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捕》:变态杀手档案

  12

  岑晰溪在费大雷的办公室里坐定,费大雷给她倒好了一杯白开水。
  岑晰溪见那玻璃杯异常整洁,她忽然觉得费大雷是个非常讲究卫生的小伙子,心想人家是医生,做到这点也是自然。
  费大雷此时正背对着她,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翻一本病历,病历有点厚,他时而停下来,时而又往前翻。
  岑晰溪喝了口水,对费大雷说道:“大雷医生,我来得真不是时候,你们医生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最忙的?”
  费大雷没有回头,继续在翻他的病历,不紧不慢地说:“是呀,早上的时间,医生要查房,我这病房还不一样,昨天那位范海新跑了,我还要准备写材料,院长要我们科室做出书面的检查,我既是负责全面工作的副主任,又是主管医生,真是难为情死了。”
  岑晰溪想起昨天早上的事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大雷医生,这都怪沈队长,本来我们昨天是要过来一趟的,可是案件在身,没有时间过来,后来派出所的过来了吗?”
  费大雷边翻病历边说:“怎么会呢,跟你们接触过一段时间,对你们了解了,你们的案子永远那儿多,哪有时间呀。对了,昨天派出所的人过是过来了,可是到了现在,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岑晰溪急忙说:“大雷医生,这对你影响一定很大,回头我找沈队长,让他想想办法,你看行不?”
  费大雷回头朝岑晰溪笑了一下,说道:“好呀,先替我谢谢沈队长了,这事儿就麻烦你们了,我实在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岑晰溪此时想要开口说请费大雷帮忙看案子的事儿,可是正要开口,她觉得这事儿怎么就像是交易,那边刚刚说了让沈队长帮忙找人,这边却要提出叫费大雷看案子。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倒是费大雷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儿,他说道:“晰溪,你今天过来,难道是来找我闲聊的不成?”
  岑晰溪这才鼓起勇气开始将来意说出来:“大雷医生,真不好意思,我们又遇上麻烦了。”
  费大雷又回过头来,眼睛盯着岑晰溪,好像有些不相信,他说:“又有案子了?”
  岑晰溪站起身,半弯着腰说道:“是呀,又一起很变态的案子。”
  费大雷凝眉道:“真的假的?怎么这么多变态的案子?”
  岑晰溪撅撅嘴巴说道:“是的呀,以前就有,只是媒体上没有报道而已,上次袁姗姗案子你的意见让大家心悦诚服,所以沈队长的意思是找你再次出山,帮助我们看看案子。”
  费大雷转过身,走到沙发边说道:“坐吧,你们的困难也是我的困难,我已经有这么种感觉,只要你们的案子破不了,都往变态的方向去想。”
  岑晰溪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破不了的案子是很多种的,其实这个案子真的很变态,法医说,凶手将死者整张脸皮都剥下来了。”
  费大雷吃了一惊,说道:“整张脸皮?”
  岑晰溪点头说:“是的,法医是根据损伤判断的,应该不会错。”
  费大雷在岑晰溪对面坐下,他呆呆地望着岑晰溪,嘴巴里不停地念叨,像是在自言自语:“法医我是相信的,只是整张脸皮剥下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岑晰溪也目不转睛地望着费大雷,说道:“就是这个问题,沈队长让我过来,就是要问你这个问题。”
  岑晰溪从她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张头颅照片,递给费大雷。
  费大雷接过照片,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上回他虽然在这个办公室里见过袁姗姗的短腿,可现在照片里被剥掉皮的头颅着实吓了他一跳。
  费大雷觉得身上出了一点点汗,许久这汗湿的感觉才从背后散去,他见那头颅咧着牙齿,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看了一会儿,费大雷将照片放在桌子上,说道:“就这么一张照片?”
  岑晰溪默默地点点头,她的眼神有些无助。
  费大雷的身体朝后靠了靠,伸出右手在自己的额头上不停地抚摸着,他微闭着眼睛,在脑子里不断地思索着这被剥去脸皮的头颅,他感受到了头颅背后的凶手正在对他虎视眈眈,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睁开眼睛,索性说道:“晰溪,这事儿办不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岑晰溪知道,费大雷毕竟不是警察,杀人案件看得少,上次也是这样,后来去了现场之后,他最终还是找到了感觉,这回的现场不太一样,无非就是一条终日浩浩荡荡东流入海的潜江,看与不看也许起不了什么帮助。
  她为难地说:“大雷医生,这案子也许只有你能帮到我们了,要不,你抽时间跟我去现场看看?”
  费大雷脸上充满阴郁,说道:“可是我手头上的工作很忙,范海新没有找回来,我们就一刻没有安宁。”
  费大雷并没有把齐思嘉的事情透露出来,他觉得暂时要绝对保密。
  岑晰溪又开始耍起了小姑娘脾气,她说:“大雷医生,你一定要帮我的,不然我就坐在你这儿不走了。”
  费大雷见岑晰溪又使出了这招数,心里一软,便说:“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这边单位里的事情处理一下,要是有时间,我会帮你去看看的,可是我先告诉你,这个案子我真的没有一点儿想法。”
  岑晰溪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费大雷也许是因为谦虚,她心想,只要费大雷答应她这活,她就放心了。
  费大雷送岑晰溪出门,岑晰溪经过病房过道的时候,看到护士们又在各个病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走到靠近走廊大门的时候,岑晰溪忽然听到有人在用男高音歌唱,典雅的美声唱法让歌声显得非常感伤,歌声表达的情感像是刚刚失去了爱恋的人。
  岑晰溪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轻轻地对费大雷说道:“这歌手绝对棒。”
  费大雷耸耸肩回道:“人家是一级演员哪,以前是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现在他失去了乐团,关在了这里,只能一个人独乐乐了。”
  岑晰溪更加惊奇了,她竖起大拇指说:“原来如此,你这里真是人才辈出呀,你瞧范海新是物理学博士,这位又是交响乐团首席指挥。”
  费大雷又耸耸肩说道:“患这种病没有贵贱之分,文化层次很高的人,同样会患精神疾病,说不定还更多。”
  岑晰溪好奇地问道:“首席指挥是哪方面的症状呀?总不会也是和外星人有关的吧?”
  费大雷摇摇头微微笑道:“不,他和范海新不一样,他让他的乐团演奏他自己创作的乐曲,说那是亡灵乐,是和亡灵沟通的音乐,乐团就将他送到我这儿来了。”
  岑晰溪瞪大了眼睛,听得出了神,她想,要不是身上有任务,她真希望见见这位乐团指挥,听听他讲述如何通过音乐与亡灵沟通的。
  13

  近中午的时候,苏法医他们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警犬队长黑子。
  黑子本来不黑,他的黑完全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以前兽医系毕业刚刚到警犬队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现在年龄虽然不大,却像是个大叔,人们老是嘲笑他,要不是老婆娶得早,像他这样的形象,肯定这辈子光棍打定了。
  警犬队起早摸黑搞训练,几乎都是在户外活动,黑子虽然晒黑了,但因为经常带犬活动,人也变得非常健硕,精神得很,他自己很满意目前的状态。
  他见到苏法医,便呵呵笑道:“苏法医,好久不见,今天分配给我什么活呀?”
  苏法医和小刘是在对现场进行大范围人工搜索之后,才决定报告沈德立,要求警犬队支援的。
  他们在距离水洼大约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只塑料袋,塑料袋内侧有一些血迹。
  苏法医早就提取了部分血迹,经过现场快速检测,确定为人血,便派人速速送回实验室去检验。
  他感到非常兴奋,因为经过了两天的工作,终于找到了像是突破口的物证。
  苏法医一开始觉得,虽然现在不能确定塑料袋里的血迹和头颅案有关,可这荒郊野外出现了带有人血的塑料袋,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小刘的看法更加激进一些,他觉得这带有血迹的塑料袋和那狗爪子有关系。
  苏法医一开始没想明白,但是小刘解释之后,他也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小刘认为,既然那水洼里的狗爪子是对岸飞跃过来的时候留下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那狗先是经过了大叔的房门口,大叔看到的黑影便是那狗,那狗越过石镜溪的时候,嘴巴里叼着这只塑料袋,跃过溪之后,那狗继续往前奔跑,地面上留下的其它脚印可以证实,后来它抛弃了那只袋子,不知去向。
  小刘最为出彩的分析是,他觉得塑料袋里正好装着那只被剥了皮的头颅,那狗在飞跃过溪的时候,头颅从塑料袋里滑了出来,掉进了石镜溪,头颅经过一夜的流淌,被溪水带到了潜江。
  苏法医上前和黑子我了握手,说道:“黑子,今个儿请你过来,是有两件事。”
  黑子眼一愣,心里有些想不通,说道:“两件事?”
  苏法医放开手,指着那个刚开始就发现的水洼说道:“你可以过来看一下,这儿有两只狗爪子,我需要你帮助我们判断一下,这是一只什么犬留下的爪印?”
  小刘也凑了上来,补充说道:“第二件事呢,就是用你自己的犬帮我们追踪一下,这只留下爪印的犬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黑子点点头,一边在听苏法医介绍案情,一边开始瞧那水洼边的爪印。
  等苏法医介绍完毕,他说:“嗯,这个爪印倒是蛮有特点的,粗看就是一只大型犬。”
  海哥看到好朋友黑子来了,急忙跑了回来,说道:“黑子,这印子你看是什么犬呀?我怎么也看不出来。”
  小刘一旁打趣说:“看不出来是因为见识少,人家黑子见过的狗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海哥愤愤地说:“你就拍吧,黑子可是我的好兄弟,他要看得出来,也是我的荣耀。”
  黑子又看了一会儿,心里终于有了数,他说:“藏獒,是藏獒的爪印。”
  苏法医不禁叫道:“藏獒?”
  黑子继续说道:“我敢保证,我们警犬队里虽然没有养藏獒,可是我的一个朋友养了一只,有时候叫我过去帮他给犬看病,我特别观察过的。”
  小刘一拍手说道:“那不就搞定了,藏獒太特殊了,要是我们找到藏獒的主人,也许案子就真相大白了。”
  苏法医说道:“你别高兴太早,塑料袋里的血迹还不知道是不是和案子有关呢。”
  小刘却说:“管他是不是相关呢,这个位置出现血迹就不对,要真不相关,说不定又牵出另一起案子呢。”
  黑子阴沉着脸说:“虽然我敢说这是藏獒留下的爪子,可是你们的第二个问题,我是无法完成了。”
  苏法医、小刘、海哥都将眼神投向了黑子,黑子说:“时间太久了,又经过两天的太阳暴晒,我的犬已经没办法嗅到那藏獒的气味,你们想要我追踪那狗从哪儿来,又是去了哪里,我都没有办法了。”
  海哥帮忙解释道:“的确如此,警犬又不是传说中的神兽,不是什么条件都能创造奇迹的,对岸大叔家门口那条路又是鹅卵石铺设的,留下的气味更是稀薄,根本没办法。”
  苏法医和小刘没作声,黑子肯定地说:“海哥说得是,不过,我还是可以试一试。”
  14

  岑晰溪刚刚从第七医院回到水上派出所的专案组,她还没来得及汇报费大雷的事儿,便被沈德立叫上了车。
  沈德立一边爬上车,一边对岑晰溪说道:“白峡村那边有情况了,苏法医和小刘他们在石镜溪旁边发现了血迹。”
  岑晰溪迅速发动了汽车,还没等沈德立坐稳身子,车子便像猛虎般窜了出去。
  岑晰溪问道:“血迹和那头颅是同一人的吗?”
  沈德立急着把安全带抽出来往身上绑,一边绑一边说:“瞧你没出师的样子,法医哪有这么高效率的?最快也得到下半夜才能知道结果吧。”
  岑晰溪见路上有些拥堵,便开了警灯,车子左窜右窜呼啸而去,她说:“那么我们现在过去有用吗?”
  沈德立的身体随着车子左右摇摆,他咕囔着说道:“当然,现在看来,我的预感没错,死者应该是在白峡村被害的,只要我们将白峡村围起来,工作做扎实了,凶手肯定跑不掉。”
  岑晰溪心里还是有些糊涂,她说:“我看那些笔录上写的,白峡村村民也有好几百人,加上超市、餐厅、民宿这些经营体,总共近千人,要从里面找到我们想要的凶手,该有多难呀。”
  沈德立刚刚系好了安全带,又觉得太紧,便又调整了一下松紧度,然后说道:“难也得上,我坚信他跑不掉了。”
  岑晰溪想起刚才约过的费大雷,便说:“那么大雷医生不用来了吧?我刚和他约好呢。”
  沈德立此时的心早已经到了白峡村,根本顾不上费大雷了,他说:“目前看来,我们不需要大雷医生了,大雷医生那边先不去管他,他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
  岑晰溪想到费大雷对范海新逃跑的事情焦虑不安的样子,心想,要是沈德立能多出点力,也许能更快找回来,她说:“沈队长,我刚在大雷医生那儿,范海新逃跑的事情好像对他影响蛮大。”
  沈德立的眼睛此时正望着窗外,皱着眉说道:“那是当然,虽然大雷医生不是主要责任人,但因为他是科室副主任,科室里出了事情,对他肯定影响不好。”
  岑晰溪紧紧握着方向盘,虽然眼睛没有离开过前方,但丝毫不影响她聊天,她口无遮拦地说道:“是呀,沈队长,你就不能帮帮他吗?”
  沈德立扭了扭脖子说道:“这种事,派出所去弄弄,应该就可以搞定了。我们搞重案的,不方便插手吧。而且我们手头上这案子正在关键点上,实在是没有时间呀,只能跟大雷医生说对不起了。”
  岑晰溪见沈德立没有那个意思,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苏法医他们所在的现场,苏法医和小刘一起陪同沈德立和岑晰溪看了那个发现狗爪印的小水洼,以及发现带有血迹的塑料袋的位置,最后小刘将自己的分析意见向沈德立作了汇报。
  沈德立站在石镜溪边,望着对岸大叔家那幢灰白色的徽派建筑,说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苏法医和小刘都点点头,海哥和黑子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沈德立继续问道:“那么那狗为什么会将主人的东西叼出来?”
  黑子摸摸头,这才说道:“沈队长,那可是一条藏獒,藏獒是世界上最为凶猛的狗了,要是把它和野狼相比,都太低估它了。它既聪明又嗜血,要是它有机会得到你们说的那颗头颅,它完全有可能将它偷走。”
  岑晰溪有些不解,也问道:“那么它为什么要将头颅叼到这荒郊野外来呢?”
  黑子非常熟悉狗的习性,警犬队的那些犬几乎就是他的贴身朋友,他解释道:“这个非常清楚,狗要是得到了食物,是不喜欢分享的,它只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吃独食。”
  岑晰溪听了之后,觉得一阵恶心,尖叫道:“那可是人的头颅呀!”
  黑子阴沉着脸,本来就黑得如炭的脸上看上去乌云密布,他说:“对藏獒来说,那只是一坨肉,人对于它而言,同样可以是猎物,在雪山高原,它可是什么都吃的。”
  沈德立对着远处的村庄叹道:“我已经让专案组把重点转移到白峡村,就等他们的好消息了。”
  15

  一转眼过了两天,不知不觉到了周末。
  转移到白峡村工作的专案组几乎已经走访了整个村庄的每个角落,可是除了之前那位大叔描述的黑影线索之外,没有哪个侦查员发现更多的线索。
  法医DNA实验室的检验结果早就出来了,虽然结果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可是还是很让人震惊。
  塑料袋中的血迹果然是和那颗头颅属于同一位女性。
  苏法医表示,既然是这种结果,那么联系到塑料袋、黑影以及狗爪印,他觉得之前小刘的看法是比较符合逻辑的,小刘还将它编成了一句俗话,狗急跳溪,头颅掉溪。
  此时的专案组会议室中,只有岑晰溪在陪同沈德立,沈德立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窗外一只小鸟在树梢上跳来跳去,让他觉得心烦。
  他又看看桌子上摆放的DNA检验报告,报告中的那些基因数据让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回忆了一下,案发那天上午,从渔民在潜江发现了那颗无皮的头颅开始,到后来白峡村大叔的笔录中提到了黑影,技术组经过勘查又发现了石镜溪边的狗爪印以及带血的塑料袋,整个勘查、检验过程说起来都比较顺利,技术组的过程分析也非常合理,他也确定了以白峡村为重点的侦查思路,可是现在,调查工作却遇到了瓶颈,撒出去的网颗粒无收。
  沈德立心想,白峡村虽然总共只有几百人,但现在看来,要从中挖掘出嫌疑人来,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粗放式的调查看来真不管用。
  他想起了第一天晚上案件讨论会上,侦查员卢定凯提出整张脸皮的事儿,看来正如卢定凯所说,这凶手也许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白峡村已经彻底摸过一遍了,如果凶手在村里,那么可以说,侦查员其实已经和凶手打过一回交道了,但是现在没有一份材料可以看出端倪。
  想到这儿,沈德立长长地叹了口气,翘着腿斜靠在椅子上抽闷烟,烟味呛得坐在旁边的岑晰溪直咳嗽。
  岑晰溪像是得了肺痨般连咳了好几下,她没有怪罪沈德立,她知道身边的这个刑警队长此时心里有多苦,一张大网撒下去,白峡村里毫无动静,这真是让人窒息的节奏。
  她试着问道:“沈队长,你说我们要不要真的请大雷医生过来看看?”
  这话正好说到了沈德立的心坎上,他坐阵指挥这起案子几天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晚上住在单位,连家都没有回过,这下子岑晰溪提到费大雷,他想这事值得试试。
  他说:“好呀,看来我们在白峡村的搜查计划已经落空,白峡村像是一个深渊,我们的眼睛凝视着深渊,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岑晰溪知道沈德立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是呀,深渊也在凝视着我们,那人近在眼前,也许大雷医生能一语道破。”
  沈德立的心里对费大雷没有岑晰溪想象的那么期待,他说:“别真把大雷医生当神了,案子是我们的,上回他确实帮到了我们,也有运气的成分,这可不是每次都能撞上的。”
  岑晰溪没有认为沈德立这是在说风凉话,她自己的心里也明白,就算费大雷能分析出凶手的个性特征,可光靠那些分析去破案抓人,肯定也是空,最终还是要有其它的证据做桥接,不然白峡村近千人找谁下手是好呢?
  她说:“沈队长,大雷医生或许能帮助我们换个思维模式,我们一直这样实打实干的套路,人家潜水极深,根本就不浮出水面。”
  沈德立又叹了口气说道:“是呀,这样下去,那些侦查员也会失去信心,晰溪,你跟大雷医生联系一下吧。”
  16

  费大雷在酣睡的时候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他眨了眨眼睛,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见是岑晰溪的电话,便接了起来。
  他的嗓子还留存有久睡刚醒的哑音,他说:“晰溪,怎么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岑晰溪在电话里笑道:“大雷医生,已经不早了,你自己看看吧,太阳都已经多高了,原来医生也会睡懒觉,我还以为你早就起来锻炼身体了呢。”
  费大雷清了下嗓子,翻了个身,说道:“晰溪,你就调侃我吧,医生也是人呀,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睡个懒觉才能回血呀,说吧,什么事呀?”
  岑晰溪也不退却,直接说道:“大雷医生,这不是上次去你医院请你了嘛,本来想尽量不打搅你,可是案子风云变幻,我们自己还是没搞定,你看你今天有时间吗?”
  费大雷坐起身来,将身上的空调被掀到一边,说道:“晰溪,还是那个头颅的事情?”
  岑晰溪说道:“是的,一直没办法找到嫌疑人。”
  费大雷忽地想起了刚才正在做的一个梦,他梦见一个打扮奇特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张女人的脸皮,围绕着一堆篝火跳舞。
  此刻,他快速地在脑海里给自己的梦做了注解,梦见女人的脸皮,应该是因为看过岑晰溪给他的那张剥去脸皮的头颅照片,打扮奇特的男子象征着精神有些异常的人,而围绕这篝火跳舞则是暗示这男子正在玩火,玩火必自焚。
  他皱了皱眉说道:“好呀,我有空的,这两天来,我对你们的这起案子也有点想法,只是我以为你们已经破获了。”
  岑晰溪高兴地说:“那太好了,大雷医生,我过来接你吧。”
  费大雷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用,我自己打车过来,你把位置发过来,我过会儿就到。”
  岑晰溪无比激动地说:“大雷医生,你真是我们的福星,我在专案组等你,沈队长盼你过来,他都急死了。”
  17

  费大雷打车到了水上派出所,沈德立和岑晰溪早已站在派出所门口迎接。
  见费大雷下了车,沈德立急忙迎了上去,双手紧紧握着大雷医生的手,说道:“上回袁姗姗的案子你帮了我们,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今天又将你请到这儿,真有些不好意思。”
  费大雷笑笑,说道:“沈队长,我只是帮你们做了点小小的分析,人还不是你们自己抓到的吗?其实我在心底里挺佩服你们的,抓住秦雨颂真像是传奇。”
  沈德立见费大雷提到了秦雨颂,心想正好问一问,他说:“秦雨颂的家属要求给他进行司法精神病鉴定,不知大雷医生怎么看,秦雨颂有刑事责任能力吗?”
  费大雷摇摇头说:“我们医院已经接到了委托,不过安排的鉴定人不是我。我有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想秦雨颂这样的病人,只是人格方面的问题,要负完全的刑事责任。”
  沈德立笑嘻嘻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他可以逃避刑事追究,这样我们心里觉得很窝囊。”
  费大雷摆摆手说:“我们的观点跟你不一样,如果他确实患有免于刑事处罚的精神病,法律就不应该追究他。一个人要是对于自己的行为都不认知的话,实际上是很可怜的,需要整个社会的保护,就算他作了危害社会的事情,也不应该被追究。”
  沈德立听了之后,心里有些不爽,可他还是脸上保留着微笑,说道:“大雷医生说的是,你们专家有专家的看法,我们只是刑警,看法上确实会有不同的地方。”
  岑晰溪见状,连忙转移了话题,她说:“大雷医生,今个儿没去接你,还让你自己打车过来,实在是对不住了。楼上请吧,材料我们都准备好了。”
  三人上了楼,进了临时充当专案组指挥中心的派出所会议室,岑晰溪安排费大雷坐在沈德立身边,然后说道:“大雷医生,我就冒充一下专案秘书,把我们这几天的工作简单地向你做个汇报吧。”
  费大雷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他遇事有做笔记的习惯,他说道:“原来晰溪还是专案秘书呀?”
  岑晰溪笑笑说:“专案秘书办事去了,我临时冒充一下,沈队长,你说可以吗?”
  沈德立呵呵笑道:“当然可以,给大雷医生汇报工作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你也需要锻炼锻炼,上回我说把你调到重案队去,还真有些不舍得,就算我食言吧。”
  岑晰溪本来有些担心,沈德立真的把她调到重案队,因为她觉得自己积累远远不够,重案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牛逼哄哄的,还不如先呆在沈德立身边,多看多学,也许更适合她。
  她对沈德立说:“沈队长,我才不舍得离开你呢,等我学够了,再去重案不迟。”
  费大雷坐在那儿,悠然地摇晃着手中的笔,说道:“晰溪还是要跟着沈队长,办大案子才有意思。”
  沈德立朝费大雷笑笑,说道:“怎么,大雷医生对我们的案子真有了兴趣?”
  费大雷点点头说:“嗯,还真有一点,以前我从没有想到,我还可以跟你们坐在一块讨论案子。”
  沈德立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大雷医生,我倒是有个主意,这次案子结束之后,我想专门给你发个聘书,聘请你为我们刑警队的特别调查员。”
  岑晰溪一听,心里乐坏了,她真心希望费大雷能经常参与到案件中来。她心想,要是真发了聘书,那么大雷医生应该会更为主动一些。
  她高兴地说:“好呀,我第一个赞成,有了大雷医生,我们以后遇上变态案件,再也不用担心了,大雷医生针对的是人心,如果我们做的工作称之为抓捕的话,那么大雷医生这可以叫做心捕,对吧?大雷医生,我以后就叫你心捕大师吧。”
  费大雷被岑晰溪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道:“哪里呀,我只是用我自己粗浅的专业知识帮你们分析了一下案子,哪有你说得那么神乎其乎的,聘书我可以拿,但是这个心捕大师称号万万不能接受。”
  沈德立见费大雷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便说:“心捕大师称号那是晰溪自己个人的意思,我管不着,我只能给你特别调查员称号。”
  费大雷点点头说:“嗯,这个称号还有点意思,我在湾州大学那边也拿了个聘书,被他们聘为校园心使,也是个蛮好听的称号。”
  岑晰溪第一次听说费大雷拥有一个校园心使的称号,有些好奇地问道:“大雷医生还是湾州大学的校园心使?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费大雷对她说道:“是呀,其实就是给大学生做一些心理辅导工作,要是有兴趣,我们有空的时候再聊,现在就这样吧,你可以开始介绍案子了。”
  岑晰溪将电脑上专案秘书已经做好的专案PPT投射到会议室前头的白色大屏幕上,开始介绍整个案子的基本情况。
  岑晰溪口齿非常清晰,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像是新闻播音员。
  费大雷听得很用心,他不时地将一些他认为要紧的东西记录在笔记本上。
  沈德立第一次听岑晰溪介绍案件,他忽然发现,这个入队不久的女孩已经开始蜕变,刚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遇到问题就喜欢瞎问,被他破口大骂的次数不在少数,现在看来,岑晰溪已经快速地成长了,听起来思路非常清晰。
  听完了汇报,费大雷坐在那儿沉思,他时而闭眼,时而摸头,苦苦思索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18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会议室里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空调的风机在“呼呼”地吹冷风。
  费大雷忽然拍击桌子说道:“有了,我想到了。”
  沈德立和岑晰溪都为之一怔,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投向了费大雷。
  费大雷喝了一口瓶装的矿泉水,旋紧瓶盖,然后说:“你们可以确定凶手剥下的是死者整张脸皮么?”
  岑晰溪反应快,她急忙说:“没问题,我们苏法医是顶尖的法医,他的判断很准确的,我们都非常相信他。”
  沈德立也点点头说道:“是的,法医是这么认为的,应该错不了。”
  费大雷的眼睛又斜看了一下屏幕上的那张头颅照片,说道:“正如你们所说,这个凶手的行为应该是属于一种变态行为,他剥下死者整张的脸皮,一定是有着某种用途和目的,具体他拿人家的脸皮做什么,这还真的不可得知。”
  沈德立在他的笔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岑晰溪只是呆呆地凝望着费大雷。
  费大雷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所关心的是,支配这个变态行为后面的那颗心灵,凶手的精神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从我多年的观察来看,一般要做出常人不可理喻行为的背后,都有着一个妄想的灵魂,我觉得,凶手一定是个具有妄想症状的病人。”
  “在他被妄想支配所创造的精神世界里,他需要别人的脸皮,以完成某种需要,比如祭祀,比如图腾,甚至只是为了装饰。”
  “更为重要的是,像这样的人,他是不顾一切的,也就是说,他曾经说不定还杀过人,而且也会继续杀。”
  “只要你们不将他抓获,他会一直做下去,甚至他还有点小兴奋,喜欢和你们进行斗智斗勇。”
  岑晰溪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她打断了费大雷的话,说道:“天,还有这样的人呀,要真是这种人,也早就在白峡村出名了吧,可是我们侦查员怎么也捞不着。”
  费大雷依然沉浸在他自己的推断之中,他说:“不,不一定,像这样的人,他可能是高智商的,他懂得伪装,伪装的目的就是要守护他的世界,他会觉得那是他所创造,就像母鸡守护小鸡一般,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那个世界的存在。”
  沈德立停下笔,他再也记不下去了,他的心里一阵烦躁,他觉得费大雷所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一定是放大了凶手的行为,有些故弄玄虚,危言耸听。
  还是岑晰溪继续被费大雷的思路带动着,她说:“大雷医生,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人还生活在白峡村吗?”
  费大雷想了想说道:“要是你们觉得案子就发在白峡村,那么我敢说,凶手现在还在那儿好好的,要是他逃了,你们不是早就将他列入嫌疑人清单了吧?”
  岑晰溪慢慢地在那儿点着头说:“似乎也有道理,要是没有跑,那岂不是更好?”
  沈德立接上话,有些违心地说:“我坚信,凶手还在白峡村,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是谁,大雷医生,听了你的分析之后,如雷贯耳,刷新了我对凶手的认知。”
  费大雷有些歉意地说:“然而没什么用吧,我可以分析,可以诊断,可是人海茫茫,到哪儿去抓这个人呢?”
  沈德立虽然目前心里没谱,可是他还是只能这样说:“有了大雷医生的分析打底,我们肯定会想到办法的,这样的人,他的行为总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吧。”
  费大雷点头说:“可以这么说,但绝不是一般人想象的疯子行为。相反,这样的人表面上说不定还是个温文尔雅的人,看起来相当的礼貌,只是没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那个世界是他一个人拥有的。”
  沈德立的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敲击着,嘴里念念有词:“白峡村,白峡村……”
  岑晰溪坐在那儿随口问道:“大雷医生,像你看过那么多的病人,你遇上过类似的吗?”
  费大雷摇摇头说:“没有,从来没有这么变态的人,要真有,估计我们也没有挖掘出他的这种病史,我们临床医生的目的只是治病。”
  岑晰溪叹了口气,微微耷拉下她的眼皮,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费大雷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喂,晰溪,亏得你提醒,我想起了一件事。”
  岑晰溪歪着头看着费大雷,问道:“什么事呀?”
  费大雷的脸色看起来变得很严肃,他说:“晰溪,你还记得上次你在我病房里看到的那位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吗?”
  岑晰溪眯着嘴点点头,表示肯定。
  费大雷继续说:“我想起来了,那位首席指挥去年入院的时候,乐团领导陈述了他的病史,我似乎记得,其中一位领导提到,这位首席指挥曾经有一次要求他的乐团在演奏的时候戴一种人脸面具。”
  岑晰溪“啊”了一声,知道费大雷的意思,她说道:“那位首席指挥?可是他一直没有出过院吧?”
  费大雷皱了皱眉说道:“嗯,没有,他一直在我那儿住着呢,不可能出来犯事儿。”
  沈德立像是又意外抓住了一条大鱼似的,但是他说得比较保守:“我知道大雷医生的意思是,可以从这位首席指挥入手,看看这样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费大雷点头表示赞成,他说:“是,沈队长说的是,我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佩戴人脸面具进行演奏也是一种有仪式感的东西,要是知道首席指挥是怎么想的,或许可以帮助到你们进一步的分析。”
  岑晰溪一声不吭,坐在那儿默默思考。
  她觉得她的想法比沈德立更为直接了,她怀疑凶手和首席指挥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性,她忽然说:“如果能找出首席指挥的关系圈,特别亲密者则嫌疑程度极高。”
  沈德立当然知道岑晰溪的意思,因为一条新的思路已经在他脑子里形成,他打算从首席指挥这边挖掘下去,找出首席指挥与白峡村的联系,这个连接点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但是他知道,现在谈这个为时尚早,需要证实的工作有好几个方面,至少需要派一支人马去交响乐团,还需要有人跟随费大雷去医院探访一下首席指挥,这个人也许岑晰溪去最为合适,因为岑晰溪不仅跟费大雷关系比较要好,而且也去过几次第七医院,对那儿的情况比较熟悉。
  沈德立敲敲桌子说道:“晰溪,如果你想证实你的看法,那么首席指挥的事情就你去办吧。”
  岑晰溪激动地说:“好呀,去第七医院工作,我有大雷医生陪伴,那肯定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费大雷见情景变化得这么快,心里暗暗佩服沈德立,这位看上去坐着一动不动的老刑警,着实是一位老谋深算的家伙,调配警力相当果断,他表态说:“晰溪要是和我一块去,我当然会从旁扶助。”
  19

  在精神一科的病房里,岑晰溪第一次见到潘军旭,这位曾经辉煌的交响乐团首席指挥。
  潘军旭五十来岁,看起来身材高大,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大号的病服遮不住他宽阔的胸膛。
  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岑晰溪靠近他时,他肌肉感极强的脸上露出了非常亲切的微笑。
  费大雷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一个听诊器,站在潘军旭的面前,说道:“潘军旭,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潘军旭朝费大雷一笑,说道:“嗯,好着呢,就是昨天晚上睡觉做了个恶梦。”
  费大雷歪着脑袋说道:“哦?什么样的梦,说来听听?”
  潘军旭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说道:“哦,这个应该向医生报告,我就是梦见我出现在一个雪地里,那雪非常厚,后来我被人追杀,那人长得很难看,手里拿着白晃晃的刀子,当他一刀捅到我胸部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
  费大雷耸耸肩说道:“就这些?”
  潘军旭点头说:“是的,就这些,后来我又睡着了。”
  费大雷解释说:“这个梦属于很常见的梦,雪地是潜意识输出的异类场景,让入梦者感到非常新奇,梦见有人追杀,那是你生活中的不安全感的再现,只是通过被追杀这样的情景来表现而已,在我们这儿你还会觉得不安全吗?”
  潘军旭低下头,像一个孩子般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说:“大雷医生,我想回家。”
  费大雷安慰道:“好的,好的,等你再好一些,我就通知你女儿过来接你回去。”
  潘军旭转眼看岑晰溪,费大雷这才介绍了一下:“潘军旭,这是刑警队的岑警官,她今天过来是向你了解情况的,等下希望你能多多配合。”
  潘军旭盯着岑晰溪的脸看,喉咙处可以看得出来在吞口水,搞得岑晰溪有些不自在,她说:“潘军旭,我叫岑晰溪,是刑警队的民警。”
  潘军旭点点头,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岑晰溪。
  费大雷将潘军旭带到病患家属会客室,让他和岑晰溪面对面坐着,自己坐在一边,听他们讲述。
  之前在费大雷办公室里的时候,费大雷已经告诫过岑晰溪,潘军旭只是个精神病人,而且直到现在,妄想症状并没有消除,他认为他可以和亡灵通话,所以对于潘军旭所说的一切,都要持怀疑态度,不能当真。
  岑晰溪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在一个随手的小包里藏了一只小型的录音机,随时可以将会面的对话情况录制下来。
  岑晰溪看看潘军旭,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可以和亡灵通话?”
  潘军旭看看费大雷,又看看岑晰溪,说道:“这个是的,不过没人相信我,大雷医生劝我放弃这种想法。”
  岑晰溪继续问道:“那么你还是觉得是可以的咯?”
  潘军旭点点头说道:“是的,不是觉得,我就是可以,我经常可以看到亡灵在我身边唱歌跳舞。”
  岑晰溪浑身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平静地对潘军旭说:“所以你让你的乐团队员都戴上了人脸面具。”
  潘军旭摊开双手说:“那又怎样?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我要超度他们,没有通行证怎么可以?你说的那什么人脸面具,不可以这么叫,我们叫它通行证,只有戴着它,才可以安全抵达亡灵世界。”
  岑晰溪心里一惊,她发现潘军旭的思维是她没法理解的,一度觉得跟这种人谈话简直是浪费时间,但迫于案件的需要,她不得不耐心地听着。
  她说:“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自由穿梭于现实和亡灵世界咯?”
  潘军旭很郑重地说:“是,我可以自由穿梭,要不是这肉身,我早就离开医院了。”
  岑晰溪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她一针见血地说:“可是你在医院里并没有你所说的通行证呀。”
  潘军旭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岑晰溪忽然想到,这家伙或许背着费大雷私藏了一只。
  她也不想就此揭穿,否则要是他不继续配合下去,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没法完成。
  岑晰溪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些通行证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潘军旭又支支吾吾地不说了,岑晰溪觉得他心中有鬼,便口气变得严厉了些,说道:“你说吧,我又不会追究你。”
  潘军旭这才半遮半掩地说了出来:“都是仿真的人皮。”
  岑晰溪心里一阵发毛,从潘军旭嘴里听到“人皮”二字,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看看身边的费大雷,见他一脸的茫然,心想这些事情费大雷也许也是第一次听说,就像费大雷自己说的,他是医生,他主要是治病,不可能像她这样盘根究底,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做了什么。
  岑晰溪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么你这些仿真人皮的面具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
  潘军旭又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岑晰溪心生一计,说道:“潘军旭,你到底想不想回家了?”
  潘军旭一听到回家的事儿,急忙说道:“想呀,做梦都想,我有自己的使命,我困在这儿,无法完成使命,真是生不如死呀。”
  岑晰溪顺着说道:“那你还不快快将事情说明白?”
  潘军旭憋了憋嘴说:“我们是有个组织的,我是头,成员有的是乐团的,有的则是乐迷团的成员。乐迷团里有一个叫做阿剑的,他是给电影公司提供道具的,他那儿有许多货,看起来跟真的人皮一样。”
  岑晰溪心里这才安了不少,她原来还担心潘军旭也同样杀人取皮呢。听到他有这个来源之后,她觉得还算靠谱,电影公司里的一些道具真的可以仿真到以假乱真。
  岑晰溪继续顺着问下去:“你这个组织成员大概有几个?”
  潘军旭回答道:“乐团里有两个听我的,其它的不信任我,没有参加,乐迷团里已经有七位参加了我的组织,我们会不定期地进行一些纪念活动。”
  岑晰溪听得心里有些发怵,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跟从潘军旭,难道这些人也跟他一样有病吗?
  她问道:“他们也可以跟你一样随时穿梭于亡灵世界吗?”
  潘军旭一本正经地说:“他们不行,目前只有我可以,我正努力地改变这一切,也是我们组织的主要目标,我希望他们都能训练成功。可我被关在这医院里,一关就是一年。”
  潘军旭哀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我不知道老耿能不能接好我的班,除了我,只有他可以去往亡灵世界。”
  岑晰溪一听,心想怎么又冒出个老耿,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于是问道:“老耿是谁?”
  潘军旭慢条斯理地说:“老耿呀,就是耿四海,在我进医院之前,他是最后一个加入组织的。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呢,他送了我一些仿真人皮,比阿剑的货好多了。”
  岑晰溪心里又一阵紧张,心想这耿四海必须落实清楚,她问道:“耿四海的仿真人皮又是哪儿来的呢?”
  潘军旭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曾经是个互联网大咖,是一家网络公司的副总裁,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了,他就不干了,一个人满世界跑,他总是有他的办法,我也没怎么去追问。”
  这番话更加出乎岑晰溪的意料,他本以为耿四海或许是个行为不轨的无业游民什么的就对路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全世界跑的上市公司副总,这么说要搞到一些优质的仿真人皮,那也是唾手可得。
  可能见岑晰溪没有继续追问,潘军旭在那儿自言自语道:“其实耿四海比我能干,他正在试图召唤亡灵部队,对抗世界末日的灾难。”
  岑晰溪用异样的眼光瞧了一眼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费大雷,心里一个叫苦呀,她觉得她自己像是撬开了一个马蜂窝,潘军旭的这个秘密组织里头,一个比一个疯狂。
  她好奇地问道:“他还可以召唤亡灵部队?”
  潘军旭的眼神里流露出羡慕的光芒,他说:“是呀,只有老耿可以做到,他说他正在研发一款嘎巴拉的法器,那个法器可以召唤亡灵部队。”
  岑晰溪越听越糊涂,她已经理不清潘军旭的这些妄语,她只知道,他们的这个组织在使用仿真人皮制作的人脸面具,用他们的话来说,那是通往亡灵世界的通行证。
  岑晰溪只想知道这么多,至于什么可以召唤亡灵部队的嘎巴拉法器,她一点都不敢兴趣,她觉得今天的访问可以结束了。
  她向费大雷摆摆手,示意费大雷结束这次访问,尽管潘军旭仍然独自在那儿吹嘘亡灵部队有多么强大。
  20

  回到费大雷的办公室,岑晰溪终于止不住大踹几口气,她说:“大雷医生,你天天跟他们这帮人在一起,你受得了么?”
  费大雷淡淡地笑道:“和你们警察一样,你们天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你们受得了吗?”
  岑晰溪明白费大雷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习惯成自然,天天接触的事情,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她说:“额,有些懂了,大雷医生,你觉得潘军旭说的话有几句可以相信?”
  费大雷一屁股坐在他自己办公桌的边上,说道:“他那些天马行空的妄想,当然没有一句是可以相信的,只是他提到的什么组织,交响乐团的领导都证实过,确实有那么回事儿,至于亡灵部队,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
  岑晰溪问道:“那么他说的那位耿四海,会不会是他杜撰的呢?”
  费大雷摇头说道:“这个应该不会,据我所知,现实生活中的存在,潘军旭是不会随意编造的。”
  岑晰溪起身告别,说道:“大雷医生,这回又麻烦你了,我急着赶回去,沈队长一定急着要听我的汇报呢,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
  21

  离开第七医院之后,岑晰溪很快就回到了水上派出所。
  她将自己刚才和潘军旭的访问录音接上会议室的音响,然后播放出来。
  沈德立正襟危坐地坐在那儿,认真地在听。
  他眯着眼,边听边想,这位突然冒出的潘军旭真有些别开生面,当潘军旭提到耿四海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他苦思冥想起来,忽然他想起来了,是卢定凯昨天晚上跟他打的电话,提到耿四海这个人,难道是同一人?
  沈德立忽地坐直了身子,对岑晰溪道:“你先暂停一下。”
  岑晰溪在录音机上按了暂停键,会议室的音响就没了声音。
  沈德立对岑晰溪说道:“抓紧在内网上查一下,耿四海这个人,到底有些什么来龙去脉?”
  岑晰溪有些纳闷,不知道沈德立为何对耿四海这么感兴趣,她说:“查耿四海?”
  沈德立又说了一遍:“对,你抓紧查一下。”
  岑晰溪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查内网,她打开综合查询系统,在姓名栏里输入“耿四海”三个字,然后点击“查询”。
  查询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岑晰溪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全面的信息,她特别注意到了一些重要的字段。
  资料显示:耿四海,男,45岁,古格客栈有限公司总经理。
  还有一条是非本市的户籍信息,户籍信息里有一栏“就职单位”,岑晰溪看了之后脸色大变,上面写着:“BAT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岑晰溪和沈德立几乎同时说道:“这个耿四海有问题。”
  岑晰溪抢先说道:“沈队长,我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古格客栈的位置就在白峡村,其总经理就是耿四海,耿四海之前就职单位又是BAT公司,所以这一切信息表明,这个耿四海便是潘军旭所说的那个可以召唤亡灵部队的互联网公司副总裁。”
  沈德立也说:“是呀,我看你说的没什么问题,卢定凯昨天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在白峡村访问过这个耿四海,刚才我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有些熟悉,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完全想起来了。”
  岑晰溪惊讶地说道:“卢定凯访问过耿四海?那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呢?”
  沈德立回答道:“没有,卢定凯只是说,他觉得这个耿四海看起来怪怪的,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有作案嫌疑。”
  岑晰溪又在录音机上继续按下了播放键,她说:“沈队长,你继续听一下吧,潘军旭说起过,耿四海在制作一种叫做嘎巴拉的法器,用来召唤亡灵部队。”
  沈德立一边听,一边疑惑地问道:“嘎巴拉?”
  岑晰溪没有做声,只是点点头。
  沈德立说:“嘎巴拉?这是什么鬼?晰溪,你网上查一下吧?”
  岑晰溪掏出手机,开始在搜索引擎上查找“嘎巴拉”。
  搜索引擎上出来一个百科信息,还有很多页面链接,岑晰溪随便点了几个。
  她看着看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她觉得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案件的关键秘密。
  沈德立见岑晰溪捏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便轻轻地问道:“怎么了?晰溪。”
  岑晰溪抬起眼,说道:“沈队长,大事不好,我觉得耿四海就是凶手。”
  沈德立用鼓励的语气说道:“说说看,看来晰溪有自己的看法了。”
  岑晰溪紧紧地捏着手机,开始她的分析:“我查了一下,嘎巴拉其实就是远古时代一种祭祀法器,使用人体的骨骼制作,特别是有一种乐器,使用人的颅骨制作而成,吹奏时可以召唤亡灵部队。”
  沈德立感到非常震惊,他说:“这么说,耿四海要的不是人皮,而是要颅骨?”
  岑晰溪点头说:“是的,他将皮都送给了潘军旭,自己留下了颅骨。”
  沈德立完全明白了,他说:“这次头颅外泄事件纯属意外,耿四海没有想到用心取得的头颅会被一条藏獒偷走。”
  岑晰溪想了想说:“那藏獒一定是他刚刚从哪里弄回来的,不然白峡村怎么会没人知道他们村还有人养藏獒?”
  沈德立心里非常激动:“是呀,藏獒本来是我们的好线索,不过,现在大雷医生帮我们找到了新方向。”
  岑晰溪脸色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说:“真有些想不到,这个案子以这样的方式破掉。”
  沈德立打击道:“你不要高兴太早,拘捕耿四海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只是从外围的数据上锁定他,要拘捕他还需要证据,卢定凯昨天已经跟他有些接触,他应该会更加防备我们,从而增加我们的难度。”
  岑晰溪眉头皱了皱说:“那怎么办呀?”
  沈德立欲言又止地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不过……”
  岑晰溪急忙追问道:“只不过什么嘛。”
  沈德立抬起他鹰一般的眼睛看着岑晰溪,看得岑晰溪心里有些发毛。
  沈德立忍不住还是说了:“耿四海经营的不是古格客栈吗?卢定凯说过,他那家古格客栈在一个山坡下,看起来怪怪的,很神秘,像是一个私人会所,价格高得离谱,不是客栈客人还很难有机会进去。”
  岑晰溪机敏地知道了沈德立的意思,她说:“你让我装扮成住店客人,是吗?”
  沈德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要是你装扮成住店客人,就有机会进去探访一下了,寻机调查耿四海的犯罪证据。”
  岑晰溪有些不自信地说:“我行吗?”
  沈德立鼓励道:“只有你去最为合适了,一般来说,犯罪分子对于女生的戒心比较弱,而且,你的年龄和气质非常符合古格客栈那类客人的形象。”
  岑晰溪默然想了一会儿,说道:“古格客栈的客人应该都是一些慕名而来的高端背包客,那么我先给自己准备一个故事吧。”
  沈德立笑笑说:“这个我放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胜任。”
  岑晰溪突然变脸道:“不过,我的安全怎么保障?”
  沈德立细细地述说道:“我会给你准备一只特别的全球定位呼救器,你放在口袋里,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只要轻轻按一下,我们就会赶到,我会带人埋伏在古格客栈的附近,这一点你放心。”
  岑晰溪见沈德立说得那么认真,心里倒生起了一丝胆怯,她带着哭腔道:“沈队长,前几天你还说过,你不会把我推入火坑,你瞧,这不是火坑还是什么?”
  沈德立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他用商量的口气说道:“这这这,你看这行吗?”
  岑晰溪镇定起来,她说:“行的,我只是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
  沈德立说:“我看没问题,只是要注意安全,到时候要及时跟我们联系。”
  22

  虽然是周末,白峡村的深夜非常静谧,这个有着千年历史的文化村落沉沉睡去,只有从石镜溪蒸腾起来的雾霭像梦魇一般在村庄游来荡去。
  村北的山坡下,古格客栈也进入了深睡眠,飞翘而起的屋檐下的那些夜灯发出幽幽暗暗的冷光。
  二十来间客房都住得满满当当的,不过从那些背山的阳台可以看得出来,客人们早已酣睡,他们的客房都已经熄了灯。
  剩下没有熄灯的房间只有耿四海自己了,他喜欢独居,在当初设计这家有着古格王朝风情的民宿客栈时,他就让设计师帮他单独设计了一座塔楼。
  塔楼位于山坡上,虽然不高,但可以俯瞰整座客栈,那儿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居住,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按照他的话说,那是他的私人领地。
  耿四海的卧室在塔楼的顶端,也就是三楼,那儿布置得不算奢华,但是非常别致。
  四周的墙体是仿古的黄色土坯构筑,房间的装饰体现着古格王朝的印迹,特别是床头挂着的一个牦牛头骨,白色的头骨此时被酥油灯的暖光熏得梦幻一般。
  耿四海坐在一张红枣木靠椅上,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张东西,他觉得坐在这椅子上就有王朝统领的威严。
  他喜欢在深夜一个人这样静静地坐着,这是孤独的王者独享的寂寞。
  他坐在那儿,眼睛凝望着牦牛头骨,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为了保证这个头骨的完整无损,他没有从高原上直接采购头骨,而是让人用冷链托运回一个带着皮肉的完整牦牛头部。
  牦牛头部空运过来的时候,像是从牦牛身上刚剁下的一样,连血丝都那般晶莹剔透。
  面对考验的是,他要自然地去除头部的那些皮肉,他想到过掩埋,让那些皮肉自然地腐败,这样就可以得到完整无损的头骨了。
  可是等他在塔楼后边挖好了坑,才想起这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
  他等不及的,他需要每天每夜让这巨大的头骨镇守他的梦境。
  制作这个头骨的整个进程实属不易,不过最终他还是想到了办法。
  他用一些腐肉吸引了无数的苍蝇,聚集在他塔楼顶部的玻璃露台上。那露台就在他卧室的顶部,只要躺在床上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除了苍蝇,还有星辰,那是他最为隐秘的地方。
  苍蝇吸食了腐肉,产下了大量的虫卵,一两天之后,那些虫卵孵化成了数不尽的白色蛆虫,他觉得这些蛆虫身体一扭一扭的,非常可爱,重要的是这些蛆虫听从他的使唤。
  他将那牦牛的头部摆放在露台上,那些蛆虫没命似地往头颅上爬去。
  他坐在那儿,像是在观赏一场野蛮的行为艺术表演。
  整个过程只花了半个多小时,牦牛头部的皮肉被吸食一空,只剩下白色纯净的颅骨。
  他按捺住了兴奋,连一个胜利手势都没有摆,作为统领,不应该为一场小小的游戏感叹。
  此时,耿四海见墙头上牦牛头骨的颜色开始变得黯淡,他意识到酥油可能即将燃尽。
  他站起身,拿起一把藏刀,从一个藤篮里切下一小块酥油,走到酥油灯的旁边,将之投入灯碗中,然后拿一根不锈钢针去拨了拨灯芯。
  火苗又开始往上窜起,酥油的香味也被带到他的鼻孔,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感觉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耿四海又重新回到他的椅子上,果然那颗牦牛的颅骨又恢复了光亮。
  他突然感觉心头一阵不适,是因为想起了昨天前来访问的一位年轻警察。
  那警察看起来很客气,他亲自去接待了他,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可是后来,那位警察在前台反复检查他的酒店入住记录,这让他很不爽。
  他当然知道,那颗女孩头颅的事儿已经败露,那是他刚刚弄好的,装在一只塑料袋里,准备拿去塔楼露台,指挥那些蛆虫帮他处理干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怎么也找不着了。
  他当时有些着急,四处寻找,连垃圾桶都翻遍了,到了后来才发现,他刚刚从大老远的地方弄回来的那只藏獒也不见了。
  他终于有些明白了,一定是那藏獒偷走了女孩头颅,他感觉脑袋一阵山崩地裂,彻夜未眠。
  他预料到会出事,除非藏獒将整个头颅吞掉。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有人传闻,潜江发现了一颗头颅。他开始心惊胆战,他担心要是事情一旦败露,警察一定会来找他,那么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呢?
  耿四海想,末日即将来临,潘军旭却一直被关在医院,他不可推卸地担当了潘军旭的职责。
  他开始捶胸顿足,心想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本来刚好凑齐五颗大小不同的头颅,正好组成了一组嘎巴拉乐器,只要五名乐师同时吹奏不同的音调,一定可以调动数十万的亡灵部队。
  可是这该死的狗,败了他的大事,耿四海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抖动起来。
  他知道,要物色一个规格符合嘎巴拉要求的头颅并不是那么容易,要不然也不用等那么久,才物色到这最后一个,可惜这该死的狗败了他的大事。
  23

  星期天的下午,阳光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仍然热烈地照耀着白峡村的柏油路面。
  岑晰溪乘坐了一辆网约车而来,车子正好路过石镜溪上方的一座小桥,她下意识地往北边看了一眼,从这个位置上看过去,并不能看到发现爪印的那个水洼位置,只能看到大叔家的屋顶。
  “按照导航可以到的吧?”司机是位络腮胡大叔,他转头问岑晰溪。
  岑晰溪收回眼神,说道:“嗯,应该可以到的吧,我也没有来过,你定的位置只要是古格客栈,应该没什么问题,村子又不大。”
  司机确认了一下导航说道:“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会爱上这个村子的?”
  岑晰溪笑嘻嘻道:“爱上就是爱上,不需要什么理由。”
  司机更是纳闷了,说道:“不需要理由,这又是什么理由?”
  岑晰溪补充说道:“爱上一个村子,和爱上一个人一样,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司机摇摇头说:“真是不明白了,现在你们这些女孩到底在想什么?”
  岑晰溪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我们是佛系,你们这代人是不懂的。”
  司机不说话了,埋头在默默开车,岑晰溪发现前方山坡底下一座客栈已经出现在眼前。
  下了车,岑晰溪就像一般的游客一样,先是环顾了一番这家格调高雅的民宿客栈。
  整座客栈呈古堡式,外墙用斑驳的白色油漆刷成了做旧的模样,顶部却用了飞檐,飞檐上挂着有着古怪形状的灯具,像是风铃般在随风摆动。
  客栈的后头是逶迤的山坡,山坡上可以看到一座耸立的塔楼,塔楼被一些树枝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到底有几层。
  客栈没有大门,只有一个山寨寨门般的石拱门,小小的只能容许两个人进出。
  门边摆着一架牦牛的整具骨骼,白色的头骨上刻上了小小的“古格客栈”四个字,并被着成了黑色。
  岑晰溪开始拍照,并给自己来了张自拍,背景就是那具牦牛的骨骼。
  岑晰溪进了门,见里头是个不大的门厅,门厅里摆了几张座椅和沙发,转弯处有设立了一个前台,一个俊瘦的小伙子穿着考究的古装服饰站在那儿迎客。
  “你好,欢迎来到古格客栈。”小伙子朝岑晰溪微笑。
  岑晰溪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随口应了句:“你好。”
  小伙子礼貌地问道:“有预订吗?”
  岑晰溪回道:“有的,昨天晚上我打电话过来预订的。”
  小伙子一耸肩,说道:“哦,昨天晚上?接电话的不是我,我帮你看看?”
  小伙子迅速地在一个黑色封面的本子上查找起来,不一会儿,他说:“你好,你是岑小姐吧?”
  岑晰溪连忙说:“对对,就是我。”
  小伙子拿起鼠标,开始在电脑上点击,他说:“我们已经给你预留了房间,我这就给你办理,请稍等。”
  岑晰溪交上身份证,这是沈德立特别让户籍那边为岑晰溪赶制的一张外地身份证,以免她本地的身份证引起古格客栈的怀疑。
  “现金还是刷卡?哦,不过今天刷卡机有故障,你带现金了吗?”小伙子又问。
  岑晰溪笑笑说:“现金吧,我带了现金。”
  岑晰溪取出钱包里的一叠钱交给小伙子的时候,她猛然发现小伙子的身后有一只牦牛颅骨挂在那儿,牛的眼睛里似乎安装有一只摄像头,正朝她拍摄。
  她心里一惊,觉得自己今天来古格客栈很可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岑晰溪随口聊道:“周末过了,星期天晚上人应该很少吧?”
  小伙子在一边制作房卡,他说道:“嗯,是的,一般周五、周六都会满房,其它时间人非常少。”
  岑晰溪打趣道:“今晚不会就我一个人住吧?”
  小伙子朝岑晰溪瞄了一眼说:“现在预订的情况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住这么大客栈,不是更有感觉么?”
  岑晰溪听到整座客栈就她一个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可是这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只有在心里暗暗地鼓励自己。
  办理好入住之后,岑晰溪就上了三楼的一间客房,她进门之后,来不及欣赏客房内精致的装修,便急匆匆地给沈德立打了电话。
  “怎么了?手续顺利吗?”电话接通之后,沈德立在那头关心地问道。
  岑晰溪着急地说:“沈队长,我跟你说,事情挺复杂的,我发现前台可能有密拍设备,耿四海一定有问题的。”
  “要是没问题,谁让你去费那么大的周折?”
  岑晰溪压低声音说:“嗯,我说我可害怕了,今天晚上很可能就我一个人,我担心到时候我一个人不敢出门。”
  沈德立安慰道:“放心,我们就在附近,要不了两分钟,我们就可以杀进去,家伙都准备好了,你担什么心呀?”
  岑晰溪问道:“对了,我们内网上的酒店管理系统有没有我的住宿登记记录呀?”
  沈德立解释道:“这个不急,客栈和我们的内网之间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同步,要是内网上没有记录,那么问题就更大了。”
  岑晰溪叫道:“要是真那样,说明人家肯定是看上我了,今天非得剥我的脸皮不可,哎呀,完了,就连信用卡都没让刷,怕在银行留下记录吧,沈队长,我还是回去吧?”
  沈德立除了安慰,没有别的什么好说,他说道:“放心,晰溪,要是真有危险,我们会及时赶到的,你勇敢一点。”
  岑晰溪是有计划的,她打算在入住以后,先熟悉一下客栈的环境,然后再伺机接触耿四海,寻找蛛丝马迹,可这种种不祥的迹象让她心里变得乱糟糟的。
  24

  傍晚时分,岑晰溪刚刚在客栈的四周悠闲地转了一圈回来,刚进客房时,客房里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电话机前接了起来。
  “喂,你好,我是古格客栈前台。”
  岑晰溪一听,原来是前台那小伙子打过来的,她立即应道:“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伙子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今天到现在为止,入住我们客栈的只有你一位客人,按照我们不成文的习惯,你获得了一份我们客栈提供的免费晚餐,请问你需要吗?”
  岑晰溪心里一怔,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此时她的肚子正在咕咕叫着,情急之下她说:“行呀,那谢谢你了。”
  小伙子问道:“是送到客房呢?还是你亲自到我们的餐厅就餐?”
  岑晰溪心想,这鬼地方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要吃也去餐厅吃,那儿总有厨师和服务员什么的,应该会安全很多。
  她答道:“我自己去餐厅吧。”
  小伙子敲定了时间:“那好的,我让餐厅给你准备一下,请你在十分钟之后过去就可以了。”
  岑晰溪放下电话,心里更是紧张不安,本来她想给沈德立再打个电话,可是她又想,老是给领导打电话,会给领导一个不好的印象,这事儿就自己做主了,反正去餐厅吃饭,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这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呼救器,心里安了许多,便出了门朝餐厅走去。
  餐厅在一楼的东边,岑晰溪走进去的时候,门口果然站着一位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只是脸上的妆化得很浓,几乎掩盖了她本来的面貌。
  她朝岑晰溪一弯腰,以示欢迎。
  餐厅的装修也是非常考究的,就连地面上也铺着藏式的地毯,岑晰溪见中心位置的一张餐桌上已经摆放了一桌饭菜。
  她走到那张餐桌跟前,坐了下来,见饭菜非常丰富,一盘褐灿灿的焖牛肉,一碟绿色的蚝油生菜,一碗洁白的长粒米饭,特别是桌上还摆着一壶酥油茶。
  岑晰溪顿时觉得胃口大开,门口的服务员小姐走过来帮她倒上一小杯酥油茶,然后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用茶的手势,没说一句话。
  岑晰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酥油茶,这是她第一次品尝这种民族味的茶饮,她感到出奇的好喝,口感丝滑丝滑的,带着一点点奶香,她喝着喝着便将那一小碗喝了个尽。
  岑晰溪拿起筷子,想要去品尝那样子看上去十分鲜美的焖牛肉,等她夹起一块正要往嘴巴里送的时候,她觉得头有点晕。
  她抬头看时,发现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她意识到可能是刚才喝酥油茶时中了毒。
  岑晰溪立即想到了沈德立跟她反复交代的话,只要感觉遇到危险时,就可以按动口袋里的呼救器,他两分钟就可以来救她。
  岑晰溪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不稳,朝地上倒去,情急之下,她伸出手去摸口袋。
  这时,那服务员冲上前来,将岑晰溪紧紧抱住。
  岑晰溪只顾自己去摸口袋,可是她发现她的双手已经变得酸软无力,并且被服务员紧紧地抱着,丝毫不能动弹。
  岑晰溪问服务员道:“我是不是中毒了?”
  服务员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狰狞,岑晰溪感觉到她脸上的浓妆正在裂开。
  “中毒?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静一静。”
  岑晰溪绝望了,原来这位打扮漂亮的服务员小姐发出的竟然是个男声。
  她突然想到,这人很有可能就是耿四海,自己彻底上当了,她开始猛烈地挣扎,可是没有任何用处。
  “耿四海!你已经被包围了!”岑晰溪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说道:“哦,你竟然知道我叫耿四海?哼,我猜你是小警察吧?”
  岑晰溪觉得头越来越晕,整个餐厅都在猛烈地旋转,她吃力地说:“耿四海,你想不到吧,我们已经盯上了你。”
  “盯上我什么?我犯罪了吗?哈哈哈哈。”
  耿四海放肆地在空寂的餐厅里大声地狂笑。
  “你杀了那女孩,还剥了她的脸皮,你还想抵赖吗?”岑晰溪叫道。
  “哈哈哈哈,我杀了那女孩,是的,我杀了她,可是你们把我的东西拿走了。现在倒好,送来一个规格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我正担心找不到一样的呢,我就缺你这个音调了。”
  说完,耿四海抱起岑晰溪就往一扇小门跑去,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岑晰溪尖叫道:“他们来了,你跑不掉的!”
  耿四海气喘吁吁地说道:“来呀,看他们怎么找到你的,稍微过一会儿,你就没有你了。”
  岑晰溪努力地在移动她的手,想要去摸口袋里的呼救器,可是一直无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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