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重发】《Cancer》 正剧向 中长篇

山本淡然地扫视过房内仅剩的十余名高级干部,潇洒利落地站起身,在他们每个人面前走过。他们依然是跪着的,用宣誓效忠的手势——右手食指的戒指抵住左胸心口——来昭示他们已经拥有了追随山本直到万劫不覆的觉悟。
山本走到门口,躬身扶起了罗格?范加德。继而用他一贯的嗓音,下达了他回归之后的首道命令。
“将异见者肉体消灭。”
在场所有人,除了罗格与山本自己,全部震惊了。山本大人,这可是您一手带出来的雨部高层啊!您舍得吗?
“想活命吗?”山本似乎预料到了众人会有这种不知所措的表现,他走到橱边,颀长的手指划过橱内尚在流淌着各个年代的好酒的酒瓶——虽然他从来不喝,又在尖利的破口上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霜华。
“你们不要误会了,我当然不会杀你们。但是那些反对我的人,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会告密。到时候,雨部会发生哗变,事情会直接传到现任近侍的耳朵里,大空部与雾部的战斗员会很快包围这里。你们不会不清楚后果吧。”山本慢慢踱到窗前,略微撩起厚实的布帘,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所谓黑手党,做的不就是这样的营生。死在我们手上的所谓‘自己人’,早不是小数目了。过去,我始终在矫正你们,要向纲,向十代首领宣誓效忠,而不是向我山本武。现在,我想让你们明白,只有跟着我,你们才能活命。党同伐异,既为同党,我自然想给你们指条明路——杀了他们,然后,将雨部驻地控制起来。再然后,”山本走回书案前,双手撑在桌上,翘起的嘴角无形中拉长了那条显眼的疤痕,“跟着我迈向地狱。”
“不要再琢磨如何再退出这个所谓的阴谋了。无论是因为你们真的忠于我,还是因为某些私人恩怨,还是单纯惧怕我,你们决定留在这里的瞬间,已经与那些走出这个房间的人,不再是同一阵营。你们之间,已经是敌人了。”山本一扬手,冰做成的短刀从他手中飞出,扎到了正前方的地面上,“时间就这么多,不会超过这把冰刀化作水的时间。我感兴趣的是,这滩水中混杂的,会是谁胸口流出的血。”
不需要额外的暗示,他们快步走出了房间。一时间,零星的枪声杂糅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雨部驻地。
罗格从地上拔出冰匕,双手递给山本武,表情卑微而恭顺。
山本没有接。
此刻,他正用仪器扫描自己的虹膜,通过办公室内的计算机进入了彭格列雨部的数据库。
“札幌……朝利……忠俊……”山本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柔情。他转过身,拍了拍罗格的肩膀,柔和地说道:“走吧,我的副手,别让大厅里的人等急了。”

六十五 静谧低诉

载着彭格列十世与其云之守护者的专机,降落在位于阿尔卡莫北郊的彭格列专用机场。紧接着,云雀被抬上了直升机,飞往总部接受进一步治疗。
蓝波的遗体则被波维诺六世带走了。纲吉尊重波维诺的意愿,将雷守安葬在弗洛伦萨。不过这位宽宏大度的彭格列十世却颇为强硬地提出了附加要求,让一平与蓝波比邻而葬。
恭弥,一平,蓝波。无奈的笑靥爬上纲吉的嘴角。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有很多感情在发生,如春暖花开的季节,有意无意播撒下的种子。
小部分的种子,不会有任何变化,存在的意义无非来这个世上来匆匆走一遭;小部分的种子,终会长成参天大树,抑或开出娇艳夺目的花朵,结出香甜可口的果实;而绝大部分的种子,只是静静萌芽,费力顶破头上的重重阻碍,迎着日光,沐浴雨露,然后,悄然枯萎,直至死去。
是的,根本不会有结果。就像他之于始终无法彻底割舍的笹川京子,就像碧洋琪之于Reborn,就像蓝波之于一平,就像一平之于云雀恭弥。有缘无分,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再频繁的偶遇,再深厚的牵绊,再努力的靠近,再刻骨铭心的经历同生共死,终究抵不过一个“命”字。
所以,笹川前辈,你有多幸运,你知道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最后结出的,是恶果,是灾难。
坐在后舱的纲吉注视着身边的云雀恭弥,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曾经那么希望云雀前辈能乖乖呆在他身边,不要出去惹那么多麻烦,也不要动不动就使性子,撂蹶子。
可有朝一日云雀确确实实达到了自己的期望,自己却又莫名失落起来。原来他要的,依然是那份廉价的安全感,而并非真的想要一只被断翅的笼中之鸟。
如果狱寺隼人还在,如果山本武还是以前的那个山本武,他宁可云雀能自由地翱翔于无边无际的天空,永远。
天上的风筝。
吹起风筝的风。
绑着风筝的线。
握着线轴的人。
还有,永远追赶着风筝的人。
这就是彭格列的一切。
这就是大千世界随时随地不断发生着的一切。
超直感忽然给了他一个信号,纲吉从冥思中回过神,垂首看到云雀躲闪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云雀前辈,你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呢?看来你还是不习惯与别人的眼神有所交汇吧。
同机回到西西里岛的,还有瓦利亚的首席Xanxus。草壁哲矢在爆炸中受了轻伤,已经连同贝尔菲戈尔与弗兰转移到土耳其支部控制下另一所医院内继续接受救治。晴部部长笹川了平从迪拜赶来,自告奋勇亲自担任守卫工作。纲吉返程心切,未等得及与了平没有见面,只是半开玩笑般嘱咐“别把医院轰飞了”。而晴守也给了自己线索:在中东分部他伸手试图抓住山本的瞬间,在山本西服右袖口的最上面那粒扣子上留下了晴炎,因怕被山本察觉所以极为微弱。不过只要山本与他接近到某种程度,他就可以探知山本的所在。
纲吉有些莫名,即便山本没发现,他也是会换衣服的啊。尤其作为杀手,习惯性处理掉一些随身物品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他满腹狐疑地问了句:“某种程度是指多近?”
“十千米以内。”
“……”果然,不抱希望是对的。
经过细致的检查,医师给出了结论:云守腿上的神经或许还有修复的可能,但是损伤到腰椎,应该是漫长的自愈过程,而且几率渺茫。手术周期很长,也需要云守有着极好的耐心。纲吉指示尽最大努力救治云守。
而此刻,云雀正躺在专属病房内,安静地看着书。看书,似乎是他长久以来唯一的兴趣爱好——如果说摆弄他那满屋子小鸟小刺猬不算兴趣的话。这也与众人对云守一贯的印象不符。毕竟,很难把看书与黑手党,最强守护者,徒手拆城堡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库夫夫夫夫……”骸如鬼魅般出现在云雀的病房内,依然穿着恶趣味的制服,依然是令人不悦的笑声,依然是不走门直接遁入的进门方式。“云雀,气色还算不错。”
“哼。”云雀眉头皱起,好容易培养起来的心绪被破坏掉了。他用些用力地合上书,用双臂支撑着上半身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个令他不悦的人。
“哦呀,还是那么的没有礼貌,不讨人喜欢。至少我从彩虹之子手里救了你呢。”骸试图靠近,却发觉一道紫色的光芒闪过,他赶忙侧身闪过——那是云雀将床头的拐扔了过来。
“想被我咬杀吗?”
“要不是沢田纲吉哭着鼻子求我,我也不会来走这一趟呢。也许应该说,身为近侍,理应分担一些首领的负担,分担一些他甩也甩不掉的包袱,不是嘛。”
云雀未加理会。虽然骸的话戳中他的痛点,但是他已经决定了,所有的一切,都相信那个人,那片天空。无论是生,是死,是笑,是泪,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了。
温柔握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笑着让自己勇敢活下来的人,会视自己若累赘吗?
“无谓的寒暄就到这里吧。他求我来帮你恢复行走能力。手术的时间会持续很久,次数也多而频繁,毕竟那么粗的神经束,也不是接好就能健步如飞的——或许接下来的日子也做不到健步如飞了呢。下肢肌肉可能会萎缩。”
“出去。”
“别说是断了腿,就算没心没肺,我都可以用幻术帮他弥补上呢。哦呀,我可不是在说库洛姆酱。她现在可完全没有不适呢。”
“滚出去。”云雀的声音有些变调。“我不接受。”
“真是不识好人心呢,我得……”
骸尚未说完,便听到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橙色的光焰,将惨白的病房照耀出一丝温馨的氛围。
“骸,你又在给我惹事?”纲吉将拐拾了起来,轻轻放回云雀床边,随手翻看了一下病历。
“库夫夫……我是一片好意,彭格列,如你所愿,在给予这只断翅的……”
“你这说话方式什么时候能改改?换了我是云雀,我也会赶你走。”纲吉将手中的病历册重重拍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骸挑衅般看着纲吉,一味媚笑。
纲吉叹了口气。他走到云雀跟前,俯下身去,轻柔的道:“恭弥,让骸来帮助你吧。你需要熟悉原来的行走方式,不能忘记这一些,这也是在减轻之后复健的痛苦。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云雀朝着纲吉笑了笑,但是笑得很难看。他还是不习惯做出这种表情。
纲吉朝着骸使了个眼色,同时向云雀伸出手。骸无奈的单手扶额,将右眼中的汉字切换到了“一”。
在纲吉的搀扶下,云雀努力适应着靠着幻觉接起来的神经。骸也在不断尝试接合方式。云雀就这样,在病房内努力的挪着步子,尽管动作极为不自然。纲吉笑了,笑的发自内心。那才是属于他,大空般的笑容。
忽然云雀身子一歪,朝地上倒去。纲吉反应不及,想要扶住云雀,自己也被拽了下来,倒在云雀怀里。他面带愠色地架起云雀,朝着六道骸道:“骸,你又是故意的吗?”
“哦呀,您的无端指责令我大受打击呢,彭格列。我可是因为正事分了心。”骸的左手正按紧着耳机,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
纲吉费力地将云雀拖回病床,仔仔细细将他安放回床上,又替他盖上了被子,继而带着歉意朝云雀笑了笑,便走出了病房,自己的近侍则紧随其后,跟身的一阵阴风将门带上。
“什么事?”
“还记得你给我的光谱仪吗?”
“当然。”那是纲吉根据三浦春带回来的资料,命令强尼二星夜赶制而成的针对威尔帝光学迷彩的探测器。不过三浦春手中的资料,已经是费利亚数年前的技术了。所以纲吉对此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虽说可能有误差,但如果敌人真如加百罗涅所说是如此大规模行动的话,错不了的。我已经锁定了威尔帝的落脚点。”
“哪里?!”大空炎从纲吉右手的指套中迸发而出。
“希腊,克里特岛。”
身着黑色西服,头戴西装帽的高个子男人行走在彭格列的家族墓地中,路过那方本应属于他的墓地,迟疑的脚步踩在满地枯枝败叶上,发出凄惨的声响。
纲,即便我死了,你也不愿意让我多靠近你一点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提防我,惧怕我,厌恶我?山本武用指尖将雨燕图案缝隙中的灰尘仔细抠了出来,复半蹲下身子,抚摸着已经盖满了墓碑底部的青苔。这些可怜的苔藓植物瞬间冰结,剥离,碎裂,化为霜屑。
他又走到了狱寺的墓前,摘下了帽子,动作僵硬。
呐,狱寺。我来看你了。
你先走一步,却没能在那个世界找到我,想必有些寂寞吧。
不过,你不会等很久的,大概。
山本缓缓从怀中掏出烟,随手拆开,点燃一根,架在了狱寺隼人的墓碑上。他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皱着眉,深吸了一口。
狱寺,你还记得吗,纲说他不喜欢烟味,你随即决定戒烟,我也起哄要帮你。不过,结果是你没戒成,我反而学会了。不过在这三十年中,我只吸过两根烟,这是第二根。
也是最后一根。
或许你已经忘了吧。毕竟,这种与纲联系并不密切的消失,根本不值得你去记住。
山本吹出一口烟,伴随着喷吐的气息,不由得笑出满腔的苦涩。
那你应该记得,我们迈进彭格列总部时,你说过:任何人胆敢背叛纲,你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灭杀。
可是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与我一样无能为力吧,面对“规则”,面对这个世界。
纲,何尝不是如此?
山本扶住狱寺的墓碑,双膝直直跪了下去。叼着烟卷的嘴唇不住颤抖,冰晶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对不起,狱寺。
不管是不是我的本意,你的死,拜我所赐。
你视若手足的人,到头来褫夺了你的一切。
你的生命,你的彭格列,还有,你的纲。
山本悲痛不能自已。
只身一人走过三十个寒暑,自从他将梦想随着球棒埋葬在后院,只有两个人不离不弃陪伴着他走过每个寒暑。
他们之间的约定就是谁都不许死,一起活到老,哪怕遭遇再大的变故,也绝不能轻言死亡。
可是,最先违背誓言的,居然是他自己,山本武。
他在开罗的血战,宛若台风来袭,一闪淋漓雨燕,明知逆流所向,云迷水恶山险,依然闷头扎进如晦的骇浪惊涛,翩跹于风口波尖,扑棱振空之翼,垂首泣血残翎分溅。踏空破雾,自泯苍茫之间,霜雨永夜,鬼魅迷濛我眼,横刀长啸之时,赤子胸怀,唯有一念。
六年前,他亲口告诉了那个人,父亲已经死了。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
于是他用了六年时间去验证这个苦涩的事实:其实他根本早已一无所有。
他彷徨,他暴戾,但他最后不得不用尽各种办法压制自己的欲望,因为他强迫自己每日自省,他是雨守,是那个人的雨守,是彭格列的雨守;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的刀锋越来越冷锐,他用极尽所能想要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可几乎得不到任何回应。
浩瀚如沙漠,难逃蚀尽一刻;无垠如大海,终有枯竭之时。
终于他在六年后以绝望的身姿,绝望的言语,如愿得到了一个绝望的答案。
去吧,山本。我相信你,我等你回来。
满意吗?满意了吧。
纲,我的命,本不值钱,尤其你已经一顾不屑。
死,何其容易。浑身被血沁透的冥武者,早已看惯死亡,早料到自己最后的下场无非是死在别人手里。
为家族羁绊拼尽最后一念,捐献残缺之躯,也许算是种解脱。
无所恃怙,自然无所畏惧。
生无希望,自然死无迟疑。
所谓造物弄人,莫过于此:他没死成。而且更为残酷的是,他很快就苏醒过来,尽管身体内外的伤痛有如万把无锋之匕刀刀磨扯神经,尽管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他无奈忍受着这种折磨,日以继夜,听凭床边的人摆弄他的身体,意识却越发清晰,感官被放大到全神贯注练习剑道时都从未达到的境界,几里内细如尘芥的响动全然丝丝入耳,风吹树摆光影的摇曳皆令胆战心惊,乃至夜不能寐,乃至精准捕捉到Reborn每次推开门时那经过细致掩饰的分毫杀气。
这是,杀手的本能。
可是今时今日,杀手这个身份又有什么意义?
权倾一时不可一世的雨守又如何?纵横天下杀人如麻的冥武者又算什么东西?
他崩溃了。彻底崩溃了。
如果他能开口发声,定会破口大骂,将淤积在心中十几年的仇怨的尽数发泄出来;如果他能行动,定会以刀代笔,在遇到的每个人身上刻下他的狂躁与不甘。他开始怨恨Reborn,既然在需要他的时候安排了他与纲的相遇,此时此刻他已经沦为丧家狂犬,居然吝于用一颗小小的子弹了结他的性命。他已经没有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了。
本该如此。世间再无山本武。
万念俱灰,神智趋无,耳畔那鬼魅般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与我签订契约吧。我可以代替你保护你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笑了。残缺的心智依然清楚,这个世界无廉价之物。
代价是什么?地狱指环赋予的从来就不仅仅是力量,随之而来的往往是必须支付更为昂贵的代价。
——另一个你。
他获得了“二重身”的力量。与之相应,他的欲望开始啃食残存的理智。
另一具“躯体”受他的意识支配:那是一具空壳,是雾炎与精神力的杂糅,不具备任何力量却可以完美伪装成活人的提线木偶;可以代替自己躺在这破旧霉臭的病床上忍受虫叮鼠咬,方便他跑去附近的集市,拼命补充营养,弥补由于伤病而失去的力量与体格;他也能凭借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这个自己的意志,自由出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然后做着那些他以本体无法做到,或者羞于去做的事情。
他体内的雾之力量,彻底觉醒了。
他不仅是幻术师的克星,自己也已变成了卓尔不群的幻术师。
他了然,自己的双脚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了,远到无法看见,无法思念。
歧路的尽头,戴蒙?黑桃正站在绣着奥地利皇家纹章的地毯上,身后飘扬着彭格列家族的旗帜,用他那柄专属象牙权杖,有节奏地敲打着手心,面露笑意,等待着自己。
讽刺。彻头彻尾的讽刺。从那只温暖的手中接过雨之彭格列指环的那刻,他可曾想到过,自己居然也会有朝一日,从守护者,沦落为复仇者。
与其说,十六年前,他从戴蒙身上褫夺了这枚“罪孽之角”,不如说,“罪孽之角”早在冥灵之中觊觎着他。
不如说早在两百年前,一世已经定下了十世的轨迹,十世不过在沿着一世走过的路亦步亦趋。只是,这一幕,不再由迷离不定的雾去构筑,而是由滂沱肆虐的雨来冲刷。
历经两百年的积淀,用金钱与尸骨堆积起来的庞然大物,能经受得起这场卷起尘世一切污秽的暴雨吗?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即便这幢污臭不堪的擎天大厦即将倾圮坍塌,只有那个人,他必须用尽一切代价,保住,放生。
毕竟,他还未死。
毕竟,Reborn留了他一命。
吾师Reborn,你明知我已不再是我,还希冀我会继续为彭格列卖命吗?
哈哈哈哈……第一杀手,难过情关。
Destiny.
许久,他才站起身,瞥见罗格正站在自己身后,羁押着着一名红发白衫的男子。他将帽子甩出,罗格松手去接,继而知趣地退后两步,转身离开。
男子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挠了挠那头红色的乱发,抬头望见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神色突变,“这简直是……啊,这是……你是……”
“你好啊,入江基地长。”山本笑眯眯地朝着入江正一打招呼。
“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入江感觉到腹部开始痉挛了,脸色变得煞白。“好疼……难怪基地这么轻易就被渗透了……如果是山本先生你的话当然不在话下……”
“纲已经宣布我为叛徒了吗?”山本故作惊讶的表情已经炉火纯青了。
“是近侍六道先生……A级的干部应该都通知了……”入江正一的脸由白变青,冒出了满头冷汗。
“嗯……你不要误会了。杀手杀人是需要价码的。”山本吸完最后一口,将烟头冻结了起来,用左手食指弹出,射到了入江正一的身侧,砸出一个小洞。“我不过是想问你点事情。要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是进不了里沙瓦基地的。只能劳烦你屈尊到这里来叙叙旧了。里沙瓦与云部驻地的数据库应该也是联通的吧。”
山本打了个响指,跟随他的雨部属员端来一张折叠椅。在山本的目光中,属员展开了椅子,将入江正一扶到了椅子上,然后俯身弯腰退了出去。山本将右手伸向入江的头,入江本能地要去躲闪,可在与山本手接触的瞬间,感觉到入髓的沁凉瞬间侵占了他的感官,自己的紧张与惧怕都平复了不少,让他无法抗拒。他稳了稳气息,摘下眼镜,舒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研究成果,所有对纲汇报过的,我都想知道;入侵云部数据库的方法,我也做不来,我需要你给予技术支持。还有……”山本后退一步收回右手,雨之死气炎如冰霜般飘落。“我的死气炎为何发生了变异?”

六十六 轮回的诅咒

“罗格先生。”警卫焦急地朝着罗格唤了一声。而他身后的房间内,寒气四溢。
罗格将手中的大口径手枪连带枪套交给了警卫,朝着客房望了望,又吸了吸鼻子,碧蓝的眼眸显得有些不安。“山本先生怎么了?”在与山本重新会合后,每次他称呼山本武为“大人”,总会察觉到山本的不悦。于是,罗格改口称呼为先生。
“大人从墓地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任何人都不敢靠近。”警卫的手不住擦着额角渗出的冷汗。
“……我进去看看。”罗格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山本此时的藏身处,是所乡间旅馆。雨部叛逃的二十余人已经把这里包了下来,旅馆的经营者也被暂时限制了人身自由。
推开门,罗格惊异地看到山本正赤裸着上身跪着,双臂支撑着躯体,头靠在地板上。全身的肌肉异样紧绷着——伤愈之后短短十几天,他就恢复了过去的体格,仿佛未曾受过那么严重的伤——缀着数处旧疤的小麦色的皮肤上,披覆了一层清霜。听到有人闯入的声音,山本费力地侧过了头。
“进来做什么?”山本的声音在颤抖。
“山本先生……”
“出去。”山本仰起了头,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冰凌从他刚毅的眉梢、挺拔的鼻尖倒挂下来。莹绿色的眼睛,奔涌出撕咬一切的杀意,那是让罗格都为之颤抖的神色。山本的身体不自然地抖动起来,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剧烈的疼痛。
但罗格知道肯定不是。他是山本武亲自提拔的干部,跟随这名黑色世界享有盛名的杀手已经是第八年,很清楚这位上司即便身受枪击,在取子弹头的时候都尽可能少使用麻醉,就是害怕损伤到他敏锐的神经,而是用自己的雨炎作为缓释剂。换言之,冥武者根本不惧怕身体上的伤痛。
“是我冒昧了。”罗格把门轻轻带上,单膝跪地,继而低声道:“朝利组的人找到了我们。”
“他们……他们……当然做的到……”山本垂下头,有些无力地左右摇晃着脑袋,融化的雪水顺着他的发梢与脸颊在晃动中滴落到地板上。“你……先出去。让他们等着……我会去见他们的……”
罗格稍有些惊讶。这个早该消亡的黑手党,居然如幽灵般缠绕着山本武,在过去的六年中,山本从来是避而不见,甚至扬言威胁再来打扰他,他就痛下杀手。可眼下情况不同,山本已经脱离了彭格列,而朝利组救了他。
自己的这位上司,终究还是讲情面的,尽管他从来不表露这一心迹。罗格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情面,因为旧恩,彭格列的云守与雨守,已经长眠在方才去过的那块土地上了。
“你……安排其他人去做这件事……你就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任何人……”
罗格顺从地退了出去。
山本不规律地喘着气,时而长声大气时而断断续续。复仇者还没找上门来,可“罪孽之角”给自己的时间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吗?不,还不行。他还有未做完的事。他的双手紧紧抠住地板,指关节开始发白,继而发红,变紫。身上的霜华也越来越薄,如春天的冰雪消融,从他的周身流淌而下。
——来吧,把你的身体,交给另一个自己。
——来吧,完成契约吧。
山本的瞳孔瞬间隐约失去了焦距,如濒死般陡然放大。他集中心智,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短促的猛吸了几口气,然后奋力直起上身,朝着狭窄斗室内墙纸斑驳的天花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啊!!!!!!!!!!!”
后山中的鸟兽四散逃逸,村镇中的人群抱头鼠窜。整个旅馆上下也都震惊了,十余人赶往山本的房间,可等待他们的,是罗格冰冷的眼神,与更为冰冷的枪口。
“山本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是……刚才那是……”
“退下!”罗格厉声道。
众人不由得默然散去,同为曾经的雨部属员,对于罗格的实力心知肚明,但他们更为忌惮的是罗格背后的山本。原先的警卫早已瘫在走廊拐角,心跳超过了两百,仿佛要从胸膛中破壳而出那般。
此刻室内,山本仰面倒在地上,左手抓着心口,右手无名指上的“罪孽之角”上靛色死气炎渐渐淡去,雨之死气炎从他有些僵直的右手指间缓缓流出。
“哈……哈……压制不住吗……时间越来越短……”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微闭双眼,喉头滑动了两下,山本将右手朝着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蓝色的死气炎以凝霜的姿态将山本包裹起来,渗入他的肌肤。
“呵……呵……呵……”山本的呼吸变得浊重有力。他慢慢睁开眼,茶色的虹膜纹理中满是酸楚与无奈。
两名身穿狩衣的东方人端坐在一楼的偏厅内。这对男女也听到了那声可怕的怒吼,不过似乎完全没有惧怕的神情,甚至不曾察觉到方才有过异响。
雨部属员神情紧张地监视着这两名奇装异服者。
偏厅的门被推起一条缝,继而被一点点顶开,仿佛带有着某种迟疑。换上白色衬衫与浅色西服的山本武,脸色发白,他看到厅内的两人,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
两人却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宛如见到了神明,然后撩起前摆,双膝跪地。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令朝利组的男子显露出异样的神色,肩膀有意无意地往后缩了缩。
肩膀带伤,还是新伤。这当然没有逃出山本武狼一般的目光。他做了个手势,遣散了偏厅内的属员,又为自己拉过把椅子,随意而不失风度地坐到了门旁。
“少主……”
“这是什么称呼?!”山本的呼吸尚未恢复均匀,言语中夹杂的不满也从紊乱的气息中流露而出。
二人对视一眼,继而把头也伏到了地上。
山本皱着眉扭过了头,“如果你们坚持这么‘彬彬有礼’,那我们之间就什么都谈不成了。立刻离开这里。”
二人这才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倒退着站到远处。
“首先我得感谢你们。”山本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左手扶着额头,“先父的丧事,是你们帮着料理的;我这半条命,也是你们救的。恩,是大恩,但是,我还不起。”
“那不是施恩,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殿下,容我直言,您已经不再是彭格列十世的守护者了。请您随我们回日本吧!”男子开口说了话,用的是日语。
山本冷笑一声,“回日本?回日本做什么?”
“组内上下都在翘首期盼您能靖除内乱,戡灭仇敌,早日光复朝利组。”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你们朝利组的人。我姓山本,先父也姓山本,跟你们朝利组没有半点关系。”
“殿下,您……”
“我是要杀某个人,但这与你们无关,不要自作多情。”
始终沉默的女子轻启朱唇,娓娓道:“殿下,血脉羁绊是逃不开的。请您跟我们回去,这里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彭格列的眼线,他们在不分昼夜寻找您。”
“血脉羁绊?……”山本忽然从椅子上正坐起来,声音越发不友善,“你们朝利组的人,不是应该世代以沢田家族的人为尊吗?缠着我做什么?”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缄默。
整个偏厅的气氛刹那间凝固起来。
山本也自觉失言,他又倒回椅子靠背,仰面看着天花板,低低叹了口气。右手无名指上的“罪孽之角”闪耀着不祥的光华。
“殿下,看来,您已经知道了。”女子轻声低语道。
“不,很多事情,我不知道。尤其是我父母的真实死因。”冰霜在山本摊开的右手手掌心跳跃着,化作流纹雨燕的图样,“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如您所想,是彩虹之子。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名彩虹之子。”
山本面无表情地倾听着朝利组组员的诉说。
血。
血脉。
这是他最忌讳的两个字眼。
前者是纲所憎恨的东西,即便身为里世界的王者,依然坚定的主张用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除非触及底线。
而血脉,则是纲进入这个不洁世界的入场券。
胁迫入江正一入侵了云部的数据库,他得到了大量关于朝利组的情报。结合他搜集多年存放于雨部的信息,从彭格列总部盗来的堂本雄介口供,以及朝利组的叙述,已经可以把整个札幌事件拼出大概面貌了。
朝利忠俊,朝利组八代目若头。札幌事件后脱离已经支离破碎的朝利组,带着怀孕的妻子远走高飞。
他妻子由于在札幌事件中负伤过重,又不顾自身伤势执意生产,甚至都没能看上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在手术台上含笑咽了气。
这名甫一降世就失去母亲的孩子,被取名为山本武。
他只有那位相依为命,曾叫朝利忠俊的父亲。
时光倒退一年,老牌黑手党朝利组迎来一位重要的客人。他被称作黑手党界最强七人之一,岚之彩虹之子,世界最强武术家。
朝利忠俊从组长那里听说,这名彩虹之子准备制造一名克隆人,就以彩虹之子自身为蓝本。这件事在当时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掌握这项禁断技术的组织“费利亚”早已被国际刑警通缉。他以若头的身份,劝诫朝利组八代目,不要接受彩虹之子的建议。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副温柔笑靥之后,必然是令人胆寒的另一面。
但是八代目比他要现实。岚之彩虹之子的背后,几乎是整个华人世界的黑手党组织,哥老会,三合会,洪门……。仿佛只要通过他,朝利组就可以在一夜之间就超越山口组,乃至超越彭格列,成为里世界最炙手可热的核心,焕发出第二春。
若头顶撞八代目的事情,很快落到了风的耳朵里。不过这并不碍事,因为这项计划已经风风火火地开展起来。不久之后,“费利亚”在绝密的场所与朝利组八代目进行了会面,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另一名彩虹之子也不失时机地加入到了这个可怕的实验中。
朝利忠俊则在此时开始无心组内事务。因为他结识了一名世俗世界的女子,并且,和她结了婚。
一年后,札幌,下雨的暮春清晨。唯一存活的克隆人,在极高的禀赋催使下偶然间产生了自我意识,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紫色的死气炎。这些狂躁的死气炎完全不受任何制约,所到之处,片片废墟。
他也受到了波及。满场混乱之中,他只能以身为盾,救出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
他拔出了时雨金时,迎着狂风暴雨的洗礼,第一次使出了篠突之雨。
即便逃离了札幌,沿途依然无人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接纳失势的朝利组前高干,直到不愿透露姓名的同龄人向自己伸出了援手,把妻子安顿到了一家有着黑帮背景的诊所。
因为他的妻子,在临产之前,被可怕的云之死气炎打成了重伤。
恩人悄然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未来的某一天,宿命还会让他们再次相见。
三天后,他只能忍住悲痛,抱起亡妻的尸体,背着新生的婴儿,点燃了曾经的宅邸。
三年后,他辗转来到并盛,开了家寿司店,并改名山本刚。虽然经历种种变故,所幸儿子茁壮成长,健健康康,英俊有如过去的自己,开朗有如长眠的亡妻。
十三年后,儿子升到了国一,遇到一名叫沢田纲吉的同学。沢田……吗?
十四年后,儿子想要向自己学习剑道,他迟疑了。而当年帮助他的人,也如约出现在他面前,亮明了身份。他的儿子,必须无条件襄助恩主的儿子,因为无论改姓山本多少年,骨血之中依然是朝利家族的印记;沢田家光帮过他,沢田家光的儿子救过他的儿子,沢田家光的祖先,是他祖先的唯一真主。轮回的契约,是宿命,也是诅咒。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天真,放下所有毅然离开那个世界?自己是多么的一厢情愿,多么的势单力薄。
十八年后,爱子追随沢田纲吉,离开日本,飞往遥远的西西里岛。他微笑着送儿子离开并盛,满身失魂落魄撞回店中,老泪纵横,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如果他说出口,爱子还会友人的身份义无反顾地接受守护者的任命吗?不,血统对爱子来说,只会变成另一层枷锁。他只能死守秘密。也许未曾料到,这竟然是他与爱子的最后一面。
二十四年后,机缘巧合之下,他终于被岚之彩虹之子的部下找到。
然后,平静地接受了裁决。
父亲大人。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真相。
冤有头债有主。云雀恭弥,不过是那个人的工具,不过是这场阴谋中另一个牺牲品。
加百列,卡鲁卡沙,威尔帝,风,堂本雄介,还有你们朝利组,一个一个,都得死。
山本武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走过二人身边,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开口发了话。“呐,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暂时不能回日本。”
这对男女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再次低下了头,“我们愿意服从殿下的安排。”
“服从安排?那你们为何要多此一举,去炸医院?你们以为是我失手才没有杀死云雀恭弥?为什么要把无关的人牵连进去?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根本不理解我。”
二人立马鞠躬致歉,谦卑到了极点,“对不起,殿下,是我们意会错了。”
山本勉强一笑,“何必向我致歉。你们能从卡鲁卡沙的眼皮底下把我这个将死之人带出来,身手应该不差。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想分别交给你俩任务,试试手。”
“请吩咐。”
山本打了个响指,对着女子道:“很好。你先回日本……”
“可是,殿下,我们两个是搭档……”男子试图分辩些什么,可看到山本冷峻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被库洛姆击伤的右肩,便立刻知趣地住了口。山本冷笑着将手伸到怀里,摸出的却是本残破的《圣经》。
“你另有任务。给你一天时间,伪装成天主教徒,然后潜入梵蒂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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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共鸣

“恭弥。”漆黑的病房空间,忽然被拉开裂隙。橙色的光焰混合着楼道里雪白的消毒灯光,投射到云雀恭弥的病房中。
彭格列十世起了个大早,确切来说,是凌晨四点不到。
云雀支撑着身体,稍稍坐正。“小动物?……”
“扰到你了吗?”纲吉轻轻关上了门,并没有开灯。“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在睡觉时被人打扰。当年在并盛,与你住同一间病房的时候,因为蓝波制造了一点声音,把你惊醒了,你揍得我半个月下不了床。还记得吗?”
云雀的眼中只有那团温暖的火焰在向自己靠近。提及往事,他有些羞赧地侧过头,轻轻“哼”了一声,“不是一点声音。整间医院都快被炸飞了。”
纲吉笑了,可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嘴角又不由自主弓了下去。他坐到了云雀身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云雀撇了撇嘴,似乎想了很久,开口道:“我……”
“还是讨厌群聚,想要把我咬杀?”纲吉侧过头,故意卖了个萌。柔软的发丝紧贴着他忧郁的侧脸,让云雀有些不敢直面。
“哲……他……”
“草壁前辈没事,皮外伤。恭弥,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在关心你的下属。”
云雀未置可否。他觉得脸有些发烧。“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没事。就是想看看你。”纲吉低低叹了口气,“你是……与我见面最少也是最不愿亲近我的守护者。而他,是一直想要靠近我但依然距我最遥远的守护者。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们之间会是这样的两败俱伤。”
云雀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可他什么都没说。
“过去六年,是我错了。你与山本之间,私斗过,也将我卷入其中。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不接受,小动物。我与山本武,没什么好说的。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替你咬杀他。”
“不,不是这样的,恭弥。”纲吉赶紧劝说道,“我之所以说我错了,就是因为作为首领,我自以为秉持着公允的立场,没有贴近你们任何一人,去解开你或者他的心结。家族成员之间,是需要除了金与血以外的东西来维持羁绊的。恭弥,你说的没错,我太软弱了,害怕失去你,也害怕失去山本。到头来,一个也没留住。”
云雀一时失语。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他一直觉得,六年前那件事情,他没有错,从山本的角度出发对方也没错。可他想不到的是,纲吉居然没有继续过问此事,更别提偏袒近侍了。他在日本白白浪费了六年时间。
清亮的泪水,从金色的眼眸中悄然溢出,滑过略显憔悴的脸颊,滴落在云雀的手上。
还是温热的,尽管在病房压抑的空气中迅速变凉了。
“我觉得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山本。真的……当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告诉我,山本背叛了我,我……我真的想躲在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比听到他死讯的传闻还要伤心绝望。我与他是六年的同学,十八年的友人,他做了我十二年的近侍,我无数次想过自己会被暗杀,被追捕,被背弃,可从没料到过做这一切的人会是山本啊!我明白,我一直太依赖他了,可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改不过来了。我就是被你们宠坏的弟弟,一无是处……
“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隼人,想到了蓝波,想到了笹川前辈,想到了京子,还有Reborn。我发觉我做的太差劲了。你们始终在保护我,迁就我,可我能替你们做的,微乎其微。恭弥,原谅我……”
云雀的左手抚上纲吉的下巴,继而是脸颊,用尽可能轻柔的动作,摩挲这纲吉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庞,滑动拇指,替他擦拭泪痕。“你就是这样的人……我只允许,这个世界上,有你一名弱小者。”
纲吉的泪,却没有止住的迹象。又是一股暖流顺着云雀的手掠过,继而,是纲吉冰凉的手附了上来。
云雀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如果,有一种现象,叫做心电感应,那应该就是云雀此时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山本,没有任何本质上的不同。
他愤慨的是山本伤害了纲吉。他放下了尊严,拼尽了青春所守护着的人,被山本武的背叛伤害的如此之深。
山本武难道不作此想吗?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会说,自己伤害过纲吉的,连本带利还给自己呢?
那个男人真的背叛了小动物?
“你……想再见他?”
纲吉摇了摇头,可随即又点了点头,而且很用力。
“去找他吧。”云雀说着,抽回了自己的左手,闭上眼睛,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恭弥……”纲吉撩起额前的刘海,似乎还像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是强作欢颜般对云雀道了谢,然后逆着进来时的足迹离开了。
小动物,你会在这个时候来“探望”我,怕是……担心这一去之后能否再回来吧。即便我与外界失去了联络,我也能感觉到,你这次要出去办件大事。
你要去面对岚之彩虹之子,要亲手解决掉黑色世界的Cancer。
明明想让你留下来继续陪我,明明不想再让你满身伤痕,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已经是这副可笑的样子了,已经无法继续保护你了。
毕竟,你是里世界的王,而我却永远成为不了你的王。
振翅高飞于云端之际,仰望万里苍穹,却无可凭依,无法触碰;俯瞰茫茫大地,却视若草芥,不屑一顾。
待我坠落于泥泞之时,方知突破天空,不过是句蠢话,蠢得令人发笑。
手镯中的灵魂,你可曾听到?当你所谓成功的摆脱天空的束缚之后,云还是云吗?你还能继续无拘无束的翱翔吗?
毕竟,我曾经飞得那么高远,可天空依然在我头顶,无时无刻无微不至地包裹着我。
生于天空,长于天空,死于天空,这,就是我给出的答案。
小动物,我还是不懂得安慰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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