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阿星球赴地考察团 14600楼 2013-04-07 22:23:00
  希望静男按照自己的意愿写下去,不要被别人的希望影响了文中角色的性格跟故事发展。毕竟万世之所以是万世,那是你笔下的故事,如果我想看张小凡,我干嘛不去看诛仙非要来这文里找呢╮( ̄▽ ̄")╭
  在下看的修真小说不多,能看下去并且一直追着的万世是一个,因为主角有正能量。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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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谢谢。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穷儒未济苦读书,
  寒窗龙门万里路。
  时乖运蹇身似鱼,
  风波滩头渡网罘。

  白晴川惑然道:“他这是行将就死,现出本相么?”混沌摇头道:“他不过是个异人,又不是妖魔鬼怪,哪里有这起道理……”话未说完,却见他突地两腿一阵乱蹬,其喉间也自“咕咕”乱响。片刻之间,其通身上下的皮肉竟自不药而愈。辗转间,便颤颤巍巍站将起来。立身甫定,却也一脸疑惑的在自家两腿之上不住摩挲。白晴川心头骇异,悄声问道:“刮鳞剥皮,这异人便能变作神州子民了么?”混沌尚未答言,那羲和便自步履蹒跚,踯躅而行,也不多时,便隐在了幽黯的冥河远处。
  见其走远,混沌才道:“这人实实并非异人。其身上的鳞甲,乃是封印其本相的咒印。如今这形容,才是他的本来面目。”白晴川讶然道:“这封印之法何等厉害,封印破解,竟还能起疴疗伤,当真是盖世之方。”混沌笑道:“何至于此!他重伤自愈,乃是曾经服食奇药之故。同那封印有甚关碍?你想得太奇了。”白晴川两腮一红,颇有些赧然道:“这封印之法实在也好生了得。我看了这半日,竟不曾看出些许端倪。”混沌嘿嘿一笑,轻声道:“这法子算得厉害。但若单论变化形容,这还算不得最上乘的本事。我家有一宗法子,叫做五行聚合封印。有个俗名,唤作无常错。倘或施展起来。强它百倍。”
  言辞中见白晴川两眼下垂,嘴角微抿,虽不曾言,其神色却颇有些信不及,由不得脖子一抻,嘀咕道:“你若不信。我且传你,个中神妙。你一听便知。”白晴川愕然道:“这如何使得。门宗隐秘,晚辈如何敢僭越贪图。长老所言,晚辈自然深信不疑。何消证验。”混沌撇嘴道:“你分明质疑,也好来哄我。敝帚自珍,左不过是湮灭一途。我世家名号,早便消亡殆尽。如今鬼还记得哩!”说着又颇有些心虚道:“这印法虽则神妙,施展起来也简单至极。但颇有耗费,且用处有限,常人施展,只怕有些舍不得。”
  言说之中,恐白晴川生出别样念头,倒叫她小看了自己,忙不迭将这法子悉数相告。这法子诚如其所言,咒印施展,果然简单至极。便是道宗之中初入门庭者,也能依法施为,断无差池。且其诨号,果然妥贴。原来这无常错,乃是借影化形的法子,施展咒法,凭藉双生印器,生成双生虚像,便能同旁人置换形容。比及晴川听证分明,却也由不得一声苦笑——这法子绝妙,却也难有用武之地。混沌却一脸欢喜,道:“这法子简单。你且试试。”
  晴川摇头道:“我脏腑新生,真气运行艰难。只怕未必妥贴。”混沌笑道:“这有何难,我且给你画个血符。管保中用。”言毕不等晴川推辞,便以指甲划破赵墨手腕,蘸了鲜血,在晴川掌心画得咒符来。晴川见其热络,不好推辞,放出法器号钟,置于身前,捏起法印,轻声咒道:“注心一神,灵光化生。”法音响时,那号钟琴陡然“嗡”一声响,顷刻间化作了一面铜镜。
  这铜镜两端镜面皆镌有铜纹人像。一面人物娟秀,容颜清丽,正是晴川。另一面铜纹游弋,那人像面目不住变化,且时男时女,竟没个休止。混沌瞧得眼花,嘀咕一阵,见其兀自难以决断,实实忍不得,脱口道:“哪里就这般为难。闭上眼来,你心中转过的第一人,那却是谁?”话音落时,那铜镜之上“叮”一声响,果然铜纹盘驳,再无走展。混沌定睛一看,镜面上浮现的,却是个人身蛇尾的异人少女。
  比及抬头,白晴川须臾之间,却也变化了形容。这异人身段也罢了,那修眉杏眼,却有几分眼熟。混沌细瞧片刻,惑然道:“你变化的,却是谁来?”白晴川微微低头,轻声道:“不过是……”孰知才说得三个字,却是吓了自己一跳——这术法神异,竟连声音都一并变化相成。
  恍惚之中,见混沌兀自瞪了大眼,略理心绪,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个旧日的仇家。怨雠久了,自然刻骨铭心。”说辞中举起铜镜,细细端详镜中的面容,好一晌,才道:“果然是盖世神技。当真是一模一样,全无半分差别。”听得这话,混沌登时眉开眼笑,拍手道:“我家秘法,竞技斗法,虽不是当世第一,但也自有其独到冠盖之处。四大世家,断非浪得虚名。”
  得意之中,且听晴川道:“也见识了。如何收拾回还,还请赐教。”混沌笑道:“这也容易。你将这镜子毁了。即便还原。”晴川听得这话,却是陡然一怔,好半晌,才愕然道:“镜子毁坏,我这法器岂不也作了废物?”混沌笑道:“那是自然。”晏笑之下,见其神色有些发急,忙道:“法器毁坏,其灵根却不会消弭。若是它运道尚可,或是数日,或是数年,自然会重聚新生。”晴川脸色煞白,颤声道:“若是运道不好呢?”混沌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再是不妙,不过三四百年,断然没有个一两千年的道理。”
  说辞中见白晴川脸色发青,呢嚅片刻,又道:“若不紧要,还是早些换回来为妙。倘或那双生之人亡故,你这样貌,可就再也换不回来了。”晴川颤声道:“双生那人,如今的形容样貌,可是同我旧时一样?”混沌点头道:“这是自然。”白晴川心头一沉,瞧了混沌半晌,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默然之余,却突听外间河水之中“哗哗”作响,抬眼看时,却见那水面之上,竟疾奔过来十余个大头孩儿。
  这些许孩儿一行跑,一行叫,比及将近,白晴川才看得分明——这哪里是世间孩儿,却是一群尸鬼。尸鬼身后不远,却有一只数丈长的蜈蚣。这蜈蚣步足之上,已然捉得有十余个断手断脚的尸鬼。追至此地,这蜈蚣突地停身,其螯钳一伸,夹住自家头皮陡然一揭,须臾之间,竟将那一层蜈蚣皮撕将下来,化作了个银发银须的耄耋老头儿。这老头儿瞧了瞧前方逃逸的尸鬼,啐得一声,提起那蜈蚣皮,将一众行将丧命的尸鬼裹于其中,紧紧系在腰带之上。朝混沌、晴川藏身之地踱将过来,一边走,一边骂道:“鬼东西,腿脚虽短,跑得倒快。既是到了家门,那便留你们苟活几日。”

  第一百八十三节 炼药


  这老头儿浑身邪气,哪里会是善茬。晴川、混沌见其将近,登时面面相觑,惶惑之下,那老头儿已然一步跨来。混沌慌乱之中不及多想,猛然放出剑来,厉声喝道:“站住!再是往前,小心我神剑无情!”
  那老头儿陡然听得这一声呵斥,却也果然吓一大跳,踉跄退得数步,比及抬头,瞧得混沌等人形容,登时嘿嘿一声,咧嘴笑道:“皇天不负苦心人。适逢绝路,却又柳暗花明。”言语之中,两眼灼灼,只管盯住混沌那仙剑。混沌见其神色不善,心中忐忑,将长剑横在胸前,厉声道:“老蟊贼,敢是有眼无珠,峨眉仙剑,也是你能捋其锋锐的么?”
  那老头儿桀桀一声怪笑,悠悠道:“可怜我炼得一手御剑的好本事,却没个傍身的利器。眼看着你个废物拿了这等盖世神兵,当真是心痛得紧。”说辞之下,口齿间又自流下涎水,啧啧两声,缓缓道:“正是苍天有眼,将你等送上门来,叫我为故主歃血复仇。”言辞之中,左手捏个法诀,右手并作剑指,疾声叱道:“厚土!”咒声一动,混沌身前的地面“咔”然一声,陡然崩裂,猛然翻起丈余高的一面土墙来。
  这土墙巍然而起,又轰然而下,数尺厚的硬土大石劈头盖脸的朝混沌二人猛砸下来。白晴川无物可挡,无法可想,仓皇之下唯有俯身低头。混沌一声怪叫,慌忙放出长勺金邀月。这金勺“呼喇”一声,化作一头巨大的金色犀牛,将三人齐齐藏于腹下。变化成时,混沌那仙剑也自“嗖”一声响,有如利箭破空,自犀牛腹下疾射而出,朝这老头儿当头刺来。
  仙剑飞来,这老头儿却也几分忌惮,左手一晃,却是抛出一副硬甲蝎壳来。这老头儿背心一拱,两肩一缩,却是将这蝎壳披挂起来。须臾之间,便化作了一只丈余高的土黄蝎子。仙剑飞来,他那螯钳一夹,但听“哐啷”一声,竟自夹了个正着。
  那老头儿见混沌一脸病容,色厉内荏,定然道力消减,无术可施,眼见轻易夹得仙剑,未免便有几分轻忽,将这仙剑制在钳中,冷笑道:“名动天下,原来也不外如是……”孰知这仙剑名为宵练,乃是上古名剑,向来与承影齐名。听得这奚落,却是有些发怒。“嗡”然一声,便自化作了一团青色虹气,自螯钳之中穿身而过。这虹气飘绕片时,即便化作一个手执虹剑、身着霞衣的女仙。
  其一出落,立时挺剑急刺,怳惚之间,但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眨眼功夫,竟不知其刺得几剑。其身形飘忽,来去有如云鹞翻身,这土黄蝎子空有一对如铁螯钳,“咵咵”数声,竟是悉数落空。只是少了道家神力,这宵练再是剑镝锋锐,也不过在这蝎壳之上刺得一片猩红血点罢了。
  这厢剑如急雨,那边土墙却也轰然倾倒。乱石厚土之下,混沌那犀牛不过嚎得一声,便被砸回了金勺原形。晴川等无可遮蔽,被砸个正着,一个个登时头破血流。混沌半截身子埋在土中,满脸是血,眼见仙剑神勇,顿时生出几分希冀,急声喝道:“刺它眼睛!”
  那仙剑听得这呵斥,立时“呼哨”一声,折身挺剑,急刺而下,但听“嗤”一声响,却是果然自这蝎子左眼刺了进去。只是刺进数寸,却是一丝血痕也无。惑然之中,女仙猛然回剑,然拖曳再三,那虹剑陷在蝎子眼中,竟动不得分毫。见势不妙,那女仙腰身一摆,霎时又化作一团青色霓虹。然变化堪堪相就,这蝎子大嘴一张,“呼哧”一吸,竟将这虹气吞入腹中。
  剑气入腹,这蝎子立时左钳回折,夹了右钳猛然一扯,但听“呼哧”一下,便将这一身蝎壳揭了下来。转瞬之间,便又现出了这老头儿本相。这老头儿劈手一抓,将那蝎壳捉将在手,三五两下,竟将这硬甲蝎壳当做皮裘一般卷将起来。卷裹停当,旋即猛然一摔,但听“哐啷”一声,那蝎壳霎时间四分五裂。内中的仙剑“呼突”一下,却是化作了一缕青气,徐徐而起,盘盘而还,缩进了混沌掌心。其来轻忽,其来轻缓,恰如晚归的倦鸦,困顿还巢。
  这老头儿哈哈大笑,朝混沌奚落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盖世神剑,原来也只得这些许伎俩。轻轻一摔,竟自碎成这般形容。”混沌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反是晴川厉声道:“你这妖精,好大的胆子。这位尊者,乃是峨眉长老。峨眉掌教的先天神算算无余策,今日你若有所冒犯,只怕他日这一身的修为便要付诸流水。”这老头儿听得这恫吓,却是仰头哈哈一声大笑,悠然道:“有死而已。何足道哉。”说辞之中,轻步过来,左手一晃,放出一张蜘蛛网来,将赵墨等三人网罗于内,不过信手一捋,便将这蛛网缩得巴掌大小,轻轻巧巧系在腰间。
  比及贴身,白晴川登时闻得一股腐臭。悚然抬头,却见这老头儿耳后腮下,竟有些许青灰色的腐斑,心头一跳,登时脱口道:“你是岐山的鼠妖!”那老头儿嘿嘿一笑,道:“好眼力。在下姓苏,大号岐山。”白晴川颤声道:“我等又不会千里传声,你这真姓名,也不敢知会么?”苏岐山微微一笑,神思陡然间却有些恍惚——“我的名字,却是早便忘了。”说辞之下,已然走至混沌等先时傍身的山石。但见他信手一推,竟在那山壁上推出一扇石门来。
  这石门之后,却是一道阴冷潮湿的灰石台阶。沿阶而下,不过数丈距离,便见一个十来丈见方的石洞。这石洞四壁之下,堆满数不清的尸鬼骸骨。一众半死不活的尸鬼甫一进来,登时齐齐嚎叫。石洞正中,有一眼清泉。泉水平静,波澜不兴,恰似一方玉璧。水面之上,却有一蓬蓝色的火焰,突突扑朔,有如天魔狂舞。
  火焰之上,凌空倒悬一柄长伞。轴柄形如神龙,曲柄状似恶蟒,伞面光华氤氲,莹然似乎美玉——正是苏岐山的宝贝曲盖。这曲盖之中,如今满是沸沸若滚的绿水。绿水面上,漂有数粒朱红色的明珠,时时放出灼灼明光。但只这一瞧,也还颇有几分仙家丹鼎的况味,奈何那绿水却是奇臭,便是腐尸成山,也没这般令人作呕。
  白晴川、混沌皆是仙家子弟,素来不沾烟火饮食,无物可吐。然闻得这恶臭,一般也觉喉头发酸,哕哕欲呕。苏岐山却是处之坦然,缓步过来,信手自蜈蚣皮中一个个的摸出尸鬼,朝那伞中随意轻抛。那尸鬼甫一沾水,登时皮开肉绽,一身血肉恰似冰雪一般,片刻功夫,便消融化尽。只余得髑髅枯骨浮在水面。白晴川瞧得头皮发麻,上下牙交战,直是“叮叮”作响。
  苏岐山“桀桀”一声怪笑,阴阳怪气道:“别怕。你们有些根基,便是化,也断没这般利索。”言说之中,挽起袖笼,抄起手来,将那枯骨捞将出来,只管随手抛掷。这尸骨新殇,想来应颇有些生硬,然稍作碰撞,便破败断裂,仿佛积腐多年。混沌虽轻狂糊涂,到底在峨眉多年,好歹也有些见识,见这端倪,竟也识不得。
  尸骨抛尽,苏岐山便提起蛛网来,轻轻一晃,慢吞吞道:“我九死一生,才降服五毒之妖;千辛万苦,才凿出冥河泉眼;劳心费力,日日搜捕这冥河尸鬼,为的便是炼成这守仙五子丸。只可惜好丹且待时日,我这肉身,却已经风烛残年。若是丹丸不成,报不得血海深仇,将来冥府相会,我却有何颜面去见故主?许是天可怜见,特特叫你们送上门来。你们这起道家子弟,仙风道骨,若是化在了我这灵药之中,自然是事半功倍了。”说辞之下,手腕一探五指一松,但听“噗通”一声,便将白晴川等投入伞中。
  甫一沾水,混沌顿觉刺骨锥心的刺痛,好似成千上百只蝎子蜈蚣齐齐咬在身上。绝望之中,却突听白晴川一声怪叫,蓦然间红光一闪,“嘭”然一声巨响,倏突之间,那惊恐交加的白晴川竟化作了一头金鳞长龙。其长尾一扫,但听“啪”一声响,曲盖陡然打翻,长龙、混沌等“扑通”一声,便落进了冥河泉眼之中。这泉眼瞧来平静如镜,水面之下却是湍急飞旋的涡流。只一入水,踰瞬间隙,众人便被卷入冥河暗流。
  混沌陷落,陡觉眼前一暗,倏突之间,一股冰凉刺骨的冷水便急灌入口。惶惑之中,下意识的张口欲喊。才刚张口,便又被狠狠灌得两口冰水。冷水入喉,非但没多几分清醒,胸口脑门,却是齐齐滚烫起来。脑门一热,更是糊涂,两手两足只管拨来划去,胡乱抓扯踢蹬。然两手抓拿,却握之无物,两腿踩踏,却是无处可跓,荡荡然,恢恢然,恰似激流飘萍,一时间不知有天,亦不知有地。正没个奈何,不知处之何地,猛觉头皮一紧,却是被人揪住了头发,抓了个正着。
  黑水之中,盲不见物,混沌伸手一摸,触手所及,那手掌皮干肉粗,枯槁如柴,不是苏岐山,却又是谁?混沌猛地打个激灵,心念动时,金邀月电射而出。但见金光一闪,倏霍之间,这金勺便化作一柄剪刀,呼喇一下,便剪断混沌一头白发。苏岐山投身而下,一般伸手不见五指,涡流湍急,定身艰难,也便有些心慌气短。忙乱之中乍然捉得一人,才觉欣喜,猛见神器炫光离合,一时也吓得怔了,竟忘了这器主惫乏,无力施法,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
  比及头发断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一声怪叫,掌中“呼哧”一声,便急喷而出一面蛛网来。这蛛网纤薄如纸,落在湍急的涡流之中,却如精钢铸就,全无半分飘摇。混沌混混噩噩,既无从逃匿,亦无法躲闪,生生套个正着。苏岐山一网而中,登时扯网急退,“呼突”一声,便窜出水面。两足落地,岐山定睛四瞧,所立之处,却非自家洞府。
  此地河水虽是湍急,然深不及膝,直是清浅见底;两岸乱石成堆,蘑菇丛生,依旧还是冥河河道。然两足践踏,落足已然是冷硬河床,哪里还能回转泉眼。苏岐山暗骂一声,直唤晦气。正自懊恼,却突觉足踝一紧,似乎被水蛭咬中。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巴掌大的蜈蚣。吃痛之下,慌忙蹬甩。那蜈蚣身形虽大,螯牙却不甚着力,但且一蹬,便被踢在水中,水浪一冲,便没了踪影。
  蜈蚣虽去,那创口却是渐见发黑,眨眼功夫,苏岐山瘦小的身形,便肿大如猪。这起当口,手上哪里还有半分力道,到手的混沌“噗通”一声,便跌落在水。惊慌之余,但听身后一人吃吃发笑,悚然回头,却见一个面蒙青纱的女子缓缓而来,一行走,一行笑。其身后跟有一蛇尾男子,脸面焦黄,眼眶乌黑,委顿莫甚,憔悴莫甚。
  比及到得跟前,这女子手腕一伸,袖笼中便放出一柄青色长旗,轻轻一挑,便串了蛛网,将混沌提将起来。细看两眼,登时啧啧两声,轻笑道:“这不是峨眉山的长老么?如何倒成了这般狼狈形容?倒是怪可怜的。”混沌“啊”得一声,两腮通红,呢嚅道:“却不知你是哪位?倒识得我哩。”
  这女子哪里还有别人,正是周灵璩。她面罩青纱,不过是因为伤了脸面,恐叫人瞧见,失了颜面。见混沌赧然相问,由不得莞尔一笑,暼了苏岐山一眼,笑道:“你这妖精,兀突突的冒将出来,倒是吓了我一跳。本来我这行踪,不该叫人知道,你这般窜出来,直是一万个该死。只是你送来这般一个好礼,我倒不好意思取你性命了。你中了我这水沙之毒,那也就罢了。且留住,看你个人命罢。”说辞之中,旗杆一拨,苏岐山登时如皮筏一般漂将起来,随了那河水顺流而下。逾瞬之间,便漂得远了。
  第一百八十四节 错认


  见其去远,周灵璩挑破蛛网,将混沌轻靠于堤岸蘑菇之上,笑道:“长老手段高明,如何落到如今这境地?你家子弟,如何竟也不问不管呢?”混沌嘀咕一声,颇有些难堪,垂眉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也说不得了。你是谁家子弟,如何倒认得我哩。”周灵璩娇声道:“说将起来,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弟子姓周,名灵璩,乃是青城弟子。”
  听是青城弟子,混沌顿觉脸庞发烧,周灵璩见他讪讪的不大好意思,“咯咯”一笑,轻声慢语道:“向往有些误会,那也只怪造化弄人。如今长老落难江湖,灵璩却也正自骥伏盐车。莫若彼此同心协力,也好折冲厌难。”混沌脸红红道:“我中了凌霄阁妖道的算计,术法禁锢,一时半会,只怕难以周全。”周灵璩道:“这有何妨。侄女中了妖毒,说到替长老复仇雪恨,自然是有心无力。但通达行路,却也尚可。长老若不嫌弃,侄女忝脸自荐,愿送长老回转洞天。”
  混沌闻此一说,却也有些难以置信。周灵璩揣度其意,当即轻轻一叹,却是摘下面纱来,指着常羲,幽然道:“长老有所不知,侄女一时大意,中了这妖精的歹毒手段。正自没个见识。若是长老回还,还请贵派上下,寻个良方,替侄女儿解了这妖毒才好。”
  混沌见她这面容,却是吓了一跳,稍作寻思,迟疑片刻,颇有几分赧然道:“好则是好,只是适才我门下还有两个子弟,同我失散在冥河泉眼之中。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既然侄女有这番心意,还请一并寻回才好。”见周灵璩面有难色,又忙道:“我有封印之法,能压住妖毒。还请侄女放心。”周灵璩听得这话,想是没甚走展处,推辞不得,略作思忖,甜甜一笑,轻声道:“既然如此,侄女儿恭敬不如从命。一切但凭长老做主。”
  说辞之中,眼波流转,故意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只是长老,向往我同贵派弟子,因奸人挑拨,有些误会,只怕见面有些不对付。还要请你多言语,多担待。”混沌点头道:“这个自然。如今咱们风雨同舟,些许小节,何必再提。”周灵璩心中欢喜,款款回身,长旗一挥,但听“嘭”一声响,却是敲在了常羲头顶。
  响声动时,常羲一声闷哼,身形一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变作了一条数丈长的巨蟒。周灵璩长旗一挑,但听“咔咔”数声,却是将其后颈上的巨鳞挑起数片,围作了一前一后两张椅子。刮鳞之痛,何啻剥皮抽筋,常羲直痛得浑身发颤。周灵璩却哪里有半分怜悯之心,只管满脸带笑,扶了混沌坐将上来,一声吆喝,却是催他行路。常羲心中忿然,然命系旁人,却也不由自主。只得摇头摆尾,逶迤而行。
  寻出未远,这冥河却是越走越宽,比及后来,不似河流,倒像个湖泊了。常羲凌波而行,居于中央,极目而眺,寥寥四周,落落穆穆,竟是无边无垠。若非头顶灰褐的山岩,几要疑心此是人间地界,洞庭湖畔。只是宽也且宽,远也且远,这流水却也依旧极浅。水中隔三岔五,便有一株人参榕。这榕树早便枯死,枝条枯槁,有如风石。这榕树树身中空,多有树洞。树洞洞壁之上生满苔藓,间或还有些许异样花卉。这花卉叶片细长,形如兰草,只花朵别样娇艳,且微微有些白光,乍然一见,倒像是聚了一蓬萤火虫。
  比及见了这等地方,混沌便有些焦躁,眉头紧锁,愁道:“这起幽黯地头,如何还有这般广阔的所在,这般苦寻,何啻于大海捞针。”周灵璩强打精神,笑道:“不急。慢慢寻来,总在左右……”话未说完,却听混沌“哎呀”一声叫唤,登时浑身乱摸,袖笼衣兜翻了个遍,直急得抓耳挠腮。惑然相问,却见他愁眉苦脸道:“糟糕透顶,那铃铛却给流水冲了去。这却如何是好?”周灵璩听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什么铃铛?可是甚要紧的法器么?”
  混沌脸色难看,讷讷不肯答言,只气鼓鼓的自许了几个嘴巴,这才恨恨自骂道:“果然是老糊涂了。这般东西,竟也有遗漏失落。”正自懊恼,却听前方远处,颇有些水花激荡之声。混沌忙道:“快去瞧瞧。”周灵璩眉头一皱,扶起混沌,将其藏在一树洞之中,轻声道:“也别着急。冥河多妖,谁知是个何等行景。还是小心些好。你且先藏上一藏。我去瞧个究竟。”混沌虽有一万个不愿,却也不好执拗,只匆匆将晴川、赵墨的形容略说个大概。
  他心中发急,脑子便不大灵光,口齿啰嗦不清,一时便有些着三不着两,周灵璩心下颇不耐烦,略听得两句,便点头道:“概然尽知。且放宽心。”说辞之下,长枪一挑,将常羲化作一只蚊子般大的扁嘴乌鸦,轻轻巧巧放在混沌耳中,悄声道:“若是有甚意外,这小贱人自会啼鸣传警。”混沌愕然道:“既是他下手害你。危急关头,他焉能不生二心?”周灵璩莞尔一笑,轻声道:“放心。我在他身上下了嫁衣遁法。如今肚子里藏了个蜘蛛囊,多少蜘蛛卵都在里头养着呢。他不敢作怪的。”说辞之下,在混沌肩头轻轻一拍,旋即身子一矮,却是化作了一只带翅的蜈蚣。其两翅一展,即便飞将起来,悄无声息的摸将过去。
  比及将近,定睛看时,前方水中,却有两个俏丽少女,一左一右,拦住了一个人身蛇尾的异人女子。这异人再无别人,正是白晴川。她自泉眼之中抛掷出来,落在当地,即便散了龙形,现出了涓弱的形貌。
  她行动不便,好容易支撑起身,四下张望,却是既不见赵墨,又不见混沌。正自思虑,却突听前方一女子道:“咦,这起地方,却是哪里来这么个异人?敢是同那妖道一伙的么?”晴川听得这言语,登时心中一跳。懵然抬头,却见身前所立,却是两个锦衣华服的女仙。一个容色秀丽,端庄大方,一个面目娟秀,清雅脱俗,但只一望,便知是名门子弟。
  她两个见涓弱抬头,睹见她这面目容颜,却也齐齐吃了一惊。晴川见其神色,也略略猜得几分,黯然摸了摸脸颊,一声苦笑,轻声道:“你们寻错人了。我独来独往,一无友朋,二无亲眷,哪里来甚么同伙。”周灵璩藏在暗处,听见这话,却是由不得好笑——“痴女子,这些名门子弟,惯会倚多胜少,欺凌弱小。你但且说了实话,她们知你没甚依仗,哪里还同你客气。也只欺辱到底罢了。”
  思忖之中,果然听一女子道:“口说无凭,却叫人难以置信。神州之地,由来异人稀少。若在向往也罢了,偏是那妖道藏匿左近,你便现身来此。若说没个勾连,却有谁信?”另一女子温言道:“姑娘,你若当真不相干。莫若同咱们走上一遭。我昆仑门宗,岂是不讲理的地方。倘或你同那妖道无甚瓜葛,与咱们长老证上一证,也耽误不得你。”别宗别派也罢了,听得“昆仑”二字,白晴川心中却是陡然一酸。
  默然片刻,幽然道:“若是我不想去呢?你们名门大宗,也不能这般蛮横霸道。难道你疑心了谁,谁便该着去你门下自证清白么?难不成三清玉皇,都只供在你昆仑山?谁家的道理不是道理,你这口口声声的妖道,我知是谁?道家无王法,你们倒好,竟自充了天庭的捕快衙役。也不怕落人口舌。”周灵璩暗中听得这话,由不得撇嘴一笑——“糊涂呆子,瞧你这病歪歪的形容,只怕手无缚鸡之力,倒好同她们分证起来。”
  原来这两个如花少女,正是昆仑山的吴懿德、越曦甯。吴懿德听晴川这言语爽利,原也在理,心中不快,脸色一沉,登时放出刀来,厉声道:“你满口推诿,想来便同那妖道脱不得干系。哼,你们这些许妖精,惯常便是伶牙俐齿。既然不肯识趣,那便怪不得我手下无情。”晴川恹恹瞄她一眼,哂然一笑,徐徐道:“我好端端自在在此,一不曾走失,二不曾藏匿。你且留一个来,自回转一个,但且请你家长老来此,岂不也撇脱?何必非要同我一个病人百般为难?你们名门大宗,便是这等的专横么?”
  吴懿德给她这话呛得脸庞通红,羞恼起来,将刀一挥,厉声道:“我家长老,心怀慈悲,肩挑天下平安之任,哪里能将心力都耗在你这么个小妖身上。你也少罗嗦,但且问你,走是不走?”白晴川见她发急,微微一笑,轻声道:“小姑娘,如若相见,剖证清明,还得我这声名。你如今这般咄咄逼人,失了大家礼数,彼时可有心胸,向我负荆请罪?”话一出口,晴川却突然有些自失——曾几何时,我这心中,竟自偷偷学了那涓弱言语。
  吴懿德出身尊贵,又自师承昆仑,且因美貌之故,人人向来都让她三分,免不得有些矜贵自持。如今受了晴川这一番抢白,处处显得理亏,没占得半句便宜,心中恚怒,未免有些恼恨,咬牙道:“尖牙利齿,看是能不能挡得我手下大刀!”喝叱之下,陡然挥刀而击。越曦甯从旁瞧得分明,登时吃得一吓,急切唤道:“使不得!”
  晴川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也不料她竟当真能狠下辣手,悚然之中,眼见刀光如雪,已然当头斩落。陡然间心口一沉,霎时之中,却是想起涓弱来。正自悲怆,突觉背心一紧,倏霍之间,竟被人一把提起,吴懿德那肃杀刀光,便只擦面而过。只一刹那,便由生近死,由死近生。猛然回头,却是吃了一惊——出手相救的,竟是异人羲和。
  吴懿德一刀落空,乍见羲和现身,登时又惊又怒又喜又悔,跌足道:“这小妖精,果然同他一伙。这刀却是斩得迟了!”羲和素来颇有些涵养,这当口却也一脸急怒,狠狠瞪她一眼,厉声道:“瞧着她如今无恙,且便饶你。若她曾少了一根头发,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吴懿德冷笑道:“已便是个丧家之犬,还敢咄咄吠日。好不知丑。便看你这妖精,究竟有多大本事。”鄙薄之中,神刀一挥,立时捏指成印,恨声喝道:“玉清,龙腾!”呵斥之中,其神刀五色,陡然化作一头黑鳞长龙,“呜啊”一声嘶吼,猛然飞扑而来。
  越曦甯知这羲和本领高强,远胜于己,见吴懿德贸然动手,恐她轻敌,失了方寸,不敢心怀侥幸,左手捏出法印,右手放出刀来,凌空一划。刀光过处,那虚无之中,即便飞出一张字符来。这字符飘在半空,无火自燃,火光吞吐之下,但听那字符之上陡然传来一声厉喝——“得道之柄,神与化游!”
  此法神异,正是昆仑山的神技远水急救近火。那声音落时,字符火光之中,果然侧身而出孤竹伯玉来。孰知孤竹堪堪现身,才同羲和打得个照面,却见他五指一捏,陡然喝道:“天无浮翳,地无飞尘。”其咒声一动,整个人倏欻之间,竟自凭空消散。只余下满空乱扑的灰白色焰火。吴懿德那黑鳞长龙飞扑而来,却是扑了个空。一时浮在半空,只管四面“嗷嗷”呼号。
  吴懿德惊讶莫甚,诧道:“这是甚妖法?好生厉害!竟能当面遁形,走得无踪无影。”孤竹伯玉脸色铁青,皱眉道:“这是假死之法。他这一脚,却是跨入鬼门关了。”越曦甯自来不曾听说这等奇法,愕然道:“这是甚法术?”孤竹沉声道:“假死之法,乃是强拘肉身生魂踏足幽冥地界。施展此法,将陷身火山地狱。遭受鬼火焚身之罪。慢说寻常凡人,便是道家真人,落足其中,也不过眨眼功夫,便会化作灰烬。”吴懿德讶然道:“他是失心疯了么?竟是自寻死路。”孤竹斜睨她一眼,摇头道:“他既然敢施展此法,定是有辟火的法子。”吴懿德跌足道:“这还了得。他既然有这法子,只怕万年也寻不得他了。这却如何是好。”

  楼上的名字是"青青子衿心"么??
  第一百八十五节 相逢


  孤竹莞尔一笑,轻声道:“这办法无异于火中取粟,危险万分。不到万不得已,想来他也不肯施展。只是鬼火厉害,他再有手段,也决计走脱不远。只在这附近罢了。”说辞之中,左手轻托,其掌心毫光一闪,却是放出其法器百炼神刀来。神刀横陈,刀光湛然如雪。孤竹伸出右手,在那刀身之上信手一弹。但听“叮”一声脆响,这雪也似的长刀霎时化作一头数丈高的纯白巨虎。
  这白虎甫一现身,登时一声长嚎,嘶吼声中,四面虚空之中顿时“咔咔”作响,倏霍之间,那虚无空中,竟皲而开裂,生出数千道赤红的裂痕来。这裂痕宽不过寸许,内中黑烟团绕,烈火飞射。孤竹嘴角一撇,微微一笑,将手一招,轻声道:“搜!”其声一动,那裂痕登时挟持烟火,四面盘旋而去。
  周灵璩隐在一处树洞之中,暗自窥视,陡然见此,暗叫一声厉害;正待遁走,却突见身侧虚空陡然裂开,倏忽之间,便扑出白晴川同羲和来。白晴川满脸火灰,狼狈莫甚。羲和却是皮开肉绽,通身上下,无不烧得焦黑,且两臂腰背之上,竟生出了数个鬼头。这鬼头如今只得一个骷髅,但头皮渐生,眼眶之中也黑气充盈,内中微光若隐若现,竟似快要生出眼睛。
  白晴川听得树洞外烟火飞扑之声,心中惶恐,满脸俱是惧色,羲和在她肩头轻轻一拍,附耳道:“别怕。哥哥在此,决计不会叫你受苦。”言辞之中,顾不得恶鬼附身之苦,却是自袖笼中摸出一盏古怪黄金提灯来。这提灯灯柄之上盘饰一条赤龙,龙头便是灯盏。龙口之中衔有一粒水晶般的圆球。
  器物在手,却也不见羲和施法,不过伸出一根手指,搭在那水晶球上。但一搭手,只听“噗”一声微响,其指尖竟无刃而裂,鲜血登时“汩汩”而出,被那水晶球吸将过去。也不多时,那雪也似的水晶球便变得赤红夺目。白晴川瞧得心头发怵,颤声道:“你这是作甚?”羲和苦笑道:“我无力施法,只得借这藻井镜的神力。只是神力显贵,怎可轻易交付。若没个牺牲,焉能予取予求。”
  白晴川低下头来,轻声道:“我不是你家妹子。你百般艰辛,却是救错了人。”羲和却笑道:“我道听途说,也访了多年。内中情形,虽不能悉数尽知,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长在神州,为人蒙蔽,自然不知家世根底。别的也罢了,你这形容样貌,同母亲却是有九成相似。将来我带你回转,你亲眼见过,才知我所言非虚。”说辞之中,那藻井镜却渐渐放出一蓬若有若无的烟丝来。烟丝所及,晴川羲和便如日下白雪一般,渐渐消融化开,不过眨眼功夫,便隐匿消散,不见分毫踪影。
  周灵璩藏在暗处,正自计较思量,耳中却是突地“嗡”一声响,登时心中一跳——“糟糕!这老东西的妖法没搜出这贼男女,却是搜到混沌那老儿了。他两家世代交好,倘或相逢。我这顺水人情可就做不成了。”忖度之下,陡然化出真身,长旗一挥,猛然叱道:“妖道!且望哪里跑!”呵斥之下,旗尖立时毫光四射,但且一划,虚空震动,“嘭”一声响,登时将白晴川、羲和震将出来。
  羲和乍然现身,又惊又气又恨又恼,周灵璩“咯咯”一笑,信手一挥,“嘭”然响时,藏身的古树登时被她的青莲宝色旗划得四分五裂。周遭那无数蔓延的烟火裂缝登时围聚过来。孤竹伯玉何等神通,闻声而动,倏欻之间,便携了吴越二人飞将过来。周灵璩见其将至,立时高声唤道:“昆仑世伯,妖精在此!且莫叫他走脱!”她如今形容丑陋,孤竹伯玉虽是认不真切,却也还识得她手中法器,暗叫一声惭愧——“搜了半日,却叫半路冒出来的青城弟子抢了先!”羞惭之余,却也颇有几分疑惑不解。
  蒙昧之中,周灵璩却也长旗一收,侧身退开,揖手笑道:“妖精在此,但看世伯手段。晚辈尚有别事,还请告辞。”也不等孤竹答言,立时放出神通,即刻要走。羲和见势不妙,却是高声喝道:“便是要走,留下蚩尤旗来!”周灵璩心中一跳,脱口骂道:“老妖精,信口雌黄!那旗帜不是在你手上么?”孤竹伯玉、越曦甯闻言一怔,一时茫然,眼睁睁瞧着周灵璩侧身飞过。吴懿德却是手快,“噗”一声响,一把扣在了周灵璩肩头,喝道:“且先留步。”周灵璩心头发急,脸上却是盈盈一笑,手如闪电,在其下巴一摸,笑道:“姐姐便是有话,何必拉拉扯扯,岂不失了风仪。”
  她这手掌柔弱无骨,又滑又腻,但只一摸,吴懿德却是忍不住打个寒噤。没来由的心头一寒,五指登时一松。周灵璩嫣然一笑,倏而之间,便脱空而去。羲和却也趁昆仑三人怔愣这片时功夫,急切列印,陡然叱道:“五内滞拥,结不可解。”咒声一动,其掌中登时急速抛出一把竹筷来。这筷子“噼啪”作声,倏尔间搭作一座磨盘大的竹轿。竹轿前后,各有一个三尺高的小鬼轿夫。羲和携了晴川,一脚踏上,那小鬼登时抬将起来,夺路狂奔。却是个鬼舆之法。
  孤竹伯玉两相一望,那周灵璩已然去得无踪无影。青城子弟,这遁形之法,却也着实厉害。饶是如此,吴懿德却也心思颇快,已然抢先一步,朝周灵璩奔去方向急追,口中兀自喝道:“且先分开,各寻一方。”越曦甯听其所言,便也急忙掉头直追羲和。孤竹伯玉心头疑惑,放出洞光珠来,然术力动时,珠光却自蒙昧黯淡,全无光彩,由不得心中一跳,悚然忖道:“奇怪!如何竟寻不出它的踪迹来?这冲天的煞气,如何竟寻不出个由头?”思量片刻,两面相望,竟不知该追往何方。
  吴懿德急追而前,然周遭寂静,全无消息,全然瞧不见她的行踪。正自郁郁,不知行止,却突听一男子道:“是昆仑山的世侄么?”循声而往,却见一处树洞之中,坐得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其衣衫褴褛,神色委顿,竟是峨眉山的赵墨。乍然相见,登时又惊又奇,皱眉道:“堂堂峨眉护法,怎生成了这般形容?”赵墨陷落河眼,昏昧之中辗转至此,蓦然醒转,世情如何,便是自己也糊涂不知,给吴懿德随口一问,直问得哑口无言。
  吴懿德见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心中将他同少君比了个来回,自忖道:“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却是这等粗鄙糊涂。当真不可同日而语。”鄙薄之中,哪里还有半分敬畏之心,客套虚礼,一概免却,既不问一声平安,也不唤一声师叔,只淡淡道:“适才有个青城山的女弟子,风驰电掣而过,你看曾瞧见?”赵墨摇头道:“我脑子昏沉,眼前糊涂,只是发呆。倒没瞧见。”吴懿德大失所望,撇嘴道:“天下出了这等大事,你也不管。只是痴痴呆呆的酣睡。倒教那小滑头逃了。”赵墨莫名其妙,然心胸在此,不过嘿嘿一笑,也不管她脸色难看,只笑道:“你出门在外,可带得什么好药?”
  吴懿德点头道:“那是自然。”又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皱眉道:“我看你倒像是有几年不曾闭眼睡觉,不过困乏些,稍作休息也罢了,如何倒要讨药吃。”赵墨嘀咕道:“若要说个伤痛,倒也并无大碍。我也不知何故。竟是无知无觉昏睡良久。认真想来,回复知觉,自知自识,还不到一盏茶功夫哩。如今两眼睁来,但且困乏,血脉之中壅塞闭合,真气经行困顿不畅,浑身软绵绵的只是使不上劲。若果然有甚好药,许我几丸自然是好,若没有,稍歇片刻,那也罢了。”
  吴懿德摇头道:“你这又不是什么大症候,怕是睡得久了,有些心烦神厌罢了。哪里有药专治这个。倒是睡上两天,也就好了。”赵墨笑道:“你也别哄我。便是仙家的宝贝,白掖着也藏坏了。”吴懿德皱眉道:“我这是丹药。又不是飞升成仙的灵丹。谁许你胡吃了。”
  说辞之下,略想一想,却又当真摸出一个小陶瓷瓶子来。倒出十来粒黑漆漆的药丸,递将过来,道:“这是我家秘制的安神丸。向往专治这走火入魔,妖邪侵心之害。你且吃上两丸,许是也有清心去烦之能,也未可定。”赵墨见这丸药细微,细看两眼,嘀咕道:“你也忒小气。这等丸子,便吃上百来粒,也不嫌多哩。”吴懿德哼了一声,道:“仙家药丸,多的便是朱砂牛黄,你不怕死,将这一瓶子吃了,那也许你。”
  赵墨嘿嘿一笑,将这丸子一口吃了。丹药入腹,却是果觉有些效应。片刻功夫,竟长了些许精神。缓缓起来,笑道:“先吃着。若不见大好。再讨些。”又道:“你既有好药。如何不将脸也治一治。黑这样一片,先时瞧见,我还当是个汉子失心疯。都不敢认哩。”吴懿德听得这话,愕然道:“我脸面周全,这话却是从何说起?”说辞之下,却也自袖笼中摸出一面铜镜来。不过一照,登时大吃一惊——下巴之上,竟是黝黑一片。这黑色印记形如蜈蚣,身在下巴,头尾皆在脸颊,乍然看来,若不留心,倒像是一圈络腮胡。
  吴懿德陡然见此,顿时咬牙切齿,脱口骂道:“这丑丫头好生龌龊的手段!”赵墨奇道:“这般大的动静,你也没个知觉么?”吴懿德又羞又气,恨道:“这鬼东西生将出来,无声无息,无知无觉,我又不是小门小户的闺阁儿女,成日家只管对镜贴花黄。竟是中了她这暗算。”忿恨之中,忙忙列印作法,然技艺施展周全,那蜈蚣印却不曾少却半点。惶急之余,慌手慌脚的摸出一堆小瓷瓶来,窸窸窣窣倒得满手,忙不迭的囫囵吞下。
  赵墨劝道:“捉得病根,对症下药。这般胡吃海喝,也不填用。”吴懿德心烦意乱之中,听得这话,却如同当头浇了一瓢雪水,恨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定要掘地三尺,将这小妖精捉来才是。”寻思之下,盯住赵墨道:“你好歹也是个护法。可有些寻人的手段?”赵墨道:“有则是有。只是不太便当。”吴懿德忙忙倒出一捧安神丸来,笑道:“药丸还有。你多吃几丸,也多些力气。”
  赵墨嘀咕两声,道:“不吃了。我学艺未成,药死了不划算!”吴懿德干笑两声,道:“师叔也好说笑。”赵墨闷道:“倒不是我小气。这法子我是自霍桐山偷师来的。可没有十成的把握。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言说之下,左手捏起法印,右手却在吴懿德下颌一弹。但听“噗”一声轻响,其下颌之上火光一闪,顷刻间便冒出一蓬灰白的轻烟来。
  这轻烟飘摇而聚,须臾化作一只雪白的野鸭。这野鸭两翅一展,呼哨一声,旋即恢恢而行。赵墨道:“你且同它去。我还有些耽搁。”吴懿德眉头一皱,两眼一转,撇嘴道:“师叔。你家世尊为了这丫头盗走的蚩尤旗,忧心如焚,夜不能寐。你倒撇脱豁达,这丫头便在跟前,也要放她走脱。”赵墨愕然道:“此话怎讲?我却听不明白。”吴懿德怫然道:“峨眉大战,血染虚陵。还不是为了这一面旗帜。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师叔你倒好来装糊涂。”
  听闻此言,赵墨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悚然道:“这是什么缘故?我游走在外,竟是一丝消息也无。好师侄,你口齿痛快,快同我说个分晓。”吴懿德见他发急,徐徐道:“说来话长,一时也不得分明。横竖那丑丫头最是要紧。万万不能叫她走脱。咱们一行追,一行讲。断然耽搁不得。”
  赵墨见她说得一本正经,饶是忧心扰扰,却也无可奈何。道声得罪,立时放出五行遁来,带了吴懿德,紧随那野鸭而行。那野鸭身形瘦弱,羽翼不丰,还生得一条老鼠尾巴,飞得却是颇快,吴懿德惑然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羽毛零落,怪头怪脑,飞得还快。”赵墨道:“这是絜钩。也唤作飞蹻。”当下却也无心闲说,忙忙催问。吴懿德素来伶俐,本是寥寥数言便可剖证分明,恐他有些不尽力,只管一番添油加醋,将峨眉一战直说得惊心动魄,听得赵墨是心惊胆颤,比及言尽,却见赵墨两眉倒立,满脸通红。这当口没理会他惊闻噩耗,心绪浮动,幽思感慨,反是心中暗自得意偷笑,忖道:“这一番说辞。管保叫那丑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百八十六节 寻踪


  思忖之中,已然行走颇远。这暗河宽广,竟没个边界。飞行至此,已然离了飞符传送的法力限界。失却远水急救近火的技艺,此是吴懿德第一次孤身行走,心中未免有几分忐忑。惴惴之下,却突见前方枯树之中,竟现出一座巨大的水城来。
  这水城浸在冥河浅水之中,周遭并无城墙。城池外围不过是数百牌坊。城中市井街衢、深院大宅,无不是清澈明净的白水围聚而成。疾行而至,却见城中四处皆生有凤眼莲。台墀之下,街沿之前,无不碧叶成团,紫花成霞。吴懿德见那水墙巍然而立,水面光滑如镜,内中却有游鱼往来,心中疑惑,信手一摸,五指尽皆入水,触手所及,但觉冰凉清寒,轻柔腻滑,恰似油脂软膏。微微一搅,那水面登时漾起层层涟漪,四散开去。
  赵墨见她莽撞,忙忙拉住,道:“小心些。别现了踪迹,叫她知觉。”吴懿德收回手来,悻然道:“哪里就警觉如此。这里头鱼虾也多,许是大鱼撞了屋檐台墀,想来也是这般光景……”言语未尽,却是突然听得身侧的一蓬凤眼莲底下传来“簌簌”水声。吴懿德嘀咕道:“如何,便是证在眼前。瞧这动静,只怕是个大乌龟也未可知。”其言语之下,却是撩起腿来,一脚踢将过去。
  这一踢准头虽好,不过施些小气性,也没几分力道。料想一脚过来,不过蹬踹些许水花。孰知但这一踢,却是突听“呼哧”一声,那凤眼莲花丛之下,却是陡然窜出个身穿白衣的老妪来。
  这老妪鸡皮鹤发,形容枯槁,甫一落地,立时两个眼睛滴溜溜转个不住,只管四下打量。赵墨遁法厉害,她四看无果,陡然间大嘴一张,“嘶”然一声,一条舌头竟掉将出来数丈长,红猩猩的四面乱卷。乍然相见,赵墨却是吓了一跳,拉了吴懿德连退数步,轻声道:“小心……”
  话音未落,却听吴懿德冷哼一声,却是放出刀来。狠狠瞪他一眼,两足一蹬,刹那间便跳出其遁法限界。扬起神刀五色,朝那老妪厉声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作怪?快快报上名来。”赵墨见其果敢豪迈,倒是唬了一跳,现身出来,咂舌道:“你也不探个虚实。”吴懿德鄙夷道:“我玄门正宗,睥睨天下。焉能同鸡鸣狗盗一般行事。”
  那老妪听闻,“噔噔”退得两步,腰身一扭,但听“噗噗”一阵乱响,倏欻之间,竟是化作了千百条三尺来长的细蛇,接二连三的掉落水中。“簌簌”声中,尽皆蜿蜒而动,眨眼功夫,便四面游开,去得干干净净。吴懿德“啊”得一声,收刀回身,干笑道:“我当是个妖精。哪知却是个瘟鬼。”
  赵墨奇道:“这瘟鬼是个什么怪物?”吴懿德摇头道:“你也太懒。日常闲暇,也不知读些经卷,学些典故。这瘟鬼也唤作疫鬼。并非妖孽,乃是时人作恶生出来的邪气。这邪气或化为瘟疫,或生为蛇虫,不过是些以恶罚恶的祟物。也不打紧。”
  鄙夷之余,却是突听前方水台之上,陡然传来“咯咯”娇笑,抬眼看时,哪里还有别人,正是执旗而立的周灵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吴懿德登时提起刀来,破口骂道:“丑丫头!趁我不备,竟暗下黑手。你也是玄门正宗,却是愧也不愧,羞也不羞?将来回山,你有何面目见自家长辈?”
  周灵璩却是正眼也不瞧她,只盯住赵墨,笑道:“阔别多日,却不知你那好兄弟可还安好?”她这皮肉丑陋,声色仪容,却同旧日一般。赵墨但听其声,已然识得其人,听其所问,却是心中一沉,但觉喉头心头,无不酸涩发苦,好半晌,才徐徐道:“我同他分别良久,近况如何,却也一概不知。”又道:“蚩尤旗事关重大,拿在手中,是祸不是福。你且还来。万不要一时糊涂。”
  周灵璩笑道:“这蠢丫头牛性,痴痴呆呆,也没个开交。这许白话,你好也信。当日虚陵之中,人人都瞧得明白,那旗帜只在那异人手中。同我却有什么关碍?想来我在她脸上画了个印记,她无计可施,便寻了个这般荒诞不经的由头,撺掇你来寻我晦气罢了。好兄弟,咱们可是患难之交,你可别给她三言两语,乱了主意。”
  赵墨听得这话,却是摇头道:“昆仑子弟,岂会信口雌黄。周姑娘,你素来自爱。如今形容至此,想来是妖术棘手,以至束手无策。家师见识渊博,交游满天下,要替你想个法子医治,也不是什么难事。莫若同我一道,且去峨眉一会,如何?”
  吴懿德冷哼一声,撇嘴道:“这丫头奸猾如鬼,你若说得动她,才是奇了……”孰知话说一半,却听周灵璩“噗嗤”一笑,道:“也罢。既然你言辞恳切,瞧着你那大兄弟的情分,走上一趟,那也使得。”言说之下,且也飞身起来,款款而下。赵墨听她一口应允,登时松一口气,吴懿德心头狐疑,厉声道:“这丫头口蜜腹剑,手段龌龊,信不得。”周灵璩走将过来,掩口轻笑,道:“你这刁蛮丫头。不去你恼恨,去了你又疑心。且叫我怎生处?”
  她这举手投足,无不妩媚娇俏,换做往日,想来便是春风化雨,也不过这些许光景。然现目今丑陋莫甚,这般软语,却是叫赵墨无端端起了半膀子的鸡皮疙瘩。吴懿德满心都是怒火,冷哼一声,却是起出一张朱砂黄纸来,厉声道:“你若肯叫我贴上一张拘禁符,我便信你。”
  @阿玖许我向你看 14669楼 2013-04-19 21:43:00
  今天的更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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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周一到周四会更新。
  因为周一到周四才住在单位。
  周五回家呢……要带孩子,得做家务,洗衣拖地神马的都得做啊……还得摆地摊赚钱养家糊口……没时间写东西……
  @君子如风 14681楼 2013-04-22 11:06:00
  还得摆地摊赚钱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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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的?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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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真的……卖什么都一样……给娃娃赚点稀饭钱……
  赵墨见她咄咄逼人,却有几分不好意思,讪讪道:“既然她首肯,何必这般作难。”又朝周灵璩揖手道:“还请姑娘大度,解了她这咒印。还她本来面貌。”孰知周灵璩反是伸出手来,横在吴懿德身前,吃吃笑道:“或是贴我一纸朱砂,或是叫我解了你这咒印,二择其一,你自己选罢。”
  吴懿德听得这话,直气得柳眉倒竖。赵墨劝道:“她已然应允,何必置气……”话未说完,却听吴懿德冷哼一声,已然“啪”一声响,将那朱砂纸符贴在了周灵璩掌心。纸符沾身,登时呼哧一声,无火自焚,须臾间便化出一只駮兽来。这駮兽身形如马,通身白毛,莹然恰似堆雪;独独一条马尾漆黑如墨,挥扫之间,仿佛道家麈尘;其头顶生有玉也似的一根独角,长约近尺,蔚然生光;其口中满是尖牙利齿,同虎豹相类,稍有咆哮,便如钟鼓交鸣,且四足皆同虎爪,尖锐如钩,令人胆寒。
  这駮兽倏忽现身,立时搭在周灵璩肩头。其四肢蔓延,恰似藤萝缠树,片时之间,便将周灵璩紧箍起来,动弹不得。周灵璩中了禁锢,却是全无挂碍,反是嘻嘻笑道:“好生心狠的丫头。便是脸也不要了。”吴懿德冷道:“便是没脸,也强你百倍。”周灵璩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不能同你相提并论。”赵墨见她这等泰然,却也由不得有几分狐疑。
  惘然之余,却果然见她朝自己嫣然一笑,施施然道:“我倒是一走了之,只怕你家长老,便要死于非命了。”赵墨脸色一沉,皱眉道:“胡说。我家长老,个个道行了得,岂会轻易中了算计。”周灵璩嘿嘿一笑,扬眉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横竖这话我也同你讲了,他的生死,如今便在你两个手中。我却理会不得了。”
  吴懿德冷笑道:“如今失悔,那却迟了。再是信口开河,却哄不着人了。”赵墨见她笃定至此,却也不敢大意,沉吟片刻,轻声道:“但不知是我家哪位长老?”周灵璩笑道:“这位长老,道号混沌。行事举措,原也有些孩子气。想来是轻忽大意,中了旁人算计。如今落在旁人手中,也不知还有几日可活。”赵墨听得混沌之名,登时暗叫一声糟糕,已然信了三分,稍作寻思,皱眉道:“他如今在何人手中?却叫我如何信你?”
  周灵璩笑道:“我同混沌长老,原是偶然邂逅。相逢之时,他已然身受重伤,难以动弹。彼时因有些动静,他叫我先去察看打探。为免意外,特特在他身上放了个小妖,以作耳目守护。孰知世上之事,果然难以尽如人意。此一番去,却叫我遇上了无故为难的昆仑子弟。这个丫头,刁蛮任性,胡乱臆测,便要百般留难。因这耽搁,竟叫孤身暗藏的长老失陷在了恶人之手。因有耳目潜藏,故而我能一路追踪,寻来此地。那恶人道行不高,却颇有些奇门遁甲的邪法。如今便在左近,奈何我却寻不出来。”
  赵墨听得这话,登时吃得一吓,愕然道:“既然如此,何不早说?”周灵璩咯咯笑道:“是你两个呆头呆脑,非要同我胁迫啰嗦,我却有甚么法子。”吴懿德哼了一声,冷道:“胡说八道。若是当真有恶人暗藏在此,焉能不暗下杀手,反是乖乖潜藏,只等你搜罗追猎?”周灵璩低眉斜眼,好一番笑,这才盈盈道来:“那恶人先时已然伤在了我手下,早便是惊弓之鸟。哪里敢轻易现身。你这丫头,自以为是惯常,凡事都有一番讲究,横竖都是你有道理。旁人言语,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吴懿德“呸”得一声,骂道:“刁钻丫头,满口胡羼。只便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我且问你,这恶人姓甚名谁,曾在何处修炼?”周灵璩道:“那同我也是老相识。一个是通天教主,姓王名方平。一个是他门下喽啰,唤作舒行难。”别的也罢了,听得通天教主之名,吴懿德登时哈哈大笑,鄙薄道:“且不说那通天教主早死了几百年,骨头都成了灰。便是当真在世,便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能伤得了他?”
  这厢鄙薄,那边赵墨却已然放出一柄电光萦绕的冰蓝之锤。这冰锤莹然夺目,正是神器天诛。吴懿德乍见神物,因其电光夺目,未免有几分惧畏,下意识的退的得两步,愕然道:“你这是作甚?”赵墨沉声道:“是真是假,且让我一试,自然便见分晓。”吴懿德愕然道:“奇门遁甲,乃是智慧之法,若当真如她所言,单凭蛮力施为,焉能破解?”赵墨“啊”得一声,抓耳道:“这劳什子奇门之法,尽是捉狭的贼方子,专来糊弄我这起老实人。那却如何是好?”
  吴懿德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奇门遁甲的藏身之法,有何作难。且看我这手段。”言辞之下,放出一张黑墨书写的纸符,捏指成诀,喝然叱道:“惯守虚无,恒见死生!”咒声一动,那纸符登时无火而燃。这火符虚浮半空,猎猎作声,一时间金光闪烁,灵气氤氲,煞是好看。吴懿德术力发作,立时低声道:“只管观看,万勿多言。”
  这叮嘱来得没头没脑,赵墨却也只得懵然点头。疑惑之中,却见那符光灵气冉冉升腾,也不多时,便化生出一个白袍纶巾的儒士来。这儒士手执羽扇,轻捋长须,摇头晃脑道:“能守虚无,便得自然之道,得道自然,不复上天。”这儒士一出,吴懿德那冷如铁石的脸面,却也挤出些许笑意,揖手道:“上师,此地或有奇门藏身之术,俗人愚钝,还请上师验看。”这儒士轻挥羽扇,微微笑道:“孺子有自知之明,还算可教。”言语之下,即便飘然而起,且在周遭空中,徐徐往来。
  赵墨见他一派酸儒迂气,心中忐忑,低声问道:“这是何方神圣,当真可靠么……”孰知话语虽轻,却叫那儒士听了个分明,登时一声尖叫,破口骂道:“你这个罢软面弱的痴儿,口舌厌烦,倒好意思哄我同你跄路!”赵墨乍听喝骂,却是吃了一吓,悚然之中,却见这儒士纶巾一扯,袖笼一捋,跳脚骂道:“你个破落货!若有通天彻地之能,何苦求我!”其喝骂之声兀自在耳,人却“噗嗤”一声,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作满空飘飞的絮絮纸灰,栩栩荡漾。吴懿德“哎呀”一声,狠狠拍个巴掌,朝赵墨跌足道:“你个男子家,如何这般多嘴呱噪!这自然之师小肚鸡肠,最是难哄!可惜我一张自然符了!”

  第一百八十七节 燃符


  赵墨“啊”得一声,愕然道:“有这起事哩!我如何知道。你且再起一符,我再不则声便是。”吴懿德哼了一声,撇嘴道:“世事周转,岂能尽如人意。这自然符炼成不易,我也只得这一张。”赵墨跌足道:“那却如何是好?”吴懿德横他一眼,颇有几分倨傲,缓缓放出两张符来,悠然道:“法子也有,只是未必灵光。姑且一试罢。只是还是那一句老话,只管观看,万勿多言。”
  说辞之中,左手一扬,且先燃起一符,朗声咒道:“神魂常在,炼形成真。”法言之下,符光如烛,轻烟飘忽,须臾之间,一般幻出个人形来。只是所现之人,峨冠宽袍,锦绣烂漫,不像儒士,不像道士,倒是个朝堂官宦模样。他立在半空,左手只管摩挲腰带上的银鱼,右手朝吴懿德微微一招,笑吟吟道:“能守神者,炼血肉之躯而成真人,不着羽翼而升,居于九霄,憩于紫府。我瞧你也还有些根基,万不可轻忽大意,白荒废了这一世的修行。”
  吴懿德笑道:“天官所言极是。小道苦修勤练,一刻也不敢疏忽。”这天官笑道:“能谨记教诲,还算可教。只是你修道须勤,我也游玩无闲,如今燃符相请,却是甚么个理路?”吴懿德掐笑道:“若是寻常事,也不敢劳烦仙官。如今我家有一位故人,为恶人挟持,以奇门之法藏在左近。小道孱弱无能,还要请上仙指点一二。”
  这天官听得这话,却是连连摆手,摇头道:“你这妮子。我只当是人间证道的大事,这才勉强相就。哪知却是这起俗事。却是好不孟浪!你且细想,本官乃是天朝要员,大事缠身,哪里有这些许细微功夫陪你寻人!”吴懿德听得这话,“嗐”然一声,却是朝赵墨肩头拍得一掌,嗔道:“你这痴儿!我同你讲了多少个来回,这守神炼形的天官,个个都是只知闷坐的呆子。生平既不读书,也不勤道,腹中无物,哪里知晓这些隐秘的道法。俗语道,县官不如现管。到底还是寻个地仙散仙,那见识阅历,定要强他百倍。”
  赵墨听这话奇怪,然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哪里还敢吱声,只管闷头不言。吴懿德嗔怪之下,也不搭理那天官,且将掌中所余的纸符望空一抛,捏指成印,轻声咒道:“能含阴阳,化诸毛羽。”咒言动时,那纸符登时呼哧一声燃将起来,符光闪时,便有一个斗戴紫金冠,身着黑羽氅的道人幻将出来。这道人左手拿得一柄拂云帚,右手提得一柄流霞剑,煌煌而立,朗然道:“阴阳制守,以化羽翼。三山五岳,尽可趁游。”
  吴懿德满脸带笑,揖手道:“燃符相请,耽搁仙长逐浪迎风,实在罪过。”这道人颔首笑道:“不妨,不妨。想是有诛妖驱魔的勾当,这才相请。”说辞之中已然提起剑来,高声道:“那妖孽现在何处?且去叫阵,看我拿他。”那天官怫然不悦,“呸”了一声,骂道:“诛妖伏魔,不过山村野老,倒好意思装起天师来了。”这道人“啐”得一口,鄙夷道:“好个稳便处,竟叫你这般闲坐地哩!且不知尴尬二字如何落笔。”又朝吴懿德道:“这老倌儿无用。只会在天都混些个果子吃,且看我这手段。”
  吴懿德笑道:“仙长爽利,自然手段厉害。只是弟子也为难。这妖精捉了我家一位故人。如今现藏在左近,只是他那奇门遁甲厉害,弟子老实,寻不出来。还要劳烦仙长大驾。”这道人含笑道:“原来不过这些许小事。那也容易。你且起开,定不至同那老倌儿一般丢人现眼……”
  言语未尽,那天官却是发了急,恼道:“不过寻人,哪里就作难了!也罢,你这丫头口舌可厌,句句拿我,不卖弄些手段,也显不出我天庭朝官的威仪!”斥责之中,已然“呔”一声喝,放出一个金击子来,望地一指,厉声喝道:“福德列格,以象归正。”咒言声中,众人立身之地陡然“咔”一声响,须臾之间,竟窜出个银发麻衣的老汉来。
  这老汉手执木拐,弯腰弓背,眯缝两眼,口中嘟嚷道:“黄酒白酒都不论,公鸡母鸡都要肥,尽管端来!”那天官听得这话,“呸”然一喝,叱道:“你便要些香火,也该瞧着是谁!倒在我面前叨叨扰扰起来!”那老汉嘀咕一声,道:“罢了罢了,这背晦小官,既要守着些刁民,又要养着些长老,活得也腻歪。”碎嘴之中,却也将掌中拐杖望地一拄,没好气道:“兀那小道,借你些许神通,藏匿这许久,便是你应了天卯,顺了时辰,那也奈何不得有权贵干涉。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
  言语一尽,众人身前那地面登时“噼啪”一声脆响,顷刻之间,便放出千百道耀目金光来。光华现时,却见白水之上,虚空之中,竟凭空矗立数百道虚无之墙。这虚无之墙纵横交错,如阵而列,团团而围,墙面之上有无数星芒闪烁,璀璨夺目。围墙正中,却也果然现出两个人来。一个身形瘦削,面容苍白,正是附身杜淮南的通天。一个身量高壮,剑眉星目,正是温润如玉的舒行难。
  这两人神色委顿,原也不出奇,不过是有伤在身。只是二人脑后,却都另生有一张脸面。舒行难脑后面容,童颜鹤发,银须白眉,正是浑浑噩噩的峨眉长老混沌。通天脑后脸面,却是雪肤玉貌的杜临潼。二者生在脑后,皆是两目紧闭,昏昏昧昧不知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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