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筚路蓝缕
第一章
大风的邻居,经常与大风一起钓鱼的老陈,半月前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而大风的一位同事,一周前亦举家不知去向。
跟着便在昨天,大风暗恋了二十多年的同学,一位叫做方小锦的独身女子,突然也要与大风告别。
这座城市里的人,在没有理由,没有预兆地纷纷消失。
他们去了哪里?或者将去哪里?变成萦绕在大风心头的一个谜团。
作为一位老侦察兵,习惯直面问题的大风,最终选择亲自去揭开这个谜团。
他守在方小锦居住的公寓楼下,从昨天守候到今天。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午夜十二点时,大风看到方小锦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走出了公寓楼。
悄然跟在方小锦身后,大风见她没打车,而是独自缓缓地往郊外而去。
一开始,寂静的街道上,拖着大行李箱的人只有方小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各个路口汇集而至的,拖着行李箱的人竟是越来越多。
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甚至还有几个外国人及一些和尚教士……
他们汇聚在一起,却都默不作声,仿佛沉默的一股洪流,静悄悄地向前流淌。
空手的大风,此时再跟下去便有些突兀。
幸好不远处,就是大风一位朋友的家。大风拔腿就向这位朋友家跑去,同时给朋友打电话,让他速度准备好一个大行李箱,自己急用。
等从朋友家取了行李箱,大风拖着它返回,顺利混入这股人流。
……
凌晨一点多,大风随着人流走进郊外的山林,原先崎岖不平的山道,现在变成了一条光滑洁白的小径。
假装弯腰系鞋带,大风偷偷伸手摸了摸路面,发现手感像是在摸一张纸,微微还有弹性。
压抑着好奇,大风继续深入跟踪,他在迷宫一般的山林里绕来绕去,直至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空地。
空地内,闪着一团蒙蒙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中央,隐约可见一道造型古朴的门。
门边守着一群人,指挥着人流有序地、一个个地走进门内消失不见。
轮到大风时,两个年轻人忽然抬手拦住了他。大风的心中一突,就欲出手打倒他们强闯。
方小锦已经进了门,大风这会,是拼了命也要去找她的。
以前大风天天看得见她,没觉得她有多重要,现在两人一个门内,一个在门外,大风却猛然知晓,他根本离不开这个总是要带自己去相亲的丫头!
幸好,就在大风要拼命的前一秒,两个年轻人又莫名其妙地放下了手,示意大风赶紧进去。
唯恐迟则生变,大风一头钻进了光门。
大风没有看到,两个年轻人之所以放下手,是一旁有个中年女道士,冲这两个年轻人微微摇了摇头。
而这中年女道士,如果李寂然在,一定会认出她就是那劈坏了自己椅子的臭屁家伙。
……
言归正传,且说大风一头钻过了门,他诧异地发觉,门这边的时间与门那边竟然不一样。
门那边是子夜一点多,门这边却是天色泛白的凌晨。
远方地平线上,两颗太阳露出一抹微痕……
等等,两颗太阳?大风疑惑地再次抬头眺望,以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当然确认的结果,没有让大风失望。
大风一时失魂落魄,直到身后一个人推了他一把,他才醒过了神。
让开道路,环顾四周,大风看见他身在一方高台之上,台下数百米外,用水泥与石块围绕高台砌了一堵墙,形成一个寨子。
许许多多的人在这寨子里忙碌。他们有的在搭建工程帐篷与简易房屋;有的在引领大风这样的新来者登记造册;有的在将一堆堆汽车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大风爬下高台,丢弃用来伪装的空行李箱,他暂时也不敢去登记,只能私底下四处寻找方小锦。
但眼前人来人往,加之身后的高台门内,还在源源不断地有人过来。
如此嘈杂喧闹的环境,想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难。
找得昏头涨脑的大风,后来索性便登上寨墙,沿着寨墙边行走边居高临下地观察。
这般找了半圈,突然,大风感受到脚下有轻微的震动。
身为一个老兵,大风敏锐地分辨出这震动,是一大群士兵列队整齐行走时形成的共振。
大风下意识地,朝寨墙外望去,看见一片银白色的金属迎着朝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等这片银白色的金属彻底露出全貌,大风看清他们是一队穿着全身盔甲的外国人。
他们拿着弓箭与长矛,数量足有上千之多。
“那是什么鬼?中世纪的战士吗?”大风一把拉住一个提着宝剑,在寨墙上巡逻的道士,询问他道。
而这道士顺着大风指引的方向瞟了一眼,立即面色大变,他转身对着寨内高喊:“敌袭!敌袭!敌人来了!”
同时摘下挂在寨墙上的一个电喇叭,一按开关,放出一段凄厉的警报声。
刚从光门过来的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茫然而立。
而原本分散在四处,负责维持秩序的、身穿黄色制服的一些家伙,倒是反应迅速地拿着各种武器,列队登上墙头,严阵以待。
站到大风身边的,是位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他手中端着一把控好弦的钢弩,上面还放了一支短箭。
“非战斗人员,请下去等候安排,这儿危险。”这青年男子瞪了大风一眼,赶他走。
“我当过兵,特种兵。”大风不想下去,他告诉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微感惊愕,但马上面露喜色,“甚好,会使弩吗?”
“专门练过。”大风含糊地回答,他其实有多年没摸过这些家伙了。
“那这把弩给你!”青年男子开心地将他手中的弩,硬塞给大风。
“我用不惯这玩意,还是喜欢用剑。但抽签到弩队,幸好遇到你!”
青年男子拔出背后长剑,凌空挽了两个剑花。
……
汗,这都是什么人啊?一边是中世纪的盔甲长矛,一边喜欢耍大宝剑……
站在青年男子身边的大风满头雾水,当然,再疑惑他也不会离开这里或撒手不管,因为方小锦就在他身后,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要保护自己爱的女人。
不过趁着战斗还没开始的间隙,大风打算继续向青年男子探听消息。
“对方也是地球人吗?”他问道。
“狗屁地球人,他们就是当地的土著。”青年男子将剑尖对着前方,一副混不吝的表情。
“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大风还是不解。
“因为我们是外来者啊。”青年男子转头,奇怪地看了看大风。
“总要打服了他们,才好安心传教。”
传教?对青年男子的话半懂半不懂,大风却不敢问了。
从青年男子刚才的神色,他知道,再问下去自己就会露馅。
这时,对面的士兵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们的弓箭手开始弯弓搭箭。
多年训练养成的良好战术反应,令大风马上伏低身躯,躲到寨墙的掩体后方。
“别怕,他们的箭射不进来。”青年男子安慰大风。
“怎么可能?”大风不信,依旧躲藏着。
青年男子见状耸耸肩膀,便不再劝说大风,任凭大风躲着,他则一脸兴奋地打量对方,手中长剑铮铮鸣响。
随着长剑鸣响,对面的弓箭手一松弦,密密麻麻的羽箭亦离弦射出,如同一朵乌云,迅速地飘了过来。
等这朵乌云,飘近了寨子上方。寨子的中心,突然升起一道银光。
这道银光在高空扩散,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罩,把整个寨子完全笼罩。
乌云一般的羽箭,与光罩接触,激发出一圈圈涟漪,却穿不透光罩,纷纷顺着光罩表面滑落于地。
……
对面的弓箭手,显然也没有猜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们停止了射击,手足无措地望向队伍里的一位老者。
这老者骑着一种像麋鹿似的动物。他皱着眉头,紧盯着光罩里的寨子半晌,然后一伸手,便摘下背后长弓,搭箭对准寨墙。
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老者的箭尖一点点发亮……
等箭尖的光芒,明亮得像个小太阳时,老者一松手,箭如流星,瞬息撞到光罩上。
光罩无声无息地破了一个大洞,羽箭穿洞而过,又撞击到寨墙。
寨墙碎裂,露出后面躲藏的大风。
大风暗道一声倒霉!不顾羽箭即将及体,他沉着冷静地一扣手中端着的钢弩扳机,对准老者也激射出一支弩箭,与老者的羽箭交错而过……
之后,大风闭目待死,他身后的寨子内,却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呼。
“大风……”
这声音是方小锦的,大风欣慰地听出。
“临死前让你这死丫头心疼心疼,也算是惩罚了你,偷偷瞒着我星际移民。”
……
想象中的中箭之痛,一直没有到来。
大风茫然睁开眼睛,看见一只纤细修长的素手握住了羽箭。
顺着素手,大风往上瞧,是一袭贴身旗袍裹着的削肩,以及一张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十分明艳的脸。
第二章
大风被黄巾教教主张无尘救下时,他射出的弩箭也命中了目标。
老者一头跌下坐骑。
对面军队一阵慌乱,拥着受伤的老者缓缓后退。
这时寨门洞开,十辆周身加装了钢板,挡风玻璃前加装了钢丝网的皮卡鱼贯驶出,它们油门轰鸣着,像十头猛兽冲进对面的队伍。
对面士兵长矛戳到皮卡的钢板上,纷纷折断。他们穿着笨重盔甲的身躯被皮卡冲撞,亦如滚地葫芦一般倒伏一地。
如此来回数个回合,对面的队伍便彻底崩溃,士兵们脱了盔甲,四散而逃。
再往后的情形,大风便看不见了,因为他老实地被张无尘带下了寨墙。
方小锦站在寨墙下面迎接大风,一见面,就又惊又喜地嗔怪他:“你怎么也来了?你又不是……”
大风回头偷偷瞟了一眼张无尘,见张无尘径直走远了,遂嘿嘿一笑,他凑近方小锦道:“我暗中跟在你身后来的。”
“我担心你太弱了,一个人活不下去,要知道以前都是我保护着你,都保护了二十多年。”
方小锦叹口气,“就你这样的,我随随便便打十个。谁保护谁呢?”
“你以为你是叶问?”大风对方小锦的话嗤之以鼻,却见方小锦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忽然又有些犹疑……
“真的?”大风盯着方小锦的眼睛,疑惑询问。
“真的。”方小锦认真点头。
“你个死丫头!欺骗了我这么多年。”大风一脸悲愤。
“记得有一次,在校外我替你打架,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你躲在一旁哭,我还安慰你没事。”
“现在看来,当初要哭的是我啊。”
“那时我有苦衷。”方小锦柔声对大风解释。
“再说我也挺喜欢,你保护我的感觉……”
方小锦这句话说完,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她脸色微微一红,赶紧转移话题,对大风说道:“过来了这边,就回不去了,你先去我的帐篷里面休息一会吧。”
大风打个哈欠,捂着嘴巴连连点头,“我确实要睡会,两天两夜没睡了。”
“你干啥去了,两天两夜没睡?”方小锦讶异。
大风再次嘿嘿一笑,却是不回答方小锦。
他总不能告诉方小锦,这两天两夜,他一直躲在她家楼下监视着她呢。
……
话说大风在方小锦的帐篷内睡着,地球这边天色也大亮了。
李寂然起床,用自个洗脸盆给野菊花与桃树浇水。
一盆水还没有浇完,就见简卫国穿着便服,站到自己跟前。
“又有啥案子要找城隍?”李寂然懒洋洋地开口。
“没案子。”简卫国蹲下身子逗弄桃树下的小奶狗。
“就是好奇,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你先别说,我猜猜……”李寂然放下洗脸盆,点燃屋檐下的一个小碳炉。
“你是不是想问一些人去了哪里?”
“是的。”简卫国承认。
“他们都不算失踪,甚至都办好了一切交接手续,才消失不见。”
“有没有你的朋友,或者同事?”李寂然顺手把一个水壶放到小碳炉上。
“有,还是我的一位上司。”
“他们其实都移民了。”李寂然转身又去洗茶杯。
“移民!出国了吗?”简卫国惊讶。
“不,是出了地球。”李寂然一语惊人。
“他们去了极遥远的一颗星球,开拓新天地。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信你个鬼!”简卫国掉头就走。
“信不信没关系,迟早你们会发觉,这是唯一的理由。”李寂然冲简卫国的背影说道。
简卫国一个踉跄,他忍不住回头,反问李寂然。
“你们?你知晓了我是在替上面打听消息?”
李寂然点点头,提起烧开了的水壶泡茶。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呀,根本无须掩掩藏藏。坐下来吧,陪我喝杯茶。”
……
送走简卫国,李寂然转身关好房门,他进入城隍洞天的传送密室,眨眼间传到了大荒西方的那处旅馆房间内。
嗯,之所以如此快捷,是因为一个月前,李寂然与张无尘告别时,曾悄悄将一枚铁八卦,丢进了这旅馆房间的床底……
所以这次李寂然传送的具体位置,便也落到了旅馆的这张床上。
只听咔嚓一声响,可怜的床铺顿时被李寂然压塌,并伴随两声女人的惨叫。
“什么声音?”李寂然疑惑地环顾四周一圈,确定自己没有传错,眼前就是当初的那间房。
抬脚欲迈步下床,李寂然脚脖子一紧,竟然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了。不信邪的李寂然抬起另一只脚,半空中一紧,亦被死死抓住。
下意识低头,李寂然看见抓住自己双脚的,居然是两只粉白的手。
顺着这两只手移动目光,李寂然与躺在床上、浑身裹在被子里的两位异域女子眼对眼。
她们神情愤怒又惊讶,显然李寂然的凭空出现,超乎了她们的想象。
“两位大姐,请放手。”李寂然赶忙弯腰行了一礼,态度甚是客气。不客气不行啊,毕竟李寂然还踩在人家床上。
然而这两位异域女子互相一对视,却一起摇头。
“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但你踩坏了我们的床,休想就这样溜走!”其中一位有着橘红色长发的女子,率先开口。
而另一位灰色头发的女子接着冲李寂然阴森森一笑,她补充道:“我猜你应该是来自东方的术士,或许你很厉害,但我的伙伴是位斗士,而我则是一位巫师……”
“被一位斗士与巫师抓住双脚,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斗士?巫师?听起来很厉害的感觉。”
李寂然暗想,苦着脸,他为自己辩解:“这不是失误么,我道歉,诚恳地道歉!”
“闯入两位女士的房间,道歉没用!”
橘红色头发的女子冲李寂然一瞪眼睛。
“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抓着我不放吧?要钱肯定是没有的……”
李寂然开始不要脸耍赖。
两位异域女子俱是一愣,她们没想到李寂然这般痞赖,而这样一直抓着李寂然的双脚,还真不是事。
灰色头发的女子转过头,吩咐橘红色头发的女子:“艾丽,要么你去把他绑起来吧?我们慢慢收拾他。”
橘红色头发的女子却立刻嘟起嘴。
“卡洛儿,你知道我没穿衣服呢,你怎么能让你亲爱的妻子,在一个臭男子面前赤身裸体……”
“可是艾丽,难道你要让我上吗?我是一位巫师,并不擅长绑人啊,况且我也同样没穿衣服。”
灰色头发的女子神情颇为无奈。
“既然如此,那就打他一顿算了。”橘红色头发的女子建议。
“艾丽,打他也不能躺着打,起身还是要暴露。”灰色头发的女子出言提醒。
“真是麻烦啊!”橘红色头发的女子心有不甘地盯着李寂然。
“卡洛儿,有没有什么魔法能在不惊动城镇守卫的情形下使用?”
“我想想……”
灰色头发的女子思索着。
……
李寂然被她们晾在一旁,也不知道她们要想多久,李寂然索性一屁股坐到床尾。
左右闲着无聊,他从旧藤箱里摸出一顶特意购买的金黄色假发,套到自己脑袋上……
又摸出一对碧蓝色的美瞳,塞入眼睑。
再摸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镜子扑了一脸粉。
半晌,搞定了伪装,变身成金发碧眼的李寂然抬起头,欲问她们可商讨出什么结果。
却发现她们停止了讨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化妆。
李寂然再低头一瞧,瞧见握着自己脚踝的两只手,不知不觉中也早就松脱了。
趁机翻身爬起,李寂然敏捷地跳下垮塌的床铺。
“两位大姐,后会有期!”
李寂然拉开房门,快速溜出旅馆。
走在旅馆外的街道上,李寂然竖起耳朵偷听行人说话。
将这些行人的闲言碎语综合起来分析,李寂然很快知晓了张无尘在不远处的山林中,成功建立了一个黄巾教基地。
同时李寂然也知晓,本地城主已经派遣军队,攻打这个基地三、四次了,但每一次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现在城主正面向全国招募佣兵助阵,所以这小镇子里,最近佣兵会越来越多。
适才旅馆里的两个女子,想来她们就是闻讯而至的佣兵。
“嗯,一个叫艾丽,一个叫卡洛儿……”李寂然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竟然想着要用魔法来对付我,有机会一定要教训教训她们。”
第三章
慢悠悠地闲逛半天,李寂然突然发觉,他根本不知道张无尘带着那些黄巾教徒,躲在哪个脚落?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李寂然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御剑飞上高空寻找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李寂然站在街边犯愁。此时,他忽见一群拿刀佩剑的家伙向一个方向而去。
心中一动,李寂然跟在这群人后面,一直跟到镇外的一座军营门口。
几位穿制服的军官,在一排桌子后面执笔端坐。
李寂然跟随的这伙人,排着队一个个上前登记。
轮到李寂然时,李寂然想了个假名报上,叫做修斯特李,职业他理所应当地选为斗士。
负责登记的军官狐疑地打量了李寂然一眼,显然李寂然的小身板,作为斗士太过于少见。
不过这军官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从桌面拿起一个有编号的木牌递给李寂然,便挥挥手,叫下一位过来。
李寂然让开位置,端详手中木牌,见制作甚是简陋,上面只有一组数字,自己的是38号。
三八就三八,李寂然不以为意。跟随前面那伙人,他又去看竖立一旁的告示。
告示内容也简单,就是告诉登记了的佣兵,明早请随军队一同出发,到了目的地,一人就可以领取一枚银币。至于战斗时的奖赏,则按照功劳另算。
这报酬大约非常合理,李寂然偷眼暗瞧四周,没见任何人有怨言,气氛甚是平和。
……
明早军队才出发,现在待在这里毫无意义。
李寂然随便选了个方向,打算乱走碰碰运气。
这般走了两个时辰,李寂然走进一片荒芜的旷野。旷野再过去,就是一片绵延的沼泽。
轻身提气,李寂然脚步不停地走进沼泽中心……
那儿有一座岛屿,岛屿上孤零零地长了一棵巨大的树。
树的上空,李寂然望见两点黑影,正从极高处的天穹云巅坠落。眨眼间,它们就坠落到树顶之上,变成两条长翅膀的巨龙。
一红一黑,双龙互相对峙。
它们周身,遍布抓挠与撕咬的伤痕。
第一次见到这种西方传说中的生物,李寂然感兴趣地昂首观战。
他顺便拿起手机,想拍一张照片留念。
然而兴奋之下,李寂然却是忘了关闪光灯与拍照的声音。咔嚓一道亮如闪电的光芒,立即将李寂然暴露。
两条龙一起偏过头,它们脸盆大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李寂然。
李寂然被它们盯得颇为不好意思,他讪讪收起手机,冲这两条龙挥手致意。
“你们继续打,不用管我。”
“讨厌的小虫子!”红色的巨龙这时竟然口吐人言,它张嘴对着李寂然喷出一道烈焰。
然后看也不看李寂然一眼,红龙扭动脖子,将这道烈焰划向对面的黑龙。
黑龙不敢怠慢,赶紧也喷出一道烈焰抵挡。两道烈焰在空中相遇,不科学地彼此抵消了。
当然,即便是抵消了,周遭空气也上升了好几度,并且充斥着难闻的硫磺味道。
两条龙再一次冲近对扑,它们撕打着飞上高空,重新变为两个小黑点。
它们谁也没注意到,硬生生承受了一道龙息的李寂然根本没事。
他捂着鼻子,站在原地抱怨。
“这臭鸡蛋味的口气,是多少年没有刷牙了啊!”
……
大约一刻钟,两条龙又双双从天穹跌落。
这回它们运气差点,没跌落树顶,而是重重地摔在大树附近的地面上。
地面摔出两个大坑,两条龙都奄奄一息,没力气起身再战。
李寂然走到黑龙砸出的大坑坑沿,探头询问黑龙。红龙喷火烧过他,他不想理睬那家伙。
“你俩什么仇什么怨?”李寂然一脸好奇地冲黑龙打听。
黑龙闻声,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李寂然,它诧异道:“人类,你居然没死?”
“这火比我们的三昧真火差远了,怎么可能烧死我。”
李寂然不以为然地摇头,接着追问:“你别打岔,还是说说你们的恩怨吧。”
“我们没什么恩怨。”黑龙学李寂然轻轻摇头。
“就是彼此看不惯。”
“这理由……”李寂然噎住,竟无言以对。
最终,他只能感慨,“真好!真是好!”
“人类打来打去,其实也不过是彼此看不惯……”
感慨中的李寂然,瞬间陷入哲人模式,他将旧藤箱垫到屁股下面,坐在坑边,托腮沉思。
……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另一个坑里的红龙身体强壮,先恢复了过来,它慢慢爬起,悄然站在了李寂然的身后……
“讨厌的小虫子,再吃我一击!”红龙怒吼,低头对准李寂然又喷出熊熊烈焰。
烈焰彻底将李寂然淹没。
保险起见,红龙这次多烧了几分钟。
等它收了火焰,却惊奇发现李寂然还是安然无恙,依旧以沉思者的姿态,在思考问题。
若说有什么异常,便是李寂然的身上,似乎流转着一层淡淡的绿光。
不信邪的红龙,立即又喷出一道烈焰。
这一回,燃烧的时间更长。
如此四、五次后,沉思的李寂然忽然回头,他皱眉训斥仍在孜孜不倦喷火的红龙:“你有完没完?你是喷枪啊?”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你也接我一招吧。”李寂然一挥手,怀中飞剑直冲云霄。
在高处一个盘旋,飞剑调头落下,围着红龙极速绕了一圈。
红龙霎时,一动不动。
伤势比较重,此时还躺在坑内的黑龙,惊惧地看了悬停半空的飞剑一眼,又看了看如同泥雕木塑的红龙……
“它怎么了?”黑龙怯声问李寂然,之前语气里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荡然无存。
“死了吧。”李寂然耸肩,招手收回飞剑。
一阵风过,他身后高大的红龙,顷刻间如积木垮塌,变成了一堆肉块。
恰好填满,它自己砸出的大坑。
……
黑龙吓得挣扎飞起,头也不回地飞入云层,消失不见。
李寂然拎起旧藤箱,也要离开这儿。
这时身后一声轻响,令李寂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看见从那棵巨树的树根下面,爬出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皮肤是浅绿色的,模样和人类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耳朵很尖。
它身躯矮胖笨拙,穿着一条蓝色的吊带裤,裤兜里还插着一件类似金属扳手的工具。
它径直走到李寂然跟前,抬起一颗大头望着李寂然。
“嗨,屠龙者,能带我离开这片危险的地域吗?我愿意支付报酬。”
它向李寂然一弯腰,客气地请求。
“带你离开没问题,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
李寂然好奇地打量它,反问它道。
“我不是妖怪。”这小人儿的脸上浮现郁闷之色。
“我是地精,上古精灵一族的变种。”
“你可以称呼我墨林。”它朝头顶的枝叶间一指。
“我正在研究热气球,不慎出了事故,才被困于此。”
李寂然顺着它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望见一具微型热气球的残骸,挂在树杈上晃悠。
……
午后三点,青牙的卦摊旁围满了大妈。
她们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城隍石碑,所以李寂然带着地精墨林传过来时,根本无人注意。
“这是我的家乡。”李寂然吩咐墨林跟随自己来到马路边。
指着马路对面的出租屋,李寂然介绍:“那便是我的陋室。”
“说好了,等会你要先付我五十金币。晚点我再带你回那边的人类旅馆,你再结清剩下的五十……”
李寂然絮絮叨叨,边走边提醒墨林。
然而等李寂然过了马路,一回头,却见墨林紧跟着一辆自行车跑了,它嘴里叽里咕噜地兴奋叫嚷,把骑自行车的小女孩,吓得是花容失色。
“回来!”李寂然高喊,他拔腿就追,追出老远方才将墨林抓住。
“你傻啊,追一辆破自行车干嘛?”李寂然无法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
“多么精密的构造,多么巧妙的设计!”墨林双眼发光望着远去的自行车,对李寂然的话惘若未闻。
“自行车而已……”李寂然提着墨林转个身,让它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
“这个不是更巧妙?更有趣?”
“魔法物品,没有机械的美感!”
墨林不屑一顾地转过脸。
突然,墨林再度发狂挣脱李寂然的手,它迈着小短腿,冲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垃圾车。
这辆垃圾车放着音乐,正在用一种机械装置装卸垃圾桶……
墨林敏捷地跳进一个垃圾桶内,凑近研究这机械装置的运行原理,混没注意它身下的垃圾桶即将倾覆,倒入车厢。
李寂然捂眼,不忍触目。
第四章
可怜的墨林,随着垃圾车的音乐声渐渐远去。
因为怕臭,来不及出手救下他的李寂然,倍感内疚。
怏怏往回走,李寂然耳畔忽听有人呼唤自己。
“这位兄台,请留步。”
李寂然循声望去,看见是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瘦长男子,站在马路对面的空地,向自己招手。
“您有什么事情吗?”李寂然疑惑地穿过马路,迎向这瘦长男子。
“没什么事情。”这瘦长男子等李寂然走到跟前,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只是适才见到兄台被那小妖骗了,同为人族一脉,故出声提醒。”
“骗?”李寂然茫然。
“它骗我什么?”
“兄台当局者迷啊。”这瘦长男子耐心地点拨李寂然。
“你与那小妖是不是有约,过了马路,它必须先付给你五十金币?然后你再送它去什么旅馆,它再付给你余下五十?”
“确有此约。”李寂然点头,但他立刻紧盯着瘦长男子反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听得懂我与它的对话?”
“勿要紧张。”瘦长男子后退一步,示意李寂然放松。
“我有家传的读心之术,可以读取到世间野兽,与某些低级妖魔的心声。”
“先前那小妖跟着自行车奔跑时,它心里想的便是:‘快跑快跑!跑掉了就不用付那一百金币了’。后来它遁入垃圾桶,混进垃圾车时,脑海里想得亦是如何摆脱你,赖掉这些金币。”
“它所谓痴迷机械构造,其实都是骗你的借口,兄台心善,最终还是令它得手了……”
“啊……”李寂然闻言一愣,难以置信。
但内心深处略一思索,李寂然却不得不承认,这瘦长男子的话恐怕都是真的。
得,堂堂修行者,居然让一个异界的小地精给蒙骗了,李寂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对瘦长男子抱拳致谢,顺带好奇地问道:“多谢朋友提醒!敢问朋友高姓大名?”
“客气了,鄙人姓许,名间人……”
瘦长男子谦虚地摆手,示意李寂然无须多礼。
“许贱人?”李寂然一惊,这名字真是够独特!
“奇人异士,就是特立独行啊。”李寂然暗想,跟着报上自己姓名:“我姓李,名寂然。”
“既然兄好名,婉转有致。”
“贱人君客气,大俗若雅。”
……
马路旁边,终非久聊之地。
两人互相客套一番,许间人便同李寂然告辞。
他拜托李寂然,帮他留意一位女子,说这女子是他出山以来遇见的挚爱,他追了她十余年,一个多月前,却彻底失去了她的音讯。
他用家传术数推算,得出这女子最后出现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李寂然探头看了一眼他手机里保存的女子照片,赫然认出就是张无尘。
李寂然面色古怪地询问许间人,“你可知这女子姓名?”
许间人颇为忧伤地回答李寂然:“我一直是暗恋,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是何人?”
“这样你也能爱?”李寂然绝倒。
“适才看你挺精明的啊,怎么轮到自己就糊涂了?”
“你就不怕她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
“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人妖伪装的?”
“我自是想过……”许间人垂下头。
“但想来想去,发觉即便她是男人,我估计还是忘不了她。”
李寂然恶寒,悄然离这家伙远了些。
“行,行,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留意。”李寂然敷衍他道。
……
傍晚,李寂然尤未等到迷途知返的墨林归来。
“这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身在大荒,为了节省一百金币,打算自己走回去吧?”李寂然暗想。
最终,在估摸大荒那边的天色快亮了时,李寂然懒得再等墨林了。
通过城隍密室,他再次传到那间旅馆的客房。
这次小心翼翼地落足,李寂然没惊醒床上熟睡的两个家伙。
他无声无息地爬下床,但刚走到门口位置,却又仿佛想起什么,在原地站住。
弯腰打开旧藤箱,李寂然摸出假发与美瞳……
原来他是想起要化妆。
对着镜子一番折腾,化好妆的李寂然伸手推门。
这时,他身后一道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你们东方人,难道经常这么随便地进出女人的卧室?”
“大姐,这不能怪我啊。”李寂然僵直身躯,硬着脖颈回答。
“要怪,就怪你们订错了房间。”
说完,李寂然飞快地推开房门,蹿了出去。
风声呼啸,两个枕头紧随着他也飞出了房门。
“该死的,你回来,替我们把门关上!”
“我们没穿衣服!”
……
李寂然赶到镇外兵营,发觉好像来早了点。
兵营门口,稀稀落落就几个人。
兵营内倒是热火朝天,有许多士兵在忙忙碌碌。
李寂然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大概有两、三千。
与李寂然一同在兵营门口探头探脑张望的,还有一位背弓箭的青年。
李寂然伸出一只手,亲昵地搭在这青年肩膀上,假装随意问他:“嘿,哥们,上一次打东方人,我们派去了多少士兵?”
青年翻了翻眼睛,抬头回忆道:“好像是一千五百士兵。”
“打赢了吗?”李寂然追问。
“输了。”青年压低声音。
“听说全军覆没呢……”
“那今天这么点人有用?”李寂然质疑。
“今天打仗不靠他们……”青年指了指自己与李寂然,“我们这些佣兵才是主力。”
“对面的东方人也全是斗士与巫师。”
“所以前几次城主只派出一两个斗士带领普通军队,根本不行。”
点点头,李寂然表示了然。
挥手与青年告别,他又去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后,发现兵营前聚合的佣兵,渐渐多了起来。
眼尖的李寂然,看到旅馆里的那对百合也来了。
唯恐被她们认出自己,李寂然速度躲在一位壮汉的背后,掩藏身形。
……
两颗太阳,爬到高空的一半位置处,李寂然跟随大部队,终于站到了黄巾教的水泥城寨跟前。
“一个多月,这些家伙们就在异界造了一座城!”
李寂然惊叹不已。
领了出勤的一枚银币,李寂然狡猾地以尿遁为借口,做了逃兵。
他躲到了一旁的森林里面,精心挑选了一棵视线良好的大树,爬上树顶观战。
第五章
宣告战斗开始的号角,呜呜地吹响。
大荒的西方正规军队,却穿着盔甲一动不动,弓箭手也没有弯弓搭箭。
倒是那些雇佣兵,自行粗犷地排成两列,最前面的一列,都是顶着巨盾的魁梧力士。
他们慢悠悠地往前推进,彼此还互相打着招呼说笑,仿佛不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而是在踏春游玩。
这乱哄哄又欢乐的气氛,完美诠释了‘乌合之众’这个成语。
李寂然远远瞧见,对面那些站在高墙上的黄巾教徒,他们的神情由紧张变得鄙夷,并松懈了下来。
那些黄巾教徒们懒洋洋地张弓开弩,对这些雇佣兵射出稀稀落落的箭矢。
雇佣兵们躲在巨盾后方,偶尔一些有弓箭的,也回击一二。
如同做游戏一般,互有轻微损伤的两方,终于渐渐推进到彼此相隔百米左右的距离。
然后这时,异变突生!
只见站在雇佣兵前方的一位壮汉,忽然丢掉手中巨盾。
他仰头一声狼嚎,浑身肌肉膨胀,疯了一样快速往前冲。
别的雇佣兵,也如同打了鸡血,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们一改之前的懒散,呼喝纵跃,眨眼间,全体就越过百米距离,冲到了水泥高墙之下。
紧接着,投矛的投矛,掷斧的掷斧,冰箭与火球乱飞,砸墙与攀爬并举……
他们竟成功地登上了水泥高墙!
……
这突发的状况,一时看呆了旁观的李寂然。
也让瞧不起土著,以为土著们都是弱鸡的黄巾教徒,狠狠受了一次教训。
他们转瞬在水泥高墙上躺倒了一片,哀嚎声四起,水泥高墙眼见亦是不保……
危机时刻,幸好又一群执长剑的黄巾教徒,从寨内冲上水泥高墙。相比之前的教徒,他们动作更轻灵,剑术更高明,结阵与雇佣兵们对抗,方才重新稳定了局势。
而西方城主这边,指挥军队的显然是位宿将。他见己方雇佣兵顺利攻上水泥高墙,也当机立断,命令军队全军压上。
只是他这边军队刚动,对面水泥高墙的大门立刻被人从里面打开,士兵们眼中的恶魔,那十辆皮卡鱼贯驶出,并且这次还多了两辆压路机!
正往前冲锋的军队,瞬间刹住脚步。前几次战斗吃过亏的老兵,下意识就要调头。
而等高大狰狞的压路机将几位不怕死的愣头青压扁成一张张铁皮,军心便彻底崩溃了。
发一声喊,士兵纷纷丢弃武器,也不管同族的雇佣兵们尤在水泥高墙上苦战,他们飞快地转身就逃。
败了!李寂然为大荒的西方军队叹气。
“科技的代差面前,个体的武勇虽可偷袭小胜,但与大局终是无用啊……”
李寂然语气沧桑地总结。
要知道他活了上千年,仍然怕飞弹呢,不,炮弹多了,他一样得抱头鼠窜。
伸个懒腰,意兴阑珊的李寂然就欲回归地球。
一抬头,李寂然却瞧见那对百合偷偷跳下水泥高墙,然后那橘红色头发的艾丽,背着浅灰色头发的卡洛儿,鬼鬼祟祟地往这边逃了过来。
等两人逃得近了,李寂然发现她们身上血迹斑斑,模样狼狈的很,卡洛儿的大腿上,似乎还被刺穿了一个洞。
她们径直逃到李寂然躲藏的树下。喘了口气,艾丽放下卡洛儿,她小心地褪下卡洛儿的长裤,弯腰查看卡洛儿的伤势。
“血止住了,但你暂时不能动弹,不然伤口会再次崩裂……”
艾丽一脸忧愁地告诉卡洛儿。
卡洛儿睁开闭着的眼睛,安慰艾丽:“没事,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话说到一半,卡洛儿忽然定住。原来她仰面向上,却是正好与树上低头俯看她的李寂然眼对眼。
李寂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他冲卡洛儿笑了笑,辩解道:“这次可不是我闯入你们的房间偷窥,是你们自己在我的树下脱裤子验伤……”
李寂然的声音,这时也惊动了艾丽,她一声尖叫,飞快地拽上卡洛儿的长裤。却不慎碰到卡洛儿的伤口,疼得卡洛儿一声闷哼。
“我要杀了你!”气恼的艾丽拔出腰间弯刀,抬头朝李寂然怒吼。
“都是逃难的人了,就别打打杀杀。”李寂然指了指远处的水泥高墙,提醒艾丽。
那儿战斗快要结束了,雇佣兵们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所剩无几。
“你们再不走,待会就真的走不了了。”李寂然善意地说道。
“是的,他说的对,艾丽,我们赶紧走吧。”
卡洛儿抓住艾丽的手腕,制止她的冲动。
“卡洛儿,你忘了他也是东方人……”艾丽缓缓摇头。
“不要相信他的谎言,他不可能好心放我们走的,我们转身的时候,他一定会出手偷袭我们。”
“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卡洛儿,我拦住他,你走!”
“不,我拦住他,你走!”卡洛儿举起她手中短杖,对准李寂然。
“艾丽你没有受重伤,有机会逃脱。”
……
“你们这两个家伙,还蛮情深义重的。”
被误解的李寂然,好笑又无奈。
树林外,此时战斗彻底结束了,可听见一些黄巾教徒互相吆喝着,快速往这边移动。
显然,艾丽刚才的那声尖叫加怒吼,他们也听到了。
艾丽与卡洛儿对视一眼,惨然一笑。
她俩明白,现在谁也走不了。
“看,这就是你们磨磨蹭蹭的后果。”
李寂然跳下树,任凭艾丽把弯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他对着她们抱怨:“算了,就当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抱怨完的李寂然,掏出城隍司印。
一道金光闪过,三人消失不见。
……
“昨天带回一个小妖,今天带回两位美女。”
“咦,这位美女的弯刀,还搁在师叔的脖子上,你想用我师叔的脖子磨刀么……”
白尾巴从青牙卦摊上蹦跳过来,拦住刚从虚空里现身的李寂然与艾丽、卡洛儿三人。
它满脸好奇地质问李寂然道:“师叔,你是不是暗中在做偷渡的生意?还是悄悄拐卖人口?这是违法的哦,你要悬崖勒马!”
“去去去,别瞎说。”李寂然挥手驱赶白尾巴。
“没见这两人受了伤,我是救苦救难……”
“救苦救难是观世音,不是城隍。”
白尾巴怼住李寂然,它围着神情紧张的艾丽与卡洛儿转了一圈,见两人确实受伤严重,方才让开道路。
不过它嘴巴里犹自嘟嘟囔囔:“看起来是剑伤呢。”
“不会是师叔把人家打伤的吧?再故意装好人……”
李寂然闻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反手要抓住白尾巴的尾巴,教训它一下。
可惜动作慢了一步,被白尾巴逃了。
“老实点,别乱动!”艾丽在李寂然身后一扯手中弯刀,欲吓唬他不要反抗。
但转瞬艾丽却愕然发觉,她手中弯刀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咸鱼……
李寂然一把抓住鱼头,从茫然的艾丽手里夺下咸鱼。放鼻端嗅了嗅,他顺手丢进正在给一位老太婆算命的青牙怀里。
“这是你家白尾巴的鱼,你替它收好,人家的弯刀,让它玩够了记得送回。”
转过头,李寂然吩咐还在懵懂中的艾丽:“背上卡洛儿,先去我家。”
“凭什么我要听你指……”艾丽反驳,手腕一紧,却是被卡洛儿握住。
轻轻摇头,卡洛儿目视着艾丽:“艾丽,听他的,背上我。”
艾丽与卡洛儿目光交流,半晌,她垂下头,老实地背起卡洛儿。
“这就对了嘛。”李寂然毒舌地领着艾丽过马路。
“我们这有一句话,叫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现在连刀都没有,为了卡洛儿的安全,也应该老老实实地听话。”
……
过了马路,李寂然安排恨得牙痒痒的艾丽,与卡洛儿并排坐在屋檐下。
“你俩先在这儿休息。我去给你们找位医生看看。”
说完,李寂然却是径直来到了隔壁阿达家门口。
“小百合,快出来!救救你的老乡!”李寂然隔门叫嚷。
话音未落,小百合拎着一根擀面杖,系着围裙推开了房门。
“谁?谁是我的老乡?”她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这两位……”李寂然带着小白合,来到艾丽与卡洛儿面前。
“嘿,还真是老乡,都是外国同胞!”小百合用标准的本地普通话发音,同时弯下腰,察看她们的伤势。
“能不能治?”李寂然替艾丽与卡洛儿询问。
“能治,圣光一照,保证痊愈。”
小百合伸出一只手:“但诊金还是老规矩,概不赊欠。”
“没问题。”李寂然点头。
转身,李寂然告诉艾丽与卡洛儿。
“这位能够立刻治好你们的伤势,但需要收费五个金币。”
第六章
圣光笼罩,艾丽与卡洛儿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等小百合收了神通,领了李寂然给的诊金回家,她们浑身上下再无伤口,连之前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弭无踪。
两人呆滞地坐在屋檐下,感觉像是在做梦。
“这是魔法吗?”良久,艾丽问卡洛儿。
“不,没有这种魔法。”卡洛儿摇头。
不远处,马路上的车辆与行人熙熙攘攘,高楼挺拔入云。
重新回过神的两人,不禁看直了眼眸。
“我们好像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艾丽低声对卡洛儿说到。
“是的,非常神奇!”卡洛儿赞同。
“带我们过来的东方人哪去了?”艾丽左右张望。
“他进入了那扇门。”卡洛儿指着一旁的酒馆大门。
“太好了!没有人看管我们。”艾丽跳起身。
“你想逃跑?”卡洛儿盯着艾丽。
“难道你不想?”艾丽反问卡洛儿。
“当然想!再说我们是一体的。”卡洛儿冲艾丽温柔一笑。
笑完,两个家伙蹑手蹑脚,偷偷地走到马路旁边。
再手牵着手,若无其事地假装成一对散步者,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半小时后,李寂然端着两碗素面出来,屋檐下早已经空空如也。
“跑了?你们好歹把治疗费留下啊!”李寂然抱怨。
……
贺兰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单身男子,不同于身边人,他喜欢诗与酒,喜欢古典与旅游。
这些爱好,让他就像一个青花瓷的茶杯,明明是童话,却总让人误解成古董。
话说这天,贺兰像往常一般归家,走进一条偏僻的巷子,突然看见一群流氓,拦住了两位漂亮的女孩。
这两位女孩,一位橘红色头发,一位浅灰色头发。
她们显然听不懂流氓们调笑的下流语言,一脸茫然。
听得懂的贺兰却是怒了,顺手抄起靠墙的一把竹扫帚,冲了过去……
一番混战,鸡飞狗跳,流氓们被拼命的贺兰赶跑,贺兰则鼻青脸肿地捡回两个女孩。
当晚,贺兰安排她们睡自己的卧室,他睡在客厅的沙发。
第二天一早,贺兰先去单位上班,他以为两位女孩会自动离去,不料他中午下班归家,却见她们尤在房间里。
她们将房间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煮了一锅粥,并送给贺兰一枚金币。
三个人一边喝粥,一边大眼瞪小眼地比划半天,贺兰终于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她们原来想继续在贺兰这长住下去,不白住,可以付钱。
同时,为了方便交流,她们请求贺兰教导她们语言。
而作为交换,橘红色头发的女孩愿意教贺兰打架,她模拟出一个揍人的姿势,让贺兰瞬间明白。
贺兰好笑地同意了她们的交换条件,并让她们住下。
反正他独身,乐得有人替自己做饭。
当天下午,贺兰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新华书店买了幼儿识字的书籍与卡片。
手把手,贺兰开始教导两位女孩汉字读写。
……
时光荏苒,转眼一周过去。
李寂然没再去大荒,他天天坐在出租屋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悠闲。
这天,李寂然于躺椅上不经意地抬头,突然看见上次在河边供奉年轻僧人糖葫芦的男孩,出现在马路对面。
李寂然看见这男孩在马路边来回徘徊了很久,然后像是下定了莫大决心,一步步走到梅树下的狗屋跟前……
紧接着,李寂然就见他噗通跪下,与狗屋里的年轻僧人交谈了一阵,方转身离去。
看到这一幕,李寂然大为惊奇,因为他知道这个男孩非常独立自强。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使他放下自尊,过来祈求年轻僧人?
满心疑惑的李寂然,忍不住起身过马路,走到梅树下,他拉开年轻僧人的狗屋门,好奇地向年轻僧人打探:“那孩子干嘛拜你?”
“他的一个小伙伴,病得厉害,想求我出手救治。”年轻僧人慢悠悠地回答李寂然。
“你答应了?”李寂然想当然地以为。
“不,我没有答应。”年轻僧人却是摇头。
“你太忘恩负义了?”李寂然鄙视年轻僧人。
“亏得当初人家还用糖葫芦供奉你,陪你一起念经对抗基督教的唱诗班……”
“你误解我了。”年轻僧人的脸上宠辱不惊。
“我指点了他方法,推荐了一个更好的医生给他。”
“再说那糖葫芦,最后也是被你吃的。”年轻僧人提醒李寂然。
“所以即便有恩义,也应该你来承担。”
“你这是打蛇随棍上啊。”李寂然被年轻僧人的歪理气得笑出来。
懒得再理睬年轻僧人,李寂然转身要走,却见那男孩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站在自己身后。
“大师,您指点我去而复返,说再遇到的人便能救他,难道是指这位哥哥?”
男孩认真地对年轻僧人合十膜拜,又面朝李寂然,认真弯腰一鞠躬。
……
被年轻僧人下套,套住的李寂然,无奈地跟随男孩,去帮他的小伙伴治病。
一路上,仿佛察觉到了李寂然的郁闷,男孩也乖巧地不怎么说话。
直到快到家门口时,男孩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李寂然的眼睛,他开口提醒道。
“哥哥,等会你瞧见他,请不要害怕,他长得虽然丑了点,但其实非常可怜。”
“他是我从垃圾场里救出来的畸形儿,应该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李寂然闻言心中一酸,这孩子,难道他自己受的苦,就少了吗?
可是又有几个人,会同情他呢?
“放心吧,我不害怕。”李寂然诚恳地向男孩保证。
温和地摸了摸男孩的头,李寂然又随意问道:“等会我该怎样称呼你的伙伴呢,他叫什么名字?”
“哥哥,你可以叫他莫林,他不会说话,却经常发出这两个音,应该就是他的姓名。”
“莫林?”李寂然一愣,心中隐约生出奇妙的预感。
“是的,哥哥,他叫莫林。”
男孩却是没注意到李寂然的语气变化,再度重复了一遍。
……
神情古怪的李寂然,跟着男孩进了屋。
狭窄的房间内堆满破烂,两位年龄幼小的小女孩,在把这些破烂分拣归类。
男孩与她们打声招呼,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递给她们,便引领着李寂然走到靠角落的一张床榻旁。
床榻上盖着一床薄毯子,通过其凸出的轮廓,可判断下面蒙头睡着一个小孩。
李寂然蹲下身子,慢慢揭开薄毯子一角……
歪着头往内窥视,李寂然赫然看到一对尖尖的耳朵。尖耳朵下面,是一颗绿皮肤的大脑袋。
这大脑袋的主人,睡得挺昏沉,李寂然探出手,摸了摸它的额头。
烫,很烫!它是真病了。
“哥哥,他还有救吗?”男孩在一旁关心询问。
“没事,死不了。”李寂然收回手,安慰男孩。
压抑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李寂然再瞟了一眼这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的家伙。
“这叫什么来着,要钱不要命啊,你说你一外星人,刚来地球,抗体都没形成,为了逃债就敢冒然接触地球上细菌最多的垃圾堆,能不得病?”李寂然暗中腹诽。
当然,腹诽完了,李寂然还是会给这家伙治疗的。
毕竟怎么说,也是李寂然将它从大荒带至地球的。
“取一大碗干净的水来。”李寂然吩咐男孩。接着从怀里掏出符纸与朱笔,他现场画出一道驱邪治病的朱符。
再将朱符烧成灰烬,混入男孩端过来的清水内,李寂然搀扶起墨林,一点点灌入它口中……
灌到墨林腹胀如鼓,李寂然放下碗。
“明天它就能够生龙活虎地起床了。”李寂然信心满满地告诉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