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梅花镇,一座存在于画卷里的鬼镇

  第四十四章
  李寂然没有跟着廖小方入内,因为他替廖小方算了一卦,没算出横死之兆。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李寂然认为幕后者如果要谋划这栋小楼,必定不会再害死人了,否则就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果然,一个时辰不到,李寂然就看见廖小方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丢了出来,他扑倒在地,陷入昏迷。
  李寂然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还行,跳动有力,估计躺一会就没事。

  趁小楼的门尚未关闭,李寂然一揽衣角,快速钻了进去。
  黑暗之中,李寂然看到的自是与廖小方所见不同,他视线所及,是挺正常的底楼客厅。

  不过在客厅中央,悄无声息地站着五个鬼魂,分别是两位老人,一对男女夫妻,外加一个脑袋挺大的小男孩。
  他们俱被五根细小的锁链锁住了腰,而这五根锁链的另一头,则沿着楼梯,穿到楼上。

  暂不理睬这五个被人控制的可怜鬼魂,李寂然迈步上楼。
  他隐着身,一直走到三楼楼顶。

  五根细锁链也汇聚于此,它们分别连系到一个人的左手五指。
  这人是一位面目阴寒的青年,他跌坐三楼屋顶正中,身下还用黄色颜料涂了一个圆圈。


  黄巾教的简易法坛?李寂然微微颔首。小楼邪气凛然的原因他终于明白了缘由,还是黄巾教在捣鬼啊。
  仰望头顶丝丝血红的月亮,李寂然知晓这栋小楼应该是最适宜接取八月十五的帝流浆所在,所以才被黄巾教看中。

  算来八月十五还有几天,李寂然不欲这个时候打草惊蛇。毕竟现在破坏了这处法坛,以黄巾教的个性,肯定会赶在八月十五前再建一处,那样或许又有无辜者遭殃。
  李寂然缓缓退回楼下,他站在五个鬼魂身前,叹一口气,他伸手在每根锁链上摸了摸,又附耳老婆婆的鬼魂,对她说了几句话。

  不再停留,李寂然转身推开门离去,反手关门之际,他看到老婆婆的鬼魂眼中流出两行泪水。

  ……
  第二天,李寂然睡醒,出租屋檐下的野菊花开的愈发灿烂,一些生长较快的枝叶甚至探入窗内,伸到了他的床前。
  李寂然起床,他泡了两杯茶,端到野菊花旁边,自取了一杯饮用,另一杯却任由它放凉。

  晨风拂面,菊香悠长,李寂然饮着早茶,饮到惬意之际,傅远带着那对双胞胎姐妹竟然又来了,而且不是开车,是步行来的。
  傅远走得气喘吁吁,看到李寂然放在野菊花畔的凉茶,伸手就要端起来喝。

  李寂然一抬手,飞快打中傅远的手背。
  “放下!这是别人的茶,要喝你自己进屋倒。”李寂然对傅远说。

  “别人?这儿根本没有人嘛。”傅远盯着野菊花周围猛瞧,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接受上次自己也看不见和尚的教训,他还是疑神疑鬼地向身后双胞胎姐妹确认:“那鬼和尚是不是坐在这儿?”

  双胞胎姐妹一起摇头,她们指着马路对面的梅树,脆生生回答傅远:“黑和尚还坐在树下。”
  停顿了一下,她们又齐声惊叹:“和尚的身体在发光,好有趣!”

  确认了野菊花周围真的没人,傅远痞懒地伸手又要去端那杯凉茶。
  “李哥,我确实渴极了,让我喝一口先。”

  李寂然这次没拦他,但檐下的野菊花被风一吹,一条长枝顶端的花朵突然下垂,好巧不巧,正好落进了那杯凉茶之中……
  傅远伸出的手顿时僵住,他看了看泡在凉茶中的野菊花,又看了看李寂然。

  李寂然摊手,表示与己无关。
  傅远讪讪收回手,只好自己进屋去倒茶水。

  等傅远倒好茶,端出来时,他看到花枝垂入的那杯凉茶,正诡异地一点点地变少,仿佛真有一位透明的人在饮用。
  同时傅远听见李寂然口里还在絮叨:“东篱兄,你这饮茶的手段,果然高明!”

  ……
  傅远来找李寂然,当然不可能就是为了喝一杯茶。

  喘息均匀,他说出来意,原来是想邀请李寂然帮忙捉一个妖。

  傅远拉过双胞胎姐妹俩介绍,说她们也姓傅,姐姐叫傅蓁蓁,妹妹叫傅箐箐,都是自家亲戚。
  而他拜托李寂然捉的妖,就一直住在姐妹俩家中的花园里,小时候姐妹俩不懂事,还经常与它一起玩耍。

  后来长大了,知道它是妖,但因为友情还在,内心也并不排斥,只是要学习,与它玩耍的时间逐渐变少。
  那时它还是正常的,没有影响姐妹俩的生活。直到姐妹俩成年各自谈了恋爱,彻底冷落了它。它才终于生气了,并且开始捣乱。


  它变化成姐妹俩的模样,与姐妹俩的恋人约会,故意使坏。

  成功破坏姐妹俩的恋情后,它大约觉得这样很好玩,便越发地乐此不疲,变本加厉。


  它总是变成姐妹俩其中之一,与另一人逛街聊天。它伪装的很好,姐妹俩谁也没办法识破。
  天长日久,这给姐妹俩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困惑。

  “所以你们想我捉住它?”听完介绍的李寂然问姐妹俩。
  “然后呢?是杀了它还是关押它一辈子?”

  “这两者都太残忍了!”姐妹俩一起摇头,接下去她们却有了分歧,一个说:“你吓唬一下它,让它不再恶作剧就可以了。”
  另一个却说:“听傅远讲你有一座梅花镇,他的姑姑就住在里面,不如让它也住进梅花镇吧。”

  两人意见不一,李寂然看了看姐妹俩,又看了看傅远,问傅远道:“究竟该听谁的?”

  傅远皱着眉头,一时回答不了。

  “要么,先抓住了它再说?”傅远向李寂然建议。
  “这样也行。”李寂然口中答应,却坐着不动。

  他从长衫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递给傅远。
  “你速去她们家的花园,将这葫芦放到花园中,拔开葫芦口的塞子,等待一刻钟,再塞紧塞子,把葫芦带回来。”

  ……
  傅远拿了葫芦,兴致勃勃地领命而去。
  李寂然招呼双胞胎姐妹俩一同坐下,给她们也各倒了一杯茶,与她们闲扯,“那个妖怪,除了你们,是不是谁也看不见它?”

  “是的。”姐妹俩点头。
  “它身体几乎透明,像人的模样,五官更与你们一样,对吗?”李寂然又问。
  “对!”姐妹俩再次点头。
  “你们俩彼此之间的记忆,能够相互共享,对不对?”李寂然再问。

  姐妹俩惊疑地对视一眼,“这是我们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李寂然微笑,“很多双胞胎都是这样,我猜的。”

  接下来三人沉默无语,良久,李寂然忽然再一次开口。
  “听说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吗?”他问了姐妹俩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听说过,齐国晏子的计谋。”姐妹俩努力跟随李寂然跳跃的思维。

  抬头远远望见傅远拿着小葫芦下车过来了,李寂然喟叹一声,“这天地间其实偶也会出现这样的故事呢,两个桃子,给三个人分。”
  “分不到的那个人,便被人称作了妖怪。”

  “不过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李寂然看着眼前姐妹俩一副懵懂的表情,他悠悠道。
  “最可笑的是,其实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桃子,桃子只是在三人间流转,所以三个人都在轮流做妖怪而不自知。”
  第四十五章
  从傅远手中接过小葫芦,李寂然领着双胞胎姐妹进入梅花镇。
  选了镇外梅林内的一方空地,李寂然拔掉小葫芦塞子,从小葫芦嘴倾倒出一个怪物。

  这怪物像玻璃一样透明,面目酷肖姐妹俩,它抱着双臂,惊恐地看着周围。
  “就是它吗?”李寂然问双胞胎姐妹俩,姐妹俩一起点头。

  李寂然又掏出一张符,俯身放到地面,“这张符贴到它的身体上,它就灰飞烟灭了。”
  “你们谁去贴?”李寂然微微后退一步,看着姐妹俩。


  “我来!”傅远毛遂自荐。
  李寂然一抬手臂,拦住傅远,“这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
  “可是她们与怪物以前是朋友,况且又是女孩子,如何下得去手?”傅远替姐妹俩为难。

  姐妹俩闻听傅远所说,也纷纷点头。
  李寂然见姐妹俩如此纠葛,却是一笑,又掏出两张符。

  “也对,这决定生死的大事,应该三个人一起商量才公平。”笑罢,李寂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然后他手一扬,手中符纸笔直地粘到双胞胎姐妹俩的额头。

  姐妹俩一愣,接着便立即丧失了意识,她们大睁着眼睛,呆立原地不动。
  两个透明的人体,缓缓脱离她们的躯体,看起来,竟然和先前的怪物一模一样。

  “竟然还有两个妖怪?”傅远大惊失色,但看了看身边李寂然镇定自若的表情,他的心态也跟着缓和。
  有李哥在此,再多的妖怪也无所谓!傅远暗想。

  仿佛看出了傅远的心思,李寂然侧过头对他说道:“它们不是妖怪,就连你捉来的那一个,也不是。”
  “它们是什么?”傅远好奇。
  “它们是灵魂。”

  ……
  三个灵魂彼此互相打量,它们惊讶地看着外观一模一样的另两位,一点点地移动脚步,慢慢接近。
  它们面孔充满迷茫,又带着一丝恍然……

  “它们在干什么?”傅远忍不住又询问。
  “它们这一世,第一次这样三人聚首,所以有点惶恐,有点不安吧。”李寂然拖着傅远,悄然后退。

  “它们以前怎么聚首的?”傅远打破砂锅问到底。
  “以前啊……”李寂然专心盯着三个灵魂,随口回答傅远:“就是两个人加一个妖怪嘛。”

  傅远不蠢,他一下子明白了李寂然的意思。他骇然道:“所以那个妖怪其实是她俩的姐妹?她们原来是三胞胎吗?小时候死了一位?这等事情,我作为亲戚,居然完全没听说!她们家隐藏得真深。”
  “不,不,不!”李寂然依旧关注着三个灵魂,对傅远的联想力他深感佩服,但还是忍不住纠正他的错误。

  “事情比你猜测的更为复杂,如果是你猜测的那样,小时候死去的那位早就应该投胎转世了,就算没投胎转世,它的灵魂也是死前的模样,像一个婴儿而非成人。”
  “所以它不是她俩夭折的姐妹,它是她们躯体的共主,它们三个灵魂,借助两具躯体,一同长大。”

  “怎么一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塞入两个灵魂吗?”傅远难以置信。
  “轮流,轮流懂吗?”李寂然白了傅远一眼,“三个灵魂轮流占据着两具躯体,轮空的那个,就以灵魂的形态待在花园中等待。”

  “那既然如此,蓁蓁、箐箐早就应该知晓它不是妖怪,除非她俩故意欺骗我。”傅远皱着眉头。
  “她们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除非……除非……”傅远的眉头越皱越紧,富二代们耳闻目染父辈的商场厮杀,对人心险恶远比普通人理解的更深、更透彻。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瞪大眼睛盯着李寂然,“她们通过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想借你之手,除掉一位,这样一来,两具躯体两个灵魂,她们就不用轮换着使用……”

  傅远越想,就越觉得真相应该是如此,他眼底泛起被利用的愤怒,以及对人心叵测的寒凉。
  但紧接着他脑门一疼,却是被李寂然狠狠弹了一下。

  ……
  “你的思想太黑暗了!”李寂然教训傅远,“她们轮流使用躯体,要利用我除掉某一位的话,除非能保证我即刻动手,否则我推迟几天,那时除掉的岂不很可能是始作俑者自己?”
  “那么冒险的事情,你会做吗?”李寂然反问傅远。

  见傅远低头沉思,李寂然又道:“更关键一点,她们其实连自己在轮流使用躯体都不知晓,又怎能策划这个阴谋?”
  傅远震惊抬头,“她们连这都不知晓?”


  “是。”李寂然语气肯定。
  “她们的灵魂意识,自幼就离体出窍,分成了两层。底层是她们前世的意识,虽然已经模糊混沌,但是我识尚存。这个意识在她们以灵魂形态存在时占据主体,换句话说,那时候的她们才比较接近一个独立的人。”


  “而在进入躯体后,她们前世的灵魂则被今生的意识代替了。今生的意识,亦是分为了两体,一体是傅蓁蓁的,一体是傅箐箐的。”


  “如果她们轮换时进入的是傅蓁蓁躯体,就启用傅蓁蓁意识,进入的是傅箐箐躯体,就启用傅箐箐意识。”
  “因为是记忆共享的双胞胎,她们替换的那一瞬间,被替换者的记忆已经复制过来,替换者根本察觉不了自己是才进入躯体的。她只会以为,自己一直就是傅蓁蓁,或者傅箐箐。”

  李寂然的这番话,傅远听得一脸呆滞,他努力吸收理解。
  沉思半天,傅远蓦然抬头,“不对!这里有个地方不通。”

  “如果按你所说,她们三人一直在轮流着扮演傅蓁蓁与傅箐箐两个角色而不自知,那么,最近她们为什么又能察觉到有妖怪在假扮自己?”
  傅远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寂然,期待他给出答案。

  ……
  梅林内的三个灵魂,此刻已经触碰到一起,它们互相手牵着手,围成一圈。
  李寂然远远望着它们,他轻声叹了口气,回答傅远:“因为我执啊……”


  “没有任何一个灵魂是喜欢自身无我的,就算因缘巧合,与另一些灵魂共享了一具躯体、一个意识,但只要它不被吞噬,不被融合,最终必然还是要生出一个‘我’。”
  “就像所有的双胞胎,幼小时可以同悲喜共欢乐,仿佛一人。但年岁渐长,他们就会各怀心事,甚至样貌也开始不同。”

  “我执是一个人避免不了的最大执著,即使它们这样的共生体也没有办法。”
  李寂然指着三个紧紧手拉着手的灵魂,继续为傅远解惑:
  “小时候她们的我执很淡,所以懵懵懂懂,察觉不了自己一直在活人与灵魂之间转换。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执的执念也点滴在她们心中积累。”
  “积累多了,终究是不可避免地生根发芽,并悄悄生长在灵魂态的前世之我,与附体时的共享之我中间,成为了她们今生今世的小小本我。它探头探脑,发现了一些秘密,便以自己的方式,暗中影响着她们,让她们感觉到似乎有人在假扮自己。”
  “其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利用这些猜疑,来浇灌这个我执,使其生长壮大,最终夺得灵魂的控制权。”

  ……
  李寂然的话说完了,傅远也再无问题可问。
  空地中三个灵魂,此时却开始逆时针旋转。

  它们越转越快,初始还能看见它们透明的长发拖在脑后,后来便连形体也分辨不出。
  只看见一道朦胧透明的光圈。


  “这是在干嘛?”傅远大张着嘴。

  “嘘!”李寂然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手势,他脸色变得严肃,不知道从何处突然摸出一张古筝,盘坐地上,横架古筝与膝,他先伸手“铮”地试了一下音。

  “送君归去兮,贺尔新生,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李寂然弹奏古筝,面对三个灵魂的转圈幻影放声高歌,词意拼凑,但又似乎有所指。

  等李寂然一曲袅袅,转圈的三个灵魂也恰好停歇。
  李寂然收起古筝,拂去衣服上的梅花落瓣,他款款站起,对着前方一揖,而他前方,只剩下了两个茫然的灵魂。

  “李哥,还有一个灵魂呢?你冲它们行礼做什么?”傅远在一旁,不解地连声问李寂然。



  “那灵魂舍己,已然融入了这两个之中。”
  李寂然指着剩下的两个灵魂唏嘘感慨,“我这一揖,就是敬它无惧生死的气魄。”

  说完,收了贴在双胞胎脑门上的符,李寂然负手往梅林外行去。
  他对傅远吩咐:“等余下的两个灵魂归位,你就可以带她们回家了,她们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

  “你去哪里?”傅远冲李寂然背影大喊。
  “我去喝一杯。”李寂然的声音从梅林外传来。
  第四十六章
  傅远与双胞胎姐妹俩离开时,李寂然已经喝到第三杯酒。
  不过这第三杯喝完,他便不再喝了。因为一条大狗与一位少女坐到了他桌子对面。

  当然他们不是小龙与夏静,这大狗比小龙苍老,少女也比夏静娇小。
  而且这少女明显比夏静野蛮,她一拍桌子,就粗声大喊:“老板,上两碗面条。”

  玲玉被少女吓到了,一脸的不知所措,春兰则一挽袖子,亦大声回复少女:“抱歉,我们这是酒馆,莫有面条!”
  少女眨着眼睛,看向坐自己对面的李寂然,她好奇低声询问:“这儿酒馆里不卖面条?”

  李寂然叹口气,回答少女:“别家我不知道,这一家肯定不卖吃食,他们的老板,饿了也只能自己去煮点素面压饥。”
  “可怜!”少女摇头,“一定是服务员没请好。”

  “我一路走过来,所有的酒馆都卖吃的东西呢。”
  少女再一次摇头,起身欲带着大狗离开。

  “等一等。”李寂然喊住她,面露感兴趣的神色,“我看你风尘仆仆的,这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从九江庐山来,找寻我的姐姐玩耍。”少女毫无机心地告诉李寂然。

  “一步步走过来的?”李寂然还记得她上一句话。

  “它跟着,没办法。”少女朝身边的大狗努了努嘴。大狗顿时汪汪叫了两声,神情颇为不忿。

  李寂然好笑地瞧了大狗一眼,又问少女:“庐山白云泉畔的刘越,你可认识?”
  少女惊得往后一跳,她戒备地打量李寂然,看李寂然眉清目秀的,实在不像一个坏人,才放松道:“刘越是我父亲,你是谁?”

  “我是你父亲很早之前就认识的朋友……”李寂然身体坐正,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
  “有多早?”少女歪着头看李寂然,总觉得他不老。

  “那时它在你父亲身边,还是一只小狐狸……”李寂然指着大狗回忆,“求我教会它下棋,代价是给我从山下偷三只烧鸡。”
  “还记得么?”李寂然微笑问已经深深垂下脑袋的大狗。

  看大狗神态,少女对李寂然的话再无怀疑。
  她弯腰对李寂然行了一礼,“世叔好,侄女小名阿愚,愚蠢的愚,敢问世叔贵姓?”

  李寂然摆手,“免贵姓李。”
  他口中念叨少女的名字,感慨:“阿愚……阿愚……,你父亲取名还是那般任性啊。”
  “那是,我的名字还算好的,姐姐的名字更任性呢。”少女笑着附和。

  “哦?你姐姐叫什么?”
  “她叫阿悔。”

  ……
  故人子女来访,怎样也要留下吃一顿饭。李寂然中午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素面。
  可惜少女阿愚与大狗,各自只吃了半碗,便匆匆告辞了。

  李寂然送他们出酒馆,看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人流穿梭,无端地忽然有些感伤。
  朋友们都老了,养儿育女,只有自己依旧年轻洒脱,这是多么的寂寥啊!

  感伤中的李寂然,最终拖了一个躺椅,在酒馆门口的野菊花畔,午睡小憩。
  迷糊到下午三点,李寂然醒转。

  一睁眼,他居然又看到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熟人。
  这熟人安静地坐在屋檐下,离李寂然只有数步距离,她的脚边还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

  是的,这熟人就是巷子里的盲眼女孩!
  李寂然被她吓了一跳,他猛地坐起身,惊问她道:“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我说无意你一定不相信。”女孩略侧脸颊,露出一丝俏皮,“其实我是寻着你身上的花香,找了很多天才找过来的。”

  “你失约了,欺骗我一个盲人。”女孩抱怨。

  “我与你有约?”李寂然摸着鼻子,努力回想。
  “当然有!”女孩用力点头,“你承诺过,我要是立下了恒心,你就过来带我入门。”

  李寂然记起,这句话他确实对女孩说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对女孩道歉:“我忘了,这是我的错!”

  “但是你真的立下了恒心?”李寂然话锋一转,质疑女孩:“无怨无悔,无返无退?”
  女孩表情严肃,“真的。”她用看不见的眼睛望向李寂然。

  “口说无凭。”李寂然还想刁难一下女孩。
  这次女孩却忽然笑了,“我有凭据的。”她信心满满地回答。



  “什么凭据?”李寂然追问。
  “十多天里,我找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最终凭借一缕花香,在万千人海中找寻到你……”女孩抬起头,脸上浮现坚毅之色。
  “这便是我的凭据。”

  ……
  女孩的凭据,让李寂然无言。
  他站起身,对女孩说道:“跟我来吧。”

  带领女孩,李寂然穿过黄泉酒馆,又回到梅花镇。
  梅林里香气浓郁,女孩皱着鼻翼轻嗅,却是明白了李寂然身上的梅花香味从何而来。

  两人一直走到镇中的石桥上,李寂然方停下脚步。
  他命令女孩盘腿端坐桥面,自己伸出右手,轻柔地抚拭女孩头顶。

  这般抚拭了四十九下,女孩鼻息均匀,仿佛已经睡着。
  李寂然又从旧藤箱内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点燃在女孩身前。

  做完这一切,李寂然拍拍手,后退三步,端详一会女孩的脸色,便倚着桥栏看桥下流水。

  流水潺潺,香烟袅袅,约摸一刻钟的光景,最后一丝香燃尽。
  女孩睁开眼眸,她看不见的眼珠竟焕发出奇异神采。

  “你梦见了什么?”李寂然问她。
  “我梦见了天,梦见了地,梦见自己是一片浮云,又梦见自己化做一滴水;我偶尔是枝叶上牵丝的小虫,须臾又变成旧庙中寂寞的僧侣。”女孩悠悠说道。

  “我前一秒是顶着烈日耕作的皓首农夫,下一刻又成了烟波江湖中的一叶轻舟;紧接着我又躺在案板上,赫然是一头猪!屠刀入体的痛苦令我声嘶力竭地嚎叫,但叫着叫着,我竟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屹立旷野中的一棵老树……”
  “长安城好远,后来我是赶考的书生在路边歇脚;烽烟处处时,我藏在沙砾下,腐烂成一具枯骨。”

  “时光流逝,我经历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故事,渐渐来到现代,我梦到了自己,幼时坐在巷口哭泣;但更多的梦里面,我却还是一位路上跋涉的徒步少年,工厂中辛勤工作的中年沧桑男子,以及那些徘徊市集,买菜持家的妇女。”
  “当然,我亦是一台被丢弃角落、沾满灰尘的电脑,或者某个人手中的一本新书……”
  第四十七章
  李寂然给盲眼女孩开了窍,领她进入道者的门,后面的路应该如何去走,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反正那一颗恒心不丢,她怎么也回不了头。

  当然,在送盲眼女孩回家的路途中,李寂然又教导了她一些呼吸吐纳的方法。
  基本的师德,李寂然还是有的。

  待李寂然从盲眼女孩居住的巷子出来,天色已近黄昏,街上满是下班的人与车。
  以及喧闹的放学儿童。

  李寂然混迹其内,倾听身边路人闲聊家长里短,学生们讨论游戏与作业,感到甚是温暖。
  他悄悄放慢脚步,以比平时慢一倍的速度而行。

  然而快走到酒馆时,一个异常的现象却让李寂然不得不丢失这份缓行的悠闲,令他加快速度,风急火燎地往回赶。
  李寂然看到无数的鬼魂正从酒馆方向往外扩散!

  虽然这些鬼魂都是善意的,它们躯体洁白,有些还散发出金黄圣洁的光芒……
  它们多是百余年前的近代乡人打扮,结伴说说笑笑,扛着锄头、挎着竹篮,如同刚从田野或集墟归来。

  黄昏的斜阳下,李寂然回首看着它们一点点地渗入城市的人流中,像水一般慢慢蒸发、消失。
  没有丝毫阴森的感觉,只有一种让人想流泪的温厚淳朴。

  ……
  李寂然赶回酒馆时,他有幸看到最后一只灵魂逸出年轻僧人的躯体。
  这只灵魂属于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扎着羊角小辫,怯生生地四处张望,她抬脚走了一步,回望年轻僧人,又依依地颇为眷恋。

  此时斜阳的最后一抹余光,穿过天边的火烧云,直直地落到年轻僧人的脸庞上。
  年轻僧人嘴角一翘,他拈花的手指指尖,栩栩如生地长出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煽动翅膀,飞离年轻僧人,绕着小女孩的灵魂转圈。
  小女孩的灵魂伸手去捉蝴蝶,逐渐被蝴蝶引向远方。最终她格格欢笑着,与蝴蝶一起消失。

  再无牵挂,再无因果纠缠的年轻僧人,在黄昏的阴影中,身躯由透明虚幻的墨黑,随光影移过,奇迹般地变成实体的柔白。
  白色的斗笠,白色的袈裟,白色的布履,就连肌肤的颜色,也变成了如同暖玉的洁白。

  年轻僧人不再是隐藏在幽暗处的魔,他成了重新拥有肉体的人。
  他由人成鬼,由鬼成魔,一念执着,他又由魔成佛,再由佛成了人。

  他活了。

  ……
  活过来的年轻僧人,依旧跌坐梅树下,无喜无悲,无嗔无怒。
  太阳这时完全落了山,街灯一盏盏亮起。

  看了半天热闹的李寂然,向年轻僧人走过去。走到年轻僧人跟前,他将旧藤箱当椅子,一屁股坐于其上。
  “我是不是应该弄三炷香,赶紧拜一拜你这尊新佛?”他打趣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睁开双眸,微笑盯着李寂然。
  “你若敢拜,我就拼着被雷劈,硬生生地承受。”

  “我不敢。”李寂然老实承认,这年轻僧人变回人,居然风趣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耿直,可以逗着玩。
  李寂然只好话题一转,又问年轻僧人:“你准备何时走?”

  “天涯处处是归乡,此地甚好。又有佳友手植的梅树,拳拳情意,岂可辜负,贫僧不走。”年轻僧人摇头。
  “你这和尚,好不地道!”李寂然指着年轻僧人,颇是无语。

  “这是城隍的地界,你鸠占鹊巢,小心神道中人,不与你干休。”李寂然吓唬年轻僧人。
  “贫僧又不是那等愚僧,我不建庙宇不树宗林,神道与贫僧何干?”年轻僧人对李寂然的吓唬嗤之以鼻。

  “贫僧只在这梅树下,借一块立锥之地,做一个看门之人,吃了睡,睡了吃,想那城隍,也应欣喜。”年轻僧人笑吟吟望着李寂然。
  “世间无赖汉,多半释家徒。”李寂然大笑,站起身拎起旧藤箱就走。

  走到马路边缘,李寂然又突然回头,他问年轻僧人。
  “和尚喝酒吗?”

  ……
  不喝酒,只喝茶的年轻僧人,一袭袈裟如雪,浸在八月十四的月华之内,更显儒雅。
  他与李寂然对坐,悠然品茗,直到三更天。

  两人都是风华绝代之徒,自然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男子还好些,而那些女子们,今夜却是有很多人要失眠了。

  不过到了三更天后,那些路人男子们如若没走,亦是一样有人失眠。
  因为从街道一头,飘然又行来一美丽女子。

  这女子穿着素色的一件旗袍,鼻梁挺直,肌肤光滑。正是那几次三番找李寂然麻烦的黄巾教女服务员。
  她款款走到李寂然与年轻僧人旁边,跪坐着给李寂然和年轻僧人的茶杯续满,又伸手从茶具里自取了一个杯子,放到自己跟前,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

  “今天不打架。”李寂然赶紧对女子申明。
  “我不是来打架的。”女子白了李寂然一眼。


  ……
  “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女子抿了一口茶。
  “我只是来赏月与喝茶。”

  “心境不同,施主找错了饮茶的对象。”年轻僧人一旁插嘴。
  “有什么不同?”女子斜睥年轻僧人。

  “贫僧与他,喝的是悠然,赏的是清风明月。”年轻僧人指着李寂然说。
  又指着女子,“施主神情寂寥,显然喝得是孤独,赏得是凄清一片。”

  “你这和尚,说话文绉绉的,我最是讨厌!”女子恶狠狠瞪着年轻僧人。
  年轻僧人神色如常地饮茶,仿佛无知无觉。

  片刻,女子偏头问李寂然:“我想刺他一剑,可以吗?”
  李寂然一伸手,“请便。”

  李寂然的话音未落,跪坐女子长身而起,那柄碧绿色的短剑又从她旗袍袖子内滑落掌中。
  一抬腕,短剑如毒蛇吐信刺向年轻僧人的肩膀。不是要害,显然女子留了情面。

  ……

  年轻僧人张开手掌,接住女子的短剑。只见短剑剑尖刺进年轻僧人掌心,如同刺入一个黑洞,转眼之间连剑柄都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一个照面,女子就双手空空,被年轻僧人收了武器。

  女子性格狠厉,却不退缩,她蹂身再上,五指如钩,抓向年轻僧人头顶。
  这次不像刚才,是杀招了。

  年轻僧人面色一变,印堂升起一抹黑气,并指点向女子的眉心位置。
  “和尚留手!”电光火石间,李寂然出声喝止。

  画面停顿,女子的利爪离年轻僧人头顶还有些距离,年轻僧人的手指已然接触到女子眉心。
  “她身上气息清朗无血气,不算奸恶之人。”李寂然为女子说情。

  “阿弥陀佛!”年轻僧人印堂黑气消散,他低头念一句佛号,撤回手指,深为自责:“是贫僧身上的魔性尤存,差点又坠魔道,多谢道兄提点。”
  一振袈裟,女子的短剑从年轻僧人宽大的袖袍内掉出,年轻僧人捏着短剑剑尖,递还给女子。

  女子接过短剑,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年轻僧人,茶是不好再喝了,她问李寂然:“他是谁?”
  “他曾经是魔,现在是佛。”李寂然向女子介绍,“但要是惹急了他,估计他亦能变回魔。”

  “所以你们黄巾教,千万别去招惹人家,免得他魔性大发,屠戮整座城池,因果可就大了。”李寂然故意恐吓女子。
  女子对李寂然的话将信将疑,但为了保险起见,她不再对年轻僧人瞪眼。喝了一杯茶后,匆匆就离去了。

  ……
  月色之下,再一次只剩李寂然与年轻僧人。


  “和尚,你们修佛的,和我们修道的一样,处处都是凶险啊。”李寂然给年轻僧人倒满茶水。
  年轻僧人颔首,对李寂然恳求:“为巩固佛心,我当再在这树下,静坐四十九日,请道兄为我护法。”
  第四十八章
  中秋节这种节日,黄泉酒馆里除了曾生与鬼差,再无余者喜欢,因为大家都是孤独的鬼和人。
  所以天一黑,李寂然就把酒馆早早关门。取出前几日买的月饼,他邀请春兰和玲玉,带着囡囡一同在野菊花旁赏月。

  有女儿、孙女陪伴的曾生,及和蒋芳腻歪的鬼差他就不请了。
  不过令李寂然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非要凑过来一同过节,他们喜笑晏然,围坐在两个孤独的鬼,和一个孤独的人身边,根本就是炫耀嘛。

  八点多钟,明月挂上枝头,夏静与小龙,还有傅远与两位双胞胎姐妹也陆续过来了。
  恶趣味的蒋芳,故意拉过夏静和自己坐在一起,嗯,春兰也坐在她这一侧。
  至于傅远他们,主要是来给囡囡请安的,自然是坐在囡囡身旁。

  一阵喧闹,大家刚刚坐定,一对玉人一般的夫妻,抱着一位粉雕玉琢似的小女孩,也站到众人跟前。
  他们放下手中的月饼与瓜果,祈求地对李寂然一笑。

  李寂然欲板着脸,但念及此刻是中秋,还是转身进了梅花镇,领出一个肉嘟嘟,手中还握着一卷书的小胖子。
  安排这对夫妻和肉嘟嘟的小胖子坐到一块,李寂然一边弯腰为他们倒酒,一边说道:“同在一轮明月下,你们此时当思那三户人家的悲苦。”

  夫妻里的男子闻言面色肃穆,他一拱手,回答李寂然,“吾与拙荆聆听教诲……”
  “教诲不敢当。”李寂然举起酒杯与他们轻轻一碰,“吾辈中人,只求一个无愧。”

  ……
  赏月到九时,下了班的孟大宝与小婕亦过来凑热闹,他们二人今宵私定终身,已然是情侣关系。
  酒馆中人与他们熟识,纷纷取笑打趣。

  小婕羞涩低头,孟大宝憨厚,唯饮而已。他一圈圈地敬酒,连野菊花也不放过。
  因为李寂然给野菊花也留了一位置,它面前放着一杯酒,原先最高花枝上的花朵,现在正浸在酒杯中。
  这酒杯中的酒水一直在减少。

  春兰与夏静,看着幸福的小婕与孟大宝,二人触景生情,目光对视下迸发出一串火花。她们一起举杯,互相一碰,开始猜拳斗酒,都想把对方灌倒。
  小龙站在夏静身后,汪汪吠叫为夏静助威。蒋芳与春兰形同姐妹,她站在春兰这边,只是她没小龙那么幼稚,只在心底暗自为春兰加油。

  和夜叉夫妻、曾生、鬼差一起喝酒赏月的李寂然看到这一画面,只当二人是孩童般胡闹。
  他摇头微笑,眼角余光看到碧落酒馆的胡三娘倚着门向这边张望,神情颇为寂寥。

  李寂然顿时放下酒杯,向胡三娘走过去。
  “三娘,如此佳节,为何不与亲人一起欢度?”李寂然询问她道。

  “回禀城隍老爷,三娘的父母远在他乡,三娘又未曾婚嫁……”胡三娘垂下头。
  “不语呢?还有那狡猾的胖子?”李寂然笑问,“我记得他们可是叫你三姑的。难道寻衅闹事就在,要他们陪伴长辈就无影无踪?”

  “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
  见李寂然提起过去了的囧事,胡三娘只好跟着讪笑,她尖尖上翘的鼻子顶端,悄然渗出一滴汗珠。


  “你们呀!”李寂然瞧见这滴亮晶晶的汗珠,手痒痒地想弹掉,当然他克制住了自己。
  “过来一起喝酒吧。”李寂然邀请胡三娘。

  ……
  请了胡三娘,李寂然由三娘想起那非狐非人的少女,她父母双亡,这中秋月夜,一个人凭窗,该是多么的孤独?

  李寂然转身去找傅远,少女母亲的丧事嘱托他安排的,他应该有少女的电话。
  转悠一圈,席间却不见了傅远的踪影,双胞胎姐妹俩的座位也空着。

  莫非他们走了?李寂然询问和曾生孙女以及小胖子玩耍的囡囡,囡囡一抬手,指向马路对面。
  顺囡囡手指望过去,在马路对面的那株梅树下,李寂然果真看到了傅远,双胞胎姐妹俩也在那儿。
  白衣如雪的年轻僧人端坐他们跟前,寂定静坐的他竟然睁开了眼眸。


  李寂然大感好奇,越过马路,他站到傅远身后,听到年轻僧人竟然是在为双胞胎姐妹俩讲述佛经。
  年轻僧人讲得缓慢,几乎是一字一解。傅远听得昏昏欲睡,但双胞胎姐妹俩神色专注,显然听进去了。

  李寂然拉起傅远,悄悄走到较远处,“怎么回事?”他问傅远。
  “我也迷糊着呢。”傅远苦笑,“适才我看到梅树下隐约有人,就问眼睛好的蓁蓁她们树下是谁?”
  “她俩看了看,惊讶得告诉我,就是以前的黑和尚,但是现在变白了,而且身体也不再透明。”

  “我们三人就溜过去查看。我发现真的是一位和尚。他在闭目打坐,我们不好打扰人家,看了一会,就要回来继续喝酒赏月。”
  “这时候,谁料那和尚在我们身后忽然开口,他说蓁蓁、箐箐体内有他师父的灵魂。”
  “为了报恩,他要为蓁蓁、箐箐俩讲经,就像当年师父为他讲经,渡他入门一样。”
  “我陪伴蓁蓁、箐箐稀里糊涂地听着他讲经,后来,你就过来了……”

  想不到那日舍己的灵魂,竟然是年轻僧人的师父。
  李寂然闻听感叹一番。这是双胞胎姐妹俩与年轻僧人的宿世缘分,可喜可贺,他自是不会干预。

  傅远讲述完,却是有些着急。
  “我说李哥,蓁蓁、箐箐不会被这和尚忽悠得出家吧?我看她俩有些痴迷了。”
  “放心。”李寂然宽慰傅远,“这和尚不建庙宇,不树宗林,她俩无处出家。”
  “至少百余年内,她们的青丝剪不断。”

  ……
  李寂然的话,让傅远安了心。他遵照李寂然的要求,给非狐非人的少女打电话。
  电话那边,少女说自己要为母亲守孝,婉拒了李寂然的好意。

  守孝是为人子女的心意,李寂然赞赏。挂断电话,他继续与大家一起喝酒。

  不知不觉中,一轮圆月跃到了天心。
  明月下,犹在猜拳斗酒的春兰与夏静,战况终于进入白热化。蒋芳与曾生的女儿阿莲,受气氛影响,也加入战局,四个女人喝的是不亦乐乎。


  胡三娘拉着玲玉,吓得躲到角落里嘀嘀咕咕。
  小孩子们吃着月饼追逐嬉戏,开心的不得了。
  夜叉夫妻一脸慈爱地望着玩耍的小孩子们,偶尔礼貌客气地与在座的干上一杯。
  小婕与孟大宝,并了座位,互相依偎着赏月。
  曾生与鬼差两个男人,他们则一个为自己的女儿出谋划策,一个为自己的女人鼓劲……

  这一幕幕场景,再加上从马路对面传过来的,年轻僧人清澈祥和的讲经声,以及夜风中袅绕的野菊花香。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沉醉其间,感受到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氛。

  ……
  这世上有一种人,据说最擅长破坏气氛。
  李寂然以前是不是这种人,大家无从知晓。

  但今晚在这大家都开心时,他突然站起身,说了一句话,却是让很多人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这种人!

  同时,更让人怀疑,他过去是个土匪。
  因为李寂然说:“大家吃好喝好,我去杀一个人,片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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