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喇问孙子胜:“这些都是什么人?”
孙子胜说:“只怕会对我们不利,他们来到这里,可能也是为了那本书。”
周济和横冈他们对峙着,耳朵捕捉着甲喇和孙子胜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尽管他们没有说那本书的名字,但是,周济知道他们说的是《戚绝书》。后金南下,日本西进,都是为了《戚绝书》。
甲喇问:“这两边快要打起来,我们是管呢,还是不管?”
孙子胜说:“管,一定要管。”
甲喇问:“我们帮哪边?”
孙子胜说:“我们哪边都不帮,只劝架。这帮拿刀的都不是善茬,如果他们赢了,接下来要被杀的就是我们。如果我们去帮架,对方六个人,我们三个人,毫无胜算。”
甲喇说:“你说得对。”
甲喇操起两把弯刀,大声叫喊:“听我说一句,都不要打了。”
日本人听不懂他的话,他们依然面朝周济,背对甲喇。甲喇走前两步,想说给横冈听,可是,一名日本人以为他对横冈欲行不测,就举起唐刀向甲喇砍来。甲喇用弯刀架住唐刀。那名日本人一招不中,刷刷刷又砍出三刀,甲喇当当当全部挡了回去,他心头火气,一脚踢翻了那名日本人。
距离甲喇最近的两名日本人看到了,哇哇叫喊着,举起唐刀一左一右攻上来,孙子胜吓得面如人色,身体贴着墙壁,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又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三名虬髯大汉撞开庙门,喘着粗气,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弯刀。最前面的那个人看到甲喇,满脸惊讶,他单膝下跪,右手放在胸口说道:“参见甲喇。”后面的两个人抡圆弯刀,将追赶而来的蛇群斩断,被斩断的蛇身稀里哗啦落在地上。
孙子胜看到来了两个后金人,欣喜若狂。
单膝下跪的后金人站起身来,看到身边有人持刀对着甲喇,他大喝一声,挥舞弯刀砍下去,日本人举刀相迎,刀刃与刀刃相撞,发出巨大的刺耳声响,两人都被震退一步,唐刀和弯刀都震落在地上,日本人还没有来得及捡起唐刀,后金人扑上去,抓住他的双肩,一个大背摔,从肩膀上方将日本人掼出去。
日本人像一袋土豆飞出去,脑袋撞在墙壁上,晕了过去。四名日本人见状,一齐转过身来,弯下腰去,双手握着唐刀,对准了三名后金人。甲喇俯视着低矮的日本人,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横冈一会儿看着周济,一会儿看着甲喇,脸上异常警觉。如果周济和甲喇一齐攻击他,他连招架的机会也没有。
形势逆转,日本人现在处于劣势了。
横冈一直担心他受到两大高手夹击,然而,周济却将燃烧的柏树树干放在了火堆里,他拍拍被染得乌黑的手掌,说道:“蛇群随时就会进来,这里所有人都危在旦夕,不想着如何同仇敌忾,却想着自相残杀,岂不可笑。”
周济的话让甲喇幡然醒悟,他垂下手臂,弯刀的刀刃向着地面。他说:“撤了吧。”后金人全都退后一步,也垂下了拿着弯刀的手臂。后金人训练有素,尽管只有三个人,但动作整齐划一,虎虎生风,俨然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庙宇里紧张的气氛消散了。那个昏迷过来的日本人醒过来了,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后金人。后金人站在一面墙壁下,日本人站在另一面墙壁下,孤身一人的周济站在庙门口。风从庙门的缺口吹进来,挟裹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阴森和血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日本人在那边说着什么,周济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横冈一直在训斥他们,那五个日本人一直在弯腰点头。后金人这边,甲喇在严厉地责问:“你们一组五人,另外两人呢?”
将日本人摔晕的那名后金人说:“我们在雁荡山下遭受伏击,另外两人已为大汗尽忠。”
甲喇走到他的身后,一把扯下衣衫,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背上烙着一只黑色的苍鹰,异常狰狞。甲喇问道:“你是什么人?”
后金人回答:“黑鹰骑士。”
甲喇又问道:“黑鹰骑士的誓言是什么?”
后金人回答:“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甲喇接着问道:“你做到了吗?”
后金人回答:“我活下来,只是为了复仇。两名黑鹰骑士已经跟随大汗,我不能不去。”后金人拔出弯刀,割向自己脖颈。
突然,只听当的一声,甲喇手中的弯刀,挡住了后金人手中的弯刀。甲喇说道:“你身负大汗重任,任务尚未完成,岂能轻言死亡。”
后金人泪流满面。
甲喇问道:“伏击你们的是什么人?”
后金人回答:“不知道。”
甲喇又问道:“他们的容貌你是否记得?”
后金人咬牙切齿道:“全都记得。”
甲喇问:“若再见到他们,能否认出?”
后金人道:“定能认得。”
甲喇说:“黑鹰骑士都是天上骄傲的雄鹰,怎能死于豚犬之手。若再见到他们,立即格杀。”
甲喇声音刚落,庙门又被撞开,这次进来的是六个人,他们衣衫破烂,手中拿着简陋的木棒和吹筒,但是他们个个眼神炯炯,威风凛凛。周济看着为首的那个人,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在道观截杀后金骑兵的往事,他就是那晚伏击的首领。那个首领望着周济,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他们是朝鲜逃犯,首领是金植勋。金植勋知道眼前这个站在门后的中年男人,就是当今帝王师、天下总捕头周济。
冤家路窄,金植勋带着朝鲜逃犯自投罗网。
那名跪在地上正接受甲喇训话的后金人,突然看到金植勋,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手脚拄着地面,突然像青蛙一样跳起来,居高临下,挥舞着弯刀劈向金植勋,金植勋侧身避过,手中的木棒砸过去,砸在后金人的手腕上,后金人手中的弯刀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木棒像只灵蛇一样,敲击在后金人的鼻梁上,一股鲜血喷薄而出,后金人的脸上姹紫嫣红。
后金人退后两步,指着金植勋和五名朝鲜人,喊道:“黑鹰骑士之魂,请佑我复仇。”
甲喇听到后金人这样说,立即明白了那两名黑鹰骑士的性命,葬送在眼前这群朝鲜人手中,他手持两把弯刀,对着三名后金人说:“撤了吧。”
三名后金人退了回去,和孙子胜站在一起。
甲喇阴惨惨地看着金植勋,说道:“单打独斗,生死由命,敢不敢?”
金植勋说:“当然敢,只是今日不可,时机未到。”
一直没有说话的横冈观察周遭形势,已经判断出朝鲜人和后金人有深仇大恨,要不然,后金人也不会一见到朝鲜人就痛下杀手。现在,他看到甲喇和金植勋即将打起来,心花怒放,他对甲喇把周济从蛇群中救回来,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候禁不住说了一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金植勋听到他这样说,立即明白了这几个是日本人。他很奇怪,这一间小小的,被蛇群环拱的庙宇里,怎么会有天下总捕头、后金人、日本人、朝鲜人?他想,所有人肯定都是被庙宇上方的烟雾引过来的,所有人都认为有烟雾的地方一定有人,有人的地方一定最安全,其实,有人的地方才是最凶险。
甲喇举起弯刀说:“黑鹰骑士,百里挑一,纵横草原荒漠,天下无敌,如果你不用卑劣手段,他们怎能丧命。我今天要手刃仇敌,告慰黑鹰骑士在天之灵。真刀真枪地干,方是男儿本色。”
金植勋怀中抱着木棒,脸色平静,不置可否。
黑鹰骑士看到甲喇即将动手,也站成一排,列开架势,准备进攻。金植勋身后那些朝鲜人看到这种情况,也手持木棒,端起吹筒,准备迎击。一场大战又一触即发。
横冈看到机会来了,大喜过望,他对五名日本人说:“砍了这个总捕头,以绝后患。”
日本人手持唐刀,哇哇叫着,又围向周济。周济前面是六名杀气腾腾的日本人,后面是千万条毒蛇大蟒,生死系于一发。金植勋看到周济情况危急,用朝鲜话对身后的人说:“救出总捕头,就可回朝鲜。”
五名朝鲜人转过身去,他们手中的木棒和嘴边的吹筒,一齐对准了日本人。日本人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想不明白,这个名叫周济的中国人到底有什么能耐,为什么后金人救他,朝鲜人也救他。
周济看到各方相持不下,他说道:“大家暂且放下刀枪,我有话说。”
所有人都充耳不闻,庙宇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周济再次加重声音说道:“与其在此厮杀,两败俱伤,不如去庙外杀蛇,谁能全身而回,谁就是赢家。”
金植勋先说道:“我赞同。”
金植勋先让五名朝鲜人放下棍棒和吹筒,然后他用日语重复了一遍周济刚才的话。横冈恨恨说道:“暂时留下他项上人头。”他让日本人全都放下唐代。
日本人站成一排,中间夹着横冈;朝鲜人站成一排,中间夹着金植勋。甲喇看到横冈和金植勋都放下武器,觉得即使自己杀了金植勋,也胜之不武,他也放下了弯刀。
周济说:“我有一言,各位赌自己的运气,运气好的,留在庙宇,运气不好的,就带着自己的人出去杀蛇取柴。”
金植勋把周济的话翻译给横冈听,横冈觉得这个办法很妙。自己这方有六个人,而周济那边只有一个人,如果周济赌输了,他出去后,只会被蛇吃掉;而自己这方赌输了,六个人交替掩护,可以全身而退。
横冈兴冲冲答应了。
横冈一答应,金植勋也答应了,他想着,如果周济赌输了,自己就带着五名朝鲜人站在周济一边。横冈和金植勋都答应了,甲喇没有理由不答应,所以,他也犹犹豫豫答应了。
看到三个人都答应了,周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上面印着“万历通宝”,这是万历年间铸造的铜钱,是当时广为流通的一种货币。周济让三个人都看看,这枚铜钱极为普通,极为常见,没有丝毫异样,正面印有“万历通宝”四个字,反面没有印一个字。
周济把铜钱放在手心,他说:“我抛铜钱在空中,落下来后,用手捂住,四个人猜猜,是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猜对的留在庙中,猜错的出去杀蛇。”
金植勋把这些话翻译为横冈,横冈点点头。横冈点头后,甲喇也点头了。
周济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正面朝上,我会看天;反面朝上,我会看地。”听懂了的金植勋和甲喇异常惊讶,但脸上平静如常;听不懂的横冈面如表情。
金植勋对横冈翻译说:“生死在天,不能反悔,谁若反悔,天诛地灭。”
横冈又郑重地点点头。
周济把铜钱抛在空中,那枚铜钱在空中翻着跟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所有人都眼花缭乱,分不清正面反面。铜钱落到周济的手心,周济看也没看,就反转手掌,扣在了桌子上。
周济说:“按照顺序,从左到右。”然后,他眼睛看着墙角。
最左边的是横冈,金植勋指出了邀请的手势,横冈想了又想,下定决心说:“正面面朝上。”
接着是金植勋和甲喇,他们都说正面朝上。周济也说:“反面朝上。”
周济说完后,慢慢移开了手掌,甲喇和金植勋睁大眼睛,伸长脖子观看,横冈的眼睛睁得更大,伸得更长,他们看到朝上的那面一个字也没有。
按照规则,出去杀蛇捡拾柴禾的是横冈和日本人。
横冈不答应了,他认为这里面有诈,应该重来一次,不能让他第一个回答。
周济说:“就依你。这次铜钱落地后,四人同时伸出手掌,手心朝上,表示正面朝上;手心向下,表示反面朝上。”
横冈答应了。
周济又将铜钱抛起来,铜钱一落到手心,他立即扣在地面,眼睛望着庙顶。
横冈刚才猜正面朝上,输了一局,这次他猜反面朝上。另外三个人猜正面朝上。周济移开手掌,所有人都看到铜钱上面写着“万历通宝”。
这次,又是横冈一个人输了。
横冈眼睛气歪了,他对周济说:“凭什么让你抛,这次应该让我抛,这样才公平。”
金植勋说:“两次你都输了,怎么还在抵赖?”
横冈看着金植勋,满脸都是疑惑。
周济表现得很大度,笑着把铜钱交给了横冈。
横冈一拿到铜钱,就迫不得已抛起来。铜钱在空中划着弧线,翻着跟头,一落下来,横冈立即用手掌盖住,他想,既然变换正反面会猜错,那这次就不变了,他说:“反面朝上。”为了表示他坚定的想法,他伸出另一只手,手背朝上。
周济眼睛看了一眼庙顶,三个人都伸出手机,手掌朝上。
横冈忐忑不安地移开手掌,所有人都看到了“万历通宝”四个字。
横冈一脸颓然,他终于相信了这是苍天的安排。他跪在地上,五个日本人也跪在地上,他们向上天祷告,保佑平安。
为什么横冈三次都没有猜中,而另外三个人三次都猜中了?因为铜钱里暗藏玄妙。
万历年间铸造的铜钱有两种,一种在民间广为流传,正面铸有“万历通宝”,反面没有字;另一种正反两面都铸有“万历通宝”,民间流传很少。前一种铸造成本低,所以铸造很多,流传很广;后一种铸造成本高,只发行了数次后,就毁掉模具,不再铸造和发行。
周济身上装着这两种铜钱。
前面两局,周济抛钱,用的是让所有人查看的一面铸字的铜钱,每当铜钱落在手心,周济能够用大拇指飞快触摸,摸到掌心上方的是哪一面。而横冈要自己抛钱,周济就从口袋里换了另一种铜钱,这样,无论横冈怎么抛,都是有字的一面朝上。
金植勋很聪明,他也看出这里面有玄机,就主动打掩护,和横冈交谈,分散他的注意力。
写作是一种孤独的劳动。
每写一本新书,我都在不断地,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不是一本好书?这本书有没有人看?
倪匡说:“好看的,就是好书。”
我写的书都很好看,所以我坚信自己写的都是好书。
还看的,就是好书——这句话给了我写下去的信心。
上面发的有错别字,重发一遍——
周济把铜钱抛在空中,那枚铜钱在空中翻着跟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所有人都眼花缭乱,分不清正面反面。铜钱落到周济的手心,周济看也没看,就反转手掌,扣在了桌子上。
周济说:“按照顺序,从左到右。”然后,他眼睛看着墙角。
最左边的是横冈,金植勋指出了邀请的手势,横冈想了又想,下定决心说:“正面朝上。”
接着是金植勋和甲喇,他们都说反面朝上。周济也说:“反面朝上。”
周济说完后,慢慢移开了手掌,甲喇和金植勋睁大眼睛,伸长脖子观看,横冈的眼睛睁得更大,伸得更长,他们看到朝上的那面一个字也没有。
按照规则,出去杀蛇捡拾柴禾的是横冈和日本人。
但是,横冈不答应了,他认为这里面有诈,应该重来一次,不能让他第一个回答。
周济说:“就依你。这次铜钱落地后,四人同时伸出手掌,手心朝上,表示正面朝上;手心向下,表示反面朝上。”
横冈答应了。
周济又将铜钱抛起来,铜钱一落到手心,他立即扣在地面,眼睛望着庙顶。
横冈刚才猜正面朝上,输了一局,这次他猜反面朝上。另外三个人猜正面朝上。周济移开手掌,所有人都看到铜钱上面写着“万历通宝”。
这次,又是横冈一个人输了。
横冈眼睛气歪了,他对周济说:“凭什么让你抛,这次应该让我抛,这样才公平。”
金植勋说:“两次你都输了,怎么还在抵赖?”
横冈看着金植勋,满脸都是疑惑。
周济表现得很大度,笑着把铜钱交给了横冈。
横冈一拿到铜钱,就迫不得已抛起来。铜钱在空中划着弧线,翻着跟头,一落下来,横冈立即用手掌盖住,他想,既然刚才变换正反面会猜错,那这次就不变了,他说:“反面朝上。”为了表示他坚定的想法,他伸出另一只手,手背朝上。
周济眼睛看了一眼庙顶,三个人都伸出手,手掌朝上。
横冈忐忑不安地移开手掌,所有人都看到了“万历通宝”四个字。
横冈一脸颓然,他终于相信了这是苍天的安排。他跪在地上,五个日本人也跪在地上,他们向上天祷告,保佑平安。
为什么横冈三次都没有猜中,而另外三个人三次都猜中了?因为铜钱里暗藏玄妙。
万历年间铸造的铜钱有两种,一种在民间广为流传,正面铸有“万历通宝”,反面没有字;另一种正反两面都铸有“万历通宝”,民间流传很少。前一种铸造成本低,所以铸造很多,流传很广;后一种铸造成本高,只发行了数次后,就毁掉模具,不再铸造和发行。
周济身上装着这两种铜钱。
前面两局,周济抛钱,用的是让所有人查看的一面铸字的铜钱,每当铜钱落在手心,周济能够用大拇指飞快触摸,摸到掌心上方的是哪一面。而横冈要自己抛钱,周济就从口袋里换了另一种铜钱,这样,无论横冈怎么抛,都是有字的一面朝上。
金植勋很聪明,他也看出这里面有玄机,所以,当横冈质疑周济的时候,他就主动打掩护,和横冈交谈,分散他的注意力。
横冈怀着万分悲怆的心情,带着五个日本人走出庙宇。
等候了很久的毒蛇大蟒,突然看到有人走出,立即发起疯狂攻击,横冈让日本人站成一个圆圈,像个铁环一样慢慢滚动,滚到树林边。凡是挨着铁环的蛇,立即被砍为两截。到了树林边,铁环收紧,腾出一个人,这个人捡拾地上的柴禾。
然而,地上芳草青青,怪石嶙峋,很难见到掉落的枯枝。他们走出了三四丈,也只捡拾到一把。
远处的蛇群向着庙宇爬来,日本人周边的蛇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如巨浪滔天,横冈不得不下令退回庙宇。
日本人站成圆圈,慢慢地退向庙宇。最前面的横冈已经一只脚跨入了庙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突然,身后传来了惊叫声。横冈回头望去,看到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日本人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唐刀摔在一边,一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那名日本人,转瞬间,他的双脚已经被吞没了。
横冈大喊一声,举起唐刀,回身斩杀那条巨蟒,然而巨蟒异常敏捷,它一低头,就躲过了横冈手中的长刀。横冈的唐刀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想要再次砍向巨蟒的脖颈,巨蟒叼着那名日本人,向着横冈迎击。横冈担心伤到那名日本人,不得不硬生生收回唐刀。巨蟒尾巴一摆,将横冈缠住了。
另外四名日本人看到横冈被困,一齐举起唐刀,没命地扑向巨蟒。蛇群看到有机可乘,一齐卷向日本人。日本人危在旦夕。
庙宇里,周济看到六名日本人危在旦夕,立即提着被砍成两截的短枪木棒冲出去。金植勋看到周济冲了出去,他也带着朝鲜人冲出去。如果周济丧命蛇口,他们的回国计划就变得更加渺茫。朝鲜人后面是后甲喇领着的后金人,如果庙外所有人死亡,而庙宇里仅仅剩下后金人,后金人也难以幸免。
庙门口,人和蛇捉对厮杀,呐喊声、喘息声、咒骂声、相撞声,响成一片。日本人终于将巨蟒砍死了,所有人掩护着日本人,日本人抬着那名被巨蟒吞噬又吐出的人,回到庙宇。
庙宇的大门再次被关闭。蛇群在大门外游走徘徊,不敢进来。
那名日本人的双腿已经被巨蟒的唾液粘结在一起,血肉模糊,像一条鱼尾巴一样,他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已经死了。五名日本人跪在他的身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一成不变。周济想,他们可能是在超度他的灵魂去极乐世界。
然而,接下来令人惊骇万分的一件事发生了。四名日本人抬着死者的身体,丢在了火堆上。死者的衣服和头发腾腾燃烧,空气中飘荡着焦糊的气息。横冈和四名日本人又跪在火堆边,低着头,像五棵树桩。
所有人都盼望的火焰焚烧死者的一幕,终于没有发生。由于缺乏干柴,火焰愈来愈小,最后变成了几簇火苗,像风中的油灯一样飘飘摇摇。门外的巨蟒蠢蠢欲动,用身体猛烈撞击着门扇,砰砰作响。最后一簇火苗系列了,一缕青烟冉冉上升,飘荡在庙宇上空,最后,从缺口飞出去了。
随着一声巨响,庙门被巨蟒撞开了。蛇群像洪水一样汹涌而入,所有人都高喊一声,站了起来,拿着器械,迎了上去。一场更惨烈的战斗,即将打响。
突然,远处传来了笛声,声声入耳,不绝如缕。笛声像一柄长剑,刺穿了丛林和院墙,刺穿了蛇阵和青苔,直抵庙宇深处。笛声低回婉转,然而穿透力极强,让人头晕目眩。
正在攻击的蛇群,突然全都停下来了,它们站直上身,随着乐曲扭动,如同水草一样。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笛声由清晰转入旷远,声音越来越小,吹笛人愈走愈远,庙门前的蛇群像狂风中的麦秸垛一样,越来越少。终于,蛇群全部淹没在了树林里。
庙宇里的人劫后余生,他们站在庙门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横冈踮起脚跟走出庙宇,看到视线内没有了一条蛇,他大呼大叫,手舞足蹈,然后在地上打滚,形同疯癫。庙宇里的人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一样,一齐冲出庙门,看到确实没有一条蛇的踪影,大家抱在一起又唱又跳,后金人抱着朝鲜人,朝鲜人抱着日本人,日本人也抱着后金人。
一只鹰隼落在庙宇上方,对着甲喇嘶声鸣叫,笑容突然在甲喇脸上凝固了,一股凶悍之气又浮现出来。甲喇一招手,鹰隼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周济看到,鹰隼的一条腿脚上,绑着一个圆圆的小竹筒。周济明白,这是一只传递信息的鹰隼,它飞越草原大漠,飞越万水千山,来到了雁荡山中。
鹰隼的叫声也突然唤醒了那些正抱在一起狂欢的人,他们看清了对方后,就很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臂,又主动地分开了距离。
甲喇犹豫了一下,带着鹰隼走到庙宇后。过了片刻,他又走回来,所有人都看到他脸色铁青,满脸杀气。他一扬手臂,鹰隼戾叫一声,腾空而起。
所有人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四组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每个人都怀揣不同的心思,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地,每个人都怕对方看透自己的心思,每个人都怀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目的。
突然,金植勋指着远方说:“你们看。”
所有人都顺着金植勋手臂指引的方向看去,他们看到在山下的道路上,有两人走在前面,后面是汹涌的蛇群。那两个人中,前面那个人一直在吹着笛子,虽然听不到笛子的声音,但从他走路高低起伏的步态上,能够想到笛声一定很动听。后面跟着的那个人挺胸抬头,他的肩膀上爬着一条蛇。无数条蛇跟着那两个人向前走,不知道是因为笛声,还是因为那条蛇。
周济认出来了,走在后面的那个人是滕雨;横冈也认出来了,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左涯。
怪不得蛇群退走,因为它们遇到了丐帮,丐帮自古以来藏龙卧虎,其中不乏训蛇高手。
丐帮中有一种技艺,是依靠训练毒蛇,让毒蛇跟着音乐起舞,然后向围观者乞讨。这只是丐帮中的粗浅技艺。而丐帮中的训蛇高手,可以驱动蛇群,可以让蛇群听懂自己的任何指令,可以以蛇为奴。
左涯,就是丐帮中的训蛇高手。
我在西北曾见过有人吹着笛子,蛇跟着音乐节奏上下起伏,此人行走,蛇跟在他的后面。写《戚绝书》的时候,想到这件往事,就写在了书中。
好书一个重要标志是情节合理。所谓的合理,就是指有生活基础,不是胡球乱写。
蛇群退了,这群人又要下山了,每个人心中都装着《戚绝书》,但每个人都不愿说出,每个人都装得像没事人一样。
走到山下,一条喧腾的河水拦住了去路,上游发大水,河面突然暴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折断的枯枝,烧焦的树根,和死猪烂猫。众人正在河边徘徊,天上突然飘起零星小雨,顷刻过后,雨越来越大,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没法行走,他们看到旁边有一座山洞,纷纷躲了进去。
山洞入口狭窄,里面宽阔,是一座雨水冲刷而成的天然溶洞,里面的钟乳石如刀如剑,如叉如戟,如美女照镜,如莽汉挥锤。山洞从形成之日起,就没有人走进来过,蛛网密布,鸟粪遍地,空气中散发着积年的腐烂气味。
众人靠着洞壁,席地而坐,四组人自然地分开了,彼此之间相距较远,后金人和朝鲜人是死敌;朝鲜人的身份是逃犯,自然和天下总捕头周济拉开距离;日本人和朝鲜人差点血拼,此时仍然耿耿于怀。
山洞里一片死寂,人人怀揣心思。周济首先打破沉默,他说道:“我们每人讲一个和自己有关的真实故事,谁先来?”
性格急躁的人最耐不得寂寞,甲喇首先站起来说:“我先来。”
众人都侧耳倾听,甲喇说道:“我们来自草原森林,我们是草原鹰的后代,也是森林狼的后代,我们天生喜欢征战杀戮,凡是我们经过的地方,苍天俯首,万木臣服,我们就是为战争而生的,这个世界上,凡是我们想要的,一定能够得到;凡是我们想要征服的,我们的马蹄一定能够征服。我们向东,势如劈竹,将朝鲜人掠夺来做我们的奴隶;我们向南,一泻千里,把汉人掠夺来做我们的奴隶。我们驱赶着大批奴隶,回到我们出生的地方,这些低贱奴隶替我种庄稼养牛羊,我们用长弓弯刀来保护他们,不被别人掠夺。再后来,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像天神一样,将我们各个部落统一起来,大家都听从他的号令,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神的旨意。我们都叫他努尔哈赤。是努尔哈赤把一根根乱麻拧成了一条绳索,是努尔哈赤让一条条小溪汇成了江河,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后金就是天上的太阳,没有哪片乌云能够阻挡它的光芒。忽而哈赤是长生天派遣给大地的神,他把每三百人编为一个牛录,每五个牛录编为一个甲喇,每五个甲喇编为一个固山。后金上下四个固山,分为红、黄、蓝、白四旗,总兵力三万。兵力虽少,但我们作战从无败绩,每战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以一当百,纵然对方三百万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各位如果能够跟随努尔哈赤,东征西讨,打下万世基业,岂不是美事一桩。”
甲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兴起,眼睛扫向所有人,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甲喇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后金奖罚分明,论功行赏,我天生神力,自幼胆识过人,我十二岁那一年,曾手持弯刀,与狼群对峙一夜,砍翻三头饿狼。我的声名在草原森林远播,传入努尔哈赤耳中,努尔哈赤召我进入黑鹰骑士。黑鹰骑士是后金最凶悍的军队,每逢战事胶着,黑鹰骑士一出动,马到成功。我依靠战功,一步步登上了甲喇,甲喇是黑鹰骑士的最高指挥。我虽不是固山,但我的地位不低于固山,只要我给努尔哈赤说一句话,大家都会受到重用。”
甲喇说完后,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所有人,但是大家都不说话,甲喇的脸上露出明显失望的神情。
周济说道:“我出生在江南水乡,这片土地自古以来都是我们中国的,我的祖辈父辈生活在这里,我也生活在这里,几千年来,我们拿起刀枪棍棒,赶走了一批批想要侵占这片土地的强盗。后来,从北方草原来的一群人占领了我们这片土地,将我们这里的人列为最末等的南人【注】,肆意盘剥打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反抗,终于,草原上在我们这里还没有生存百年,就被我们赶走了。”
甲喇和孙子胜的脸上带着不悦之色,他们听懂了周济话中的弦外之音。
周济接着说道:“草原人被赶走,我大明建立,大明百姓人人平等,富裕安详。我出生在江南耕读世家,自幼接受诗书礼仪的滋养,我们知道战争只会生灵涂炭,只会让百姓生活万劫不复,我们不会轻易发动战争,但如果有人侵入我们的家园,继续将我们这里的人列为最末等的南人,我们一定会奋起反抗,消灭入侵者。”
甲喇和周济针锋相对,尽管他们没有剑拔弩张,但话语机锋四出,如同剑拔弩张。甲喇还想说什么,他嘴巴刚刚张开,突然听到金植勋开口了,他就心有不甘地住嘴了。
金植勋说道:“我们朝鲜和中国唇齿相连,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我们虽是两个国家,但形同一脉。蒙古人蹂躏了中国,也蹂躏了朝鲜,中国人困苦不堪,朝鲜人也饥寒交迫。中国人赶走了蒙古人后,蒙古人也狼狈逃离了朝鲜。那时候,我们还不叫朝鲜,我们的名字叫高丽。”
周济心想:我没有猜错,这些人果然是朝鲜人。甲喇心想:我们和朝鲜人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插一杠子?横冈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好像很热闹,他侧过头去看着金植勋,想让金植勋翻译给他听,但金植勋对他望也没望。他显得很失落。
金植勋接着说:“蒙古人离开后,我们又和中国互通往来,这几百年来,我们彼此相安无事,情同手足。后来,中国北方崛起了一个游牧部落,他们不断侵略朝鲜,将朝鲜人抢掠到他们的地盘上,逼迫为奴。那一年,我11岁,走在路上,给田间劳作的父亲送饭,被一伙骑马的人劫掠,带到了中国北方的草原上。此后的八年里,我都在这里度过,和我一起戴着脚镣,从事繁重劳动的,除了朝鲜人,还有中国人,而管理我们,稍微看不顺眼,就用皮鞭抽打的,是后金人。我这时候学会了中国话。”
周济心想:怪不得他能够听懂中国话,原来是这样学来的。甲喇想:如果我和那个中国人打起来,看来这批朝鲜人是铁定心会帮中国人了。
【注】
南人:蒙古人南下中原江南,建立元朝,将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的人分为四类: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蒙古人是征服者,色目人是最早被征服的西北各族人,汉人是南宋境外的汉族人,南人指的是南宋境内的人。
@死生契阔谈宴 2017-11-13 21:31:22
丰富的生活经验,别开生面的想象力,实在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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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奖了。谢谢你阅读并回复。
周济想听金植勋是如何来到中国的,可是他却没有说。甲喇想听他们是如何伏击黑鹰骑士的,可是他还是没有说。周济和甲喇都看到他转头对横冈说道:“说说你的故事吧,说说你们日本现在的情况。”
横冈说道:“我们的土地是有神灵护佑的,从古到今,没有一支军队能够占领我们的岛屿,我们的武士天下无双,他们打败过万王之王成吉思汗的军队。在蒙古人第一次进攻日本的时候,有一个十二岁的英雄上阵杀敌,一箭射死了一员蒙古将领,他的名字叫少贰资时,是我的祖先,他是所有武士的偶像。我的身体里流淌着少贰资时的血液,没有什么能够让我畏惧。”
金植勋把横冈的话翻译给周济和甲喇听。周济想:一个没有敬畏之心的人,终究只是没有进化成功的莽夫。甲喇想: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我们后金大军。
横冈接着说道:“我们日本一直处于混战之中,直到最终进入关原之战。关原之战中,双方数量相当,棋逢对手,一方是英名盖世的德川家康领导的东军,一方是实力强大的石田三成麾下的西军。这场决定日本历史的战争仅仅进行了一天。午后,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德川家康最倚重的飞虎营五十骑,在我的带领下猛打猛冲,直插石田三成的指挥部,擒获了石田三成,战争遂告结束,我被评为天下第一武士。日本从此进入统一。”
周济想:日本人把第一武士都派来了,可见他们对《戚绝书》是志在必得。甲喇想:日本那个弹丸之地,第一武士又怎么样?不过此人骁勇,若能为我后金所用,岂不美哉。
甲喇对横冈说:“我赏识你,你来我们后金,我上奏努尔哈赤,保证封你为甲喇,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横冈听不懂甲喇的话,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金植勋。金植勋想:如果甲喇和横冈联合起来,则我和周济危险了。于是,他对横冈说:“这个大胡子后金人刚才说,你这个日本第一武士是个屁,如果你再张狂,他就一刀砍下你的头。”
横冈听到这样说,气愤不已,日本武士最忌惮别人说要砍自己的头,在日本的传说中,无头之鬼是没有灵魂的,永世不得超生。横冈举着唐刀,对着甲喇哇哇大叫,脸都扭曲了。手下的四名武士看到这种情景,也一齐举起唐刀。黑鹰骑士看到这里,也提刀应战。周济想:现在你们可以捉对厮杀了,你们爱打多久就打多久。金植勋带着朝鲜人退后几步,腾出场地,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突然,洞外响起了凄厉悠长的鸣镝声,声音像一根长长的竹竿一样,直插天空,甲喇听到后,满脸喜色,他喊道:“我的黑鹰骑士到了,你们这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生死平常心 2017-11-12 21:28:34
感觉这个比江湖三十年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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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谬赞。
甲喇带着黑鹰骑士率先跑出山洞,其余的人也跑了出来,他们看到雨已经停了,在一里路远的一片开阔地上,有二三十名黑鹰骑士骑在马上,他们发射鸣镝,是为了寻找首领甲喇。
甲喇这边看到了黑鹰骑士,一齐发出野狼一样的嚎叫声。黑鹰骑士们听到嚎叫声,立即催动战马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两端翘起的八字胡的人,和一个面如黑炭的人。甲喇回过头,指着周济他们喊道:“随意杀戮,一个不留。”
八字胡发出一声尖叫,骑着马奔向一名日本武士。那名日本武士看到八字胡旋风一样地奔过来,他勇敢无畏地迎上去,然后分开双腿站成马步,准备和八字胡来一番厮杀。八字胡奔到日本武士的面前,一拉马缰绳,马人立而起,八字胡居高临下,弯刀挟裹着马匹的重量,凌空劈下,日本武士被劈为两半。
黑炭看到八字胡一击而中,立即双腿夹紧,奔向随后赶来的横冈。黑炭故伎重演,他想效仿八字胡那一招,然而,他刚刚拉起马缰绳,横冈横过唐刀,平平抹过,马的两条前蹄就掉在地上,然后,马轰然倒塌,像倒下了一堵墙壁。马上的黑炭骑士很精,就在战马倒地的那一瞬间,他跳起来,站在一边。
八字胡看到黑炭遭遇险情,立即冲了过来,战马对着横冈直直冲来。八字胡压低身子,右手手臂垂下,他想借助着马的速度,一刀抹掉横冈的脖子。在此前的无数次征战中,这一招屡试不爽,总是在对方还来不及招架的时候,就已经身首异处。然而,横冈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快得多。就在战马即将撞上横冈的时候,横冈闪在了战马的左侧。战马如一支离弦之箭和横冈擦肩而过,过去后,战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它的左腹部被横冈手中的唐刀生生划开。
唐刀,是唐代大将李靖发明的,专门对付骑兵的一种武器。当时,唐朝兵将与突厥骑兵作战,屡屡吃亏,李靖针对骑兵行动迅捷,马力强劲的特点,发明了这种兵刃。这种兵刃,在中原叫唐刀,而在草原上,叫斩马刀,对付马匹,威力很大。
八字胡的骑术和黑炭一样精妙,马匹倒地的同时,他们都能够飞身而起,稳稳地站在地面。
黑鹰骑士训练有素,八字胡和黑炭倒地后,立即手持弯刀,一左一右向横冈展开夹攻。唐刀和弯刀相撞,怦然有声,横冈感觉到这两个黑鹰骑士臂力惊人。
后续的黑鹰骑士冲上来,举起来的弯刀闪闪发亮,周济大喊:“闪开,闪开。”人群分散开来,有的躲在树后,有的掩身石头后。就在周济高喊的时刻,一名黑鹰骑士冲过来,对着周济举起弯刀,周济右手的短枪投掷而去,几百年的铁锈覆盖的枪头,插进了黑鹰骑士的眼睛里。黑鹰骑士沉重地倒在地上。马拉着他的尸体在树林里乱撞乱跳。
甲喇总以为黑鹰骑士天下无敌,只要黑鹰骑士出手,就会旗开得胜,然而,就在双方交手的一瞬间,一名黑鹰骑士殒身,两匹战马倒毙,其余的黑鹰骑士在树林中与那些人周旋。甲喇怒不可遏,他回转身,单挑跟上来的金植勋。
甲喇身高膀圆,虎背熊腰,擅长摔跤,后金的男人都擅长摔跤。甲喇一上来就抓住金植勋的双肩,然后蹲身扭胯,准备来一个大别子。大别子是草原人最常用的摔跤方法。
金植勋在后金生活过八年,这八年正是少年时代的八年,少年时代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模仿。后金人经常在奴隶身上练习摔跤的技艺,他们常常将少年时代的金植勋摔得鼻青脸肿,头晕目眩。为了避免被摔,金植勋精习草原上的所有摔跤技法和反击法,他在那八年里练成了一个摔跤高手。
金植勋一看到甲喇使用大别子,就立即用双腿夹住甲喇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条腿,甲喇是大树,他就是树藤,自古以来藤缠树,而且时间越久,缠得越紧,甲喇无论怎么扭腰,也无法将他从身上甩开。
甲喇看到大别子不行,只好站直身子,双手放开金植勋,下移到腰部,面对面抱紧了金植勋的腰,准备来一招下把入。下把入也是摔跤的常见招式,特点是运用这一招的人必须力气大,爆发力强,能够将对方抱起,然后扭腰,脚下使绊子,将对方绊倒。金植勋看到甲喇使用下把入,立即用额头撞击甲喇的鼻子,甲喇个高力大,在使用下把入的时候,他的鼻梁刚好挨上了金植勋的额头。
金植勋撞击后,甲喇鼻子一阵酸疼,不得不放开金植勋。
两人分开后,这才发现周围已经陷入了一场混战。几个黑鹰骑士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脸上脖子上都插着竹针。竹针上含有剧毒。朝鲜人砍下竹子,制作竹针,然后给竹针的针尖蘸上剧毒,剧毒来自蟾蜍背上,蟾蜍是东方人眼中的五毒之一,另外四毒是毒蛇、蝎子、蜘蛛、蜈蚣。朝鲜人把含有剧毒的竹针放在吹筒前方,猛吹一口气,竹针就会飞向敌方的面颊和脖颈,中者立死。
倒在地上的还有日本人和朝鲜人。
周济看到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最后得胜的肯定是后金人,因为后金人数量众多。而且,黑鹰骑士已经射出了鸣镝,此时,肯定还有黑鹰骑士赶在通往这里的山路上,众寡悬殊,形势不利,周济喊道:“向山上跑。”
山路崎岖险阻,灌木丛生,不利于马匹奔跑。他们爬行了一段后,回过头来,看到后金人果然没有追上来,可是,后金人集结在一处,站成一排后,突然引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后金人箭术高超,独绝天下。周济知道自己这边毫无胜算,只要露出头来,后金人的箭镞就会飞驰而来。这些人从小练习射箭,十几岁的少年,就能够骑在马上,射杀在地面上奔跑的兔鼠。
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后金人的背后出现了大队人马,他们是奉周济之令而封山的捕快。和捕快在一起的,还有引走蛇群的丐帮护法长老左涯,和失而复来的滕雨。他们是被黑鹰骑士的鸣镝吸引来的。
后金人调转身体,对着捕快射出了一阵箭雨,甲喇高喊:“撤了吧。”后金人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山间野径尽头。
看到突然出现了大批捕快,日本人也很快消失了,朝鲜人也很快消失了。
一阵风从林间吹过,树叶簌簌落下,雁荡山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周济走到滕雨的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滕雨没有回答周济的问话,他说:“我找到了一张图。”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莲蓬 2017-11-14 19:26:44
满目浮躁之中,难得还有这么沉着有骨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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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版主光临,请多多指导。
第十五节:何蓉 地下古城
那天晚上,周济和滕雨伏击日本第一神偷角丸,没想到,角丸溜滑如同泥鳅,他居然逃脱了。角丸在屋顶上放冲天炮示警,他知道,当时大批日本武士和丐帮的人,都赶往了雁荡山。
周济追赶横冈,滕雨与角丸交手。角丸技艺高超,滕雨难以招架,日本武士赶到了客栈门外,滕雨只好逃走。
滕雨自幼身手敏捷,虽然他跟随师父颜升仅仅学 ,但飞檐走壁的功夫已经出类拔萃。滕雨沿着屋脊发足奔跑,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他感觉自己已经跑得非常快了,然而一回头,看到角丸就跟在自己身后两三丈远的地方。地面上,还有十几个日本武士追来。夜色中,他们就像一群挣脱牢笼的猛兽。
滕雨攀上了一家大厦房的屋顶后,突然停住脚步,他揭起瓦片,对着后面追来的角丸投掷。正在全力奔跑中的角丸看到有黑影向自己飞来,赶紧爬在屋脊上,纵然如此,他还是被黑暗中飞来的几块瓦片击中了头颅和脸颊,他摸了一把,放在鼻子下,一股温热的腥味扑鼻而来。
滕雨暴风骤雨般地投掷了几十块瓦片后,看到角丸伏在屋脊上不敢动,他转身又跑。
前面有一棵大树,滕雨沿着树干溜到树下,然后捡起一颗石子,丢在远处的屋顶上,他看到角丸沿着屋脊追了上去。
摆脱了角丸和日本武士的追击后,滕雨心中窃喜。可是,他回头一看,毛骨悚然,原来这座院子是停尸房。整座院子只有一间房屋,房屋里点着一盏微弱的菜油灯光,灯光下放着一具棺材。棺材里,毫无疑问躺着死人。雁荡山各州府都有一个风俗,人死后,先不下葬,放在停尸房里,等到两天后才会安葬。
看到这里是停尸房后,滕雨想要离开,突然看到房顶上的角丸去而复返,院墙外也有了日本武士的说话声。他们在追出一段后,发现前方没有动静,判断滕雨躲了起来,就回来搜索。
在这座狭窄的院子里,滕雨躲无可躲,如果日本武士发现了他,他无路可逃,只能伸颈就戮。滕雨无奈之下,只好走进停尸房里,揭开棺材盖,躺了进去,然后又盖上棺材盖。
棺材里躺着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