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麻燕雀》——你不了解的民国江湖,揭秘污脏骗

  第十五章 金点
  入冬后,小六休息了两天。按说小伙计哪里有休息可言,但孟小六这个小伙计可不一样,他是现在盛隆典当行的红人,王定一对他要多纵容有多纵容,除了工钱不能乱来,其他的都快赶上二柜的待遇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一个月前小六还是典当行业的新宠,如今风头过去了,谁还记得他。其实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再大的事儿也就几天的热乎劲儿,地球离了谁也都会照样转。
  小六现在对江湖一知半解,反倒是处处小心看谁都像老荣和老合,虽然神经兮兮了些,但好在警惕性高点没什么错,正所谓马上摔死英雄汉,河里淹死会水的人,大多栽了跟头的都是大意失荆州的老手。
  随着家里日子渐好,小六已经不用往家里扛米扛面了,一般父亲相熟且有生意往来的掌柜的,光送的就够小六家嚼谷的了。现在不少人都知道,孟安明年要开一家酒楼,谁要是把这关系走好了,以后光给酒楼供货就是不少的钱。
  不管多大的人在娘的眼中也是孩子,小六赚的钱自然要由他娘沈氏来保管。不过小六争气,年纪也的确大了,家里现在日子也好过,故此沈氏不会全要过来。看在手掌心的三块大洋,小六不知道该怎么花了。麻子跟着他哥去火车站扛大包干杂活去了,谢大头上次偷溜出来没让他爹把腿打断,估计今天叫他也不怎么方便,自己该去哪儿玩呢?
  去前门、大栅栏和天桥转了转,小六也没碰到狗子,一时间觉得百无聊赖,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店里待着呢,现在跑回去找王三胜这不是馋人家嘛。孟小六准备买几本书看去,也想去别的古玩店涮涮眼珠子,想到王定一说的见多识广,不如去东安市场逛逛。
  东安市场的繁荣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其他几大市场,各种艺人荟萃也不比天桥少。只是小六平时不愿意去东安市场,据家大人说,小时候有个算命的称他命中与火相克,久而久之连小六自己都信了。这也是他不愿意去东安市场的原因,直觉得那里跟自己犯冲。
  东安市场早先是个卖早点、摆地摊、搭篷布,清晨出摊过午收摊的所在。后来日益繁荣起来后,有人就看中了这块儿肥肉,盖了东安市场。从北向南的一条街,以百货和食品为主,一个个小屋子都差不多样子,做买做卖的什么都有。东侧的房子是卖吃的和杂技场,西侧最早则是作为马车停放处,后来就开始卖书和古玩了。
  市场商场都需要养,慢慢的茶楼舞台和各种艺人都被吸引过来了,东安市场也慢慢的变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起来。后来壬子兵变,东安电影院起了大火,整个市场付之一炬,这也成了小六不爱来这儿的理由。过了一年,东安市场重建,有往日的口碑撑着,这里建成后依燃红火,店铺还增多增大了,今年年初还开了南门和中门,于是便更热闹了。
  孟小六进了书店,里面琳琅满目既有线装书,也有如今最流行的订装和胶装书,印刷质量、薄厚、畅销程度以及封皮的材质决定着书的价钱。
  脑中想起书来,大约就是四书五经之类的,路遇文人风雅之时也多是吟诗诵词,不过小六听说现在最流行的是新体诗,据说是从外国传来的,报纸上登过几篇,小六认识些字后也看过几眼。怎么说呢,看起来倒是方便理解,但缺少了一份古诗才有的神韵和灵气儿,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东西,即便用大字写出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的诗词歌赋看似规矩颇多,却又能彰显个性,就宛如循规蹈矩的国人一样,实际上讲究的是内秀。总之小六转了半天,本想买几本大部头的书,到头来却买了几本演义和国外小说,最后还挑了本唐诗。抱着书出了书局,闻着上面油墨的香气,孟小六感觉自己顿时有文化了不少,走入古玩店的时候,人家也对他且能多看几眼。
  不过,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小六就彻底撕掉了斯文人的面具恢复了本色。古玩店里的东西他看了个稀里糊涂,现在只不过是认清了各种东西的叫法和名称,在库房里经常见经常摸也多少看得出点好坏,但离着懂行还差得远,所以小六逛的是没滋啦味儿的。
  东安市场的杂技场是一绝,从有开始就是吸引人的所在。生意人和艺人是不分家的,所以艺人也多戏称自己是生意人。没有做买卖的,光看卖艺的有啥意思?有了吃喝商店,市面上没点娱乐又有什么逛头?两方是火借风势,风借火威,谁也离不了谁。
  看完杂技,小六吃了顿饱饭,兜里带的钱还剩下一块多大洋,正巧听见了有人在喊,侧耳听去竟然还是那天偶遇大白腿的时候所碰到的那人,今天他只不过是换了地方而已,喊得还是老一套:“画龙龙成云,画虎虎成风......”
  大白腿说这人是点金的,现在小六跟着王定一学了些江湖春典,也明白啥是点金的了。金皮彩挂,其中的金就是点金或者说金点,指的是相面算卦的人,随便一点便是金,金句点化沾腥子。
  小六把零钱攥到手里,剩下的藏在鞋里,反正也没多少,还把得死死的,应该没人可以偷走,即便人群里还混着老荣小偷,拿便拿了去了。小六一来好奇,还有就是有点不服气,自己怎么可能被人三言两语就骗去了钱呢?要知道无论是权二爷还是蜂门的人,设一个骗局都用了很久,现在就凭一个人,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钱沾走?大白腿是不是也太危言耸听了。
  走进去,低头一看,那人还在边唱念着边写画着,画好字也好,就是去替人代写书信也是没问题的。最主要的是,那人倒着写字,人都爱看新鲜,瞬间就把人拴住了。只听那金点抬头道:“怎么这么多人啊,呵,里面事儿还不少。”
  就有人搭话道:“什么事儿啊?”
  金点道:“咱这些人里,有的最近犯小人,要和别人打官司。有的家里老婆偷了汉,四邻八舍的都知道了,唯独他自己个儿蒙在鼓里。哦,这还有要找活儿找营生的,还没找到,急吧?还有人鸿运当头,最近混的不错,却是因破局而起,得罪了人。对了,还有一个家里有病人,正愁得慌。怎么还有人跟人犯口舌?可别吵架,再弄下去非得出了人命。”
  金点漫无目的的巡视着众人,小六听到鸿运当头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搁楞,难不成说的是自己。自己最近的确混整了,也正如他所说,是破了权二爷的局儿起来的,得罪了谁?又会怎么样?
  “行了,相见即是有缘,我随口说几句,大家就当听个乐呵。信我的呢,我多说几句,不信的就此离开吧。”金点道。
  有人忙问道:“先生多说几句呗?”
  “说是能说,但唯独一人不能说,就是那个........”说到这里,金点伸出手来做了个王八的动作,然后道:“打官司长病犯口舌都是小事儿,唯独这老婆偷人是大事儿,说出去与脸面往哪儿搁啊。若是真急了眼,打我一顿,那我可受不了。一会儿等他走了我就说,先说别人的。”
  这点门道孟小六看出来了,差点笑出声了,别管是真是假,这金点这么一说还这没敢走的,你前脚走他后脚不指名不道姓的一说,不就等同于说你了吗?北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真要是弄成笑谈,这以后还怎么混啊?别管真假,反正是抬不起头来做人了,所以坚决不能走。
  金点继续道:“我啊也不能算上一整天是不是,我就白送三卦。事先声明,我聋子哑巴不送,十聋九哑,我说什么他听不见也听不懂。傻子我也不送,我说了他听不明白,白浪费我口舌。我拿出三个纸条,谁想算谁拿着,我简单说几句,深了破道行不值得说了。接着的别窃喜,接不着的也别不高兴。”
  说着他拿出三个纸条,小六抱着书,反应够快但手却耽搁了,顿时纸条一抢而空。那金点对第一个人说道:“二虎争食。”对第二个人说:“近有官司。”对第三个人讲:“口舌之争。”
  “神仙啊。”
  “真准。”
  “厉害,先生,可否给我细说说?”
  周围的人一看这么准,便也想尝试。有人还要给钱试一试,那金点一瞪眼道:“你当我这是要饭的花子?我往日谈相多是两块大洋,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今天是为了扬名才来的。不为钱,一相三毛钱,我只相前五个,后面的也算有缘人一人一块儿大洋,你应了便不准不算,我也不准不相!”
  “先生,先来后到,先给我们三个具体说说。”那个被说近有官司的人当即掏出来三毛钱道。
  金点微微一笑道:“你们不急,刚才已经白送了三相了,总不能这般贪心吧?你们三人中有一人,只需我行我素便可顺风顺水化险为夷,但另两人略有麻烦,轻者伤财,重者......算了不说也罢。”
  “我来,我来!”
  当即有五人报名,小六运气又差了一步,排在了第六,倒是应了小六这个名字,顿时兴趣索然萌生退意。脚底下还没动,却听那个金点道:“这位年轻人,你最近最好注意一些。别看目前混整了,掌柜的器重、日子也红火,可盯住你的人也多了,走路多小心。”
  小六指了指自己,那金点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六一眼,点了点头。
  本章节完,今天提前更一下,明天依然是晚上更新。
  第十六章
  “嘿,真神了。”一个来看相算命的恭恭敬敬的抱拳拱手深施一礼,对金点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金点在一张遮挡起的纸板上写着东西,他挡的严严实实的,谁也看不见。他写完就问人家父母是否健在,并说自己把答案写在了纸上,来相面的答出后,金点反转纸板上面果然写着如出一辙的答案。几次之后屡试不爽,这让围观等待的人们不忍离去,直呼那金点是个活神仙。
  金点故弄玄虚的指点了一番,前面几人没有一人掏三毛的,有个囊中羞涩还拿了五毛,剩下的皆是给了全挂一块大洋的相钱,最早的那三人自然不用说,纷纷一元卦金。小六等得久了有些不耐烦,想走但想起金点刚才的那番话和意味深长的目光,脚下便有些迟疑。
  最终轮到孟小六了,金点上下打量着他,捋这那三缕长髯,好似看不透小六,猛然间大叫一声,脸色变得煞白,转身就要走。这小六哪里能放得过他,忙一把拉住他道:“怎么了?你话还没说清楚,不能走。软刀子杀人不见血,话可不能说半截。”
  “算不算由我,我怎么就不能走了。”金点慌张地说道。这般表现出乎围观众人的预料,大家皆是不明所以,小六更是提心吊胆,到底怎么了,竟然连算都不愿意给自己算。
  孟小六并不放手:“嘛呢,嘛呢。你让我留下的,也说了不准不算不能不相,一元卦金。”
  “可我已经相过五个了。”那金点的样子很着急,感觉都快哭了一样。众人纷纷嚷嚷,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金点踌躇良久才伸出手来道:“把你带出门去的几块儿大洋都给我,我说完你听就听,不听不能跟我急眼,也不能把钱要回去。另外我说、说完了那就是说完了,不能追问。大家既然都让我说,就给我做个证。”
  众人纷纷称好,金点对孟小六道:“你可答应?”
  “行,可我没几块大洋了。”小六道,那金点掐指算道:“你中午吃的够好的,买书也花了不少。有多少你给多少,我给你说完便走。”
  小六把身上藏着的和手里攥着的一块多大洋全部塞到了金点手里,金点道:“你爹是干什么的?”
  “您不给我算?”
  “事情太复杂,鄙人实在算不出来,不过最近你爹可发迹了,这点我看出来了。”金点道:“令尊令堂多大了?”
  “家父四十,母三十有一。”
  “嗯,我算算,令尊以前是做体力活的。近来令尊三大运的中年运势到了,连带着你也发了济。你倒是也争气,掌柜的器重你,可你也是从破局开始才得到赏识的。若是令尊运势依旧,这还好说,可如今看来略显颓势,只怕会导致你的运势也发生一些改变。
  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尽量别天黑出门,否则轻者伤重者亡,此难只有你自己能渡,在下爱莫能助,总之好自为之吧。”说完金点收了家伙事儿,带着小六和众人的卦金扬长而去,只留下围观众人连连咋舌,感叹这是个神人,也有好心人叮嘱小六别不把这当回事。
  小六抱着书朝着家走去,一路上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金点说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堵的慌。难不成这金点不是骗人的,而是真有本事?那他说的让我小心是什么意思,谁会难为我?是大络腮胡子,还是权二爷,亦或是祸从天降?
  回家后也没心思看书,也没心思吃饭,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听旁边屋的马大婶问道:“老孟家里的,小六怎么还没起来,大小伙子睡懒觉可不好。”
  沈氏笑答道:“再让他睡一会儿,从小这孩子皮惯了,这猛一上工,没给人家干过活,还不得天天早起。好不容易歇上一天了,多睡会儿也没事儿。”
  “您倒是真心疼小六。”
  “小六还是个孩子,我又没仨没俩的,不疼他疼谁?”
  从小?上工?还是孩子?王定一看出来蜂的门道?小六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自己好像想明白点了。
  小六虽然五官端正但不是那富裕人家的孩子,这个从气质面相上就能看得出来。身上不带书卷气,也没有富贵气,却有钱去看相,听到一元大洋也没走。那能说明什么问题,要么家里突然发了横财,要么就是自己赚钱了。
  往往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有活儿的也不过是当个学徒,哪里有钱,所以家里肯定行了大运。要么是家里给的,要么就是掌柜的因小六家的关系才给钱,加上工作了的人和没工作的一看就不一样,这就又确定一分了,如此就盘出来点底细。
  若是给自己家干活,头几年就得往死里用,不为别的就为学本事,好继承家业。小六肯定是嘴角没擦干净吃饭的油,能出来吃香的喝辣的,那就且是给别人做工,今天放大假呢。奉承归奉承,要是真买卖大就不是这般做派了,所以奉承自己父亲的程度有限,买书吃饭加上算卦不是小钱,为啥能有这么多钱呢,那便是掌柜的器重。
  反正说来都有理的话说出来,情等着小六往上撞。穷人的活计可不都是下大力吗?说小六的父亲是干体力活的一点错也没有,问出年龄综合先前判断的那些,说中年运势那就更没错了。掌柜的为什么器重,那肯定是为店里做出了突出贡献,打破了一个局面,破局说的没毛病,不破不立,破了旧的很定会得罪人起码会接触到人,这就足够吓唬自己的了。把这些事儿一说,小六自己就得往上靠拢,越想越是相信。
  小六知道自己被骗了,暗骂一声,大白腿说的真没错,真是把自己的钱全交代了。人家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一天就赚了这么多,看来傻子不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小六想明白这一切,顿时心情大好,心里不堵了眼皮子也上下打架,不一会儿工夫就呼呼大睡了起来。其实他并不知道,这金点哪里有这么简单,他不过是初窥门径罢了,可纵然如此这全凭着小六的悟性使然却也是难得。
  首先那一手好字好画好嗓子好做派就是为了“圆沾”,也就是吸引人,显然这个金点吸引了一个大盘子。随即他随口胡说,说的大多是人之常情,然后用眼睛观察周围的人,比如小六,说起来鸿运当头,又说起破局而起,得罪了人的时候,小六面部表情微微变化。这一切都在金点的眼睛里,于是一会儿说起话来也就无往而不利了。
  除此之外,金点还得看人的衣着谈吐以及气质,判断出其背景、家世和所属职业,从而“对症下药。”先送后买,端的是请君入瓮。那百写百灵的纸板江湖上叫“跟头幅子”共有四张共计八面,只有一面是空白的,其他早就写好。他挡住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他的手法和写出来的是什么,然后以最快的手法换到来求相的人后来给出的答案上。“把簧”“水火簧”“地理簧”“现簧”等等等等,光学明白并能熟练运用这些,就值一块大洋。
  要是再说下去,小六父母怎么回事儿他都能蒙对了,小六他爹刚刚发迹,以前是个苦劳力,小六说话京字京音,说明父母说话也是北京口音,否则孩子必定会有些乡音。在北京,苦劳力,父比母大九岁,算不上差太多也算是小娇妻,肯嫁给孟安,这说明家里穷的也够瞧的了。总之随问随现抓,到处都是线索,到处都能“相”出来门道。
  见孟小六想走的时候,那金点不明不白的一句大帽子给小六扣上,让你自己就打心眼里就害怕,哪里敢走?这还是金点中道行比较浅的,若是深一些的“安座子”“老周”的卦摊儿,那才是厉害的只想叫他活神仙,任你想破脑袋一辈子也不定能想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只能归结为人家能知天数。总之那本事,是说上三天也说不完。
  小六是被麻子和大头从床上给闹起来的,起来后天已经擦黑了。麻子撇着嘴道:“六哥,你可真能睡,听婶子说你都睡了一天了。”
  小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从被窝里穿上裤子,下了床。别管春夏秋冬,小六酷爱裸睡,不过年纪越来越大,屋子又小便有些不方便了,小六多是偷偷从被窝里脱个精光,即便强忍着不脱,一觉起来也保准裤子不见,裤衩满天飞。
  三人决定出去聊会子,沈氏见了说道:“小六,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玩。都是大人了,怎么这么贪玩呢?”
  “娘,我就去胡同口跟他俩白话白话,一会儿回来吃饭。”小六答道。
  沈氏点点头,用手在身上擦了擦水道:“麻子,大头,你俩也别走了,给家里说一声,今晚在这儿开伙,我见你俩来,做了你俩的饭。”
  “谢谢姨。”
  “谢谢婶子。”
  俩人叫啥的都有,口水都快滴答到地上了,他们闻到了久违的肉香味儿。小哥仨现在数小六家混的最好,三天两头的吃肉,原先哥仨看起来还没什么差别,这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小六个头明显见长,面色红润胳膊也有力气,相比之下麻子最差面有菜色,大头也好不到哪去。不光是身体,当铺到底是个体面职业,带着小六现在的精气神也不一般了。
  谢大头感慨道:“六儿,现在你可算是混整了,哥哥我打心眼里高兴。”
  小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还不行,干一行爱一行,我现在是越学越怕,觉得典当这行里深不可测。别老说我了,大头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就是个小学徒。打铁的买卖放在城外农村还行,但在这城里也不好干了,也就是我爹是个工头,这才能让我进去。光管中午一顿,基本就是往死里吃,否则就我们这个体力活也抗不下来啊。冬天还好过,到了夏天炉子热自己也热,那才是最难熬的。其实最困难的是,我干活后饭量明显见长,一家人日子反倒是苦了一些。不过熬过这几年,等我出了徒,也能混的不赖。”谢大头道。
  麻子则搓着衣角道:“六哥,大头哥,你借给我们的钱还得.......”
  “什么钱?大头你记得不?”
  “没这茬子事儿啊。”
  胡同口的大道上,衣衫褴褛的权定邦正在追着一辆洋车,洋车上的男人吃得早,此刻剔着牙打着嗝。权定邦跑的气喘吁吁,那洋车夫刚想放慢脚步可怜可怜他,却被车上的男人用文明棍儿杵了杵:“快点,没吃饭啊。”
  “五爷,您就赏口饭吃吧,咱都多少年的老交情了。”权定邦道。
  五爷扭过头来:“权二爷啊,您从城里跟到城外,您不累啊。我说,我这是要去赴约,您要是跟去,晚了城门关了你可回不了家了。”
  “哪儿他妈还有家啊。”权定邦道。
  “哦,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房子也没了。”五爷道:“那就这样,你的事儿回头说。二爷,您这事儿办的不老地道的,京城虽然消息来得快散的也快,但谁敢用您不是?再说您吃喝嫖赌的,这也不太好。”
  “您不也........”
  “你他妈能和我比吗?行了你回去吧,拉洋车的,快点再快点。”
  五爷把权二爷甩在了胡同口,权二爷啐了一口暗骂一声孙子。他其实要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卖了祖宅还能凑活着过一辈子,毕竟名声臭了没人敢用,他也做不来什么。结果那仨丫鬟给他来了个卷包会,什么都给卷走了,老宅子也在赌局中压了出去,权二爷现在是净身出户了。今天到这个明天到那个家打秋风,日子久了本来人缘不好的权二爷成了人见人嫌,反正不受待见,有老鼻子委屈了。
  权定邦听到了胡同口的说笑声,循声看去,那他妈不是孟小六吗?!那个让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的孙子。
  本章节完,我说吧,权二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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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孟小六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依然过的是潇洒自在。一晃都该过年了,掌柜王定一愈发信任小六,跟孟安的往来办货也越来越多,总之不管公还是私,关系是越走越好。
  “小六,赤壁大战你还没给我讲完呢,再给我讲讲呗。”王三胜在库房外央求着小六。
  孟小六放下了手中的库房历年记录,走出门去说道:“大哥,库房重地严禁无关人士靠近。你这是看掌柜的出去谈事儿了,放肆了是不是?”小六是开玩笑,王三胜心里也明白,朝着小六的肩头擂了一拳道:“少拿掌柜的吓唬人,你快点给我讲。”
  学习文字最好的办法还真不是逐字逐句的去记,而是看小说,联系前后文很容易就认识新字,久而久之也就记住了。实在不认识的,查阅后也可解答,总之比死记硬背要有效得多,起码对小六来说是这样的。
  小六最近读了不少书,其中《三国志通俗演义》是他比较爱的一本,以前听了不少说书先生讲三国,如今看完了书又有了新的理解。小六脑子活泛嘴皮子溜儿,东拆西借的把所有听过见过的揉到一起讲三国,若是出去卖票卖座估计还差点火候,但忽悠个王三胜还不是问题。这不,王三胜听到火烧赤壁的时候,小六就去忙了,现在可算缠上了小六。
  孟小六无奈的摇摇头道:“那成,上回讲到草船借箭,话说孔明借了箭,驾舟回营........掌柜的好。”
  王三胜背对着前脸门房,此刻满脸不在乎的笑骂道:“少吓唬人,小六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讲完,我就赖在库房不走了。”
  “三胜!掌柜的,您回来了,给您沏茶吧?”小六道。
  王三胜连头也不回,认定是孟小六哄骗自己,说道:“掌柜的别说没来,就是来了我也.......哼,反正我不怕。”
  “你也怎么着?”王定一在后面踹了王三胜一脚骂道:“库房重地,闲人免进,你还敢赖在库房。二娃子,你这是要成仙啊。”
  “我的娘呀。”王三胜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的跑了,王定一一见王三胜的囧样,不免笑了起来,也不生气,对小六道:“看的怎么样了?”
  “还有前年和去年的没看完。掌柜的,为什么让我看库房记录啊?”
  “首先是学习登记格式,另外也通过货物的变化认识一下咱们盛隆当铺的发展,同时关注这几年什么东西好出,什么东西不好出,以后到了柜上也对价钱有了心理估计。”王定一道:“你这脑子,没问题的。行了,出去帮我收点款子,马上该过年了。五月节,八月节和春节是收款的日子,你且去几个熟悉的买卖家收款,也锻炼一下你。另外,年前外面老荣多,你注意钱别被人偷了。”
  “成,掌柜的您说去哪几家。”小六答着把王定一所说的店家记了下来,临走的时候掌柜的还叮嘱道:“给我买点好看的画报,有钱吗?。”
  “有,掌柜的。”
  “给我垫上,回来给你。”
  收款没有遇到任何难度,山西人做生意向来以精明著称,小六一说是盛隆典当行,过节了如果方便结下账,那边就当即结了款。小六暗自发笑,看样子不光是因为都是多年交往的老主顾,还有就是人人都怕王定一为了点针头线脑的小钱找上门来。
  大买卖规矩多,自然不能交给小六这种新人,他所跑的也大多是些估衣店和旧货店。结完最后一家后,小六没敢在路上逗留,拿了钱先放回当铺这才又折出来买东西。掌柜的所要的画报,美其名曰是好看的画报,实际上就是一些情·色·画报,这东西卖的比报纸都火,但很多人如王定一一般,抹不开面子都是靠别人去买,由此还滋生出来一种倒卖画报的买卖。
  其实离着西四牌楼不远处就有个卖画报的,小六则要跑去热闹的地方买,掌柜的要是发现了,只需说上一句西四牌楼这边的画报贵两毛钱,王定一就会放下任何怀疑,连连夸赞小六聪明会过日子。小六玩了一圈,抄小巷子准备绕个近路,走到巷子中的时候,猛然间背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小六吓得一哆嗦,回过头去的时候估计脸都绿了。
  沙莺莺笑了起来:“看把你吓得,小六哥,您干嘛呢?”
  “你这走路怎么没动静啊,快把我吓死了好吗?”小六拍着胸脯说道。
  沙莺莺捂着嘴笑道:“你那天行侠仗义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
  “那不是一回事。”小六道。沙莺莺有点奇怪,小六记得初次相见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扭扭捏捏的,后来自己找大头玩的时候也碰到过她几次,见到小六皆是没说话脸先红了。按说一回生二回熟,但这条规律放在女人身上却着实不生效。准确的说在小六眼中,沙莺莺就是个小女孩儿,算不上女人,他更喜欢成熟有韵味的女人,比如大白腿那样的。可是今天在这胡同里,沙莺莺竟然主动上来打招呼,还颇带了一丝俏皮的,这倒让小六感到意外。
  小六脑中胡思乱想着,沙莺莺擦了擦脸上,双颊有些微红道:“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孟小六挠挠头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今天没去出摊?”
  沙莺莺摇摇头:“我来给我娘抓药。”
  “对了,我去过你们院儿几次,怎么没见过大娘啊。”小六道:“得的什么病,严重不?”
  “挺严重的,所以一直卧床不起,那天我们实在没钱了,这才想着给变卖家伙的。”沙莺莺的神情有些暗淡,两眼泛红看起来好像想哭的样子,小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忙道:“嘛呢,嘛呢,别哭,我这人最怕女孩子哭了,你抓药没有,我陪你去吧。”
  “好。”沙莺莺又笑了。
  一出胡同来到大街,沙莺莺顿时好似又换了个人,小六说什么,她是低着头“嗯”,活像个刚嫁过门的小媳妇,与刚才判若两人不说,反正丝毫不像打把势卖艺出身的江湖儿女。抓好了药,小六请沙莺莺吃了个饭,这才挥手告别。
  孟小六虽然从街面上混,但毕竟也才是个半大小子,低眉臊拉眼的买了画报,弄了一个大红脸慌忙回到当铺。王定一果不其然,听到小六省了两毛钱,高兴地和过了年似的。
  说到过年,日子一天接一天的逼近了,过年无论天南海北只要有办法总是要回家过年的。但这是对当官的亦或是有钱人,穷人过年又称作是年关,因为欠的帐要结了,外面还没活干,实在是不好过。
  今年盛隆典当行生意不错,因为权二爷的缘故也名声大噪,当然王定一的狡猾聪明会做生意是最重要的因素,所以也算是赚了瓢满盆溢。年底大家分红,就连王三胜这个没有薪水的小学徒都分到了五块大洋,更别说孟小六这个大红人了。
  关门下板,一帮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饭,孟小六又陪着王定一去参加了个行当内的酒席,这就算彻底休息了,转过年来才会再次开张,王定一带着一帮人套上大车返乡回山西。
  孟小六一直认为,所谓过年没钱赚的人都是死脑筋,活人哪能让尿憋死。过年回程的多,串亲戚的多,烟头就不少。以前没钱,只能捡烟头干零活,现在兜里有点钱了,便能干点别的了。
  从小他们就爱捡大宅门门口放鞭炮所掉下来的散碎爆仗,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当然是有人卖给这些深宅大院有钱人的。有钱人过年图的个吉利喜庆,就是日子稍微能过得点去的人,也会买上一挂小鞭炮放下听个响。
  小六进了不少鞭炮,让麻子守着胡同口卖,剩下的自己和大头去大宅门挨家挨户的问。受了不少白眼甚至有些门房连门都不让进,总之一番委屈之后,也着实卖出去不老少,一数四五天的功夫竟赚了七八块大洋,兄弟仨一分还一人将近两元。
  这鞭炮必须用官硝官磺,一般人做不了,他们也是跑了四五里路才买了一堆,因为没有通行证所以怕被查住,分批运到城内。小六的鞭炮便宜还能送货上门,自然受到欢迎,于是又拿了一批,也是卖了个干净。
  小六觉得差不多了,又从周围村里买了点猪下水和猪头猪脚之类的,回家让娘卤了酱了,挑着篮子出去买卖,顺道的还叫上了待在家里的沙莺莺。过年期间,大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做买做卖的外地商人也都回家了,故此熟食生意倒也不错。总之附近几个大杂院,一提起小六没有不挑大拇哥的,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孟安本事小六也灵光。
  “什么!”一个穿着大棉袄头戴狗皮帽的矮子歪眉耷拉眼怒道:“什么叫都已经买了,买的多少钱,买的谁的!”
  吸溜着清鼻涕的一个小子答道:“庄爷,您别生气,今天有人见到了那几个狗崽子,我已经让他们去跟了。他们中的那个头今天不在,跟到家把他们一锅烩了。只要住在这四九城里的,就没有咱找不到的。”
  庄爷冷哼一声道:“找到了,非打断他们的狗腿。”
  大宅门里不在乎便宜的仨瓜俩枣,人家就要大买卖家的东西,图个放心听个喜庆,也觉得大买卖的鞭炮更加安全花样也更多,于是让益发号给包圆了。人家都是多少年的老主顾了,所以别说小六,就是庄爷也卖不进去,逢年过节重大喜庆都多有往来。除此之外,像是益发号这样的买卖还有是无价。剩下的也不都是庄爷的,整个北京城被庄爷和一个姓黄的给五五分开,而小六前一阵的鞭炮买卖就活跃在庄爷的地盘上。
  庄爷的鞭炮比小六贵了将近一半,这倒不是庄爷心黑,而是庄爷的量大,就要上下打点,入城要开通行证,从哪儿到哪儿多少鞭炮都是有数的。虽然也掺杂着一些小作坊的黑鞭炮,但也很难喂饱那几个“现管”。除此之外,地头上做买卖,手下小兄弟少不了,所以相应的挑费也不低。如今能够和姓黄的在北京城平分私下买卖家,也是打了不少仗才落下的局面。
  真遇到想抢庄爷饭碗的人,要么打改要么就是打怕,总之就是用强硬蛮横的手段令人屈服。可如今竟然有人来捋庄爷的虎须,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姓黄的指使的呢,庄爷不禁想道。
  “唉,他妈的这小子走的真快,怎么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跟着谢大头的一个坏小子顿足捶胸道,万一人就这样不见了,那自己回去可免不了要被暴打一顿。
  突然他的身背后有人说道:“你刚才跟着他们干什么?”
  坏小子立刻转身,警觉地望着身背后的那人。那人穿的破衣烂衫活像个乞丐,整个人都极其萎靡,但眼睛却贼溜溜的,身子板佝偻着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与他的装扮极为不符。坏小子问道:“你干嘛?关你什么事儿?”
  “你看你看,这话就不对了吧,只许你盯着人,就不允许我盯着你?”那人道。
  坏小子本来就心烦意乱,此刻怒从心头起,当即推了那人一个轱辘,说道:“少他娘的多管闲事,小心我抽丫的。那个小子坏了我们的买卖,你认识不认识他!”
  “哦,原来是这样,你是不是找他们当中的一个坏头儿?”
  “对对对。”
  “我认识他们,他们跟我也有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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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过年前他们赚了个痛快,钱其实还能继续赚,可这啥时候是个头啊,过年了就该好好歇歇了。几人决定干上最后一票,就彻底玩上一玩。兄弟三人现在都挣钱了,也自觉得是小大人了,兜里揣了银洋别提多踏实了。
  熟肉还剩下一些,三家一分,剩下的都给了沙莺莺家。沙莺莺这次帮忙不少,她嘴儿甜人靓,不少人也是看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才买的。她们家条件最差,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这么有本事竟然比麻子家还惨,故此多给点熟肉也算是帮了点忙,大家都是穷人,可不就是互相伸手拉一把吗。
  年前还有辆列车进站拉煤,麻子家里从老爹到他,三个做脚行的,所以颇有人脉。拉煤卸货,车站的工人不够使得,便要雇外面的人,这可是个肥差,只要卖力气一早上保管能挣至少一大洋,故此名额有限,除了冯家哥俩也就带上了小六和谢大头。
  谢大头道:“六啊,你现在都是当铺的......那叫啥货嘞,对,摺货了,怎么还干这些。再说,翻过年来开了春,你爹不是要开家酒楼吗?到时候你可是小少爷了。”
  “又不是我家的买卖,混得再好也不自在,东家不高兴了说让滚蛋就得滚蛋。钱哪有赚够的,咱们多弄点钱,自己干点什么不比跟人家混强。常言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就不信咱们几个闯不出一番天地来。”孟小六道。
  麻子点点头:“对,到时候六哥当掌柜的,大头哥当二柜,我们全家都去帮忙,对了,再找沙莺莺当大奶奶,这下就全齐了。”
  “你这小子,怎么一点也不学好。”冯老大朝着好色的弟弟的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小小年纪这么色,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死在娘们身上。”
  麻子不服气的说道:“打我干嘛,我又没说错。这个沙莺莺跟谁都干净利索的,但一见到六哥就脸红,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六哥,你喜不喜欢她啊?”
  小六笑了笑道:“一个小妹妹而已,还没张开的黄毛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叫喜欢不喜欢。”
  谢大头道:“这么说就不对了,她年纪不算小,你这个岁数也该娶媳妇了。咱家里条件好,要是给沙莺莺提亲,保准一万个答应。我看她长得不错,咱这一片也就她能配得上小六你。”
  “我估摸着小六是从当铺里上工,见的多了,看不上咱穷人家的丫头咯。”冯老大调笑道。
  小六没有辩解,其实他最近老梦到大白腿,那双白腿总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还有她的一颦一笑也经常萦绕在脑海中。时不时的梦到了,起床后就得拿着草纸擦被窝,吓得小六都不敢睡觉了。
  孟小六转了话题:“对了,我想跟我爹商量,等过年后我不去酒楼了。”
  “为啥啊?”
  “我觉得当铺更适合我,再说王掌柜说得对,爷俩都在一个碗里扒饭吃,子承父业倒是没错,可这业不是父辈的。万一真有个闪失也不好弄,不如我先从这儿干着,等着买卖真干大了,我再去学学,这样两不耽误。我爹东家那边说有干股分红,如此我就更不着急了。不过店里还是得有自己人,我想让麻子去,你个子小力气弱,去码头抗包干不好还得落下病。”
  麻子眼圈红了:“六哥,你不是为了我才不去的吧?”
  “哪能,我还没这么傻仗义。”小六道:“行了,你就听我的就是了,他大哥你说呢?”
  冯老大满心欢喜道:“那感情好,六儿,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没把你当外人。”
  “我知道。”
  几人卸了货,吃喝洗澡暂且不提,到最后每人兜里还落下了一块儿整洋。这几天孟安晚上在家,小六便去打了点酒,说叫着几人一起来家里吃,好热闹热闹。
  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家知应一声。小六出了胡同,发现门口酒铺已经下板落锁了,于是不得已只得朝着更远处的一家二荤铺而去,那里有两个大酒缸且能打点酒。果然二荤铺还开着门,小六打了一小坛子酒朝家走去。
  天已经有点黑了,走在熟悉的小巷里,孟小六的心有些嘀咕,他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似的。虽然知道了那天那个金点是个活脱脱的骗子,不过他的话还是印在了孟小六的脑袋里,心里有些嘀咕便疑神疑鬼的,小六啐了一口暗骂一句,这些金点就会吓唬人,没一个好东西。此刻的小六哪里知道,就是这番疑神疑鬼救了他的性命,他很快就该感激金点了。
  无巧不成书,若没了种种巧合,世间也就没这多故事了。当那块儿大青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的时候,小六正巧觉得背后有脚步声,若不是先前那样疑神疑鬼,他又哪里能听到别人故意蹑足潜踪跟来呢。
  大青砖照着小六的后脑勺奔来,小六猛然低头闪过,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那青砖就好似是想要了小六的命一样,势大力沉,拍在墙上石屑乱飞。小六一头冷汗,妈了个妈我的姥姥,这要是一下子挨中了,轻者脑袋开瓢,重者就直接脑瓜子瘪了,去西天见如来了。
  “他妈的谁啊!”小六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
  身后站着四五个人,看远处还有几人奔来。那几人一愣就要放狠话,料定了小六是跑不了了。却见小六猛然把手中的酒坛子砸向他们,然后抹头就跑,动作快的兔子都是他孙子。
  那四五个人见状拔腿就追,而他们后面的七八个人也追逐了起来,不过这帮人离的距离着实有些远,而外城的胡同实在是不规律,七拐八拐的一会儿就跟丢了。庄德旺愤恨的骂道:“妈的,怎么给跑了?”
  “爷,您不用担心,咱不是有五个弟兄追过去了吗,谅那小子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既然权二知道那小子家住哪儿,咱们直接去他家堵他,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就是了。”一个地赖歪着肩膀说道。
  权二连连点头哈腰:“对对对,这边走,我认识他们家。庄爷,这事儿了了后,我能跟您混饭吃吧?咱可是那天就说好的。”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放下庄德旺和权定邦如何去小六家不说,单说追着小六的那几人。小六他爹是干啥的,专门靠脚吃饭的,拉洋车的腿上力气都比一般人强,且小六自小淘气让他爹从小追到大,那几个坏小子怎么可能追得过土生土长的孟小六呢。
  孟小六边回头边跑,他没回家,因为他看到了后面还有人。虽然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打自己,可事已至此,说啥也晚了,跑回家里去只能给家人惹麻烦。小六回头的时候,一个人恰巧从门里出来,小六一头撞了上去,把那人撞得倒退了两步,但她一闪身下意识的错了劲道,小六被谎了出去,一下子趴在地上来了个大马趴。
  原来是沙莺莺,沙莺莺当即拉起小六,小六来不及解释,把沙莺莺往门里一推,就想继续朝着远处跑,沙莺莺却一把抓住孟小六,眉毛一挑略带嗔怒道:“有人追你!?”
  “嗯。”
  “进来。”不由分说,拉着小六就进去了。
  小六前脚刚进院子,后脚就有人追了过来,估计是看见小六进了这个院子,连连踹起门来。有个小子说道:“来,哥几个把门撞开。”
  “一,二,三。”
  其中两个人用膀子朝着大门撞去,谁知道沙莺莺早就从里面把门栓打开了,两人惯性使然一下子扑倒在地,和小六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皆是狗吃屎。
  沙天早已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他没有多说话,只是冲着小六点点头,这一刻小六竟然有些恍惚,沙天不再是个卑微的卖艺人,而是比说书先生和当铺掌柜的还要神气。那俩小子被后面的人扶了起来,他们活动着筋骨,嘴里骂骂咧咧的,就要上前来抓小六,却被沙天给拦住了。沙天拱手抱拳道:“诸位辛苦,不知小徒怎么捋了诸位的虎须?”沙天故意认了亲,就是帮小六扛了这事儿。
  “哦,合着这是你徒弟啊?哼,那倒没外人,老子一会儿连你一起打。”一人道:“让你死个明白,这小子抢了我们的营生,我们是跟着庄爷的,这北京城里一半的鞭炮生意都该是我们的。谁知道这小子横插一杠子,抢了我们的些许饭碗。这事儿要不说出来个四五六,今天只怕不能善了。”
  沙天看了一眼孟小六,孟小六已经抄了一根捅煤球的铁条在手里了,顿时底气大增喊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打这个打那个,还死个明白?死一个你就让官府给抓起来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卖你们的,我卖我的,你们自己能耐不济,碍着我什么事儿了。再说,你们好说好商量,小爷我不挣这份钱就是了,你们不知会一声,找上门来就是一砖,谁跟谁不能善了了。”
  小六伶牙俐齿,那几个满嘴脏话的坏小子说不过他,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孟小六也迎了上去,其实胸膛里面是碰碰作响。孟小六胆子不算大的,可他不怕事儿,此时此刻硬着头皮也得上,这就是爷们儿和傻大胆的区别。
  小六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沙天轻轻一推朝后面跌跌撞撞而去,手中的铁条早已不知所踪。而孟小六这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竟然被这轻飘飘的一掌推得连连后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反正今天是铁定要跟大地亲密接触了。
  沙天铁条在手,身形一晃就到了那几个坏小子的背后,照着他们的屁股上就打,直打的他们鬼哭狼嚎,最终抱头鼠窜。估计出去都不好意思提是怎么被打的,一帮成年壮汉竟然让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头像打小孩儿一样打了屁股,想想都臊的慌。
  孟小六站起身来,沙天已经把铁条扔回了原处,端的是准头了得。只听他说道:“小六,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抄家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以命相搏。”
  小六点点头,刚要谢过却大叫一声不好,追自己的这几个人背后分明影影绰绰的还有几个人,他们没有跟来那便很可能是去了自己家。断人财路等同于杀人父母,看来人家早就盯上自己了,一定是这样的。
  小六把事情一说,沙天当即道:“走,我陪你去看看。”
  “我也去。”沙莺莺说道。
  “在家看着你娘,家里离不了人。”
  无论沙莺莺怎么噘嘴儿,沙天只当做是没看到。小六算是看出来了,沙天大叔身上是有真本事,有他跟着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匆匆忙忙回了家,却见孟安稳坐在院中,眯着眼睛,手里捧着一个紫砂茶壶对庄德旺道:“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庄爷可否还要我赔银子?”
  “哪里哪里?谁知道是贤侄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这说明我这大侄子有出息。一切都是误会,您可别往心里去,那什么,孟爷您早休息。”恭恭敬敬站着的庄爷点头哈腰,带着人离开了。路过孟小六的时候,他还冲孟小六友好的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着实有些恶心。
  小六惊奇的发现,这个被称作是庄爷的人脸上有个鞋印子,身上也被扯得不像样子,而他的身后跟着的竟然是权二爷!
  庄德旺带人离开了这一片,走到路上权定邦凑上来说道:“庄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我是忍不了,您说.........”
  “啪!”庄德旺一巴掌抽了过去,打的权二团团转,权二“哎呦”一声还没喊完,就被庄德旺的一帮人按在地上痛打。庄德旺上去补了一脚道:“倒霉就倒霉到你身上了。”
  随即望着孟小六家的方向冷哼一声:“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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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话分几头说,庄德旺不敢得罪孟安的原因拢共有两点。第一是孟安的酒楼开业的时候已经定下用庄德旺的货了,为了点小钱伤了大买卖不划算。而且孟安他的酒楼就在大栅栏最繁华的所在,能在这里干大酒楼的能是一般人?要是跟孟安结了仇,他联合几个买卖家都不用自己的东西,那自己损失可大了。
  能干大买卖家的不是有钱就是有人,钱能通神权能遮天,任哪一个都不是庄德旺能够得罪的起的。孟安虽然只是个管事的,但宰相门前七品官,还是不能小觑。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庄爷好汉不吃眼前亏。
  再过几天就是年三十儿了,各家有各家的过法,今天各家提前聚聚,由孟小六家做东。孟安虽然最近起来了,却也不是狂的没边,说起来到底还是个厚道人,准备答谢下多年的街里街坊。这么说吧,当庄德旺他们踢开院门的时候,院子里都站满了,可刚才骂骂咧咧的话覆水难收,想要转头就走,却被后面来的大头一家和冯家给堵个正着。
  庄德旺手下的人并不真正的江湖中人,他们不过小混混罢了,往日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如今却怂了。三十多口子人打七八个,光堆也能堆死他们,打他们不和玩儿似的。也就是孟安认出了庄德旺,把事儿一说,说开了,否则就不是一顿胖揍这么简单了。
  反过头来说小六,一伙人打了胜仗,这是大杂院活在最下层的百姓少有的胜利,大家很是高兴,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孟安要沙大叔一起来吃酒却被推辞了,众人也不勉强,但小六的心中却下了一个决定。
  小六还是有些担心,按照父亲的性格现在虽然不说什么,可等一会儿喝完酒就难说了,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现在是个大人了,尽量免过一顿打。没想到孟安混得越来越好后,眼界和气度也有些不一样了,他并没有打小六甚至连骂上两句都没骂。听了小六的生财之道后,只是点评了句歪门邪道,随后又自豪的说也就自己儿子才能这么聪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沙家,天黑的晚,刚才这么一番闹腾还没来得及吃饭,虽说黑着灯吃饭不至于吃到鼻子眼儿里,但也总是别扭的很。于是那一根平日里舍不得点亮的蜡烛此刻点燃,豆大的灯火照亮着这间拥挤闭塞的陋室,没有丝毫的温暖,带来的反倒是一种莫名的凄凉。
  沙天和夫人房氏对坐在孤灯前,用过饭后女儿沙莺莺去刷碗筷了,房氏听了一番后低声道:“当家的,你这么多年从不招惹生事,就算自己受辱都不曾显露过什么。这北京城里藏龙卧虎,难保有旧时家中的门生故里,你今天替他出头,是不是.......”
  沙天点点头:“这么多年下来,咱们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小六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们家的条件也是不错的。我想再接触接触,如果真行就把闺女许给小六。莺莺年纪也不小了,跟着我日子太苦了。小六这孩子有本事,不说他们家,就单论他本身以后也准差不了。到时候莺莺嫁过去,两头照顾着你,我就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给人看家护院押镖做事,逢年过节寄送回来银子。你看病毕竟需要钱,莺莺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媳妇,老用人家的钱只怕也是不妥。”
  房氏笑了笑:“你倒是一厢情愿,就不知道人家孟家愿不愿意。小六这孩子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你们说感觉也是好,只是咱们家背着事儿,可别拖累了人家孟家。再说别管是莺莺还是小六,年纪还都太小,我看还是回头再说吧。”
  “就是背了事儿,所以我才要隐姓埋名去他地。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当年咱俩成亲的时候,我不也才十六吗。这事儿得尽早定下来,否则指不定人家便有了亲家。”沙天道。
  “也好,只是我这身体还有几年活头也说不准,你莫要走的太远,我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天霸。”
  “晓玲,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就是了,大夫说再吃上几服药或许就能有好转。”
  第二天一大清早,孟小六买了米面灯油猪肉煤球等等一应物品前往沙家。临过年了,做买做卖的休业的不少,外面东西不好买,菜价肉价也涨了一点,但其他的还不算紧俏。小六能说会道没多花多少,这一车东西够穷苦人家很滋润的活一段日子的了。
  外城的大杂院和城内群居的院子不一样,内城大多是规矩的四合院,几家挤在一个院子,而外城则是你建一间房,我建一间房,等着连成了规模,几家一商量垒起了院子就成大杂院了。所以大杂院里人口众多,道路曲折,地方也拥塞,人来人往的大门白天无需关闭。
  小六进了院子,拉板车的小伙计跟着小六把东西扛了进去,沙莺莺正在院里糊纸盒,见小六来了顿时脸红,慌忙间把浆糊都给碰歪了。小六连忙扶好浆糊瓶,说道:“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
  “没....没事儿。”沙莺莺抚了一下额前散乱的秀发道。
  沙天走出门来:“呦,小六来了,这是什么?”
  “买了点东西给大叔,过年了帮您办点年货。”
  “这孩子乱花什么钱,都退了,大叔帮你可不为了图你东西。”沙天道,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挺舒坦的:“来,进屋喝水吧,院里太冷了。”
  小六第一次见到房氏,连连大妈叫着,嘴可甜了,房氏也是总听爷俩总提起小六却素未谋面,但短暂相见后倒是投脾气。房氏的病很重,大多时间卧病在床,偶尔沙天带她到院里晒晒太阳。她的脸色有些白,病态挂在脸上,但这仍然遮挡不住她年轻时秀丽的容颜,总之气度很好就好似大家闺秀出身一般。
  小六喝了几杯水,就去院里陪沙莺莺糊纸盒了。小六赖着不走,沙莺莺心里也美的慌,低着头红着脸手里不停的干活,只是心口宛如装了一只小鹿一样活蹦乱跳的。沙天跟房氏相视一笑,出了屋子,小六忙道:“沙大叔,东西是退不了了,我让小伙计都回去了。这些东西没有退的道理,昨天您对我有活命之恩,另外我就直说了,我想跟您拜师学艺。”
  沙天的眼睛一亮,微微颔首点头,他把小六叫到一旁,让小六跟着自己做了几个动作,随后又在小六身上敲敲打打了几下,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而且你的骨骼身体以及资质不是太好。”
  孟小六一直被人夸聪明,除了以前孟安经常打击自己,这次还是第一次被外人说不行,不免有些神情沮丧。只听沙天继续说道:“你脑子很灵泛,刚才我的动作你学的有模有样,可练武不光是练套路。除非你是奇才,否则现在开始打磨筋骨,勤能补拙是来不及了,也是我想多了。不过小六啊,这世上的好事儿怎么可能都让你占了,这文武双全向来少有,虽练不成武,但你自有你的本事。”
  对啊,自己也算够幸运的了,巧儿总不能让自己都捡了去。想到这里,小六不再气馁,对沙天道:“沙大叔,您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那我想强身健体,起码遇到事情小不然的能有所应对。比如昨天,要不是我老念着那金点的话,说不定就得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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