺着窗户一看,就见一个五大三粗满身是血的男人,正攥着把杀猪刀哆哆嗦嗦往屋里跑……
  一看到那男人气势汹汹冲进中堂,我们一桌人都愣了住,我甚至把桌上的空酒瓶都抄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可五爷却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紧张,紧接着,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挑开门帘跑进了屋来。
  一进了屋,根本不等我们问话呢,那男人‘噗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开始面红耳赤地喘粗气,五爷就扶了他一把,问:“你这是干嘛?杀猪不过瘾,去杀人了怎么着?”
  随后五爷给我们介绍了一下,说这人叫赵大年,是黄家沟子杀猪的屠户,当初在我们村坟地里对付那位‘黑老太爷’时,白薇让五爷我俩跑遍十里八乡找来了十好几个屠户,其中一个就是赵大年。
  听五爷说完,我和白薇都有了印象,我又盯着他上下一扫量,就见这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身上脸上溅得到处都是油点子血点子不说,腰上还系着一条脏兮兮的胶皮围裙,脚上穿着双胶皮雨靴,俨然一副正在干活儿的打扮,一进屋,满屋子都弥漫起一层猪屎味儿。
  五爷见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也不说话,就问他说:“赵大年,你到底干什么来了?这么急匆匆的?”
  这时就见赵大年抬手朝着白薇一指,终于慌慌张张开了口——
  “我,我找小师傅来了,出,出事了……”
  一听到‘出事’二字,白薇当即皱起了眉头,站起身问他出了什么事。
  “我,我刚才在杀猪,结果……结果……哎呀你跟我走吧……”
  赵大年话说一半,见说不清楚拽着白薇就往外跑,我们赶紧都扔下筷子追了出去。
  白薇身上本来就有伤,腿还一瘸一拐的,可赵大年不管这些,出了门拽着白薇胳膊就往前一阵飞奔,白薇倒也没挣扎,咬着牙忍着痛就跟着往前跑,我们紧随其后,跑过两条街,赵大年把我们带回了自己的家里,进了院子后,直奔向院子左侧自己平时杀猪的窝棚。
  我们掀开帘子跟进去一看,就见里面满地的血腥,墙上挂着形形色色的杀猪工具,还砌了个用来烫猪毛的大锅台,锅里扔着个褪毛褪到一半的大肥猪,而大锅台的对面,墙上横插着一根铁杆子,铁杆子上倒挂着钩子,也勾着一头已经开膛破肚的大肥猪。
  因为窝棚四面和上方都用黑油毡覆盖着,因此里面黑乎乎的,我们就四下打量了起来,心说赵大年到底带我们看什么来了?然而似乎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时,就见赵大年战战兢兢地朝那铁杆子上倒挂着肥猪走去,指着猪肚子里流出来的一大团肠子肚子,颤巍巍对白薇说:“小,小师傅,你快看看这个,吓,吓死我了……”
  说这话时,赵大年吓得脸都已经煞白了,这就奇怪了,猪内脏有什么可怕的?按理说像他这种屠户,每年不知道要杀多少牲口,开膛破肚的事做得比什么都顺手,他也会怕?
  想到这些我扫了白薇一眼,却见白薇盯着那流出来的一大团猪内脏皱起了眉头来,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似的,开始往前走。
  走到那大肥猪旁边,白薇先仔细打量了一眼,随后回头把我叫了过去,朝内脏一挑下巴说:“小六子,你帮我把肠子掀起来。”
  白薇都发话了,我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嫌脏了,于是赤着手就抓住了一节猪大肠,刚一掀,一股猪屎的臭味立刻迎面扑来,把我恶心坏了,就别过头去赶紧拽着肠子往上使劲一拉,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惊住了……
  见所有人都变了色,我也朝肠子里望了过去,瞬间也傻了眼,就见那满满一大串猪内脏里,倒挂着个一丝不挂地小婴儿,浑身血糊糊的,大眼珠子正滴溜溜乱转着扫视周围的人群,时不时那肉呼呼地小脚儿还动一下。
  突然被这玩意儿一吓,我浑身都麻了,仔细一看,那孩子的脐带竟是和猪肠猪肚连在一起的,在令人作呕的猪内脏里紧紧地缠着……
  “这,这什么玩意儿啊……”
  黄家大爷吓得第一个叫出了声来,往后退时脚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他这一咋呼,也把我们从惊愕中转醒了过来,白薇顿时朝着赵大年惊声问道:“赵大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个孩子挂在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师傅,我杀了十几年猪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说话时,就见赵大年的表情就跟快要哭出来似的,显然被吓得不轻,好不容易把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才跟我们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来。
  这赵大年既是个屠户,也是个小贩,平时赶上有集市的日子,就蹬着三轮车赶集去卖肉。
  这不是昨天又有集市,赵大年就又去了,当天生意还不错,一个上午的功夫带去的猪肉就都卖光了,于是下午时赵大年就顺手在集上的牲口市里挑了两口大肥猪回来,养了一晚上之后,今天准备杀肉。
  忘了说明一下了,目前的篇幅是——《鬼子母篇》
  一大清早,赵大年就开了工,先烧了一大锅开水烫猪毛用,又熬了一小盆沥青留着粘猪蹄上的小猪毛,准备妥当后,赵大年把两口绑好的大肥猪先后喉口一刀放了血,就扔进锅里开始褪毛。
  第一口猪褪完毛后,赵大年就将猪挂到了铁杆子上,趁着第二口猪在锅里泡着的时候,先将第一口猪开了膛。
  杀猪是门手艺,先割小三件,也就是尿尿的地方,割完后顺着脐下一刀捅进去,直接豁开肚子,刀入得深浅角度得把握好,以免刀尖划破了内脏。
  把猪开膛破肚后,赵大年就熟练地伸手进去掏,这一把抓进去,再伸出来时必须将整副包括猪心猪肝猪肠猪肚都在内的一套内脏全都掏出来,然后用刀割下肠子头就算完事儿。
  赵大年是老屠户了,十四五岁就开始跟着师傅杀猪宰羊,这一系列的活儿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一头猪杀下来,手艺简直就跟行云流水一般,可今天他一掏内脏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往外拽时就觉得这副内脏好像比其他猪的要沉一些。
  可赵大年当时也没在意,就将内脏掏了出来,结果没等他切肠子头呢,往内脏上一看,就见一堆堆的猪大肠里,露出半张婴儿的脸来,正直勾勾盯着他无声的笑……
  赵大年吓得‘哎呀’一声就摔在了地上,脑子里当时闪过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中了邪,紧接着想起了白薇来,毕竟白薇已经在我们这一代成了名,家家户户都认识他。
  不等惊魂定下来,赵大年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先跑去了二仙姑家,因为白薇现在在那儿住,可就见门上挂着链锁,白薇根本就没在家,赵大年一想,在黄家沟子白薇就跟五爷最好,于是这才跑到了五爷家里,正好赶上我们在吃饭。
  听赵大年惊惊慌慌说完,白薇点了点头,于是又凑近了那挂在铁杆子上的大肥猪,观察了起来。
  猪早就死了,但掀开肠子一看,那婴儿却还在动,时而蹬蹬腿,时而嘬嘬手指,自己玩儿得不亦乐乎,如果不是此时此刻还倒挂在猪内脏里,简直就跟个普通的初生婴儿没有多大分别……
  观察了一阵子之后,白薇转身又问赵大年说:“你这猪,是从哪儿买来的?”
  白薇问完,就见赵大年哆哆嗦嗦朝着同样慌张不已的黄家大爷扭过了头去,盯着大爷道:“这猪,这猪是你家猪场买来的……”
  十里八乡都知道,单从黄家沟子来说,黄家大爷绝对算是首富,据他当时自己说,早在前清的时候他家就出过状元,也正是为了纪念此人,后来这村子才以‘黄’姓为名。
  后来直到黄家大爷的爷爷那辈子时,家里靠着祖业还称得上是当地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一直到解放后土地改革时期,黄家的家产被没收、土地被划分,祖上的状元坟也被刨了,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没落。
  但依靠着祖传的名望,黄家后人的日子过得也算不赖,再加上黄家大爷脑子灵光,八十年代中期看准了商机后,就到处借钱圈了块地,办了个养猪场,没想到生意越做越火,几年下来黄家又成了当地的大富户了,周围几个村里杀猪卖肉的屠户要买肥猪,一般都会先来他的养猪场里挑选,因为他家的猪养得好,吃得饱睡得香,杀出来的猪肉全都是‘四指肥膘’,吃着都比别家的香。
  昨天下午在牲口市买猪时,赵大年直奔了黄家养猪场的摊子,一来黄家的猪好,二来毕竟是同村的老熟人,黄家大爷都是便宜卖他,于是赵大年挑了这么两口品相最好的大肥猪回来,哪知道美滋滋一杀,就杀出了事儿来。
  赵大年一说这猪是黄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黄家大爷聚集了过去,大爷慌张地盯着那挂着孩子的大肥猪,咽了口唾沫说:“没,没错,这猪还真是我家的……可是,可是我家的猪也不会生小孩儿呀?我不是那种人,可从来不会对家里养的猪毛手毛脚的……”
  “谁问你这个了?”
  白薇朝他翻了下白眼,又问:“大爷,赵大年的猪是从你家买的,那你家养的猪,又都是哪儿来的?”
  “都是自己繁殖的呀……”
  话一出口,黄家大爷赶紧又摇了摇头,慌张地说:“你们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自己家的种猪繁殖的,可跟我没关系……”
  “大爷您别害怕,我们没往那上面怀疑。”
  随后,白薇又盯着那猪看了起来,随后自言自语道:“猪既然都是自家繁殖的,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难道是怀种的母猪生了畸形胎?这也不可能啊,你们看这孩子活蹦乱跳的,完完全全就是个人,猪胎怎么可能畸形到这种地步?而且……”
  话说到这儿,白薇伸出两根手指凑近那孩子的鼻子,试图探一探他的鼻息,可手刚凑过去,那咯咯发笑蹬腿嘬手的孩子却忽然张开了嘴,猛地一口就咬向了白薇的手指,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好在白薇早有准备,一见婴儿要咬自己,顺势往后一缩手,一下就掐住了那婴儿的两腮,把他的嘴给掐了开,再往他口中一看,那婴儿满嘴的尖牙,更是让我们大惊失色,因为正常的孩子,刚出生时根本就没有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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