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少年修真系列之《万世神兵》

  踪迹一现,那木拐老汉立时将腰一弯,朝天官道:“尽皆在此。再无隐匿。只是阵势可现,若要破阵擒敌,小仙却是爱莫能助。”言语之中,身形一顿,不过“哧”一声响,即便缩入土中,消散无踪。那天官板起脸来,朝吴懿德冷道:“如何?我这手段可还使得?”鄙薄之中,也不待吴懿德答言,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即刻化作一团清气,倏欻之间,便散佚消失。那残破的符光呼哧一声,霎时化作一蓬烟灰,四下飞洒。那散仙道人哈哈一笑,朝吴懿德略略揖手,眨眼功夫,一般消散化尽。
  周灵璩朝吴懿德微微一笑,揶揄道:“你这法子,便是卑躬屈膝,也不好使。咱们见则见了,咫尺之间,何啻天涯海角。便是对面不相逢,哪里拿得住他。”赵墨乍然见了混沌临潼的形容,哪里还顾得上吴懿德的神符,怔怔瞧向通天,周灵璩的奚落一句也不曾听入耳中,愕然之余,朝通天道:“这是什么妖法?如何倒将他两个融作一体了?”
  然问询之下,却不见通天抬头。周灵璩见这行止,登时哈哈大笑,奚落道:“赵真人,你也是个老道士了!他两个虽未打坐,然瞧那指印步法,却是正在入定疗伤。你便是呼天抢地,他也听不见的。这等形容,你也瞧不出么?”吴懿德闷声道:“入定之时,两耳不闻世事,正好攻其不备,一举拿下。”周灵璩两眼斜睨,眉毛轻挑,笑道:“这话差了。偷袭暗算,趁人之危,只怕有些见不得人。名门子弟,如何好落人口舌。且等等,待他两个回魂回神,知会之后,再来计较。”赵墨一吐舌头,撇嘴道:“那也太糊涂了!”
  言辞之下,早便天诛一提,列印叱道:“青符,雷霆万钧!”呵斥之下,天诛之上登时呼啸作声,霎时之间,便见一道电光倏忽而起,朝那虚无之墙奔涌而至。周灵璩早知他技艺了得,但乍见雷法,煊赫夺目,却也由不得有几分心惊肉跳。吴懿德却是大吃一惊,登时收起三分轻慢之心,忖道:“这呆子,瞧来傻头傻脑,手段恁地了得!便是我家的符雷,只怕也没这等声势。”
  思量之下,却听轰然一声巨响,悚然抬眼,却见那奔雷炸裂,倏尔之间,竟将这一处白水庭院炸得四分五裂,坍塌的庭院碎作奔涌的浪花,四面翻扑,成蓬的凤眼莲花叶仳离,在风口浪尖抛掷起伏。声势如此,那虚无之墙却是安然无恙,内中人等神色依旧,竟是衣袂未动。赵墨一击不成,“啊”得一声,挠耳道:“糟糕!这妖人的阵法厉害,这却如何是好?”周灵璩吃吃笑道:“你这奔雷,乃是器皿所藏,比不得天池神雷,神威未足。且引天雷来。定然一举功成。”
  赵墨摇头道:“这如何使得!若引天雷,阵势便破了,人也便没了,那有何用?” 吴懿德瞟了周灵璩一眼,朝赵墨道:“这丫头人丑心坏,唯恐天下不乱。你也好理会。”赵墨苦笑道:“黔驴技穷,焉能不病急乱投医。”周灵璩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听你这口风,倒是成竹在胸,想来有妙方在手,能破解这迷阵。”吴懿德白她一眼,沉吟片刻,朝赵墨道:“我昆仑之中,有星宿阵法。我研习未久,倒也略知一二。这妖道的阵势格局奇特,外合星象,内走阴阳,乃是奇之又奇的法门。若要破解,只怕难之又难。”
  周灵璩笑道:“原来也只是‘束手无策’这四个字罢了。倒好一通说辞。”吴懿德瞪她一眼,皱眉道:“这妖道擒了道友,也不见加害,不过是挟持在手,令其昏昧。想来不是有所求,便是有所用。既有所欲,便是有机可乘。莫若将他两个唤醒,但只一问,究竟如何,且叫他说个分明。咱们也好应对。”周灵璩笑道:“说得容易,适才墙倒屋塌,那般动静,也没见他两个动一动眉毛。你倒唤两声试试。”
  吴懿德冷笑一声,左手一晃,却是放出一张朱砂黄纸符来,望空一抛,右手捏个指诀信手一划,疾声叱道:“寻头觅尾,随境生心!”咒声动时,那符文呼哧一声,踰瞬之间,竟生出一口丈余高的巨钟来。这巨钟黄铜铸就,通身浇铸符文。其悬在半空,虽是无人撞钟,摇摇晃晃片刻,竟也“嗡”然一声,远远传开了去。周灵璩赵墨立身钟下,更觉震耳发聩。
  懵然之中,却见阵势中的两人,果然遽然而惊,双双睁开眼来。赵墨心中欢喜,赞道:“师侄学艺精湛,果然有过人之能。”周灵璩撇嘴道:“这丧钟声响再好,也是晦气。学来何益。”吴懿德啐她一口,恶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我家的警醒符,专治失心疯。好歹闲了,要将你置放其中,好生听个足时。”赵墨听她两个言语交恶,忙不迭朝通天道:“这是什么妖法?如何倒将他两个融作一体了?”
  通天警醒过来,见是现了行藏,却无半分张皇,“桀桀”一声轻笑,阴阳怪气道:“师叔,这个法子,唤作三魂迷生道。”赵墨皱眉道:“你也别同我装疯卖傻,你附在我师侄身上,我焉能不知?你也少同我虚情假意胡言乱语。你挟持这些许人等,意欲何为,痛快说来,也省了啰嗦。”
  通天冷笑一声,却是掉头瞧向周灵璩,恶狠狠道:“羲和那长尾巴呢?”周灵璩笑道:“我又不曾切了他的,自然还在他身上长着。倒问我作甚?”通天冷哼一声,鄙夷道:“我看你机灵得紧,那羲和已然半死不活,如何那蚩尤旗还失了手?”听见这话,周灵璩立时笑道:“可算见着个明白人!晓得我的冤屈。那羲和滑头得紧,到嘴的骨头要他吐出来,那可没这般便当。”又朝吴懿德道:“既有明白人说明白话,想来你也该信得过了。还不快起开这枷锁,还我自由。”
  吴懿德大失所望,脸上却也绷得铁紧,皱眉道:“这人心智糊涂,眼光短浅,那也做不得准。但凡事情,还是要我家师伯说了上算。”周灵璩笑道:“这人若糊涂,天下便也没个聪慧人了。”通天点头赞道:“这丫头,丑则是丑,见识倒有。”又朝吴懿德道:“那蚩尤旗妖异异常,当日在羲和身上,时时同我言语,口口声声要寻个良主。若在这丑丫头身上,我焉能没个知觉。”吴懿德冷道:“这丑丫头样貌丑陋,心地歹毒,这蚩尤旗同她相逢,正是沆瀣一气。哪里还会同你吱声。”通天啐得一口,骂道:“胡说八道,有眼无珠的东西。那样宝贝,若不是我这样的盖世豪杰,焉能匹配?”
  昨天晚上加班到很晚……最近工作很满……各种赶,各种累……午觉都没了……
  第一百八十八节 瘟池


  赵墨听他言三语四,只管不相干的闲扯,未免有些心焦着急,两眼一瞪,喝道:“你这怪人,怪话也多,好生问你,却不作答。”通天听得他这呵斥,却是嘿嘿一笑,缓缓起身,拉起舒行难,朝赵墨趟水而来。行走之际,且伸右手,不过望空随意一晃,但听呼突一声,周遭那虚无之墙登时化作无数盘旋的气旋,“呜呜”作声,四面飞扑,卷得满地的凤眼莲“簌簌”乱晃。
  周灵璩见其托大,登时笑道:“赵师叔,别同他客气,快些拿下,彼此省心。”赵墨闷声道:“我倒想哩!只是他拿了人质,投鼠忌器,能奈他何?”吴懿德立在赵墨身后,悄声道:“待他靠近,一举拿下,擒在手中,不怕他作怪。”言辞中瞄了周灵璩一眼,又道:“我家长老便在左近,相距未远。但且拿下,请他作法,自然能救人,决计万无一失。”
  赵墨听得这话,眉头一皱,眼瞅着通天缓步而近,却是不曾动手。吴懿德见他默然,暗骂一声,忖道:“这人高头大马,却有些怯弱胆小。竟是靠不得。”思忖之中,见通天翩然而至,由不得多想,猛喝一声,陡然扬起手来,放出飞符,厉声叱道:“立谈心授,顽坐守性!”斥声之下,陡然符光飞舞,倾俄之间,便有一对駮兽脱空而现。
  神兽现身,赵墨顿时心中一跳,暗叫糟糕。吴懿德燃符快捷,踰瞬之间,便将通天行难捆了个实在。一举功成,吴懿德立时笑道:“囚困在手,还怕他怎地?管是何等妖法,只要我家长老见过,断无不解之理……”孰知言语未尽,却听通天嘿嘿一笑,须臾片时,其人与舒行难竟如同碰碎的陶瓷一般,通身上下都渐见皲裂。猛然见此,赵墨登时吓一大跳,慌道:“使不得!”
  通天幽然道:“你自家无顾惜之情。却是唤我作甚?”赵墨忙朝吴懿德揖手道:“好师侄,快些收了这神兽。这人道术厉害,只怕未见师伯,我家师祖便要驾鹤仙去了。”吴懿德虽则万般不愿,这当口却也不敢妄为,悻悻然收却术力,恨道:“旁门左道,果然只会些下流手段。”
  通天却哪里理会她来,略略欠身,朝赵墨笑道:“虽则蛮勇,到底还有些分寸,也还知道些厉害。”赵墨闷声道:“你我无仇无怨,犯不着生死相见。你且放人,咱们就此别过。岂不皆大欢喜?”通天嘿嘿一笑,指着周灵璩道:“一命换一命。你将这丫头与我,我便还你一个。”
  周灵璩听得这话,登时骂道:“你这借尸还魂的妖孽!当真是痴心妄想!”吴懿德暼她一眼,这厢倒也不曾置喙。赵墨脸色一沉,正色道:“我便再是糊涂,这等下作事情却是万不敢为。你也是聪明人,何苦无谓多事。且讲正经,彼此也好有个走展。”
  通天听得这话,细看他两眼,默然良久,缓缓走将过来,举起两手,浸在天诛的蓝光之中,端详良久,这才轻声道:“我有肉身,被拘束于大荒境中。你助我取回,自然便还你门中诸人。”吴懿德听得这话,登时嚷道:“岂有此理!这大荒境远在天外,但这一去,直是九死一生。你这索求,未免也太强人所难。”通天轻笑一声,冷道:“你个醪糟货,又不曾问你,惊惊乍乍,却是作甚?”
  舒行难从旁轻声道:“教主有社稷扇、山河瓶在手,大荒之境便在天外,那也是等闲飞度。”周灵璩吃吃笑道:“既是从容可就,又何必求人相助?”通天狠狠瞪她一眼,瞄向赵墨,懒懒道:“你若不允,那也由得你。”赵墨喟叹一声,摇头道:“这起时候,哪里还由得我来!”
  吴懿德又恼又恨,却也束手无策,思量片刻,这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咱们便要就此别过。蚩尤旗之事事大,容不得我耽搁。赵师叔,还请保重。”赵墨也只得同她揖手作别。吴懿德作别之后,即便将行,周灵璩却笑道:“丑丫头,你若要走,但走无妨,牵我一道,却是个甚么意思?”吴懿德冷道:“你这一身,可还不曾剖证分明。究竟如何,还要等我家长老一句话哩。”周灵璩脸面一板,撇嘴道:“大话出口,也不知掂量几分。我青城弟子,也是你可以呼来喝去的么?”
  吴懿德哈哈一笑,奚落道:“南冠而囚,倒还不知天高地厚,慢说你是青城门人,便是九天仙真,也都是三清弟子。若是行不检点,事有曲直,那便也由不得你肆意妄为。”说辞之下,不过略略招手,周灵璩肩头那駮兽登时一声嘶吼,指爪陡然锁紧,可怜周灵璩身形孱弱,两肩手臂,竟生生被扣出了血痕。赵墨心头不忍,劝道:“昆仑青城,毕竟都是玄门道宗,她便有些得罪处,还要手下留情。何苦白白伤了两家和气。”
  周灵璩撇嘴道:“你这汉子,口中说得好听,当真有心,当下叫她放我自由,岂不更见情谊?昆仑峨眉,相隔万里,咱们青城毗邻,如何倒这般生分!你这满口措辞,句句听来都像是假仁假义,倒叫妹妹寒心。”赵墨被她呛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都是道家门第,哪里来的亲疏之别。”周灵璩听得这话,却是森然一笑,悠然道:“既然如此,便看当下,你能不能置身事外。”
  言语之下,调转头来,朝着吴懿德“呼”然喷出一口气来。呼哨声中,吴懿德下巴上那蜈蚣疤痕,却是陡然立了起来,呼哧一下,一对螯钳竟将吴懿德两腮生生戳出两个窟窿来。吴懿德猝不及防,痛得眼冒金星,由不得连连惨叫。通天从旁瞧得分明,嘿嘿一笑,嗤笑道:“这丑丫头手毒也罢了,机关算尽,那才是狡猾得紧。你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倒好同她针锋相对。”
  奚落之中,却听周灵璩“咯咯”一笑,颈项一扭,但听“咔”一声响,其脖子倏忽之间,竟生出丈余来长,好端端的头颅,也霎时化作了蜈蚣。不过“夯哧”一声,便一口将那駮兽吞将下肚。吴懿德剧痛之下,勃然大怒,猛然放出刀来,尚不及施法,下巴上那蜈蚣的一众细腿陡然暴长,恰如春蚕吐丝,瞻瞬间隙,便将吴懿德缠得严丝合缝,如同蚕茧。
  吴懿德又惊又怒,又恨又恼,脱口骂道:“丑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周灵璩嘻嘻一笑,伸手一弹,但听“呼噜”一声,吴懿德登时变得只有指环大小,轻轻巧巧落在周灵璩掌心之中。周灵璩托起掌来,举在赵墨面前,任凭吴懿德在掌中滴溜溜直转,吃吃笑道:“你瞧瞧,是穿个坠子好,还是挽个指环好?”
  赵墨吃得一吓,愕然道:“你,你,你这是作甚?”周灵璩嘟嘴道:“如何,我看你这心中,却也没公道二字。”赵墨摇头道:“她虽是有些霸道,却并非无理取闹。你这般手段,却是没甚由头。焉能相提并论。”周灵璩瞄他两眼,冷笑道:“有理无理,还不是你们想当然尔。哪里由得旁人分证。青城如此,昆仑如此,天下之大,人人如此。这世上当真心存慈善的,也只得初一一人罢了。”
  鄙薄之下,却又甜甜一笑,五指一捏,将吴懿德紧紧拽在掌心,轻笑道:“你且宽心。青城昆仑,并无交恶。我也犯不着为了这丫头同昆仑结仇。不过困她几日,教她个乖,也好叫她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凡事情,并非单凭门第,仅靠权势,便可一帆风顺。”见赵墨脸色尴尬,又浅浅一笑,施施然道:“也是我教她这个教训。若是换做通天教主,她还有命哩!”说辞之下,见赵墨神色有些勉强,恐他发难,索性将吴懿德放入袖中,眉毛一挑,佯作发怒道:“再是啰嗦不清,我便将她一把捏死,看你如何!”
  赵墨拿她却也无可奈何,摇头道:“这又何苦!”周灵璩笑道:“怕什么。横竖她也不过是多睡上两日罢了。也不值得你心疼。”通天一旁冷道:“你倒是心热得紧,遑论何事,也要过问搭理。大荒尚远,行路要紧,还是早些动身,也好还你门人自由。”周灵璩见说,朝赵墨盈盈一笑,道:“混沌长老落难。小女子焉能置身事外。兄长将行,妹妹敢请相伴。”赵墨奇道:“你伤成这副模样,不去求取良药,反是耽搁作甚?”周灵璩心中嗔怪,忖道:“若不是常羲那蠢货还在混沌耳中,你当我有这闲暇同你啰嗦不成?”口中却道:“我这容颜,伤得奇特,混沌长老正有良方可治。倘或就此一别,我却去哪里再去寻个济世名医来?我虽是有这个私心在,但前路艰险,却也正可略尽绵力,彼此得益,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通天啧啧两声,笑道:“你胆子如今也肥,还敢与我同行。”周灵璩斜暼他一眼,却是冷冷一笑,悠然道:“若不是有个死心愚忠的奴才。你还有命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么?哼,堂堂一教之主,落魄至此,你也好意思。”通天听得这话,却是无动于衷,只管催促。赵墨无奈,放出遁法,携众而行。
  出得水城,外间宽广无垠,赵墨却也不辨方位,通天笑道:“你这无头的苍蝇,既然不识道路,跑到冥河作甚?”赵墨苦笑道:“也别问我,如何来此,便是我自己,也一毫不知。”说辞之中,心头却有些忐忑,暗自忖道:“也不知苏眷她们,现在何方。”默然之中,却听通天道:“此地有瘟池,便是离鬼瞳不远。你也不必远行,只在瘟池周遭转转,自然可见。”
  赵墨皱眉道:“瘟池却是个甚么东西?你说这半日,我却不曾见哩!”听得这话,通天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周灵璩侧目看得赵墨一眼,这才徐徐道:“瘟池便是那水城。鬼瞳乃是勾连阴阳的结界,尘世的浊气侵入冥河,便会化生瘟鬼。这瘟鬼眷恋凡尘,会在鬼瞳附近修筑水城,但凡构造,便同尘世街衢一般无二。”赵墨暗叫一声惭愧,咋舌道:“想不到你也这般博学多识。”周灵璩听得这赞誉,却无半分欣喜之情,反是默然片刻,好一晌,才幽然道:“往昔为了替师父寻找鬼灵菇疗伤治病,我倒是常来冥河走动。”
  赵墨点头道:“别的也罢了,一个女子,肯来此寻药,这孝心倒是好的……”话未说完,周灵璩却便冷笑一声,调转头去,朝通天道:“尘世间有阳关大道,你却避之不走,反是跑到这冥河作甚?你这道行粗浅可怜,便不跑遇见技艺高强的妖孽么?”通天冷哼一声,却也懒怠同他讲话。舒行难嘀咕一声,道:“还不是常羲那呆子出的馊主意。当日羲和身藏蚩尤旗,引得峨眉昆仑弟子抵死追猎,万不得已,这才潜入冥河。”又瞄她一眼,恨然道:“谁知鬼使神差,竟是遇见了你这个丧门星。”
  周灵璩咯咯一笑,轻声道:“若不是为着寻我师姐,那也不能相逢。所谓机缘巧合,便是如此。”舒行难见她得意,迟疑半晌,终究问道:“常羲呢?而今却是如何?”周灵璩暼他一眼,吃吃笑道:“在我手下,有死而已,哪里还有活路可走。怎么,你们共事一场,难道还有些眷眷情谊不成?”舒行难瞪她一眼,却是再不开腔。周灵璩朝通天笑道:“好歹他也为你尽忠效力,但闻噩耗,如何竟这般泰然自若?我看你这心肠,果然是铁打铜铸的。”通天嗤笑一声,侧头瞧向舒行难,一字一顿道:“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便死了,有甚么可惜?”
  舒行难听得这话,却是低下头去,作声不得。周灵璩笑道:“可怜见的,抵死不过是个卒子。将帅无情,作的便是性命买卖。若果当真亲如手足,何至于叫你为了他一己私欲枉送性命。”舒行难听得这奚落,却是冷哼一声,鄙夷道:“果然是妇孺见识。但凡眼中,没有向风慕义志同道合,只有浮名薄利狼狈为奸。”周灵璩听得这话,却是哈哈大笑,拍手道:“你也好同自家脸上贴金。区区一个奴才,也好意思。若果当真是知己相酬,你却哪里来的这等奴颜婢膝?”舒行难侧目瞄她一眼,徐徐道:“头尾相争,蛇当不知何向而行。教主智慧,理当居于高位。行难粗鄙,自然便该惟命是从。凤舞九霄,须得羽翼丰满,飞龙在天,也要修鳞养爪。行难愚昧,却也愿为我家教主作这凤翼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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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九节 结拜


  慨然之中,却听赵墨“咦”得一声,讶然道:“果然有哩!”周灵璩放眼看时,却果真见一玉也似的柱子,立在河水之中。通天冷道:“我这言语之下,焉能有差。”傲然之下,忖度赵墨愚昧,不知往行之法,也不待他相问,便自相授。赵墨唯唯,依其所传施展咒印;术力动时,即便携众穿身而过。
  这鬼瞳结界为上仙布置,果然神异非凡,赵墨但觉眼前白光一晃,须臾之间,便已然远渡山水。俯仰四周,却是立在高空云端。冥河之中不见日月光昃,也不知人间天色。如今出来,却是薄暮时分。夕日未沉,新月初上,但见云山两侧,一面是金光霭霭,另一面却是银辉团团。赵墨浮在云端,仰头而望,不过是茫茫苍穹,俯首而观,无非是杳杳河山。其见识有限,细看半日,模糊而不知所在,惑然道:“这便是天虞山了么?那天门却在哪里?”
  周灵璩探头往下界一望,“噗嗤”一笑,掩口道:“你若看到天门那也便奇了,这是灌湘山,离天虞还远着哩!”通天听闻,由不得大失所望,摇头道:“你这道法不济,到底还差着几千里。”赵墨笑道:“不妨事,既然那鬼瞳这般了得,咱们再下冥河,再寻个鬼瞳结界。多少走了一遭,再行一遍,料来无差了。”
  通天悻然道:“你倒想得美。我又不是妖精,说声要去,即便可行。若无泉眼,便是遁地三千尺,也潜不进去。”说着眼睛一转,朝周灵璩道:“你们青城山不是炼有妖精附体么?想来遁入冥河,并非难事。”周灵璩吃吃笑道:“难则不难,只是你这算计也太蠢。贸然潜入,谁知那鬼瞳结在何处?这般没头没脑的一番乱撞,那得几多时候?若是运气背晦,便是三五数月,恐也脱不得身。莫若老实些,御空飞行,左不过就这几日,哪里就等死了你。”
  通天瞪了她一眼,四望两眼,皱眉道:“也罢,既然如此,那便先寻个暗处休憩一晚,明晨再行赶路。”周灵璩笑道:“你堂堂一个教主,还怕暗夜妖魔不成?”通天白她一眼,却是懒得言语。赵墨无奈,也只得按下云头,寻个清静山头,觅得一幽僻洞穴,暂作休憩。
  这洞穴原是山间一处斜长峡谷,因山石倾倒,累累垂垂,竟垒出个洞穴来。因为乱石所建,免不得有些巉孔细隙;小的也罢了,无非落些草木种子,生些命贱的藤萝杂木,或簇拥一蓬碧叶,或绽开数枝红花,暮色之中,暗香浮动,不过撩拨些幽情别怀,也不打紧;偏是那大一些的,漏泄而下一丛丛光束,簇簇立在洞中,仿佛一个个轻盈的仙子,裹了雾色纱衣,冷冷清清环伺周遭,竟是叫人有些恍惚,有些怅惘。
  赵墨也罢了,原是莽撞汉子,舒行难瞧在眼中,却是有些惆怅。悠然之下,却听通天鄙薄道:“你这才好上几日,又犯了痴病。”舒行难脸色酡红,颔首不敢言语。通天冷笑一声,即便放出天辰鼎来,寻出几味仙草,且命舒行难取些山泉来,升起九兽三足鼎,朝赵墨道:“放一把神火来,也好助我煎熬。”
  赵墨将这鼎细看片刻,摇头道:“大火一来,丹药不成,只怕你这锅子坏了。”通天啐他一口,哼得一声,冷道:“你这井底之蛙,可晓得甚么!这是九兽三足鼎,乃是神农氏瑰宝,你这一口邪火,能有多大法力,也敢夸这海口。”
  周灵璩斜睨他一眼,朝赵墨笑道:“理他作甚。将他治好了,生出多少恶事来。只怕到时候你长老没赚回来,倒把自己赔将进去。”赵墨听得这话,却是苦笑道:“便是这个道理,又能如何?”说辞之下,即便放出火来,助通天炼药。

  比及药成,也不待通天指派,舒行难便拾掇些破碎石块,将赵墨、周灵璩拦在了外围。那石块瞧来不过随意放置,也不见多繁复,然铺陈一成,便再瞧不见舒行难通天二人行迹。赵墨嘀咕两声,颇有些不快道:“既然应允,焉能出尔反尔,你这心思,也太不磊落。”虚无之中,却听舒行难道:“世道无常,人心不古。小心驶得万年船。”周灵璩笑道:“你也别大意。这妖道有些手段,倘或一时疏忽,中了他的算计,一命呜呼也罢了,若中了他那劳什子五行寄身。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赵墨摇头道:“他有求于人,岂会自毁辎重依靠。”
  周灵璩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妖道心性怪癖,非常人可比。还是勤谨些好。”口说如是,心中却忍不住有些踌躇——这妖道谨慎小心至此,真真可恨。若是耽搁久了,常羲身上的嫁衣之法术力消减,那却是前功尽弃了。颓然之中,却听赵墨道:“周姑娘,咱们如今便不是刎颈之交,也算得患难与共了。瞧在同舟共济的情分,将吴师侄放了,可使得?”
  周灵璩听得这话,却是噗嗤一笑,将吴懿德放将出来,抛掷在地,微微侧头,指着她脸面奚落道:“这丫头容貌不美,脾性又大,有甚值得你牵挂处?倒这般替她说项求情?”赵墨笑道:“昆仑峨眉,世代交好,见她受苦,只能袖手旁观。周姑娘,你胸怀敞亮,何必同她为难。”吴懿德委顿在地,脸色如纸,然口舌却爽利依旧,“呸”得一声,骂道:“妖女,你有这贼胆,便关我一世。”周灵璩吃吃笑道:“这又不是甚么难事。你当我还怕了不成?”赵墨有些尴尬,揖手道:“空口白话,说来原也有些不中听。周姑娘你若有话,且好生说来。若能还她自由,克非当为姑娘略尽绵薄之力。”周灵璩闻言,啧啧两声,两个眼珠在赵墨同吴懿德之间转了好半日,这才笑道:“但凡所求,无有不应么?”
  赵墨给她瞧得两颊绯红,听其说问,忙道:“若是克非力所能及,又不违背情理,便是赴汤蹈火,克非也在所不辞。”周灵璩听得这话,却是“咯咯”一笑,两眉舒展,恰似柳迎春风,轻轻起身,一把拉起赵墨,缓步走至洞外,拖了他一并在月下跪将下来。赵墨愕然道:“这是作甚?”周灵璩浅笑道:“灵璩自幼孤独,生平幽微。一无亲眷,二无友朋,常自艳羡旁人。如今冷眼旁观良久,赵师兄敦厚仁义,乃是可托付之人。灵璩斗胆,敢请同赵师兄结为异姓兄妹。将来守望相助,扶持共勉。还请师兄成全。”
  吴懿德在后,听得这话,登时破口骂道:“你这歹毒丫头,当真是恬不知耻。峨眉门第,何等尊荣,岂是你这等下作人物可以觊觎的!”又朝赵墨喝道:“你起来!我便是一死,也决不能许你同这贱人有这些龌龊瓜葛!”赵墨听得这话,却是迟疑起来。周灵璩见他默然,微微侧头,眼中泛泪,幽然道:“师兄如今可是嫌弃灵璩貌丑么?”赵墨“哎”得一声,忙忙摇头,腼然道:“姑娘何出此言,赵某便是不堪,岂能以貌取人。”
  周灵璩垂下头来,轻抚脸颊,黯然道:“那师兄是觉得灵璩胸怀恶毒,心术不正么?”赵墨“啊”然一声,连连摆手,苦笑道:“姑娘虽是任性,也不至于此……”周灵璩不待他说完,已然垂泪道:“人之初,性本善。若是我同师兄一般,也生在良善之所,长在慈善之方,何至于如今这般地步。师兄有所不知,那青城山虽也是个大门户,但同门嫉毁,长幼构陷,或为权势,或为珍宝,每日里皆是勾心斗角。竟没个休止。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好容易煎熬到如今。若师兄今日拒灵璩于千里之外,也不知今生今世,灵璩可还能不能改邪归正,弃恶从善了。”
  赵墨听得这话,蓦然间想起冰砚来——倘或是文鼎错生在了那等地方,却不知会不会也是同她一般模样。思量之下,由不得一声长叹,半晌,才轻声道:“若是如此,你行事不周。我作了哥哥,却是要管的。”周灵璩笑道:“长兄如父,灵璩愿领兄长教诲。”说辞之下,已然放出青莲宝色旗,划破两人手腕,在彼此掌心画血为符,一同指了苍天皓月,朗声许了结拜之誓。
  比及礼成,吴懿德已自恨得咬牙切齿。赵墨暗叫一声惭愧,道:“小妹已然如愿,就请放了吴师侄罢。”周灵璩嫣然一笑,两个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兄长有命,小妹自然无有不从。”轻笑之下,不过略略招手,但听“嘘”然一声轻响,吴懿德通身上下,那紧缠的蜈蚣长腿倾俄间便烟消云散。禁锢一去,吴懿德登时一声怒喝,雪也似的长刀倏突飞出,猛然劈向周灵璩头顶。
  赵墨早有所料,慌忙一把拉住,急道:“使不得……”言语未落,吴懿德掌心红光一闪,却是“哧溜”一声,顷刻间便窜出一只火猴来。这猴子“叽叽吱吱”一阵乱叫,却是劈头盖脸的朝赵墨一通乱拍。它身高足有五六尺,立在半空,一掌掴下,非但火焰四射,且有怒风之声呼啸四起,赵墨生生挨得数掌,直打得头脑发沉,眼冒金星。那火猴却全无消停架势。
  刀光斩来,周灵璩嘿嘿一笑,身形一晃,霎时便遁到了吴懿德背后,在她耳畔信手一摸,揶揄道:“我家兄长老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怎么也忍得下心。”吴懿德被她一摸,但觉耳畔发烫,心头登时一惊,仓皇之中,慌忙回手一刀。然手起刀落,身后却哪里还有周灵璩的影子。惊悚之中,却听周灵璩在数尺开外笑道:“你作践我也罢了,拿我兄长出气,却是羞也不羞?”
  吴懿德啐得一口,猛然吸一口气,信手一提,拎了那火猴的颈项一抖,那猴子“呃呃”叫唤数声,“噗嗤”一下,却是化作了一蓬零星火焰,“噗噗簌簌”散落在地。收却神术,眼睛朝赵墨一瞪,怒道:“你没这本事迎敌,便连躲也不会么?”赵墨见她盛怒之下,干笑一声,揖手道:“若你消解,多打几下,那也使得。”吴懿德啐他一口,回转头来,提起五色神刀,朝周灵璩厉声道:“今日若不教你个乖,我这吴字便倒过来写!”
  周灵璩嘻嘻笑道:“姓吞倒好,若这世上,人人都能忍气吞声,这天下该是何等太平……”奚落之中,却听吴懿德胸口“咔”然一声,竟冒出一道金色霞光来。这霞光焕然而聚,倏尔之间,便化作了吴懿德的形容。这霞光幻像甫一现身,立时轻声道:“丹元守灵,澄澈明镜。”不过短短八字,龇牙咧嘴的吴懿德却如同醍醐灌顶,陡然冷静下来,刀横身前,却不施法攻敌,沉吟片刻,却自袖笼中摸出一面铜镜来。探头一望,耳畔脸颊,却是果然又生出一条数寸长的黑影。
  赵墨见状,恐她大发雷霆不好收拾,慌忙朝周灵璩道:“小妹,快将这黑影抹去。万万不可再伤了和气。”催促之下,却不见吴懿德暴跳如雷,不过脸色阴沉,缓缓退得两步,自袖笼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得满手的安神丸,一口吞将下去。赵墨愕然道:“你这是作甚?那牛黄朱砂,也不打紧么?”吴懿德侧头瞧向他来,怔怔愣愣道:“你要护着我!这妖精抹在我身上的,不是什么妖法,是胶着的亡魂化成的煞气。”
  赵墨愕然道:“你有神兵护体,这煞气焉能附身?”吴懿德脸色发青,颤声道:“我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法子。竟能拘来这鬼域妖物。我术力未精,护卫不得。你可不能弃我不顾。”赵墨讶然道:“我瞧她不过信手施为,哪里就这般厉害了,别是误会才好。”吴懿德恨声道:“我乃勾吴世家子孙,天生便能‘心神’之法。心神辨物,明察秋毫,焉能有差?”又指着周灵璩道:“你若信不及,但且问她。”
  赵墨侧头瞧去,周灵璩微微一笑,半低下颌,微侧脸面,悠然道:“昆仑子弟,果然不负世家盛名,当真有些别样手段。”说辞之下,两眼又自滴溜溜直转,“是,那确乎是亡魂煞气。乃是我修炼道法,心魔唤来的魔障。”吴懿德颤声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即便有些嫌隙,何至于施展这等邪术。若不是我有这心神之法,岂不中了你这算计?等上三五几日,这煞气散了皮肤行迹,由外入内,我岂不是死路一条?怪道你处处惹我发怒,时时招我怄气,原是要遮掩这煞气攻心的症候。你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
  第一百九十节 莲花


  周灵璩听她这一顿骂,却是嘿嘿一笑,轻捋耳发,悠然道:“你不是还不曾死么?谁知将来发作,我是饶或不饶?或者我瞧着心软,又放了你,也未可知哩。”吴懿德呸得一声,在赵墨肩头一推,恨道:“你许得的好妹妹!”赵墨朝周灵璩叹道:“吴师侄和你无怨无仇,便是玩笑,也过逾了。既认了我作兄长,少不得要说教。你便不肯负荆请罪,散了这煞气也不……”
  然言语未完,却便听得周灵璩“咯咯”直笑,摇头摆手道:“兄长此言差矣!”赵墨愕然道:“难道我作兄长的也说不得么?”周灵璩瞪大两眼,吃吃笑道:“兄长,你是老实人,我也不来哄你。如今咱们认了兄妹,但凡事情,若是我有求于你,又是情理中事,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好推脱。但小妹却是个弱质女子,情理也好,道理也罢,我却统统都管不得。你若不求我也罢了,若是求了,少不得也是自讨没趣。为了这旁门别宗的子弟,伤了咱们兄妹的和气,这又何苦呢?”
  听得这话,赵墨也罢了,不过嘿然无语,吴懿德倒替他气了个倒仰,指着周灵璩鼻尖骂道:“寡廉鲜耻!也太下作了!”周灵璩却漫不经心的自顾弹弄指甲,撇嘴道:“义结金兰,原本便是两厢情愿之事。但有真心,何求回报。若是彼此有些相与的好处这才结拜,那同铜臭商贾随行勾结,又有什么不同?你是怜悯我,眷顾我,有些慈善之心,愿救助于我,那便是你的仁义处。倘或是因为有利可图,这才援之以手,你扪心自问,却是愧也不愧?”
  吴懿德明知她这是一通歪理,却依旧给她问得哑口无言。忿恨之中,却听赵墨道:“吴师侄,也别烦恼。既然知晓来历,那也并非无计可施。别的也罢了,可巧师叔不才,正炼有六阳玄火。这六阳之火,乃是驱散鬼怪邪煞的神物。只是你我道门不同,行经走脉,却是有些凶险。如今别无他法,只好以这玄火化作六阳针,替你针灸炙穴。这法子虽是慢些,但到底稳妥。”
  吴懿德听得这言语,哪里还敢嫌弃,忙忙点头道:“那便有劳师叔。”赵墨道声得罪,伸手一摸,即便自眼中抠出一蓬寸许来长的火焰针来。吴懿德见这行景,却是吓了一跳,愕然道:“如何这神火竟藏在眼中?”赵墨笑道:“这神火颇为讲究,只能在每年冬月至次年四月,人世阳气上升之时,方可修习。修行之际,引尘世阳气化作玄火,自阳明、少阳、太阳六经汇集,聚于头顶。这才以脑为丹镬,以五官为炉灶,炼化得成。若就此放出火来,烈性过大,只怕治疗不成,反要烧坏了你。是故我才在眼睛之中,取些火气化针罢了。”
  吴懿德听得似懂非懂,但觉糊涂,寻思片刻,皱眉道:“既如此说,五官之中尽皆有些火气才是,如何偏取这眼中之火?”赵墨笑道:“要取别的也容易。你是要这口中火,还是鼻中火?”吴懿德“啊”得一声,狠狠瞪他一眼,道:“你也好来哄我!”赵墨笑道:“实在如此。若当真要细究,这目属木,生春,应东,原也有生发之意。只是效应便有区别,如今我道行还浅,种种差异,那也细微得紧。”
  说辞之中,已然道声得罪,不过顺手一抛,那一蓬火针便齐刷刷的扎在了吴懿德脸面诸穴位之上。火针入皮,不过微微有些热气,一无刺痛,二无麻痒,吴懿德心中疑惑,问道:“你这法子灵不灵?如何竟没个知觉……”话说一半,却陡觉下颌脸颊突然一凉,霎时之间,便觉冰凉彻骨。悚然之中,摸出镜子一照,却见脸面上那黑影齐齐立了起来,如同两头蜈蚣一般张牙舞爪,摆动之中,竟还“嘶嘶”有声。
  这蜈蚣嘶吼一阵,那火针却也果然渐渐松动,不过些许功夫,便渐渐化作了散漫的烟气。火针化尽,那蜈蚣便自松懈,又匍匐下来。吴懿德捧了镜子端详片刻,这才长吁一气,点头道:“果然应验。那蜈蚣少了好些腿脚,再炙上几回,便能购销了账。”周灵璩一旁瞧得实在,嘀咕两声,风摇柳摆的走到洞穴入口,纤腰一扭,即便化作一只红头小蜈蚣,落在了草蓬之中。但听“窸窸窣窣”两声响动,便不见了踪影。
  懵然之中,却听她道:“天色已晚,便有闲话,也请明日再叙。小妹乏了,有些怕吵。”她这声音飘摇不定,若远若近,但知便在周遭,却不知在草丛何处。吴懿德恨道:“枉自她出身名门,倒学得一身的邪气。活脱脱便是个妖精。”咒骂之下,却见赵墨竖起食指,在一旁的山壁之上狠狠一戳。
  讶然之中,但听“哧”一声响,顷刻间火光四射,小小一根手指,竟是入石三分。惑然之下,但见赵墨手指勾勒,片刻功夫,便在山壁上画出一扇门来。懵然之余,也不见他列印施法,不过随手一推,竟当真推将开来,现出一间斗室。惘然之间,但听赵墨请道:“夜凉风大,你身上又有邪煞妖气,须得盘坐一时,走上两个周天,那才使得。外间叨扰,莫若藏身石中,还有几分清静。”
  吴懿德迟疑片刻,道声多谢,步入内里,却见这小小房舍之内,那青纱软帐,绿锦绣被,竟也还一并周全。回头望来,赵墨朝她微微一笑,五指一捏,放出一道火光嵌在门楣之中,轻声道:“我烙有火印,若有旁人靠近,立时可知。”见她两目低垂,似乎有话,又拍了拍胸口,笑道:“我便在外间树上。替你作个护法。且放宽心。”吴懿德轻轻点头,缓缓掩上房门。
  眼见停当,赵墨即便飞身而起,坐于一株野栎树上。这洞穴外围草木繁盛,野栎树不远,巉岩之下,倚壁生有数株丁香。想是这灌湘山山坳之中,偏僻难行,那仙子也许了惫懒,竟不曾掌定时令,如今这时月,竟开得有一蓬蓬的白花。那芬芳馥郁也罢了,偏是这颜色,却是叫赵墨想起了冰砚——尘世孩童之时也罢了,自从上了峨眉,她便有些爱这清冷的颜色。一念及她,登时便怅若有失。对周灵璩那几分可气可恼,竟也连带消弭得一干二净。
  静谧之中,忽见峡谷远处,隐隐有一团濛濛幽光飘忽过来。这幽光时青时蓝,恍惚迷离,仿佛有千百只流萤飞旋蟠绕。赵墨眼力过人,定睛看时,却依旧只见濛濛一层雾气,内中详情,竟是不得而知。疑惑间,那幽光已然飘摇而近。近在咫尺,赵墨这才看清,翛然来者,竟是旧日相识!
  那幽光之中,竟是黑水莲花常恭孝瑾。他身着红袍,斜绾长发,长身玉立,好似芝兰玉树。其手中挑一盏七尺余长的玉柄宫灯。灯座之上坐得个巴掌大小的青衣少年,正是化作了洪源的大荒子弟真童!故旧相逢,却是恍如昨日。陡然之间,赵墨竟忘了彼此相隔,已然悠悠四百年。
  孝瑾飘然立在月下,轻晃宫灯,温言细语道:“小鬼,你且瞧瞧,究竟是哪一个?”真童悻然瞪他一眼,蜷作一团,打个哈欠,不紧不慢道:“哪里还有别个,正是你家主子念念不忘四百年的故交。”听闻此言,孝瑾登时抬起头来,瞧向树荫中的赵墨,咧嘴一笑,悠然道:“多年不见,可还安好?”赵墨虽不曾施展遁法,但自忖藏得严密,容易也发现不得,谁承想竟叫他一眼望穿,吃惊之余,竟忘了答言。
  孝瑾见他愕然,微微一笑,五指一捏,那玉柄宫灯陡然绿光一闪,倏欻之间,长蛇入洞一般,便自窜入了其红袍宽袖之中,再不见踪影。只是真童言语,却依旧从其袖笼中传来——“取得双印,可别忘了替我说情!多少功劳,也是我成全你来!”其声尖利,又兼有凄楚酸味,恰似夜枭孤号,飞鸿哀鸣,非但刺耳,尚且刺心。孝瑾得了指证,再无所问,再无所求,哪里还有闲心同他言语,略略欠身,其两足之下,登时生出一茎新荷。这荷叶冉冉升起,团团展开,恰似望空撑开一面巨伞,直遮去半边峡谷。
  这荷叶之上“嗡嗡”有声,竟是缠绕飞有数百只玉翅红头蜻蜓。孝瑾立在蜻蜓之中,仿佛青纱缠身。赵墨心绪反复,别是一种滋味,窝在树坳之中,既不言语,也无行止。孝瑾见其默然,忖度其意,微微一笑,朝他招手道:“阔别良久,我家主子对先生厚意眷依,多少相思,都不过枉付了明月。如今相逢,还请先生移步相见。”
  这言语客气,倒当真有一番旧友相逢相询的况味,然赵墨听得这话,却莫名生出一番怯意,本到喉间的千言万语,竟说不出口。孝瑾见他默然不应,低头一笑,轻声道:“世上之事,并非有关风月,这才叫人刻骨铭心。知己相酬,知音相和,才能真真叫人心向神往。可怜先生年轻,竟不知个中滋味。”
  赵墨听得这话,未免也心生感慨,唏嘘之余,涩然苦笑道:“你也莫来哄我,底是为何寻来。我心中如何没个主见?瞧在初一情分,我也不同你认真。你且去,将来我自然有寻他的时候。如今要事缠身,我却不能理会你哩!”
  孝瑾听他这番言辞,却是晏然一笑,摆手道:“虽则先生心狠,宁可辜负我家主子的一番深情厚谊。但元高受主眷顾,焉能坐视不理。冒昧些许,还请先生宽宏。”说辞之下,微微抬手,不过信手一招,其身侧那一蓬蜻蜓陡然化作了百十来个青衣红冠的戴发骷髅。一个个眼中喷火,口中吐气,张牙舞爪的朝赵墨飞扑过来。
  妖孽众多,飞将起来,黑压压一片恰似乌云盖月。赵墨念及故旧,哪里好意思当真同他斗法动手,略略起身,捏个指诀,但听“嗤”然一声,即便放出火焰盾来。这火焰乃是三昧真火,甫一烧起,立身的野栎登时“噼啪”作声,顷刻间烧成银花火树。那一众骷髅识得厉害,绕了赵墨呼号尖啸,却是哪里敢近前作怪。
  孝瑾见得这番行止,却是哪里肯善罢甘休,左手托起,微微一晃,旋即放出法器炼霞枪来。那枪尖望空轻轻一点,但听“叮”一声响,那虚无空中,陡然生出一条数丈长的金鳞鲤鱼来。
  这鲤鱼眼如铜铃,鳍如云帆,浮在虚空,却与深海大泽无异,鱼尾一摆,登时急游而来,其大嘴一张,哪里管得什么烈火,竟将赵墨一口吞将入腹。孝瑾见状,立时抿嘴一笑,孰知笑意盈盈,尚在眉梢,那金色鲤鱼却突地通身放光,倏欻之间,即便毫光四射,有如旭日一般,闪烁刺目,令人难以直视。那鲤鱼虽是魔物,却也有些智慧,乍见变故,鱼尾一摆,登时变作一个浑身鳞甲、指掌生蹼的鱼怪。
  这鱼怪张开大嘴,左掌扯住下颌,右掌“呼喇”一声,即便抠入喉间。抠搜片刻,“呜呜哇哇”吐得好些秽物,腥臭刺鼻,令人作呕。那一干蜻蜓所化的骷髅血肉全无,却也知道腥膻恶臭,竟自掩了口鼻,远远避开。一个个四散空中,青衣飘忽,恰似月下池塘的伞荷迎风。
  孝瑾见那鱼怪刮罗半晌,左手越抓越紧,右手愈抠愈快,竟渐渐两眼翻白,眉头一皱,提起长枪,猛然一搠,“噗嗤”一声,登时自这鱼怪肚腹穿刺而过。其通身上下那莹莹微光霎时消弭破碎。孝瑾长枪一挑,将这鱼怪提将起来,正待细看,突听身后一声女子厉喝,刹那间,便有破空之声斩至后脑。
  他有洪源在手,早便知晓暗藏有人。行事之时,已然有所防备。然世事变故,却也颇出意外。哪里料得这人来得奇快,间隙须臾,即便至于身后。仓促之下不及施法,立时回枪格挡。孰知手上发力,那长枪一时竟回转不得。素日轻如鸿毛的神兵,这当口竟忽然变得重如泰山。愕然之下,但听“哐啷”一声,背心已然生生中得一击。蓦然回首,放眼看时,身后所立,却是锦衣华服的吴懿德。
  第一百九十一节 恶斗


  吴懿德左手纸符飞火,流光灼灼,正是神箓附石。右手刃光锃亮,五彩缤纷,恰是神兵五色。适才孝瑾相近,因有火印之故,早便知觉。见他年轻,又想着赵墨手段厉害,倒也并未介怀,孰知两三个照面,这厮便以妖术害了赵墨。她素来有些任意妄为,忿恨之下,哪里还有甚么身份讲究,立时施展凌烟诀,急遁而来,左手燃符,右手挥刀。眼见一刀砍个正着,哪知却是“哐啷”一声,倒似砍中了铜墙铁壁,哪里伤了他分毫。惊愕之下,直是又气又恨,挥起刀来,厉声骂道:“妖精!拿命来!”
  呵斥之下,刀身之上已然“窸窸窣窣”响个不住,却是生出一蓬细碎的沙石。这沙石缠在刀身,上下左右胡乱飞旋,须臾之间,渐飞渐长,竟自化作了无数三寸来长的钢针。孝瑾轻敌,已然吃过一刀,仰仗莲花金身,硬受了一刀,虽没伤了皮肉,然骨里皮下,无不酸胀发痛,而今这一刀更是不同,哪里还肯轻许,眉头一皱,其右手“呛”然一声,倏尔之间,即便化作一头蟠龙。
  吴懿德大刀斩落,正中龙头,但听“乓”然一声,倏欻间火花四射。飞旋的钢针于火光中激射而过,或在龙头,或在龙身,竟是无一虚发。然两相交击,那龙头不过掉落些许金鳞,吴懿德那大刀却是脱手飞出,巨震之下,五指僵直,竟是弯折不能,连带一条臂膀也自酸麻无力,动弹不得。一众钢针射中,“砰砰”空响,恰似铁锤乍敲铜鼓,尽皆无功而落。
  愕然之下,那蟠龙“呼哧”一声,又自喷出一口黝黑的急浪来。水浪涌来,吴懿德那燃符首当其冲,眨眼功夫,即便火灭符散,连符灰也落于水中,卷得踪迹全无。浪头湍急,片刻不肯暂歇,恰似险滩急流,猛然冲撞过来,声势赫赫,仿佛雪夜奔雷,惊涛拍岸。
  吴懿德长年囿于昆仑,寻常斗法,不过同门切磋,便自下山,旁人忌惮她昆仑门第,下手尚留三分情面,哪里当真知晓甚么生死厉害,激浪涌来,眼见烜赫,竟唬得怔了,脑中直如抹了糨糊一般,既不知道闪避,亦不知道应对,懵懵然,恍惚而立,便连害怕二字,恐也识不得了。
  危急之时,却听孝瑾枪头之上“乓”然一声炸响,倐霍之间,即便炸成一蓬零星火灰。响声在耳,火光乍现,赵墨便自那火灰之中飞跃而起,踰瞬间隙,便已一闪而至。其大手一抄,一把提起吴懿德,倏忽片时,已然拔地飞起,兔起鹘落,恍如惊雁排空。翻涌的急浪奔涌而下,却是扑了个空,墨黑的浪头拍在翠绿的荷叶之上,“簌簌”作声,化作数不尽的水珠四面乱滚。
  吴懿德惊魂未定,慌乱中但觉手腕吃痛,猛然挣脱,下意识的一掌拍在赵墨肩头,不知何故,那恼恨反是多过侥幸,羞惭更是胜过欣喜,脸色一沉,咬牙皱眉道:“作死哩,竟没个轻重!”赵墨却也无暇同她校证思量,回转身来,朝孝瑾揖手道:“便没个故交,也没这三言两语便兵刃相见的道理。常恭道长,强人所难,未免失了你的风雅敦仪。”
  常恭孝瑾微微一笑,其右手所化的金鳞蟠龙“呼突”一声,即便化回本相。赵墨点头道:“好言好语,这才不枉相识一场……”孰知话未说尽,却见常恭孝瑾长枪一抖,那炼霞“呼哧”一声,即便放出妖异万分的黑焰魔火来。这魔火飘摇飞卷,顷刻之间,便将一众飞悬半空的青衣骷髅点燃。
  这一众骷髅虽无皮肉,白骨之上,却依旧“兹兹”作声,片时功夫,竟被烤出焦黄的油来。赵墨莫名其妙,心头纳闷,悄声问道:“他这是作法自误么?如何倒烧坏了自家灵通?”吴懿德脸腮绯红,闷声道:“我见识粗浅,认不得。”赵墨“啊”得一声,难得听她口吻谦逊,比及侧头,却见她满脸通红,讶然对视,吴懿德慌忙低头,赵墨莫名其妙,愕然道:“你受伤了么?”吴懿德闻言一愣,旋即抬起头来,冷冰冰道:“强敌在前,你还有这心思说笑!”
  赵墨暗自嘀咕两声,回头望来,短短片时,那一众骷髅,竟被烧作了火炭。这火炭或红或黑,通身上下黑气缠绕,稍稍动作,便有骨灰飘落。且其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尽皆生出了一对莲花锤。这大锤形如莲苞,通体皆为黑烟缠绕化成,内中时时有火苗闪烁。赵墨“咳”然一声,忖道:“这等飞灰般的妖物,岂不一碰就碎?”思量之中,那炭火骷髅已然齐齐飞来,一时间铺天盖地,有如兜率宫火炉倾倒一般。
  吴懿德先失一城,颇有些不自在,见妖物齐聚,不待赵墨动手,立时唤起五色,列印叱道:“玉清,凤舞!”呵斥之下,那五色神刀陡然一声凤鸣,倏忽之间,即便化出数头五彩辉煌的凤鸟来。这凤鸟通身霞气蔚然,稍稍舞动,即便霞光四射;这霞光颇有神异,但凡触物,无不立燃。眨眼功夫,两人身周的擎天荷叶,便被烧得千疮百孔。吴懿德心头得意,冷笑道:“你既有碳烧不完,我便助你一把烈火!看是如何!”
  凤鸟了得,那些许炭火骷髅却不见惧畏,反是见了珍宝一般,尖声啸叫,急切围聚过来。但听得“噗噗”数声,几头凤鸟霎时便被一众骷髅抱了个结结实实。那凤鸟羽翼扑腾,霞光如炽,竟奈何不得这些许炭火骷髅。恼恨之下,凤爪撕扯,但听“兹兹”作声,好比铁尺刮擦铜鼎,不过在那髑髅之上添些划痕,扬些轻灰,哪里如赵墨所想当然尔,一碰即碎。急切之余,凤头雕琢,或是“笃笃”钝声,或是“硿硿”空响,直啄得火星四溅,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何曾有半分消减。
  那凤鸟惧畏,齐齐哀鸣,吴懿德惊讶莫甚,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惶惑中捏起指印,咬牙切齿咒道:“太微通真,弼辅华晨!”咒声一动,其指尖登时雷光一闪。赵墨乍然相见,倒也吃了一惊。讶然之中,但见那雷光“哧”然一声,即便飞扬而起。常恭孝瑾蓦然听得雷动,却也实实吃了一吓,再不敢小觑,正待捏指作法,却听“嘭”一声炸响——这云霄神雷飞不过丈余,不曾遇敌,竟爆裂炸开,化作了无数淡蓝色的电光,柳絮飞雪一般,竟自扑了吴懿德满头满身!
  这电光失了辖制,哪里还管得是谁役使,但有触物,登时呼哧而燃,吴懿德惊呼之中,已自通身起火。赵墨眼疾手快,即刻一声大喝,其口中轰然一声,即便放出一蓬旋头疾风。大风一刮,那雷光火星登时被吹去了爪哇国外。然电火厉害,吴懿德满头青丝已自被熛去大半,且满脸都是燎泡,一身华服也已然乌黑破烂。她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愣怔片刻,也不知是怕是愧,竟自瑟瑟发抖。
  常恭孝瑾见这行景,先是一怔,旋即忍俊不禁,失声大笑。一众炭火骷髅“呜哇”作声,踰瞬片时,已自将一众凤鸟或撕或咬,扯作了碎片。孝瑾立在荷叶之上,仰头而望,但见血污碎羽满空飘洒,霞光火光交相闪烁映衬,竟比其展翅之时还要煌煌然、赫赫然;斗法之中,竟也自瞧得目不转睛,口中尚轻声道:“人间除夕,才有这等繁华景致;多少风流,多少心事,一般如这烟火……”
  慨然之余,却突觉后跟一痛,乍然低头,却见脚踝之上,不知何时,竟咬上了一只寸许长的红足蜈蚣。悚然之中,登时长枪一挺,那蜈蚣竟似寻常人间凡物,一搠即成渣滓。只是蜈蚣丧命,那脚后跟却是陡然剧痛起来,孝瑾心中骇异,撩开看时,那足踝牙印处,竟是现出了莲藕本相。悚然之中,身后陡然阴风大作,蓦然回首,却见周灵璩手持长旗,已然兜心刺来。
  孝瑾看得真切,便有涵养,也忍不住骂道:“丑丫头!偷袭暗算,好不要脸!”喝骂之中,不闪不避,长枪一挺,猛然搠向周灵璩胸口。枪长旗短,两相一刺,自然是他占了便宜。孰知堪堪相近,却听周灵璩“噗嗤”一声,吃吃笑道:“若要脸,何至于丑成这般模样!”言笑之下,五指陡然一松,旗杆脱手,迎空一晃,倏突间化作一只巨大的红头蜈蚣。这蜈蚣螯钳一夹,“咔嚓”一声,便将炼霞枪夹个正着。
  一举得手,周灵璩那脖子“呼”一声响,望空便长,倏忽间伸出数丈来长,毒蛇一般窜将过来,大口一张,竟如猛兽毒虫一般咬将下来。孝瑾冷哼一声,五指一捏,猛喝一声,那满空飞旋的骷髅登时飞扑回来,或俯而下冲,或仰而上击,一个个虽无唇舌,一般摇锤呐喊,声威烜赫,竟有千军万马之势。
  周灵璩孤头在外,无手印施法,却也全无忌惮之色,眼见厉鬼飞至,“咳咳”两声,其头颅陡然变有数丈之巨,那脸面形容,也突突化作了个青面獠牙的牛头。鼻翼之上,尚有黄金鼻环。群妖飞至,这牛头大嘴一张,竟是“呼哧”一吸,那脚力快的,停身不及,登时被一口吸将进去。这牛头一口吸得十来个骷髅,也不讲究,“咔嚓咔嚓”数声,将其咬得稀烂,便就此咽将下去。
  一众脚力慢的,登时吓得骨头乱响,一个个慌忙四散回跑,这牛头大快朵颐,哪里肯就此打住,鼻孔之中“呼哧呼哧”响得两声,旋即抬起头来,猛然一吸。这吸力巨大,恰似风伯收风,慢说轻飘飘无甚重量的骷髅,便是常恭孝瑾这高壮之人,一般觉得脚下虚浮。
  眨眼功夫,那飞舞漫天的骷髅,便被这牛头吃得干干净净。啖尽妖邪,这牛头长舌一卷,刮去腮上颌下的涎水,牛角一晃,旋即化回周灵璩的本相。形容回还,却见她啐得一口,吐出些许碎骨,骂道:“这些许老骨头,又糟又脆,竟没个绵劲嚼头。”喝骂之时,脖子一扭,复又飞扑过来,越见迫近,其口中的牙齿便越见尖利,将至面前,那牙齿竟龇出口中三寸来长,尖锐无比,恰似一大把剜皮剔骨的利刃。
  须臾将至,周灵璩“咯咯”直笑:“你也不跑,敢是盼着作这丸子么?”奚落之中,却见孝瑾既不列印,也不念咒,左手望空一划,但听“噗”然一声,倏欻之间,便在这虚无空中,开出十来扇数丈高的门来。这门乃是黯影围聚而成,一无门扇,二无门楣,虚虚浮浮,不过大抵有个门样子罢了。悬在空中,静谧无声,也不见个异样。
  周灵璩心头疑惑,相距近时,却见他身形一晃,旋即投身入门。那门两面皆是空空落落,谁承想他这一去,却如鸿飞冥冥,霎时消失得无踪无影。其手中紧拽不放的炼霞枪,也因这一去,竟化作了虚无的暗影。怳惚片刻,便也消失不见。周灵璩那蜈蚣失了钳制之物,惑然不解,一颗头左顾右盼,或是低嗅,或是聆听,不像个蜈蚣,倒像只鬣狗。
  吴懿德颤栗良久,此刻这才微微有些回神,乍见这悬空之门,立时高声道:“这是障眼法!这妖道还在左近,不曾走远。”周灵璩脑袋一歪,侧头一想,索性将头一探,径直扎入一扇暗影之门中。然一头扎入,放眼一看,眼前却是现出自家的后背来。赵墨看来,她这头从前门进去,却从数丈开外的后门出来,倒是吃得一吓。周灵璩嘀咕一声,脖子一扭,但听“嗖”一声响,那长蛇般的颈项倏忽间便缩将回去,恰恰的刚好,化回了本貌。
  周灵璩“呸”得一声,跌足道:“瞧着皮光水滑的好样貌,原是个乌龟。”又高声骂道:“小杂毛,你中了我的水沙剧毒,还想望哪里跑?乖乖的出来,好言好语,姐姐瞧着兄长脸面,或许饶你也未可知。若一味躲藏,彼时再来跪求,便别怪姐姐刁钻。”喝骂之中手腕一抖,青莲宝色旗所化的蜈蚣“咔”然一声,硬甲破裂,皮肉开绽,倏欻间烟火飞射,化回了神兵本相。吴懿德挣开赵墨扶持,捏起印来,恨声道:“宵小妖孽,断不能叫他轻易走脱!”

  @四川烂人 14780楼 2013-05-15 00:45:00
  一直在跟, 这是在天涯上唯一追的一个帖子. 偶尔上来冒一个泡.
  楼主是一个很有点坚持的人, 这么多年过来真的不容易.
  但是就像好多人指出来的一样, 万世是不错的文, 也存在很多缺点, 性格不明确, 打斗太拖沓.
  一百多万的点击率和一万多的回复, 这个很不成比例, 一方面跟楼主的性格有关系, 与观众的交互少了一点, 一方面, 也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怎么下口, 想赞一个也不容易, 太久了, 看了后面忘了前面. 楼主要是想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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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字的评论了……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和读者交互……
  @qingqingzijinxin 14785楼 2013-05-15 20:33:00
  祝楼主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楼主的伏笔确实埋得很长。近期又把前面的内容看了一下,再与现下的两相对照,有些线索才连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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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第一百九十二节 旧友


  恨声之下,已然疾声叱道:“世情污泥,莲花裹足。”呵斥之余,其足下虽是无水,一般泛起层层涟漪来。涟漪动时,其身便径直沉将下去,倏尔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许是借了月光的缘故,这涟漪一番荡漾,端的是波光粼粼,直如真有其物。赵墨惑然抬脚,猛然一踩,却是一脚踏空!登时暗骂自己——朗朗乾坤,哪里来的悬空之水!也太糊涂!
  胡思乱想之中,又恐她逞强,或又吃亏,忍不住道:“他若肯去,便叫他自去罢,强留下来,又有何益……”言语未尽,却猛听虚空之中“嘭”然一声,那空中的数道暗影门中,竟齐齐涌出数丈高的白水来。这白水之中,尽皆浮有一个手持渔网的少女。这些许女子或着红裳,或披雪袍,眉目清丽,面容端雅,然举手投足,无不爽利干脆,一个个将那渔网或抛或撒,或投或掷,只管在白水之中兜搂打捞。
  吴懿德睹见此景,撇嘴道:“这是劳什子蠢法子,那贼骨头何等狡黠,你当他是鱼不成?”孰知奚落之中,却听一红裳少女陡然一个呼哨,其大网一扯,竟当真将孝瑾网了出来。孝瑾陷在网中,又气又恨,一声呵斥,长枪脱手,但听“噗嗤”一声,转瞬之间,长枪便将那红裳少女刺了个透心凉。那女子虽是中枪,却是胸口无血,信手拔出炼霞,猛然一掷,“呃”然一声怪叫,两臂一晃,顷刻间便化作了一雪白鹭鸶,一声高鸣,两翼一展,竟就此脱空飞走。
  余下一众少女听得那鹭鸶啼鸣,齐齐将渔网一抛,纷纷起身,尽皆化作鹭鸶,展翅而去。孝瑾收回炼霞,枪尖一阵乱搠,谁承想那渔网瞧来纤细如丝,锋锐如天烬,竟是割之不断。羞恼之中,却见吴懿德自白水之中冉冉升起,冷道:“莲花裹足,你还想脱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孝瑾咬牙道:“若不是那妖女毒性厉害,区区一个心魔束缚,你便当能困住我么?”周灵璩不料吴懿德这破落法子竟还有些效应,讶然道:“你这丑丫头,当真还有些手段。倒不该轻看了你。”吴懿德莫名心头一热,但觉血望脸冲,傲然道:“我昆仑弟子,焉能没些个技艺傍身。”
  周灵璩听得这话,懒懒暼她一眼,冷冷一笑,倒也不曾作声。然只便一眼,吴懿德登时耳红面赤,两只手藏在袖笼之下,竟是不由自主的抖个不住。周灵璩见她两袖颤栗,略略知觉,浅浅一笑,长旗一挑,将孝瑾挑将起来,吊至赵墨面前,轻笑道:“这泼皮幺儿,几许年纪,便轻狂至此。兄长你且好生瞧瞧,作个警醒,万不可一日傲慢,不知天高地厚。”
  赵墨给她噎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苦笑道:“你倒是世情通达了得。”周灵璩正色道:“你懂什么。但凡事情,你还有峨眉为你做个靠山。江湖行走,总有几分依靠。可怜我少小在外,是妖是魔,都得自己应对。一生之中,生死过隙,是何等等闲之事。你这起纨绔子弟,哪里能知晓就里。”
  又将孝瑾提得高些,但凭他在旗杆上微微晃荡,悠然道:“我时时小心,处处谨慎,还是有怳惚大意的时辰。人生在世,那便当真是渴将就饮,端水在手;既不能太少,可也万万不能太满……”
  言语未尽,却突听网罘之中“呼哧”一响,陡然之间,竟冒出一阵黑烟。周灵璩莫名其妙,愕然侧头,吴懿德却也一般不知就里,两人对望,竟是面面相觑。茫然之余,却见那飞扬的黑烟陡然一缩,眨眼功夫,竟团团围绕,聚成了个高壮汉子。这汉子斜坐青莲宝色旗上,信手一捞,却是将孝瑾连人带网提将起来。吴懿德愕然不知所措,却听周灵璩“咯咯”一笑,盈盈笑道:“孙师叔,你怎么也在这网中,作了个游鱼戏虾?”又朝赵墨招手道:“这是我青城山姚家长老孙眠鹤,你同我是义结金兰,如何也不知道给个礼数?”
  她言辞如此,口中却也不见得有几分敬意,甚或直呼其名,也是全无忌讳,赵墨缓步而前,正待言语礼数,吴懿德却是一步跨来,一把拉住,大是不快道:“你唤他一声师叔,却要我如何是好?旁门别宗,哪里就当真跟他论起辈分来了。若是谦逊,瞧他年长,敦厚雅望,唤一声罢了,这人勇蛮粗鄙,行为轻佻,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少同他言语,洁身自爱,才是我们玄门正宗行事。”
  赵墨受她一顿说辞,却是苦笑不得,这称谓唤也不是,不唤也不是,只得略略揖手,孙眠鹤怏怏瞪了吴懿德一眼,却是在常恭孝瑾袖笼中摩挲起来,片时间,便连灯带人的摸出真童来,提在手心,摩挲片刻,大笑道:“这是个宝贝,断不能便宜了。”真童在那灯中,气得脸庞通红,抓耳挠腮的骂道:“丑鬼!你捉了我有甚用处?”孙眠鹤嘿嘿一笑,劈手一掌,拍在他脸上,笑道:“你这三寸丁,也好骂我丑?你家爷爷俊得很,便是叫你提鞋,只怕也折你寿哩!”真童吃了一嘴巴,昏头胀脑,晕晕乎乎,便是万般不忿,却也作声不得。
  孙眠鹤见他昏聩,也不客气,即便揣在袖笼之中;常恭孝瑾大意失荆州,中了算彀,羞愤恼怒,莫可尽言,如今被孙眠鹤提在手心,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然羞愤之下,失了真童,却也忍不住绷起脸来,厉声道:“醪糟老儿,你拿我的天眼符作甚?”孙眠鹤啐他一口,撇嘴道:“关你……”才说两字,常恭孝瑾突地“噗”然一声,张口吐出一物,倏欻之间,便落入了孙眠鹤口中。
  孙眠鹤张口说话,突有异物入口,下意识一咽,竟吞了下去。这东西入腹滚烫,恰似吞了一蓬烈火。孙眠鹤又惊又惧,脱口问道:“什么鬼东西?”常恭孝瑾森然一笑,悠然道:“若不怕死,这便放人。”孙眠鹤啐他一口,骂道:“你也算人么……”骂声未绝,便觉腹中绞痛,倒似有一把尖刀在内剜剐,霎时之间,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声惨叫,即便一头栽落。
  周灵璩见他松手,立时长旗一挑,但听“哧”一声轻响,便如串糖葫芦一般,自孙、常恭二人掌心一刺而过,将两人串了过来。孙眠鹤也罢了,人事不知,也不觉痛,常恭孝瑾却是一声惨叫。他叫声出口,又觉失了身份,眉头一皱,要紧牙关,再不则声。赵墨吃了一吓,皱眉道:“孙长老是你门中长老,无缘无故,如何倒要伤他?常恭先生如今在你手心,已无还手之力,何必如此作践?”周灵璩瞪他一眼,笑道:“这世上多少无理之事,你不过问,单单同我计较什么?”又恹恹道:“偏是你道理多哩!先时这劳什子常恭先生要同你无故作难,你如何倒不同他说理?反是同我啰嗦……”
  嘀咕之中,眼见孙眠鹤身子僵直,心头疑惑,信手在他手腕一捏,但觉触手冰凉,脉息全无,登时一惊,朝常恭孝瑾愕然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倒死了?”常恭孝瑾冷哼一声,盯住她双眼,厉声道:“是我的莲子。丑丫头,你也小心些,若吃上一粒,你便是个毒虫,也保不得性命。”周灵璩掩口吃吃笑道:“你倒想得美哩!”
  说辞之下,其长旗枪尖陡然一转,恰似毒蛇一般猛窜下来,“噗嗤”一声,便将常恭孝瑾那咽喉刺了个对穿。常恭孝瑾喉头“咕”一声响,霎时喷出一蓬墨绿色的草汁来。周灵璩“咯咯”一笑,在孙眠鹤袖笼中掏出真童来,提在掌心,笑道:“你当我是赵呆子么?落在我手心,还想苟活性命。你也太自以为是了。”真童乍见这行止,却是吓得呆了。愣愣怔怔,茫然无措。
  事出突然,赵墨一般唬得目瞪口呆,愕然之下,竟作声不得。周灵璩嫣然一笑,长旗一挥,“噗噗”两声,便将常恭孝瑾、孙眠鹤的尸身望一旁的树丛一抛,那树丛之后,却是一道斜坡,两人“窸窸窣窣”一径滚将下去,片时之间,便没了踪影。周灵璩见赵墨脸色酡红,浑然不以为意,轻捋耳发,朝吴懿德道:“你也想想,对你我可也算得仁至义尽了。好妹子,将来得势,可别忘了姐姐今日手下留情。”吴懿德脸色发白,默然片刻,在赵墨肩头一推,轻声道:“虽是旁门左道,到底都是道家子弟,同你也还算是相识一场,岂可任其曝尸荒野。我见不得这些,你去瞧瞧,便没个棺椁,好歹一捧黄沙埋了,也好叫他两个入土为安。”
  赵墨听得这话,细看了吴懿德两眼,又回头瞅了瞅周灵璩,却是一声长叹。周灵璩撇嘴道:“这泼皮无故杀了我家长老,我便伤了他性命,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你好端端的,这般瞪着我作甚?难道我青城弟子,便许旁人肆意草菅性命不成?”赵墨摇摇头,同她也无话可说。按落在地,也不施法,只管慢慢的沿了那斜坡踱踱而下。
  这斜坡之上草丛繁密,两人滚落,一左一右各在草中拖出一道压痕。赵墨从左而往,这坡面隔三差五生有一蓬沙棘,虽则生得茂密,奈何矮小,那尸身从上滚落,想是越滚越快,力道也大,这等荆棘,也不过撕扯些破布碎片,到底没拦住。一径下得数十丈,至于斜坡之底,但见那沙碱地上汪得一滩墨绿草汁,却不见常恭孝瑾尸身。惑然四望,这山坳峡谷之中乱石林立,荆棘丛生,哪里有半点人影。循右而去,逡巡半晌,但见山石草丛之上多处洒有鲜血,然冷风来往,呼呼作响,却也并不见孙眠鹤踪迹。
  正自疑惑,低头寻思,却突听一巉岩之后传来一少女声音:“是赵师兄么?”赵墨愕然侧身,却见那山石之后,立得一娉婷女子,定睛细看,竟是阔别良久的夏文侯。乍然相逢,赵墨陡然生出一腔感慨,莫名便觉心头发酸,好半晌,这才拱手作揖道:“夏师妹!别来无恙?”夏文侯如今处境艰难,避不见人,然则赵墨比不得旁人,她立在暗处,见得是他,竟没个踌躇,立时现身相会。听得他这一声问候,登觉心头一热,然同赵墨四目相对,那满腹的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吟片刻,不过轻轻一叹,缓缓道:“不过如此。”
  两人都有千言万语,却又都无从说起,默然相对良久,却听夏文侯身后一人道:“师姐,孙师叔中毒厉害,还要早些医治才是。”赵墨听得这话,略愣得一愣,脱口问道:“他还没死?”夏文侯听得这话,眉头一皱,迟疑道:“是你伤了他么?”赵墨忙摇头道:“他伤在了黑水莲花的道人手中。我只当他毒发身亡,想着替他收敛。原来还不曾死哩。”
  夏文侯点头道:“怪道这妖毒这般厉害,原是黑水妖孽的手段。”又朝后道:“赵师兄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且出来,认识则个。”那巉岩阴影中的人听得这话,却不肯现身,只催促道:“若再耽搁,只怕他活不得了。”夏文侯无奈,朝赵墨略略躬身,行礼道:“来日方长,还请赵师兄保重。”赵墨不便相留,惘然揖手,轻声道:“保重。”夏文侯涩然一笑,缓缓转身,也不见她抬足,其身形不过一晃,倏欻间便沉在了巉岩的暗影之中。
  赵墨默默立得片时,迟疑片刻,走到那巉岩后来。这山石之后,却是一道数丈长的石缝。这石缝不宽,高也不过丈余。石缝上方生得有一蓬荆条,淡绿丛中藏有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两壁上生满苔藓,黄的、绿的、紫的连成一片。地上本有散乱碎石,想是有人拾掇,清出丈余见方空地,铺有两个枯藤干草编制的蒲团。蒲团旁边有几个石头罐子,内中密密麻麻趴有毒虫,或是一窝蜈蚣,或是一群蝎子,各各扭成一堆,缠作一团。赵墨缓步而前,穿过石缝。举目一望,但见外间茫茫一片草莽,天自高远,地自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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