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质课桌
很快,我们就到了四楼。但赵老师并没有停步,反而是推开了通往天台的门。我和邵长歌对视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天台很大,但似乎又不应该说大。因为在本应该宽阔的大平台的另一头,有着一个简易结构的铁皮顶大房子,敞开的门后,是堆得不算整齐的旧课桌、椅子等。
“学校不大,这几年教育局那边老是说要建新教学楼,但经费紧张,所以学校里最高的,依旧只是这栋有四层的楼。站在这,就可以看清楚这寒酸学校的每一个角落。”赵老师站到了天台的栏杆边,指着下面的操场与另外几栋两三层高的楼说道。
“有点冒昧。”长歌微笑着打断了赵老师即将开始的对学校的介绍,径直说道:“您刚才说起林珑时,提到还有另一个人,才令你对林珑记忆深刻。嗯,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这一切背后,又有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哦!你看我,说半截留半截。”赵老师笑了,“我说的那人是我的一位老搭档——顾红丽老师。她是林珑的班主任,教数学的。很好的一个人,就是做什么事,都有点死脑筋。早几年已经离开人世了,大肠癌。临死前那几年,也没少受罪。”
“嗯!”长歌点头,继续微笑着望向头发花白的赵老师,等着他继续说道。
“顾老师吧,并不是一个有坏心眼的人。但是呢,因为她年轻时候当过红卫兵,被血统论给洗过脑。所以,她看学生,总喜欢分个三六九等。父母辈是事业单位的,在她看来,子女就会是天生的好孩子。父母辈是干个体户的,在她,就总觉得之后不会成为大人物。而与她搭档教书的那一二十年里,她最反感的学生,就是林珑了。”
长歌插话:“是不是因为林珑是孤儿,所以这位顾老师才反感她?”
赵老师摇头:“那倒不是。林珑最早到我们学校来时,顾老师瞅着她没有爹娘,对她还特别照顾。就后来,好像是过了半学期还是一学期吧,就突然间变了。按理说,林珑话也不多,模样俊,成绩也不错,每个老师都应该喜欢才对。但顾老师就不,林珑在学校的六年,顾老师就安排了她坐了六年扫把位。”
“扫把位?”我有点不明白。
“嘿!就是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放扫把的位置,也就是教室里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而且……”赵老师说到这顿住了,他咬了下嘴唇,似乎咽下了后半句。
“老师,有什么你说就是了。我们只是想听听属于林珑过去的故事,不会对外人说的。”长歌看懂了赵老师的心思,轻声说道。
赵老师再次叹气:“唉,当时那几年,也并没有觉得小姑娘有多惨。寻思着不就是得到的老师的照顾少了些而已,到现在回想……”
他扭过了头来,咬了咬牙:“林珑坐的那个课桌,是顾红丽指定的。从林珑入学开始,一直到她毕业离开,都没换过。那六年,每一年秋天开学,升级了的孩子们,都要换到新的教室去。其他孩子只是背着书包过去就行了。但林珑不是,她还要搬着她的课桌。”
“那栋楼的一楼,是一年级。二年级的教室是我们现在站的这栋的一楼。接着,又要到这栋的二楼、三楼、四楼。五、六年级教室是在校门口那栋的二楼、三楼……”赵老师如是说道。
“也就是说,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需要搬着她的课桌,从那一栋到这一栋,从一楼,到四楼。”邵长歌脸色有点变了,他望向了这整个校园,缓缓说道。
“是的。”赵老师应着。
“那么,你们就没问问这位姓顾的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开口问道。
赵老师:“问过,但顾红丽不回答。有一次有位校领导知道了这事,专程找她谈话。顾老师倔强,反正啥也不说。到最后逼急了,扔了一句‘总之我是为了其他学生好。’”
“为了其他学生好?”邵长歌重复着这句话,摇了摇头,“她这种人,也配说自己是个老师吗?”
“邵教授,你也真不能这么说她。”赵老师又叹气,“她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只是有些事比较极端而已。咦,对了,林珑以总分全校第一的成绩,离开我们五小以后,她的那张课桌被顾老师强烈要求扔掉。但我记得当时也没有真的扔掉,而是被搬进了杂物间。去年学校整理破烂家什时候,又把一些并没有被损坏的课桌,都放到了这。按理说,林珑当年用了六年的课桌,也应该在这个铁棚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平台另一边的那个铁皮顶的简易结构走去。
长歌愣了一下,紧接着快步上前:“能找到吗?嗯,赵老师,我和我朋友可以自己找,如果你们允许的话。并且,不管能不能找到,我们最后都会把一切按照本来的模样摆放回去的。”
“没问题啊。”赵老师推开了铁棚的门,“应该很容易找到。十几年前的课桌都是铁架木板台面的,后来铁架的课桌被淘汰后,统一运走了。她的那个因为是放在杂物间,所以和后来报废的木制课桌在一起。你们进去专找铁架课桌就是了,应该只有那一个才对。”
他话音一落,长歌便第一时间走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迎面而至的是陈年木器那股子并不是很难闻的霉味。课桌很多,歪歪斜斜的码放着。每一个课桌上,都有不同的故事在其间上映过。于是乎,失去了演绎那些故事人们与之一起的课桌安放的这个铁皮房间,更像是一座埋葬了无数岁月的坟墓。
我与长歌在其间穿梭着,很快,角落里一个有着锈迹的铁架课桌便被我们找到。赵老师过来看了看,说:“应该就是了。”
于是,我和长歌在码成堆的课桌上跳来跳去,挪开外面的,又搬动上面的。如挖掘宝藏一般,朝着那张铁架课桌行进。十几分钟后,课桌被我们抬出了它沉寂了许多年的角落。
“长歌,这玩意还真不轻。”我对身旁表情肃穆的他说道。
“嗯!”他点头,接着努力冲我挤出了一丝苦笑,“真不敢去想象,当日的林珑是怎么搬得动的。”
说完这话后,他的手在课桌上摸索了几下,最后坐了进去。他有一米八出头,钻进这单人课桌里的模样有点滑稽。接着,他左右看了看,把手伸到课桌的抽屉底部,将之抬起。然后,他挪动着步子,往前小心翼翼地移动了几米。
他那挤出的笑容凝固了。
他放下课桌,走出,站到旁边。我知道,他正在揣摩着当日那幼小的林珑,是如何用着如他所用的愚笨的办法,搬着这张沉重的课桌缓缓行动的。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心里是否酸楚,在我这么个外人的脑海中,也都为着那么个幼小的孩童,所经历过的这一场,而于心不忍。我扭头,望向栏杆外的小学操场。依稀间,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弱矮小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沉重铁质课桌里,用力向上端着,吃力行进。况且,她还是一个孤儿,她无依无靠,也没有人心疼,没人爱护。依稀间,她身边有着更多孩子出现了,那些孩子背着书包,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一个女老师带领下,兴高采烈朝着新教室走去。而只有她,落在最后,继续努力地迈着因为被课桌拖累的碎步子,默默向前。
“她应该摔倒过……”长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扭头,只见他的手在课桌上游走,最终停留在桌角磕碰的痕迹上。
“长歌,那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事而已。”我觉得我需要将长歌拉回来了。
“我知道。”他又苦笑了,他在用苦笑来对我说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难过,“晓波,我只是觉得,或许,我所以为的,十二岁那年就早早地认识了她,并呵护了她七年,是很早,也是很及时的。今天,我才知道,我所以为的及时,其实并不是。孤苦伶仃的她,在我没有走入之前的她的世界里,还有着更多的被她隐忍深埋的故事。”
“长歌,我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抬手看表,故意说道。
他点头,但并没有真要告别这一切的模样。他抬起了课桌上那块木板,望向了课桌里面。紧接着,他突然指着里面对我说道:“晓波,这里有字。”
我愣了一下,迈步上前。赵老师却还是站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学语文里有个课文,说鲁迅在自己的课桌上刻了个‘早’字。所以啊,全国的小学生的课桌上,差不多都被熊孩子们刻了字。嗯,这不稀奇。”
“不是个‘早’字。”长歌小声说道。紧接着,我和他都微微蹲了下来,凑近。
那是一行被刻得非常深,之后又用墨水涂过的字。
用七年远离这,再走进你的世界。
第四章:开颅人屠
迷宫
认知行为主义的开创者,是爱德华·托尔曼(Edward Tolman)。这位美国行为主义心理学家中的领军人物,对心理加工过程始终很感兴趣。他在德国学习格式塔心理学的时候,接触到了知觉、认知和动机这些内容。接着,他将这两种原本互不相干的取向结合起来,提出了关于条件作用的新理论,并开创了他所谓的“目的行为主义”——也就是现在的“认知行为主义”。
托尔曼设计了一系列老鼠走迷宫的实验,来检测强化在学习中所起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他比较了三组老鼠。第一组老鼠钻出迷宫后,能够马上得到食物。而第二组和第三组老鼠,会在走出迷宫后的第二天与第六天才得到奖励。最终结果证实了得到奖励后的老鼠,对于迷宫的探索所犯的错误,会要比得到奖励前少很多。
于是,托尔曼得出结论:我们在日复一日地建造周遭世界这一上帝创造的迷宫的认知地图。我们可能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我们需要来到一个个每每经过却似乎并没有留意的街口。
那么,在儿童时期的林珑,她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地图里,又究竟有着一些什么呢?操场?教学楼?以及搬着那张沉重课桌穿梭于小学校园中的每一步履?
托尔曼说:“最大的迷宫,就是人类的世界。”
或许,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眼里,迷宫还很寒冷。
邵长歌想要带走那一张课桌,但赵老师说不符合程序。最终,赵老师答应长歌,会去找校务处买下这张本已废弃的课桌,再通知长歌过来拿。
长歌的心情自然坏到极点。我们将车开到他家那栋小楼的院子里,他便连忙冲我抱歉地说:“我先上去为晚上的心理干预做些功课,你在一楼休息一会吧。”
我寻思着也没啥地方去,距离晚上那场很有必要参加的心理干预还有好几个小时。于是,我决定采纳长歌的安排,在院子里坐坐,抽几根烟。哪知道我刚把院子里那把藤椅拖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阴凉的位置时,电话却响了。
是局里打过来的。我按下接听键,那边是巨人观女尸案专案组里的另外一位同事。
“晓波,晚上回来开会。”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哦。几点?”
“十一点。”
我有点懵:“为什么那么晚开会呢?很紧急吗?”
“确实很紧急。”那位同事顿了顿,“晓波,女尸的头部有外伤。而且……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怎么了?”我追问道。
对方沉默了几秒:“晓波,你应该不知道开颅人屠案吧?”
“开颅人屠?”我越发迷糊了。
“嗯!七年前,我们海城市发生过三起连环杀人案,死者都是被凶残虐杀。致命伤……致命伤也都是在同一位置——右侧太阳穴上方。得了,我也懒得给你说道了,你晚上回来开会时,会有报告给到你的。”他说完这话,径直挂了线。
开颅人屠案?七年前?
我手里那压根还没点上的香烟烟,被我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我站起,寻思着要不就不等晚上了,现在直接回局里去得了。
电话再次响起了,这次是李浩打过来的。
“晓波,刚局里通知了你晚上开会没?”
我应了:“有通知。”
“哦!”李浩继续道,“晓波,如果……如果你不想的话,晚上你可以不……”
“李队。”我打断了他,因为我猜出他要说什么,“晚上我会按时参加会议的。并且,我现在就在大学城这边,今晚七点半,海城大学里有一次针对顾琴同宿舍楼女老师们的心理干预。或许,我在这干预现场,还能够收集到一些对案件有帮助的线索带回去。”
李浩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在话题那头愣了一会,最终笑了:“嘿,看来要将我们晓波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
“李队,有个事我倒是不太明白。”我插话道,“为什么要晚上十一点开会呢?”
“因为尸检还在进行中,估计要到晚上九点十点左右出报告。赵柯和她师父现在在给女尸的头部开颅,以进一步确认需不需要和七年前的一起连环杀人案并案。”李浩答道。
“你说的七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就是那起开颅人屠案吗?”
“你怎么知道的?”李浩反问。
我笑了:“之前他们给我打电话提了下。”
“哦,就是那案,晚上再说吧,毕竟现在还不能确定。”说完这话,他收了线。
本站起的我,又再次坐下了。我拿出打火机,将香烟点上……这两个电话里,都说起了发生在七年前的凶杀案,而七年前,又正好是邵长歌出国与林珑失踪的那一年。这几个事之间,会有着什么联系吗?
我琢磨了一会,最终笑了。职业病吧……总是会要把一些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去关联到一起进行思考。七年前的这座城市里,还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有着很多很多的人,在那一年里离开这个城市,又来到这个城市。
我将烟雾吐出,看它们弥漫、纠缠、乱舞、最终消散。它们看似无章,却又丝丝缕缕不曾纠葛。也正如那并不遥远但又确实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日子里,有过的一二、三四、五六事儿。
我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他是我刚入警队时带过我一段时间的一位刑警——老丁。去年年初他退休后,搬到了大学城附近他女儿家住着。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在他嘴里,问出这开颅人屠案来。想到这些,我看了下表,时间还早。于是,我给老丁打了个电话,老丁一听我要去找他唠唠嗑,很激动,并连忙告诉了我他家的门牌。接着,我又给邵长歌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出去办点事,晚饭时候再回来。
我走出了小院,发动了汽车。这时,我又一次捕捉到身后有着某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我的奇怪感觉。我望向倒后镜,那身后的街道依旧冷清。
我索性钻出了汽车,转身往后,还是一无所获。这时,我的目光再次被那栋精神病院的楼房吸引住了。据说它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落成时,海城大学都还没有。它灰色的外墙上,似乎布满了一层岁月为它叠加上去的质感。
“呀!”极其突兀且声嘶力竭的一声惨叫,在这灰色的楼房深处猛然想起,最终又以奇怪的唱腔收尾了。我不由自主朝前跨出一步,但紧接着意识到,那或许只是某一位精神病人的狂躁正在被宣泄。我耸了耸肩,上车,将车朝着街道前方开去。
快拐弯时候,我发现迎面开来的那台白色的小车有点眼熟。紧接着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想不到,我竟然会在这遇到她。
迎面而来的车上,是长相清秀却又始终不着粉黛的戴琳。她也看到了我,和我一样,她愣了一下。
我们的车擦肩而过。
我的电话响了,是她打来的。
“你怎么也在大学城呢?”她问道。
“查一个案子。”我应着,“你呢?怎么不在医院?”
“哦,去精神病院出个诊。”戴琳答完这句后,沉默了。而电话这头的我,也和她一样,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了。不得不承认,我与她的关系,似乎病态到除了某些个夜晚会在一起以外,就无法在正常社交时,多说上几句话一般。
几秒后,她说:“那,那没事我就挂了。”
“好吧!”我也有着尴尬。
“你晚上过来吗?”她突然间这么问道。
“晚上有个会,开完后可能会很晚。”我照实回答。
“那我等你就是了。”说完这话,她挂了线。
来自听筒那一头属于戴琳散发出来的浓浓孤独,在这片刻开始弥漫于整个车厢了。我放缓了车速,按开了音响。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看似热闹且繁华的城市中,每个人却都过得很孤独。
刑警老丁
规律,自然界与社会诸现象之间必然、本质、稳定且会反复出现的关系。各行业的人们,倾尽一生去尝试摸索各自行业中的规律。但有一个职业,却并不只是摸索自己行业中规律的。相反的,他们探究得更多的,是对手们行事的规律。
这个职业,叫做警察。他们探寻犯罪分子犯罪规律的过程,就是侦查。
侦查学,研究侦查主体对刑事犯罪进行侦查活动所采取的各种侦查技术、措施与方法的学科。该学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如火如荼,之后逐渐冷却。到这几年,侦查学和很多门传统行业所引以为豪的宝典一起,逐渐没落。曾经一度被警察们当为珍宝的刑侦技巧,也因为高科技侦查技术的投放,而日趋尴尬。
只是,伴随着诸多传统刑侦技巧缓缓退向幕后的,还有一群曾经光鲜,也勇敢无畏过的人们,他们用毕生的时间,钻研对手行事的规律,并进行对抗。到有一天,他们也会老了,铅华尽逝后,更多的他们,又再站出,继续着他们的故事。而我,本就是那群继续者中的一员。
只是……
我站在老丁家楼下等他下来的时间里,有点惭愧了。
老丁名叫丁超,一名很普通很普通的刑警,普通到临退休了,也没有一官半职。但没有一个人,会说他不求上进。相反的,在上世纪侦查学在国内最流行的年月里,老丁很多篇对于各种案件侦破的建议与心得,上过《中国刑事警察》、《现代刑侦》等内部刊物。据说有一篇《对如何破获单车连环盗窃案的一些想法》的文章,还获得了当时公安部领导的亲笔批示,要全国公安系统好好学习。省厅一度也想要把这老丁给好好包装下,培养一番。但派车将老丁接过去一看,省厅的几位领导们都不吭声了。
是的,老丁长得有点不像警察。不但不像,还容易引起人民群众对于人民警察形象的不客观认知。他有点胖,一米八五的个子,两百一十五的体重,这搁在警队也不算太胖,勉强还可以说是壮。不过,这身板配上一层白净细腻的皮肤,毛发还不怎么旺盛,稀稀拉拉几根胡子跟画上去似的,这就有点不像话了。用当时省厅一位领导的话说,就是“长得挺可爱”。实际上,背后大家都管他叫福娃,老福娃而已。
福娃老丁刚开始时候还挺愤愤的,寻思着我长一娃娃脸加白净又怎么样了?人家朱元璋长着一副地包天的鞋拔子脸,还当了皇帝。刑警队的同袍们便安慰他:“老丁啊,谁也没说你长得丑啊!只是说你长得不够威武而已。你自己想想,一公安厅特意培养着全国上下去传授经验的刑警,往台上一站,就一大号福娃,那也不像话吧。”
老丁想想也是。
再说他觉得不是,又能怎么样呢?小福娃很快就长成老福娃了,一辈子在自己喜爱的刑侦行业里风风雨雨几十年,也有滋有味。到退休了,老福娃在最开始几个月还三天两头往队里跑,操心着队里的大案小案,说要发挥余热。后来汪局被他弄烦了,说市政府家属楼单车棚里的单车失窃案频发,正好可以让破单车连环盗窃案最有心得的老丁回去发挥下余热。老丁便讪笑了,说都什么年月了,还要破单车案吗?
汪局也乐了,说:“破不了也没关系,市委院里也说了,给你发个红袖章,在那单车棚外设个岗亭坐着,还有工资发呢!”
老丁连忙吐舌头,至此跑市局没那么勤了,怕真被弄去看单车棚。
“嘿!晓波,壮了不少哦。”老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扭头,只见穿着件白色汗衫的他,肩膀上扛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从一旁的楼道里走出来。
“去那边小花园坐着聊会呗!嘿嘿,不是你丁哥我不乐意你上家里去唠几句,我那媳妇这几年正犯更年期,毛病很多。所以……所以我就给她说领着小外孙女下来玩会,咱哥俩落个清净,好好唠唠。”老丁咧嘴笑着说道。
我点头,跟着他走向小区中间的小花园。小女孩兴奋地叫着不远处正玩着滑梯的其他孩子的名字,并急急忙忙地从老丁肩膀上滑下来,快步跑了过去。
“就坐这吧!”老丁指着旁边的长椅。
“嗯!”我坐下,掏出烟盒,“来根?”
老丁吞了一口口水:“戒了。”说完这话,他朝着自家住的那栋楼看了一眼,接着从我烟盒里拿了一支:“不过,你非要我来一根就来一根吧。”
我笑了,拿出打火机来,给他点烟。但那打火机按了几下都没燃上,可能是没气了。老丁又再一次朝着自家住的那栋楼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伸到我们坐着的长椅下面摸索了几下,最后居然摸出了一个打火机来。
“来,点上。”老丁先给我将烟点燃,再点了自己的。完了,他讪讪笑:“抽了半辈子烟,自由了半辈子。到退休了,管理咱的人就多了,啥都不让。所以……所以你知道去年我刚退休时候老是往局里跑的原因了吧?”
我心领神会地点头,继续听他说道了一番家长里短。到他自己也寻思着说得没啥劲了时候,老丁便自己开口问了:“我说晓波啊,你不会真是这么好心,来陪我老头子聊天的吧?说说吧,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我这才舒心笑了:“老丁,我这趟来是想打听下开颅人屠案的。”
“开颅人屠案?你打听这个案子干嘛?不会局里又翻旧账,要把这案子拎出来再次侦查吧?”他边说边将烟头小心翼翼掐灭,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况且,你怎么不问局里其他同事呢?难道……”说到这他翻了下白眼,“不过应该也是局里的同事让你来找我的吧?毕竟我是当时一直跟这案子的专案组成员之一。”
我连忙点头,寻思着自己这么随便一找,还找对了人:“是啊,所以,想要听听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得!那我就给你好好说说。”老丁架起了二郎腿。
“是99年的案子,发现那三具尸体的是在朝夕山林公园夜跑的俩小青年,估计是搞对象,找个没啥人的地方去亲嘴。那女的没怎么站稳,滚到山坡下面去了,然后在下面尖叫。男的连忙跑下去,发现女的滚下来后摔伤了,动弹不了,面朝下趴到了几团黑影上。而那几团黑影位置,蚊蝇乱窜,恶臭难闻,还都是人形的。那女的当时胆都吓没了。我们市局刑警过去时候,姑娘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直翻白眼。医生说都是给吓得,惊吓过度。”
“嘿!晓波,壮了不少哦。”老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扭头,只见穿着件白色汗衫的他,肩膀上扛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从一旁的楼道里走出来。
“去那边小花园坐着聊会呗!嘿嘿,不是你丁哥我不乐意你上家里去唠几句,我那媳妇这几年正犯更年期,毛病很多。所以……所以我就给她说领着小外孙女下来玩会,咱哥俩落个清净,好好唠唠。”老丁咧嘴笑着说道。
我点头,跟着他走向小区中间的小花园。小女孩兴奋地叫着不远处正玩着滑梯的其他孩子的名字,并急急忙忙地从老丁肩膀上滑下来,快步跑了过去。
“就坐这吧!”老丁指着旁边的长椅。
“嗯!”我坐下,掏出烟盒,“来根?”
老丁吞了一口口水:“戒了。”说完这话,他朝着自家住的那栋楼看了一眼,接着从我烟盒里拿了一支:“不过,你非要我来一根就来一根吧。”
我笑了,拿出打火机来,给他点烟。但那打火机按了几下都没燃上,可能是没气了。老丁又再一次朝着自家住的那栋楼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伸到我们坐着的长椅下面摸索了几下,最后居然摸出了一个打火机来。
“来,点上。”老丁先给我将烟点燃,再点了自己的。完了,他讪讪笑:“抽了半辈子烟,自由了半辈子。到退休了,管理咱的人就多了,啥都不让。所以……所以你知道去年我刚退休时候老是往局里跑的原因了吧?”
我心领神会地点头,继续听他说道了一番家长里短。到他自己也寻思着说得没啥劲了时候,老丁便自己开口问了:“我说晓波啊,你不会真是这么好心,来陪我老头子聊天的吧?说说吧,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我这才舒心笑了:“老丁,我这趟来是想打听下开颅人屠案的。”
“开颅人屠案?你打听这个案子干嘛?不会局里又翻旧账,要把这案子拎出来再次侦查吧?”他边说边将烟头小心翼翼掐灭,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况且,你怎么不问局里其他同事呢?难道……”说到这他翻了下白眼,“不过应该也是局里的同事让你来找我的吧?毕竟我是当时一直跟这案子的专案组成员之一。”
我连忙点头,寻思着自己这么随便一找,还找对了人:“是啊,所以,想要听听你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得!那我就给你好好说说。”老丁架起了二郎腿。
“是99年的案子,发现那三具尸体的是在朝夕山林公园夜跑的俩小青年,估计是搞对象,找个没啥人的地方去亲嘴。那女的没怎么站稳,滚到山坡下面去了,然后在下面尖叫。男的连忙跑下去,发现女的滚下来后摔伤了,动弹不了,面朝下趴到了几团黑影上。而那几团黑影位置,蚊蝇乱窜,恶臭难闻,还都是人形的。那女的当时胆都吓没了。我们市局刑警过去时候,姑娘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直翻白眼。医生说都是给吓得,惊吓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