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成的吆喝声还在“候机室”回荡,二三十名矿工就已经站了起来,手提着袖珍钻探机和铁镐铁锹自觉排成了一列纵队,准备登上罐笼。
这时,就见一个身穿橘红色矿工服的男人跑到罐笼前,挥舞着手里的登记簿嚷嚷:“都签了字没?”
“这是紫云矿的安全员吧——看打扮,跟煤矿的一样。”付夫盯着这男人瞧了一会,转头对谭原野说。
“付老师真是有见识——这就是我们矿场的安全员,每个下井的矿工和管理人员,都须在他这里签了字才能登笼下井。”谭原野笑道。
付夫“哦”了一声,念叨道:“我也签一个再下井。”
谭原野点点头:“这是安全纪律。”
这时,就听到前方传来“哐当”一声——井口前的重重护栏已经被安全员挪开,罐笼厚厚的铁门也被打开。
安全员的吆喝声再次响起:“一班30人,大家排好队,按顺序登笼!”
“罐笼一次能运一个班组、也就是30名矿工下井——咱们队有三个班组,每次下井罐笼要跑三趟。”张庆成插话道,“我们就跟第一班下去。”
付夫点点头,顺手将安全帽放到了头上。
一行人汇入矿工长队,开始井然有序地朝罐笼挪步。
井口前,矿工们一个个跳上罐笼,随后就很自觉地向罐笼轿厢后部移动,为其他矿工腾出空间。
看到这样的情景,付夫不禁再次感叹:“谁他妈说矿工全是粗人?就人家这排队坐电梯的架势,比不少写字楼里的白领还有素质。”
很快,付夫等人就来到罐笼前。
这时,站在井口前的安全员看到了付夫,立即发出一声吆喝:“等一下,你是……”
不等付夫开口,后面的程鑫就挤出了人群,对安全员喝道:“伍七九,你小子没看到老子吗?这位是我请来宣传矿场的大记者,你吼什么吼!”
看到程鑫,伍七九脖子一缩,旋即笑呵呵地凑过来,说道:“程科长,不好意思,小的没看见你——这位是程科长请来的客人?行行行,你上笼吧。”
“我还是按规定签一个吧——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闻言,付夫很有素质地笑了笑,抬手接过伍七九手里的笔,在登记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申正义等人也各自签了字,这才登上了罐笼。
整个班组都挤进了这个大铁笼子后,伍七九也钻了进来。
就见他手握一个黑色的长方形控制器,右手大拇指按下了控制器上的红色按钮,同时又发出一声吆喝:“起笼!”
付夫就觉得脚底下轰然一振,周围旋即响起“轰”的一声闷响,视线也随之一黑。
整个罐笼开始朝“云雾三号”井底开进。
罐笼启动后,那种仿佛列车一般的“哐当哐当”声再次响起。
付夫抬起头,就看到上方井口处的亮光越升越远,周围墨一般的黑暗越来越浓。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周围忽然亮起了一束光,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原来,矿工们陆续打开了头灯。
付夫等人也如法炮制。
七八分钟后,付夫又觉得脚下一振,“哐当”声戛然而止。
罐笼已经降到了井底。
“开笼!”伍七九的声音再次响起,旋即传来“当”的一声金属的响动。
付夫不看也能猜到,是安全员打开了笼门。
“都愣着作甚?等着你们婆娘出去找钱?”张庆成发出一声暴喝,拥挤在铁笼子里的人群旋即躁动起来。
在不断晃动的头灯光影里,这群男人开始排队钻出罐笼,依旧是秩序井然。
付夫等人也跟着他们出了笼。
来到罐笼外一瞧,就见罐笼已经稳稳停在了一个水泥平台上。
平台旁的矿井壁上,赫然悬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付夫一看,竟然是一个老土得不得了的盒式有线电话。
这时,张庆成凑了过来,笑道:“付记者,我们矿井下面没有手机信号,因此只能靠两件东西联系上面——一是矿工队随身的步话机,二就是这部有线电话。一般有什么急事要联系矿上,我们都用步话机。这老电话是紧急升井时,需要呼叫安全员驾驶罐笼下来才会用到。”
付夫“哦”了一声,就跟着张庆成向矿井深处迈出了步子。
正前方,是一条被密密麻麻的木梁和钢架支撑起来的巷道,高约三米,很黑很暗,除了镶进巷道顶部和底部的两行荧光照明棒外,完全没有灯光。
这时,程鑫凑到付夫耳旁,说道:“这巷道全长9600米,有三条岔道,各自通到三个不同的采掘面——对了,采掘面就是矿工开采紫云矿的作业面。”
“前些天鼠潮是从哪条岔道冒出来的?”付夫问道。
闻言,谭原野凑了过来,说道:“我听当时逃出来的矿工说,好像大耗子们是同时从三个岔道里涌出来的。”
付夫点了点头,向前跨了一大步,又回身说道:“我们先实地勘察勘察。”
这时,已跑到队伍前面的张庆成回身吆喝道:“付记者,快快快,等会第二班就要下来了——他们下来要看我们还在这,一定骂我们是懒猪。”
听到张庆成的话,付夫呵呵笑了笑,三五步就跟了上来。
“张队长,我听说你们矿工弟兄之间的感情可是真铁——好像有兄弟连的味道。”付夫一面和张庆成并肩前行,一面讪笑着开始套话。
“兄弟连的味道?怕是汗臭的味道吧。”张庆成也回以讪笑,“矿工都是些粗人,一起在井下靠卖苦力养家糊口,也要一起面对一些不可测的情况,比如爆破、塌方什么的——在一起时间久了,关系自然也就比较好。”
“哦。”付夫很认真地点点头,好像对张庆成的话深表赞同,旋即脸上又浮出贪生怕死的表情,继续问道,“张队长,我听说你们矿井才刚发生过塌方——我一个门外汉,这回下井不得有什么问题吧?”
闻言,张庆成略略一愣,旋即略有尴尬地笑道:“付记者消息还真灵通。莫担心,上回塌方是因为采掘面操作不当,造成了岩层透水。付记者如果不放心的话,今天我们不到采掘面去,就在巷道里转转。”
听到张庆成的话,付夫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又并肩前行了一二十米,付夫继续跟张庆成没话找话:“张队长,你们天天在地下讨生活,有没有碰到什么稀奇的事?”
闻言,张庆成旋即就是一愣,好像发觉了付夫话里有话。
少顷,他脸上浮出一副很不自然的笑容,笑道:“大记者,我们下井就是采矿——你也看到了,井下黑不溜秋的,能有什么稀奇?”
看到张庆成好像有所警惕,付夫没有直接接他的话头,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刚才你说上次塌方发生在采掘面?我怎么听说,上次塌方就发生在这里——在巷道。”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庆成的表情瞬间封冻。
“这记者怎么什么都知道?”他在心里念叨着,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搭话。
看到矿灯下张庆成满面惊疑的表情,付夫也见好就收,讪笑了一下,转身朝程鑫扬了扬眉毛。
程鑫心领神会,两三步就跟了上来,将嘴巴凑到张庆成耳旁,轻声说道:“张队长,付记者是自己人——按照计划,该说什么就说。”
闻言,付夫就看到,张庆成那双被矿灯照亮的双眼闪出了光。
“付记者,等会到达采掘面之后,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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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付夫一行人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说是路口,实际上就是由原本就不宽的巷道分成三个更小的巷道,各自通往三个采掘面。
“今天,我们这组人要采的是二号面,就走中间这条道。等另外两组人从‘候机室’下来,他们会走另外两条道,到一、三号采掘面。”张庆成对付夫说道。
付夫点点头,抬眼瞧了瞧通往二号采掘面的巷道。
和刚走过的主巷道比较起来,这条岔道更窄更挤,每次只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付夫也不废话,抬脚就和张庆成肩并肩钻进了岔道。
申正义、程鑫和谭原野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手提设备的矿工们——整个队伍都鱼贯进入了岔道。
越往里走,巷道越窄。
很快,付夫就觉得头顶的岩层已经擦碰到了安全帽,两侧的岩壁和支撑柱也向自己围拢过来。
“张庆成他们管这条道叫‘蚊子巷’——还真是生动形象。幸好,咱没有幽闭恐惧症。”他心说。
又向前行了约三百米,付夫就觉得面前赫然开朗。
巷道两侧原本拥挤的岩壁忽然向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堵闪烁着亮紫色光芒的巨大岩体,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头顶。而在巷道和矿体之间,横亘了一条临时铺就的矿车轨道。
一个由巷道联通,两翼作业长度达到300米,高约七米的采掘面呈现在付夫眼前。
张庆成手指面前高大的亮紫色岩体,转头对付夫说道:“这闪光的岩体就是紫云矿层——这个矿层储量少说也有三十万吨,是我们三个月前才发现的。”
闻言,付夫不禁抬头仰视——就见混合了沉积岩的岩壁上,巨大而明亮的紫色矿体从沉积岩的包围中破壳而出,在矿灯照耀下闪烁着通透浓郁的紫色光晕。
而在矿层下方,矿工们已经采掘出了一个约十米长宽的深穴。
“采矿不能朝一个猛钻,因为可能引发塌方。因此,今天我们就要从深穴两侧向外推进。”张庆成介绍道。
付夫点点头。
“开工!”张庆成回头一声吆喝,就见矿工们各自分组,提着袖珍采掘机和铁镐大锤奔向早已划定的作业点。
采掘面上,袖珍采掘机的轰鸣声相继响起,很快就汇集成一场震耳欲聋的合奏。
伴随着机械轰鸣声,大量粉尘也迅速飞扬起来,很快弥漫了整个空间。
面对扑面而来的粉尘,付夫不禁伸手捂了捂鼻子。
而在他面前,正用采掘机猛钻岩层的工人们,却都是口鼻赤裸,全无防护。
见此情景,付夫转头向张庆成问道:“张队长,井下扬尘这么大,你们怎么都不用面罩?”
这话一出口,却瞬间被周围轰鸣的机器声淹没。
付夫于是将嘴巴贴近张庆成耳朵,用很基情的动作重复了一回。
闻言,张庆成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大声吼道:“井下这么闷热,空气也不好,作业时让矿工们套着防护面罩干活,怕是没两个人受得了。再说了,这井下扬尘太大,还有不少细碎的岩石颗粒,矿上发的面罩质量太差,用一回就得报废。”
闻言,付夫心里不禁生出些同情,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矿工们——
不远处的作业面上,矿工们正操纵采掘机,将大块矿石从矿层上敲下,再用手捡拾到大竹筐里。每当竹筐满载,小组里专门负责运送的两个矿工就会出手,将大竹筐抬到巷道前的矿车轨道上,再把满筐矿石倒入长方形的矿车。
这矿车外形就像动画片里常见的童话列车,有一个长得很像摩托车的电动车头,后面连接了随机增删的斗车。
付夫以前采访过一些煤矿,也见过这样的矿车——每斗约莫能载600斤矿石。而听张庆成说,因为紫云矿密度比较大,因此每个斗车满载重量有800斤左右,通畅一个班组干满8小时,能够填满十辆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