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

  沉吟片刻,他才又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护身符平时我没带在身上,而是锁在我爸的保险柜里。柜子的钥匙在爸身上,和他一起被警察弄走了。刚才我找了老半天,才从床下找到了备用钥匙……”李宏面无表情地说,眼睛里的光芒更甚。
  听到这话,付夫转头瞧了一眼张旺运。
  后者点了点头,沉声道:“宏子说得没错。村里每个孩子出生时,家里长辈都会到湖边捡一块石头,然后送到山下庙宇开光。这个附身符供在家里就行,平时不需要带在身上。”
  付夫“哦”了一声,低头塞给李宏一根烟,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个男人开始安静地抽烟。
  8点15分,村委会的门又是“砰”地一声响。
  满头大汗的李旭到了。
  “旭子,你怎么才到?也找护身符去啦?”付夫目光迅速扫过他紧绷的面容和布满细汗的脖子,又一次明知故问。
  “嗯。”李旭尴尬地点点头。
  重新在凳子上坐定,付夫忽然做出一副很紧张的表情,急急问李旭:“旭子,你家不是在湖边么?刚你过来的时候,湖边起雾了没有?”
  “没,很正常。”李旭苦笑了一下,“刚才我出门的时候还认真观察过,生怕一转身,就看见一大片浓雾飘过来把我包住……”
  说着,他转头瞥了一眼李宏,又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一群人又沉默了起来。
  8点28分,付夫把第三个烟蒂放进易拉罐。
  这时,一阵“哗啦哗啦”的轻微响动飘进耳际。那声响极其轻微,彷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山上垮石头了?”付夫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张旺运和李宏也耷拉着头,仿佛随时都会睡着。而李旭,则将小凳子搬到门边,正面朝门外愣神。
  “这又冷又无聊的长夜,还真是……”付夫心里念叨了一句,忽然一阵犯困。
  他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活跃活跃气氛。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不对!”他有些惊恐地想到,“办公室里这么冷,我们又都高度紧张,怎么这么快就来瞌睡了?不应该啊……还有那水声,莫非是……”
  这时,办公室屋顶上赫然传来一声闷响:“咚!”
  “房顶有人?”付夫心里一紧,“腾”地一下蹦了起来。
  原本也昏昏欲睡的张旺运等人同样一惊,竞相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李旭也急急回到屋里:“你们也听到了么?”
  付夫将手指放到唇间,双眼紧紧盯着天花板。
  “咚!”又一声闷响传来。
  “到外面去,快!”付夫一声大喝。
  四个人急急奔出村委会,齐齐举头观望。
  接着明亮的月光,他们发现,村委会房顶灰白色的石棉瓦上,躺着两团只有拳头大小的黑乎乎的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他们却怎么都看不清。
  正满腹狐疑间,付夫的注意力被村委会旁的那棵大树吸引了。
  那是一棵少说也有四五百年的大梧桐树。茂密的树冠犹如一个巨大的伞盖,将村委会的房顶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这时,一团黑影忽然一闪,从树冠上飘落下来,轻飘飘地掉在了村委会房顶。
  “咚!”又一声闷响传来。
  “那是……麻雀?”付夫惊呼出来。
  “咚!”“咚!”“咚!”……喊声一起,更多麻雀从树冠上跌落,如雨点般掉到房顶上,有一些则掉到了地上。
  “飞鸟坠地……这、这、这是凶兆啊!”张旺运双眼发直,颤声喊道。
  “莫非是‘鬼雾’来啦?”李旭和李宏也吓得面无人色。
  付夫怎有心情搭理他们。
  他紧盯着房顶上的麻雀看了一会,忽然觉得双眼竟然又有一些发沉。他忽然不禁一震,急急回头朝长隆湖方向观望。
  就见高悬着明月和群星的天幕下,一里地外的长隆湖反射着月光星辉,就像一个巨大的镜子,如梦如幻。
  而在“镜子”和天幕相接的分界线上,一层白蒙蒙的浓雾,正如泻地的水银般朝村子滚滚而来。
  “‘鬼雾’真来了!”付夫惊声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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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那层白雾的一瞬间,李宏发出一声尖叫:“妈啊……”
  李旭也被吓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嚷嚷:“完了,鬼雾真的来啦,我们怎么跑得脱啊……”
  张旺运也被吓得不轻,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就见他强自镇定下来,凑到付夫耳畔问:“付记者,鬼雾顺着风向,很快就会进村,一旦被它包住,咱们也得玩完。你看,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付夫眯缝着眼,盯着不远处的湖面,声音也开始发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鬼雾,咱们就在这看看热闹吧。”
  说着,他颇有深意地朝张旺运挤了挤眼。
  “这个付记者还真是,声音都吓得发抖了,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莫非,他真有降服得了鬼雾的妙计?”张旺运心里念叨了一句,却也没有表示反对。
  8点38分,随着冷空气渐渐下沉,大量冷风从长隆湖西岸峭壁一侧灌进湖盆,在吹皱一池湖水的同时,又沿南北两侧的狭长湖床迅速略过湖面,朝湖东岸的长隆村吹拂而来。
  借着风势,阵阵白雾升腾滚动着朝村庄迅速逼近。
  盯着湖面上已经逐渐抱成团的浓雾,李宏的双腿开始打战。
  “付哥,咱们不能就这么傻站着啊。”他转头朝付夫喊叫着,语带哭腔。
  “放心,你死不了。”付夫依旧双眼发直地盯着湖面,嘴角竟浮出一丝冷笑。
  看到付夫的表情,张旺运心生狐疑,却也没有多问。
  8点45分,不断增厚的浓雾随风抵达湖东岸,开始登陆。
  接下来的一两分钟,滚滚浓雾如一片白绫,轻柔而迅猛地越过布满乱石的湖岸滩涂,吞没了一栋又一栋空无一人的农舍,朝村委会奔涌而来。
  “付哥,再不跑咱们就真要死啦!”李宏已经吓得涕泪横流,朝付夫一阵嚷嚷。
  付夫却不为所动,依旧眯缝着眼盯着越来越近的鬼雾。
  见付夫不准备搭理自己,李宏又转头向张旺运求助:“旺运叔,你劝劝付哥吧,可别鬼没抓着,到头来把我们几个的命搭进去!”
  见鬼雾距村委会仅有两三百米了,张旺运也有些发慌。
  他再次朝付夫耳畔凑过去,正欲再说点什么,却迎面碰到了付夫凌厉而坚决的目。
  张旺运一愣,又只得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随即惊慌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准备点燃。
  “啪!”就在张旺运按动打火机的一瞬间,付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
  “别点!”付夫立即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旋即抬脚就朝张旺运拿烟的手飞踢过去。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张旺运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付夫踢得整个人一斜,趴到了地上。
  李宏和李旭见势大惊,正欲质问省城来的名记者怎么连尊老爱幼都不懂的时候,忽然听到“轰”的一声爆响。
  四个人齐齐转头,就看到张旺运刚才站立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团火球!
  那火球说大也不算大,约莫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火焰是普通的橘红色,很激烈地在半空中扭动跳跃。
  “鬼!”李宏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噗!”他话音未落,那火球竟然忽地一下不见了。
  除了付夫之外的三人,愣愣地盯着火球消失的位置,一时间没了话茬。
  付夫却轻笑着俯下身,把还趴在地上的张旺运扶了起来。
  片刻后,老爷子惊魂稍定,用一双小眯缝眼颇有深意地盯着付夫,低声道:“付记者,你早就知道我们一点烟,那个鬼就会冒出来吧?”
  付夫笑笑权作回答。
  “啊!”这时,又一声惊呼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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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夫一转头,就见李旭满头大汗,手指长隆湖方向结结巴巴地喊道:“鬼、鬼雾到了!”
  果然,厚厚的浓雾已经涌到了距村委会不足百米之处。
  “付哥,快跑吧!求你了……”李宏从地上“腾”地跳了起来,拉着付夫的膀子一个劲摇晃。
  付夫却不作答,而是继续阴笑着,斜眼瞥了瞥张旺运和李旭。
  他慢慢来到张旺运面前,笑道:“旺运叔,刚才很不好意思。想必老辈子被我这一脚踢得不轻吧?”
  闻言,张旺运正想摇头否认,却立即察觉付夫正对自己挤眉弄眼。
  这老头愣了一下,随即扶着腰叫唤起来:“啊哟哟,刚才腰被你给闪了,现在走不了路了,啊哟哟……”
  见张旺运不仅配合,而且表演得声情并茂,付夫强忍住笑,一脸紧张地急急转头,朝李宏一声吆喝:“宏子,快过来,你来背旺运叔逃命。”
  一听付夫决定要撤了,李宏立即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没问题没问题,甭说旺运叔,就算是把付哥你也背上,我也没问题!”
  付夫憨笑了一下,又转头对李旭说:“旭子,今天调查组给我们留了4具防毒面具,就在村委会财务室的柜子隔间里。我要帮宏子照看旺运叔,你腿脚快,快去帮我取一下。”
  “防毒面具?”李旭一愣,人却没动。
  “废话!”付夫怒道,“快去!”
  李旭这才“哦”了一声,一脸悻悻地钻进了村委会。
  进屋后,李旭穿过长长的大办公室,来到了位于办公楼另一头的财务室。
  财务室里,立着三个一人多高的大立柜,每个立柜上都有十来个抽屉。
  “这么多抽屉,我上哪去找防毒面具?”李旭盯着立柜两眼发直,开始手忙脚乱地把抽屉一个个拉开……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怎么,当他拉开第八个抽屉时,一个连接着软管和氧气瓶的老式军用防毒面具赫然入眼。
  他又接连拉开第九、第十和第十一个抽屉,其余三个面具也找到了。
  盯着那些面具,李旭眼睛里,旋即升腾起一种异样的光芒。
  三分钟后,他回到了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
  这时,鬼屋的前锋已经越过了空地,更多更浓稠的雾气正源源不断从湖面方向涌来。
  一片白茫茫间,付夫、张旺运和李宏早已不见踪影。
  见鬼雾已经笼罩空地,李旭发出一声惊恐的嚎叫,随即抬脚朝和浓雾方向相反的后山一路狂奔。
  还没跑几步,他就觉得一阵阵头昏,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还觉得一阵阵困意如海浪袭来。
  他开张嘴,努力地呼吸,可吸到的氧气却越来越少。
  “不能歇啊,现在歇下来就完啦。”李旭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却依旧努力朝后山奔去。
  他的运气还真不错。在彻底因缺氧昏倒前,他终于冲出了浓雾的包围。
  脱离鬼雾的一瞬间,李旭觉得又能呼吸了,于是使出浑身力气,手脚并用来到了后山脚下。
  9点18分,爬上后山半山腰之后,他立即瘫倒在灌木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旭子,你终于来了。”一声轻唤忽起。
  李旭浑身一震,急急朝声起处观望。
  就见满面笑容的付夫,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李旭挤出一个苦笑,正欲回答什么,却被付夫抢过了话头:“怎么样?被自己弄出来的鬼雾包住,你感觉很爽吧?”
  付夫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全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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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张旺运才痴痴地转过头,盯着付夫问:“付记者,你刚才说,这鬼雾是……旭子弄出来的?”
  “付哥,你说什么呢!”李宏也插话道,“我跟旭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他怎么可能弄出鬼雾来杀、杀了我们全村?”
  付夫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从小一起长大?你小子不知道人心隔肚皮么?”
  说着,他转过头,继续冷冷地盯着李旭。
  李旭并不敢迎击付夫的目光,急急埋下头低声道:“付记者,你在说什么……我、我、我怎么听不懂啊。”
  “说什么?”付夫一声冷哼,低头从挎包里掏出烟盒,给张旺运和李宏一人发了一根烟,自己也取了一根。
  张旺运和李宏瞧瞧手里的烟,再瞧瞧对方,踌躇着没有点燃。
  付夫却不以为意,兀自掏出了打火机。
  看到付夫准备点烟,李旭眼里涌出惊恐。
  察觉到他的这种情绪,付夫又是一声冷笑:“你怕什么?你以为我一点火,火球又会蹦出来?”
  这话一出,李旭浑身不禁一抖。
  盯着李旭惊异的脸,付夫“啪”地按下了打火机。
  随着一声轻响,李旭的身体又是一抖。
  “就你这文化水平,还他妈想学人家放鬼杀人!”付夫赫然暴怒,手指李旭大声吼道。
  初春寒夜凛冽的风,贴着地面迅速席卷过树木茂盛的后山,将付夫的这一声暴喝吹向山脚下。
  在那里,涌动的鬼雾已经全部登陆,犹如一张白色巨毯覆盖了整个长隆村;又如一头蠕动的巨兽,一口一口慢慢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
  半山腰上,付夫夹着烟的右手,依旧颤抖而笔直地指着李旭。
  好一会之后,他才慢慢放下手臂,用冷硬而平静的声音继续说:“李旭,听旺运叔说,你以前当过一年钟表匠、还学过电工?”
  闻言,李旭猛地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懵逼的张旺运,慢慢点了点头。
  “你什么都干不长久,对吧?”付夫冷笑着吸了一口烟,又问。
  李旭脸一红,垂下头,用细弱蚊鸣的声音“嗯”了一声。
  “你从小没爹没妈,虽说受了不少欺负,但村里乡亲们也给了你不少照顾,对吧?”付夫的笑容渐渐消失。
  李旭又“嗯”了一声。
  盯着几乎要把头埋进膝盖的李旭,付夫深邃的眼眶里忽然有光一闪,音量也赫然增大:“那你为什么还要自暴自弃,在赌桌上挥霍生命?为什么还要狠心杀死那些从没放弃过你的人?”
  “我没有杀乡亲们!”李旭这次却没有认怂,而是抬起头大声反驳,“再说了,就算我要杀人,可以用刀、可以用炸药、可以在蓄水池里下毒……但怎么可能会用鬼雾?我、我没那个本事啊……”
  “不,你有那个本事——因为你碰巧发现了鬼雾的秘密!”付夫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到合作社渔场工作后,你经常趁夜到湖上炸鱼,对不?”
  听到“炸鱼”二字,李旭登时哑然。
  付夫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今天郑院长跟我说,湖底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爆炸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怀疑村民死亡事件并非单纯的自然灾害,而是一起蓄意谋杀。而在幸存的8个村民中,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了——试想,天天都在湖面上晃荡又经常摆弄爆炸物的你,恐怕比村里任何一个人都更有机会发现这个秘密吧?”
  说着,付夫吸了一口烟,语气也恢复了平静:“我想,你一定是在某天炸鱼时,碰巧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是长隆湖底一旦发生剧烈搅动,湖底的淤泥和深层湖水就会释放出大量混合了甲烷的二氧化碳。当然,你并不需要了解这种气体的构成,而只需要知道它可以杀人就行了。而要释放出这种气体,你只需要对平时炸鱼用的简易炸弹进行一些简单加工、再沉到湖底就能做到。比如,对炸弹做一些简单防水处理,再加装一个简易定时装置……对当过钟表匠学徒、又做过电工的你来说,这应该很简单吧?”
  不等李旭回答,付夫又猛吸了一口烟,继续道:“80年前,在和土匪交火的时候,一名官兵投出的手榴弹就碰巧释放出了这种混合气体。当这种气体喷出湖面之际,因爆炸而过热的甲烷立即和空气混合,发生了短暂的剧烈燃烧,导致周围湖水沸腾形成了水蒸气……这就正是‘鬼雾’的由来——而你,在发现湖底的秘密后,就决定利用这个广为人知的传说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且为自己脱罪!”
  一口气嚷嚷完,胸部剧烈起伏的付夫,又狠狠地盯着李旭。
  已经满头冷汗的李旭,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什么二氧化碳和甲、甲什么来着……付记者,你的故事编得可真精彩……可是空口无凭,你、你有证据么?”
  “你是不是想看证据?!”付夫又是一声暴喝,把李旭吓得脖子一缩,嘴里没说完的话全给吞回了肚子里。
  “是不是!?”付夫又吼了一声。
  李旭一颤,愣愣地抬起头,又努力挤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付记者,你、你有证据?什、什么证据?”
  付夫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深吸了一口烟,再把烟蒂放到鞋底,踩了踩。
  “啪。”他又点燃一根烟,这才幽幽说道:“被你破坏的三具防毒面具,想必还在村委会的小楼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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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付夫冷冷地眯缝起眼,透过升腾的烟雾盯着李旭。
  李旭的身体,则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付记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旺运急急凑过来,颤声问道,“刚才你在山下说,你准备了一些防毒面具……怎么面具没看到,就被旭子破坏啦?”
  “那些面具是今天我找方局长要来的,就是为了试探李旭——这小子果然给自己留了一个,然后就把另外三具给破坏了,为的就是保自己的命、封我们几个的口。”付夫也不回头,冷哼着说。
  “他既然给自己留了一副面具,为啥还要到后山找我们?”李宏也点燃烟,插话道。
  “今天方局长给我提供的,本来就是已经损坏的面具!”付夫一阵阴笑:“在李旭准备逃出村时才发现,他留给自己的那副也是坏的。于是只好临时改变策略,在浓雾包围下奋力来到村里唯一的制高点——后山!这也说明,李旭早就知道,‘鬼雾’到不了高处。”
  说着,付夫又吸了一口烟,转向李旭低声道,“之前偷走村委会账本的,还有偷走村长家红木盒子的,都是你,对吧?”
  闻言,李旭的身子又是一震。
  “什么?我爸的红木盒子也是你偷的?”李宏一声惊呼。
  而这时,李旭已经用双手扯着头发,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
  “说吧,你为什么要利用鬼雾杀人?”付夫凑到李旭面前,两个紧握的拳头有些发抖。
  “旭子,真是你做的?”李宏嚷嚷着冲过来,两只大手疯狂地摇晃着李旭的肩膀。
  像一块破布一样来回摆动的李旭,这时忽然笑了。
  看到他笑容的一瞬间,李宏的动作赫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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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啊,冰冷、冷酷、冷血……就像是饥渴的野兽看到了食物,更像是狂暴的风雪在蹂躏着村庄。
  盯着满面震惊的李宏看了看,李旭又转头盯着付夫:“付记者,你说得很对——我,就是自暴自弃,就是看不惯村里那些货总拿看废物的眼光看我!”
  说这话时,李旭的目光和脸上的笑容同样冰冷。
  “啊!”李宏闻言惊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旭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村里人都知道,我从没爹没妈又吃不了苦,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一直长到二十岁,还他妈不能养活自己……”
  说着,他眼里掠过一丝悲伤:“你说得对,我初中没毕业,后来学过修钟表和电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还学过电焊、叉车……可都没学成。19岁那年,我只好到县城里的赌场看场子。”
  他又停了一下,挤出一个苦笑:“正经本事没学到,我倒是很快学会了赌博。每个月的工钱都被我拿去赌;自己的钱输光了,我就跟家里的亲戚借,又赌,又输;越是输,我越想赌……一年下来,除了欠下两万元的债,我他妈什么都没了,还天天被追债的揍!”
  说到这里,李旭又把头埋进膝盖里,呜呜呜地抽泣起来。
  付夫依旧站在他面前,冷冷地俯视着他。
  片刻后,李旭抬起头抹了一把泪:“两年前,我正好满二十岁。为了躲债,我只能回了村……那时候,爸妈留下的泥巴房子早垮了,我就在湖边上搭了一个木头棚子,裹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这时,张旺运忽然红着眼插了句话:“你那时候是很苦,没错。但长城和我们也看到了……我们不是给你活路了吗?”
  “活路?”李旭一声冷哼,“没错,李长城是让我到渔场上了班,一个月还有三千多元工资……但是,他后来为什么又要逼我!”
  “逼你?”付夫闻言一愣,转头看了看张旺运。
  张旺运则怒目圆瞪:“他怎么逼你了?他是想救你!”
  说着,他转头盯着付夫,像在解释什么一样急声道:“付记者,你莫要听他乱说——去年,他小子又跑到县城去赌,结果又给输了个精光!人家追债的把他扣了,还给长城打了电话,一口就要30万元啊!长城生怕他出什么事,立即找我借了2万元合作社的钱,连夜下山把他给赎了回来。”
  说到这里,张旺运把之前付夫给的烟塞进嘴里,颤抖着点燃:“要不相信,你可以到派出所査报案记录!当时,长城一回村就报警了……”
  “我相信你。”付夫点点头。
  “救我?”李旭却又是一声冷笑,“一回村,李长城就要我立字据,硬说那2万元是我跟他借的!他还说,如果一年内我不还给他,他就要在村民大会上公开我的‘光荣事迹’,还要让派出所拘留我,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你们说,我的丑事要让全村都知道了,我还能在这里混吗?如果我被派出所抓了,我他妈还能找到好工作?他们家那么有钱,却对区区2万元那么计较!眼瞅着还钱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就把心一横……”
  “啪!”李旭这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眼前有光一闪,左脸上旋即一阵刺痛。
  他捂着左脸定睛一看,张旺运还保持着扇耳光的姿势。
  “你这混账!”张旺运的小眯缝眼里就像要喷出火来,“你真是被心魔迷了眼,到村委会偷账本还不算,长城死后你还跑到他家偷借条?你知不知道,你写的那张借据,长城他……他早就烧了!”
  说到这里,小老头猛地俯下身子,双手撑地号啕起来。
  亲爱的文友们见谅哈,刚才付夫休息了一下,结果就这个时候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烧了?”李旭有些狐疑地重复道,“为什么烧?”
  张旺运哭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含糊不清地说:“以前长城就跟我说过,他知道你好面子,让你写借据,就是为了给你一点压力,好让你戒赌、让你学好!”
  “放屁!”这次轮到李旭抢话了,“为我好?那他为什么要我一年之内还钱?他明明知道,我根本就做不到!”
  “啪!”张旺运再次暴起,又给了李旭一记耳光。
  “你一个三千块钱工资,外加长城专门照顾给你的加班奖金,省吃俭用一点不就能还上了?!你知不知道,上个星期,长城他还跟我说,看你这一年比较老实,他准备把你吸收成合作社的股东!他还说,到时候合作社赚了钱,你也就可以跟着分红了,日子也能慢慢好起来……”
  说到这里,张旺运“哇”地一声,纵声大哭起来。
  而李旭,则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朝面前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不可能!李长城就是想我出丑,就是想要我抬不起头!他、他就是要捏着我的把柄,让我一辈子当他的狗……”
  吼着吼着,他又俯下身去,抱着头痛哭起来。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付夫的第二个短篇《迷雾》就要完结啦,明天付夫会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更新第三个短篇《惊梦》,亲爱的文友们等会见。
  3月9日9点58分,漆黑一片的长隆村,被闪烁的警灯照亮。
  接到付夫“嫌疑人已认罪”的电话后,率队埋伏在长隆山半山腰的方圆立即折返,对李旭进行了抓捕。
  李旭被押上警车不久,郑友明给方圆来了电话:“样本水检验刚刚完成。经查,湖水的确混合有大量二氧化碳和甲烷。因为长隆湖面积不大、水却很深,因此湖底形成了强大的水压。平时,这些混合气体像汽水里的碳酸汽一样被压缩溶解于水中。而当爆炸物沉到湖底爆炸时,湖水的稳定态被破坏,水压也被瞬间削弱,溶解于水的混合气体就被释放出来,冲出水面形成了‘鬼雾’。另外,幸存者所见的‘闪电’,实际上就是混合气体碰到明火和空气后,甲烷发生瞬间燃烧所形成的火焰。又因为‘鬼雾’里还有大量二氧化碳,因此甲烷瞬间燃烧后,很快就会被二氧化碳熄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一些男性村民唇间和手指有轻微烧伤——显然,‘鬼雾’袭来时,他们正在抽烟……”
  放下电话,方圆一脸钦佩地拍了拍付夫,自言自语般念叨道:“后生可畏,外行也可谓啊。”
  听到方圆对付夫的夸赞,一旁的张旺运又围了过来:“付记者,你踢我那一脚,就是怕我被火烧了?”
  付夫点点头:“宏子跟我说过,昨天‘鬼雾’出现前,他和三妞曾听到湖底传来过一阵水响。今天晚上,我在村委会也听到了同样的响动,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湖底发生了爆炸。而随后,我就开始犯困——前后联想起来,我发现,从湖底爆炸到‘鬼雾’出现之间,少量混合气体会先于浓雾从湖底被释放出来。也正因为这些气体对人和其他生物产生了催眠作用,才会造成大量人畜在睡眠或昏迷的情况下窒息死亡……”
  听到付夫的解释,张旺运和李宏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庆幸。
  …………
  几个月后的一天,付夫收到了荣隆县公安局传来的案情通报:“经查,‘3·8’长隆湖村民集体死亡事件系人为制造的谋杀案件。经审讯,对利用湖底混合气体杀害414名村民的犯罪事实,犯罪嫌疑人李旭供认不讳。目前,李旭已被移交检察机关,不日即将开庭受审。”
  读罢邮件,付夫点燃了一根烟,慢慢吸了起来。
  第二天,他坐上了从三喜市开往荣隆县的长途汽车。
  车到县城,付夫又转乘了中巴车,径直奔往长隆山。
  来到山脚,他又花了30元钱,搭了一辆摩托车上了山。
  一个半小时后,他终于来到了长隆村口。
  昔日热闹的村子,如今冷清如空旷鬼城。
  付夫钻进了村子,一路来到长隆湖畔。和上次来时相比,湖边多了一些巨大的铁箱子。每个箱子上,都连接了一根可以钻进一个成年男性的粗大金属管。这些金属管一头深入湖水,另一头则如烟囱般朝天耸立。
  郑友明对他说过,这些铁家伙是当地政府安装的排气装置——金属管将深层湖水吸上岸,经过解压处理释放出可燃的混合气体,再经过充分稀释和燃烧之后,从“烟囱”里排放出去,从而消除安全隐患……
  “湖里的‘鬼’,已经被降服了啊。”盯着那些铁箱子,付夫低声念叨道。
  “付哥,你总算来啦。”一声轻唤从背后传来。
  一回头,就见李宏和张三妞手拉着手,正朝自己快步奔来。
  “旺运叔没在?”付夫笑了笑,递给李宏一根烟,“还有……渔场怎么样了?”
  “今天天没亮,旺运叔就下山采购鱼苗去了。渔场明天就要开张了,就在那边。”李宏抬手指了指乱石滩的另一头,忽然挤出一个苦笑,“跟原来相比,规模还不到一半……”
  “没事。”付夫继续柔和地笑着,“慢慢努力,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就是以后你们两口子要吃点苦了。”
  “吃苦?不怕!”李宏喷出一口烟,爽朗地摆了摆手,“以后,我们俩口子就要像这河滩上的石头,不管是沉到湖底还是被搬上高山,都要硬气!”
  好了,亲们,在亲们的支持下,付夫的第二个短篇《迷雾》今天就全部更新好了,明天付夫要休息一天,后天继续更新第三个短篇《惊梦》,希望亲们继续支持,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惊梦

  9月9日凌晨,关伦再次来到了那条河谷。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条长约30余公里的河谷位于岭西镇境内。河谷很长,大约有30多公里。河谷两侧是高耸陡峭的山壁,茂盛的灌木和崖柏紧贴着峭壁长势喜人,就像在贫瘠的页岩上绽放的绿色蘑菇;山壁间,是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一条细长苗条水量却很丰沛的河流正在奔涌,冰冷的河水碧蓝透亮,和晴朗的蓝天相得益彰。
  关伦远远眺望着这一切,头顶是碧蓝碧蓝的天,脚下是长满碧绿草丛的山壁。
  面对如此美景,她心里却一点点发紧。
  “他……就要来了吧?”她对自己说,像是在问,又像在预告。
  山顶的大风吹乱了关伦的长发和睡裙,她却一动不动,仿佛在守望宿命中的邂逅。
  忽然,两条臂膀从她背后伸了过来,轻轻搂住了她。
  她浑身不禁一颤。
  这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宝贝,冷不?”
  关伦愣愣地转过头,明亮的眸子奕奕有光。
  眼前,一个身材高大又有着精致五官的男人正对着自己微笑。
  “你……”关伦的目光闪了闪,一张俏脸“刷”地一红。
  “我爱你。”英俊男人笑着应道,把关伦抱得更紧了。
  “你……”关伦重复着刚才的话,却怎么也挤不出下一个字。
  英俊男人并不答话,兀自用脸颊贴着关伦的脸摩挲起来。
  在英俊男人温柔的摸索下,关伦的眼神有些迷醉,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渐渐绵软下来。
  忽然,一道电光划过脑海,她又想起了什么,使劲挣脱男人的臂膀,转过身吼出了那句一直没说完的话:“你……快跑啊!”
  闻言,英俊男人双眼含笑,好像根本没搞懂关伦嚷嚷的是什么,伸出手臂想再次抱住她。
  “你快跑,他就要来了!”关伦再次暴发出一声咆哮。
  英俊男人一怔,脸上依旧是云里雾里的笑。
  他又朝关伦伸出手臂,轻声呼唤道:“宝贝,你说……”
  “嚓!”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利刃穿裂骨骼和皮肉的脆响打断。
  关伦一愣,条件反射般朝男人胸部看去。
  一把西厨刀尖利的刀尖,已经从英俊男人的胸部钻了出来。如注的鲜血,正迅速覆盖反射着阳光的银亮刀尖,随后又如瀑布般滴到布满绿草的地上。
  一阵充满恐惧的力量涌到关伦喉头,停歇片刻后,又猛地从她嘴里爆发出来。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划过阳光照耀下的河谷。

  英俊男人依旧笑着,但笑容中已经盈满迷惑。他慢慢低下头,看了看钻出自己胸部的刀尖,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满目惊恐地抬起头,朝关伦抬起了手臂,像在求助,也像告别。
  “关……伦!”男人颤抖着喊了一句。
  “嚓!”又是一声脆响传来——钻出英俊男人胸部的刀尖猛地抽回,又从胸部另一侧钻了出来。
  “嚓!”“嚓!”“嚓!”……利刃穿过皮肉的脆响接二连三地响起,锐利的刀尖就像疯狂敲击木头的啄木鸟一样,一次次地穿透英俊男人的整个躯干,造出一个又一个喷涌着鲜血的孔洞。
  在自己胸部被凿出第九个血洞的时候,英俊男人“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弓,趴倒在地。
  当他再次抬起脸时,脸上的笑容全部变成了惊惶和恐惧。
  “关……伦!”他再次朝关伦抬起手。
  关伦却并没有看他,而是愣愣地盯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就见英俊男人方才站立之地,一团跳动的人形黑影正高举利刃,还保持着举刀突刺的姿势。
  “啊——”关伦又是一声尖叫,转身正欲奔逃,忽然又听到英俊男子痛苦的呻吟。
  她心一软,脚下慢了半步,立即觉得左脚踝一紧。
  一低头,竟发现自己的脚踝已经被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住。
  她惊恐地转过头,发现英俊男人正用左手擒住自己,右手则用力抓住面前的青草,满是冷汗的脸上充满了乞求:“不、不要……”
  他背后,那团黑影已经再次举起了刀。
  “救、救命啊……”关伦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
  她抬头看了看黑影,又看了看紧紧抓住自己一脸乞求的英俊男人,双手紧握石块高高举了起来。
  “当!”
  硬物碰撞的脆响传来,坚硬的石块和同样坚硬的骨骼猛烈相击,石头碎片和细碎的骨片和着血肉飞溅。
  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腕,英俊男人有些愣神,随即又像明白了什么,忽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啊——”
  关伦再次举起石头,又向英俊男人的手腕挥去。
  一边猛击男人,她一边歇斯底里地嚎叫:“放手!放手!”
  “当!”
  “当!”
  “当!”
  ……
  硬物相击之声接连响起,英俊男人左手手腕的皮肉,迅速变成一团细碎的肉末,就像大厨菜刀下的鲜肉臊子。而那皮肉包裹下白森森的手臂骨,也在石块的暴击下迅速破碎。
  “啊——不、不要!”英俊男人动物一般嚎叫起来,俊朗的面容因恐惧而扭曲。
  “咔嚓!”
  当骨头断裂的脆响传来,英俊男人的手臂从手腕处赫然断开。
  他的嚎叫戛然而止,一脸迷茫地举起断手,愣愣地盯着断口处破碎的骨茬和外翻的皮肉。
  “嗷——”一声凌厉的嚎叫猛然响起。
  在英俊男人的嚎叫声中,关伦就觉得心里一紧,眼前旋即一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畔忽起“轰”的一声爆响,就像滚雷的轰鸣,又如判官的怒吼,让她整个人为之一振。
  关伦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切如常的卧室。床头柜旁的电子钟上,“3:38”的数字闪着幽幽的光。
  浑身冷汗的关伦坐了起来,抱着膝盖盯着地面愣了好一会,这才自言自语般念叨道:“又是……同一个梦。”
  亲爱的文友们都好啊,今天付夫开始更新第三个短篇故事《惊梦》,哈哈哈今天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比较累,因此一次更新到位啦,希望亲们能继续喜欢,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9月9日上午9点,三喜市杂志社深度报道部。
  诺大的办公室里,主编瞪着一双金鱼眼,眯缝着眼看了看表,捏着笔记本站起身来,朝分坐在周围隔间里的记者们嚷嚷道:“开编前会了!”
  少顷,十来个记者慢条斯理地拉过滑轮椅,围坐到主编周围。
  “今天,各位都有什么选题?都给我汇报一下,这个月我们好统筹安排……”主编好像很享受这种被簇拥的当领导的感觉,眯缝起眼正欲扯两句官腔,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停下话茬,瞪着眼在部下中扫了一圈,验证了自己的担心。
  “付夫,付夫怎么还没来!?”他“腾”地跳了起来,一边挥舞着短粗的手臂,一边挪动比自己躯干短三分之一的武大郎式的小短腿,大声朝其他记者嚷嚷。
  “付哥……他在通联室找、找资料呢。”一个年轻记者怯怯答道。
  “现在在开会!编前会是新闻媒体神圣不可侵犯的制度,任何记者本月要采访的选题都他妈要在会上给我汇报!他现在跑去找什么资料,这是在找资料还是在给我找茬!?不开选题会不报选题,他这个月还做个屁!”主编歇斯底里地叫嚷着,一把抓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拨号、电话接通。
  “付夫,你现在哪里?怎么不来开会?无组织无纪律,你还算什么十佳记者……”他对着话筒就是一通嚷嚷。
  等他絮絮叨叨嚷嚷完,话筒里才传来一声硬邦邦的回答:“姓谭的,你给我扣完帽子了没?”
  “你什么态度!”主编一愣,正想发作,忽然又听到一阵冷笑:“行,我现在就上来开会——等会要是燕总来问,他安排的选题怎么还没做,我就跟他说,是你这官僚有事没事就让开会给耽误的……”
  “什么?你现在……在忙燕总安排的选题?”主编又是一愣。
  “哟呵,你刚才不是大义凛然地说什么‘编前会制度不可侵犯’么?怎么一听到是领导安排的,你特么腿都软了?”付夫继续冷笑道,“业务部门的效率,就是被你这样见风使舵的官僚拉低的。”
  说着,他就“啪”地挂上了电话。
  放下手机,付夫继续摆弄起面前的一页打印纸。
  这时,负责通联室内务的小李憨笑着凑过来:“付哥,又跟你们主编打燃火了?”
  对这样的职场三八,付夫根本没心情搭理,可因为简称“通联室”的“通讯员联系办公室”掌管着整个杂志社的通讯员及线人联络,还分管新闻线索的收集和分发工作,他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于是应付般地念叨道:“妈的,当个主编尾巴就翘到了天上,一天到晚满口仁义道德,动不动就开会训话,要不就找记者‘单独谈话’,不就是想享受享受当领导的错觉吗……真特么臭官僚一个。”
  “就是,我也很看不惯他那副嘴脸……话说回来,按照杂志社领导给你的待遇,你也是副主任记者了,没必要忍气吞生的……”小李一阵窃笑,阴测测地接口道。
  对这样煽风点火、巴望着隔山观虎斗的看热闹心理,付夫当然不会接茬。
  他皱着眉捏着那页纸,将正反两面都瞄了个遍,一脸不屑地嘟哝道:“就这么个‘神棍’线索,燕总竟然也看得上眼?”
  说着,他“啪”地把打印纸拍到了办公桌上。
  那页印着《三喜市杂志社新闻采访线索处理单》字样的寻常打印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这样一段文字:“今(9)日,通联室接市寻人志愿服务协会电话爆料称,本市巴都区常住居民关伦(女)向该协会反映,自己连续八个月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据关伦称,该梦境内容为她在岭西镇碧梁河景区的一条河谷里,看见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被一团黑影持刀杀害……关伦称,因其梦境太过真实,她怀疑这个梦可能牵扯到刑事案件,因此曾向市寻人志愿服务协会求助,希望查找和梦境中英俊男人特征相符的失踪男子,但一直无果。因此,特转向本社求助。”
  在那页打印纸的“处理意见”一栏里,则签有杂志社总编老燕用钢笔手写的意见:“已阅,因该线索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极其重要,特拟派本社记者付夫采访。签名:燕木盛;时间:9月9日”
  哈哈,好了啊亲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看到付夫一脸不屑的表情,小李有些忐忑地凑过来:“付哥,这个选题线索就这么点内容……这可是燕总他亲笔签的,你还是接了吧——你不知道啊,你一进杂志社就深得燕总喜爱,不少老资格的记者编辑都嫉妒你呢……”
  “谁他妈嫉妒谁就接啊。”付夫又是一声冷笑,“话说我们做记者的,最反感的新闻线索大概有三类……一类是明知有正常反映渠道却不走、一定要把记者当枪使、揭露所谓‘黑幕’的;一类是明明什么新闻价值都没有、却一门心思想要自我炒作出名的;第三类就是像这样神神叨叨、有事没事就说自己见了鬼通了神或者有特异功能又或者恢复了前世记忆之类的‘神棍’线索……”
  小李“呵呵”陪笑了两声,又接口道:“付哥,‘神棍’归‘神棍’——可这是燕总安排的任务,你不给我面子,也该给他老人家点面子吧。要是你不接招,到时候燕总不拿我开刀么?”
  “你倒是慌个什么劲?”付夫眯缝着眼盯着小李看了一会,忽然坏笑起来,“我说了不接招么。”
  说着,他捏起那张打印纸,快步奔出了通联室。
  在小李混合了感激、嫉妒和崇拜的目光注视下,付夫直接奔进了斜对门的总编室。
  他也不敲门,抬手推门而入。
  “燕总,你怎么品味越来越差了?像这样神神叨叨的选题,你让我去采访,不是给我们杂志社名记者的牌子摸黑么?”付夫一进门就抱怨。
  “小付你来啦,快坐快坐。”燕总编却毫不介意,挥挥手让付夫坐下,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过来。
  接过烟,付夫深深吸了一大口,戏谑道:“领导的好烟就是提神醒脑啊。”
  燕总编笑笑,也点燃一根烟吸起来:“说吧,是不是觉得关伦那个线索很没劲?”
  “嗯。”付夫很认真地点点头,“这女人天天做同一个梦,又针对这个梦提出了‘和刑事案件有关’的猜测——就这么一个新闻线索,你老人家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啊?与其这样,你还不如让我去采访上个月那个自称‘恢复了前世记忆’的老太太……”
  燕总抽着烟,很有修养地听着付夫报怨。
  等付夫唠叨完,他才坏笑着挤出句话:“唠叨完没?要不要泡壶茶润润喉咙继续抱怨?”
  付夫耸耸肩,不言语了。
  燕总这才收住笑容,厉声道:“你这小混球,天生就是一个写文章的料,可就是脾气太急,沉不住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注意?”
  “燕总,不要老是上纲上线好不好?”付夫喷出一口烟,双手一摊,“我跟你抱怨,是因为你安排的这个任务太……小白!你想想,要是我们杂志登出这么一篇稿子,岂不被读者笑掉大牙?”
  看到付夫招牌式的玩世不恭表情,燕总冷哼了一声,抬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另一页打印纸,慢慢递到付夫面前。
  “又是一页?”付夫苦笑道。
  “看完再说!你没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么?”燕总假声假气地呵斥道,“这是今天上午市公安局一朋友刚刚传过来的警讯,全市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等你看完,如果对这个采访还是没有兴趣,那我就让其他人去做。”
  付夫一愣,急急埋头阅读起那页纸来。
  就见那页打印纸抬头处印着一行标题《警情通报》,下面有一段很简洁的文字内容:“昨(8)日深夜,一群外地驴友在本市岭西镇碧梁河景区情人峡宿营时,在河滩的乱石间发现了一截疑似人类左手臂骨的动物骨骼。驴友立即联系了镇派出所。后经民警现场搜查,在发现手臂骨的河滩上游约800米处,又发现一具几成白骨的男性尸体。据法医现场勘查结论,该男子系被利刃反复突刺致死,且左手自手腕处被斩断。目前该男子身份尚未确定,已向全市公安机关发布协查通报……”
  盯着警讯,付夫的面色逐渐凝重,双眉也越锁越紧。
  “怎么样?”燕总阴笑着将烟蒂放进烟缸,又给自己点燃一根,喷出一口烟雾说道,“‘美女梦境成真,是预言还是亲身经历?’——这样的一个新闻线索,能不能入得了名记者法眼?”
  听到这话,付夫“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高声喊道:“能!”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9点30分,按照选题单提供的联系方式,付夫给爆料人打了一个电话,约好一个小时后见面。随后,他迅速回到编辑部,对主编撂下一句“我去做老总安排的线索”,提着挎包就出了门。
  从杂志社出来,他直奔到地铁站,搭上了通往新西路的地铁10号线。
  按照选题单上的地址,这条线索的提供者——市寻人志愿服务协会,就位于新西路18号。
  钻进地铁,正好遇到上班高峰。人山人海在地铁车厢里蠕动。
  付夫在人堆里费力地挪动,好不容易才熬过了9个站点。
  “列车到站:新西路……”当车厢里响起毫无感情的报站音时,付夫立即逃也一般挤出了地铁站。
  来到地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户外的新鲜空气,点燃了一根烟。
  新西路18号,就位于地铁站斜对面。
  这根烟快燃到过滤嘴的时候,付夫已经来到了18号楼下。
  这是一栋外形时尚的写字楼。大堂里的楼层分布图显示,市寻人志愿服务协会在36楼。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来到36楼的电梯缓缓打开了门。
  钻出电梯,付夫迎面碰到了一群身穿红背心的志愿者。
  “大家动作快,爱心捐赠11点就要开始了。”一个领头的高个男人朝电梯一挥手,“红背心”们立即鱼贯钻进电梯。
  “这是在搞什么公益活动吧……”付夫面含笑意地瞄了志愿者们一眼,侧身让他们通过。在和高个男人擦肩而过时,他低声问了一句:“请问协会公关部怎么走?”
  “右转直走第三间就是。”高个男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电梯。
  付夫笑着朝电梯里点点头,转身朝右侧楼道奔去。
  在经过一间虚掩着门的大办公室时,付夫看到一大群“红背心”正在排练舞蹈节目,伴奏乐是以迈克尔·乔丹为原型的黑人励志歌曲《我相信我能飞》。
  “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啊……这是什么节目?帮助走失老人回家还是……?”付夫驻足观望了一会,心里觉得很是温暖。
  面前这些年轻志愿者,人人脸上都溢满笑容,眼睛里都闪烁着纯净的目光——在这个越发浮躁功利的社会,这些坚持行善的人们,已经成为这座城市里一束温暖而持久的光。
  付夫心里嘟嘟哝哝着,重新朝前迈出了步子。
  果然,右侧楼道第三间办公室门前,贴着一块“公关部”的牌子——这里就是志愿服务协会专门负责对外宣传的部门。
  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公益活动的宣传海报和宣传板,八九个“红背心”正围着一块“智障走失老人寻亲公益汇演”的宣传板品头论足。
  “咚咚咚。”付夫轻轻敲了敲半开的门:“请问毛部长在吗?”
  “啊,我就是毛玉鑫,请问你是……?”一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转过身,满面微笑地凑了过来。
  “毛部长是吧?你好你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刚才我们电话里联系过……”付夫脸上立即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朝男子伸出了手。
  “哦,付记者啊,你好你好。”毛部长也笑着伸出手,和付夫紧紧握了一下,又朝一张办公桌一指,“快请坐,我们好好摆一摆。”
  二人各自坐下后,毛部长很殷勤地掏出烟:“付记者抽烟不?”
  付夫道了声“谢了”,笑着抽出一根烟,掏出打火机点燃。
  毛部长也点燃了一根,又转身朝身旁忙活的“红背心”喊道:“小李,帮付记者帮杯水。”
  “好勒。”一个年轻女孩脆生生地应了一句,蹦跳着朝墙角的饮水机跑去。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明天付夫可能会迟点更新,但是付夫也会加更滴,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毛部长别客气。”付夫连忙起身,开始直入主题,“我们说说正事吧?”
  听到这话,毛部长原本舒展的双眉陡然收紧。他抬手深吸了两口烟,这才低声说道:“关伦的那个梦,可是把我们给折腾惨了!”
  “哦?”见热心公益的志愿者竟然口出此言,付夫立即来了些兴趣,“那个关伦到底什么来头?她的梦又是怎么折腾你们的?”
  毛部长苦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掸了掸烟灰,又说:“关伦是三喜国际进出口公司的员工,也算是高薪高颜值的白领了。半年前,她突然联系我们,说她老是梦见一个男人,希望我们能帮助她找到这个男人……”
  “找男人?”付夫挤出一个坏笑,“那应该找婚介才对啊?”
  对付夫的冷笑话,毛部长很配合地“呵呵”了两声,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协会是专门帮助求助对象寻找亲人的——关伦就希望我们帮她找到这个人。”
  “就是她梦里的男人?那是他的亲友?”付夫喷出一口烟,急急问。
  毛部长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要找自己梦里的男人,但他并不是她的亲友,甚至根本不认识。”
  付夫“哦”了一声,又问:“你们在爆料里说,她连续半年天天做同一个梦——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梦?”
  毛部长用手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皱眉回忆道:“这个嘛……之前我在爆料材料里说了,关伦总是梦见自己在碧梁河景区看风景,然后这个男人就出现了。他长得很英俊,好像认识关伦,而且还拥抱了她。再往后,一团黑影就突然冒了出来,用刀把这帅哥给剁了。”
  “黑影?什么样的黑影?”付夫插话道。
  “她说,那黑影像雾像云又像风——总之,就是一团模模糊糊、飘飘忽忽的黑影。”毛部长的脸上又浮出了不可名状的苦笑,“对了,那黑影一直保持着一个人形……”
  说着,毛部长随手从桌上扯下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她跟我们说的基本上就是这些了,至于其他的细节嘛,毕竟这梦不是我做的,付记者你要有兴趣,可以直接问问她本人。”
  “人形?”付夫琢磨着这个词,接过那页纸收好,又深深吸起烟来。
  片刻后,他把烟蒂放进办公桌上的烟灰缸,若有所思地问:“毛部长,像寻找失踪人口这样的事,她应该去找公安机关才对——当时,你们为什么要接这活?”
  “找公安机关?就凭一个梦?不现实吧。”毛部长讪讪一笑,“当时她也是求助无门,情急之下才向我们求助。”
  “你们又是怎么帮她的呢?”付夫又问道。
  “和找其他失踪人口一样——依托我们建立在全国各地的爱心寻人站点提供的失踪者信息,按照委托对象提供的姓名、籍贯、外貌特征等各种线索进行逐一查询比对。具体到关伦这个委托,因为她提供的仅有男子的外貌特征,因此一直没什么进展。”毛部长说着耸了耸肩,“进展越慢,关伦就越急。现在,她一天要给我打三次电话催问进展,把我们折腾得实在没办法了,因此才找你们求助,希望能在你们的杂志和网站上公开征集这个男人的线索……”
  “哦。”付夫喝了一口水,掏出一根烟递给毛部长,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根。
  沉默着吸了半根烟,付夫随口说道:“毛部长,你看还有什么能提供的线索没?只要是跟这个梦有关的信息,都可以。”
  毛部长皱眉想了好一阵子,嘴里不断地絮絮叨叨:“其他的信息……可能就这些了吧。”
  想着想着,他忽然一拍脑门,急急道:“对了!之前关伦跟我说过,那团黑影袭击了男人后,她本来吓得转身想跑,结果被那男人抓住了脚踝。情急之下,她就抓起一块石头把那男人的左手给……剁了下来。”
  听到这话,付夫惊得跳了起来:“你是说,关伦梦到那男人……断了手?是左手还是右手?”
  毛部长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支吾地回答道:“是……左手。”
  亲爱的文友们,这些天付夫正在处理意见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因此今天一次性更新,希望事情能够顺利啊,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从市寻人志愿服务协会出来,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本来毛部长硬拉着要请付夫吃饭,却被他以“国家新闻出版总局规定:不能接受采访对象请吃”为由谢绝。
  钻出新西路18号,付夫眉宇间疑云正浓。
  说句实在话,刚才的采访收获并不大——当然,“男人断手”这条线索除外。
  “燕总说,碧梁河景区发现无名男尸这件事尚未公开,目前除了我和他之外,也就只有警方知道……而关伦竟然梦到了‘男尸断左手’这个细节,用巧合来解释也未免太巧了。”付夫心里琢磨着,掏出了毛部长给他的那张纸。
  纸上,写着关伦的手机号码,还有她家的住址。
  这时,他忽然听到肚子里一阵“咕咕”的叫唤。
  “管他的,吃饱了再说。”付夫嘟哝了一句,抬头朝周围张望片刻,找地儿吃饭去了。
  半小时后,在一家重庆小面馆吃饱喝足之后,他来到了街旁的一个的士招呼站。
  在等车的间隙,他按照毛部长提供的号码,给关伦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疲倦的声音:“喂,哪位?”
  “关小姐,你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付夫用很亲热的语气说,“我跟毛部长是好朋友,他让我来帮你找人的。”
  “找人”两个字,付夫说得很重。
  “哦,那麻烦你了,需要我做什么吗?”关伦的语气也柔和起来。
  “我需要你再提供一些线索——关于那个人的线索。”付夫继续加重语气。
  “我梦里见到的,都已经跟毛部长说了,还要再提供什么?”关伦的声音有些犹豫。
  “关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摆摆龙门阵,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新线索。”付夫察觉到她的犹豫,于是急急安慰道。
  “嗯……好吧。”关伦又踌躇了一下,语气终于坚决起来,“一个小时后,‘爱琴海畔’第八街区9栋19-8见。”
  “行,等会见。”付夫放下手机,抬手就开始拦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付夫乘车来到了“爱琴海畔”正门。
  话说这“爱琴海畔”,乃是三喜市著名的高级青年公寓楼群。小区住户非富即贵,不是当地大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就是创业成功人士和知名艺术家。
  见时间还早,付夫并没有慌着上楼,而是在环境优美的小区花园和健身场地之间转悠起来。
  “像这么高级的房子,我恐怕要等到转行当了小说家才买得起吧……”一边转悠,他一边在心里念叨。
  在花园里浪了半个小时,付夫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缓步钻进了9栋。
  电梯在19楼停稳,他循着门牌来到了19-8。
  “当当当——当!”按下门铃,耳旁传来的门铃音乐竟然是贝多芬的《命运》。
  “真是少见的门铃啊——这美女的喜好还真是……严肃。”付夫心里三八着,脸上却已经准备好了职业化的微笑。
  面前的防盗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出现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让人惊艳的脸。
  就见柳月眉下,美眸如波,俏脸白皙,高鼻小嘴,不施粉黛,尤见天姿……眼前的女人,可真是一个极品美女。
  “付记者么?”女人怯怯地问道。
  “关小姐吧?你好你好,我是付夫。”付夫笑着掏出了记者证。
  亲爱的文友们见谅啊,昨天付夫直接睡着了,昨天没更新的内容今天补上。
  “哦,快请进。”关伦接过记者证看了看,立即伸手打开了防盗门。
  一进门,付夫觉得豁然开朗。
  防盗门后,是一套宽敞的越层式三室两厅公寓,建筑面积少说也有一百三十平方米。公寓内摆放着风格统一的北美红檀全实木家具,看一眼就知道其价格绝非普通板材拼接的大路货可比。
  “哟呵,关小姐,你这房子好漂亮啊。”付夫眼前一亮,半恭维半真心地说道。
  却不想,关伦的回答却让他陡然一惊:“付记者过奖了,这是以前包养我的男人给的分手费。”
  对于如此生猛的回答,就算牙尖嘴利如付夫,一时间竟也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接茬。
  看到付夫的反应,关伦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她表情平静地指指真皮沙发,轻轻道了声“坐”,又转身来到房间一角的德国产一体式饮水机前,掏出纸杯和茶叶,给付夫沏起茶来。
  “请喝茶。”她说着,将茶杯放到了付夫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付夫点头笑了笑,举起茶杯吹了两口气,又重新放下。
  见茶几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烟缸,他又掏出烟盒晃了晃,试探着问:“关小姐,介意吗?”
  “付记者要抽烟啊?”关伦很体贴地笑了笑,俯身从身后立柜的抽屉里掏出两盒烟,笑盈盈地递给付夫。
  “这女人还真会做人啊。”付夫一怔,瞄了一眼烟盒——是99元一包的极品天子。
  “我习惯抽这个,提神。”他随即举起15元一包的龙凤呈祥,笑了笑。
  关伦也不勉强,兀自拆开一盒极品天子,抽出一根夹在了细长的玉指间。
  “哟呵,你们这些美女怎么都不学好?”付夫憨笑着,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燃。
  关伦优雅地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付记者,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付夫并没忙着答话,而是抬手喝了一口茶,发觉竟然是品质极佳的陈年铁观音,于是满面饥渴地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笑着说:“今天,我们谈一谈你的梦……哦,对了,如果你不介意,你的感情经历也可以摆一摆。”
  “梦里的内容,我早就跟毛部长说过了。”关伦的目光越发黯淡,脸上也溢满了幽怨,“半年了,我天天都做这个梦,现在一提起它,我心里就发紧。至于我的感情经历……跟梦没什么关系吧?”
  付夫很怜悯地点点头,语气却坚定依旧:“关小姐,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我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如果你不能把梦里的情形再仔仔细细地捋一遍,我怕我帮不上什么忙。”
  闻言,关伦略略一怔,低下头猛吸了一口烟,良久才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把指尖的烟蒂狠狠插进烟缸,抬起头愣愣盯着付夫:“好吧,我先就把我的感情经历跟你说详细一遍。”
  “谢谢。”付夫一脸炫酷地点点头,心里却极其三八地欢呼道:“哈哈,好戏就要开始啦。”
  在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关伦的眼神飘忽起来。
  盯着飘渺升腾的烟雾,她幽幽吐出一句话:“四年前,我得了失眠症——原因是因为一个男人……”
  8年前,关伦大学毕业后,到三喜国际进出口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当了办公室副理。
  那时的她,外向、爱笑,工作努力、把老板和同事都当成哥哥姐姐,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当然,在她纯情的少女心中,也希冀着可以遇到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也许是因为她业绩出众,也许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关伦仅用了一年就被提拔为总裁助理。
  三喜国贸的总裁名叫周鹏,当时刚满30岁,是双江省著名的青年企业家,也是备受一大波富家名媛和纯情少女关注的青年才俊。当然,人们也都知道,周鹏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还很有背景——他妻子是双江首富的女儿。
  刚刚得到晋升的关伦并不介意这些。在同事们特别是女同事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她成了公司里“跟老板走得最近的人”。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关伦天天和周鹏在一起,也渐渐觉得,自己这位年轻老板不仅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对手下员工也很温柔。
  对,就是“温柔”——特别是对她。
  每一颗少女心,都渴望一场王子和公主的童话爱情。关伦也不例外。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见到周鹏时心里会产生酸酸甜甜的悸动,自己对于未来特别是恋爱和婚姻的各种幻想里,也开始把他作为男主角。
  她明白,自己爱上了他。
  在那年的公司年会上,关伦架不住同事们起哄,和周鹏一起合唱了一首老掉牙的情歌。
  当年轻英俊的总裁轻轻握着她的手,和他温柔对视着款款唱出那些深情的歌词时,关伦觉得心都要融化了。
  就在那天夜里,当同事们酒足饭饱各自散去之后,周鹏假意说要送关伦回家,半路上却突然对她说:“我喜欢你。”
  看到倾心已久的男人竟然向自己表了白,混合着激动、幸福、担忧和狂喜的情绪立即汇集成滚滚大潮,拍击着少女的心。
  “他是结了婚的,我不能……”在欲望的滚滚狂潮中,她心中的理智抗争着、呼喊着。但当他主动拉住她的手,用一种偶像剧男主角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视着她时,最后的理性很快就被欲望所吞没。
  那天夜里,她得到了他的身体。
  随后三年,关伦表面上依旧是公司的总裁助理,实际上却成了周鹏的情人。
  其间,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周鹏对她都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百般宠溺。
  在这样的宠溺下,她也从一个自强独立的小女生逐渐变成了一个依赖他、渴望他的小女人。
  这样的卿卿我我持续了一年,一种全新的欲望在关伦心里越发强烈。
  她想要的,不再仅仅是周鹏的身体,更希望占有他的心。
  于是,在一场巫山云雨过后,关伦向周鹏提出:“我想跟你结婚。”
  闻言,周鹏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慌乱地说:“我也想,但家里的黄脸婆恐怕不会成全你我,再说了,结不结婚又怎么样?我们还不是一样在一起……”
  关伦一听,一双美眸泛起了泪光。
  那天以后,周鹏和关伦的约会次数陡降,态度也突然冷淡起来。
  很快,公司人事部也发出通知,将关伦从总裁助理的位置上调动到驻外省的一个营业部做主管,理由是“进行全方位锻炼”。
  对于这次晋升,关伦明白,这是周鹏在有意疏远自己。
  她有些慌了,开始疯狂地给周鹏打电话,甚至到他办公室拦截。
  每次关伦主动找周鹏,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敷衍。
  周鹏越是不接招,关伦就越执着。而当这种执着渐渐变为疯狂的执念的时候,关伦又听到了两个关于自己“完美情人”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周鹏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开办公司、坐上大公司总裁的高位,他靠的并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他妻子娘家人的财力。
  第二个消息是:和大多数婚后出轨的男人一样,周鹏喜欢年轻的小女生,一是因为这些的女孩涉世未深,单纯好骗;二是因为她们充满青春活力的美貌和身体,能够让他感到生理上的满足。据说在关伦之前,周鹏已经玩弄过了两位数以上的女孩,大部分是自己公司的员工。而平时文质彬彬、对女生温柔体贴的周鹏,则将这些女孩称为“私人便池”。
  得知了周鹏的真实嘴脸,关伦瞬间崩溃。
  把自己锁在家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之后,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我们俩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是你必须补偿我过去三年的青春。”
  得知关伦放弃纠缠,周鹏当然大喜,立即承诺提拔关伦当一个国内大区的行政总经理,还要送她一套高级公寓。
  关伦收下了高级公寓,却没要周鹏的提拔,而是提出希望两人再过一夜。
  要说这男女床第之事,吃亏的基本上是女的。因此,周鹏自然也没有推辞。
  一夜云雨之后,关伦表面上和周鹏和平分手,实际上却开始实施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分手一个月后,周鹏忽然接到了一封关伦寄来的邮件。
  邮件里有一个优盘。
  亲爱的文友们,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这些天付夫正在忙一件大事,因此更新时间不是很固定,希望这件大事能顺利,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将优盘插进电脑,周鹏发现里面存着一个视频。
  点开视频,他的三魂立即被吓飞了俩。
  那竟然是他和关伦分手之夜共赴云雨的现场录像。
  录像最后,插入了关伦的一段音频:“如果你妻子和她的娘家人看到这个,他们还会继续资助你这个废物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鹏立即给关伦打了电话。
  关伦冷笑着回答:“我想要你,仅此而已。”
  “我们不可能的。”周鹏苦苦劝说。
  “可能。”关伦说,“你结了婚,还可以离婚。”周鹏一怔,随即癫狂地吼叫道:“离婚?离了婚吃什么?难不成你出去卖来养我?”
  这话一出,就轮到关伦一愣了。
  良久,她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话:“你真的……从来没爱过我?”
  周鹏轻轻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相对柔和的语气说:“我喜欢你,真的,但是这种喜欢还远没到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的程度。”
  听到这个回答,关伦默默地低下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幽幽吐出一句话:“好吧,我明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分手。”
  9月9日下午三点三十八分,关伦家宽敞的客厅里,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盯着关伦美丽而冷漠的脸,付夫回味着刚才她毫无感情的讲述,心里涌起一阵阵疑云。
  “这女人的爱情经历这么狗血……话说不是有心理学家说过么,‘梦是心理的映射’——莫非这段狗血经历,就是她做噩梦的原因?”他心里这么三八着,兀自掏出一根烟点燃。
  沉默着吸了半根烟,付夫这才又发问道:“关小姐,你说你得过失眠症——就是在你和周鹏分手之后?”
  关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付夫嬉皮笑脸地耸耸肩,又问:“刚才你说‘得过’而不是‘得了’……也就是说,你的失眠症已经好了?”
  “嗯。”关伦轻哼一声,冷漠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美眸间泛起盈盈水波。
  “和周鹏分手以后,我一连三年天天失眠,经常是十二点上床,不折腾到凌晨三四点不算完。躺在床上,我睁眼闭眼全是周鹏,想到他心里就一阵阵发紧……那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对男人已经完全死了心。”
  说着,关伦又举起凝脂白玉般的手猛吸着烟,眼圈也开始有些发红:“付记者,你是体会不到这种痛苦的。”
  “我能体会。”付夫微微一笑,“我也失过眠——那种瞪着眼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感觉,是很让人绝望的。”
  听到这话,关伦略略一怔,脸上旋即浮出了同情的微笑。
  付夫也笑了笑:“我听一个当心理医生的朋友说过,导致失眠的大部分都是心理因素——那么,后来又是谁帮你解开了心结、让失眠症痊愈的呢?”
  面对这个问题,关伦的眼波更加轻柔。
  亲爱的文友们,这些天付夫正在办的大事已经进入关键阶段,希望一切顺利,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她踌躇了一下,俯身拉开面前茶几的抽屉,取出一个相框。
  “就是他。”她将相框递给付夫,原本冷峻的脸上竟然有些羞怯。
  在那个瞬间,付夫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天真纯清的女孩。
  他笑着接过相框,眯缝着眼瞄了起来。
  就见相框里,一个长相平平的微胖年轻男人正对着自己傻笑。
  “要是我继续胖下去,恐怕离这样庸常的大叔也不远了。”付夫心里三八了一句,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男朋友——真正的男朋友。”关伦嘴角扬了扬,伸手收起相框,又将手里的烟蒂插进烟缸。
  付夫很体贴地又递过一根烟,笑道:“他干嘛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付记者还不知道吧,我很喜欢做菜,于是辞职后,就在小区外面租了一间门面开起了馆子。”关伦一声轻笑,“他,就是我那里的厨子,姓张。”
  “他是……厨子?”付夫闻言一愣,脑子里蹦出相框里男人白胖平庸的面容,又斜眼瞄了瞄关伦秀丽的脸——那表情,就像看见了美女与野兽的真人版。
  似乎察觉到付夫的惊异,关伦毫不介意地扬了扬眉:“他向我表白的时候说‘老板娘,你人这么漂亮,一个人张罗这个店太辛苦了,就让我来照顾心痛你,行么?’当时我觉得很感动,但对这个男人确实没有感觉,于是也没答应。结果他一连六个月天天跟我念叨‘让我来心痛你’……这时间一长,我心一软,也就答应了。却不想,他从那以后真的对我很好,每个月工资一个子儿不少全给了我,还把店里的活全包了下来……有一次,他找我要了一个月工资,说要家里有点急事要花钱——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悄悄跑去买了一条很俗气的金项链给我……经历过这次恋爱,我算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好男人,并不是要有多英俊多高大多有钱……关键是,他对你有多真。”
  听到这话,付夫“咦”了一声,脸上竟洋溢出欣慰的笑容:“说得对,关小姐,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察觉到付夫语气里的真诚,关伦也报以微笑。
  付夫举起面前的纸杯,喝了一口渐渐冷却的铁观音,有些三八地问:“碰到他以后,你的失眠症就好了?”
  “嗯。”关伦点点头,颇有深意地盯着付夫,“付记者,你是不是想说,就是这个男人填补了我寂寞的心?”
  付夫一怔,摸着后脑勺“哈哈哈”一阵傻笑:“被你猜到啦?”
  关伦一声冷哼:“告诉你也无妨。跟他好上以后,我们感情很好,夫妻生活也很和谐——我寂寞的心就是得到了填补,怎么着?”
  付夫假笑了两声算是回应,心里继续三八:“说起男女房事竟然一点也不避讳,这见过世面的熟女就是不一样啊……”
  心里这么叨叨着,他又喝了一口茶,决定进入主题:“关小姐,既然你的失眠症都好了,怎么又开始做这个梦,而且还一做就是半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我还找毛部长他们干嘛?”关伦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脸无辜地回道,“自从我跟老张好上以后,本来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夜里突然就开始做这个梦,而且后来每天晚上都做。”
  亲爱的文友们见谅哈,昨天付夫直接睡着了,话说这些天正在办的事也快办好了,希望能达到目标,哈哈哈,昨天没有更新的今天一定全部都补上!
  说着,她一双杏眼渐渐圆瞪,将那个梦境又向付夫详细回忆了一遍,脸上也开始浮出有些神经质的惊恐表情:“你不知道,这个梦很真实很清晰,就像在我眼前发生的一样,根本不像寻常的梦境!它每天都重复一次,我也是快被逼疯了,才请毛部长他们帮忙,希望能找到梦里的那个男人,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夫眯缝着眼,安静地盯着关伦的反应,略等了片刻才接口道:“梦里那个男人,你有印象么?”
  关伦迟疑了一下,又有些犹豫地摇摇头:“自从开始做梦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付夫“哦”了一声,忽然收起原本轻松的表情,用一种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盯着关伦:“关小姐,你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闻言,关伦面色紧了紧,两道柳叶眉随即一皱:“付记者,你觉得我疯了?”
  “没有,你别误会。”付夫见关伦有些动怒,忙不迭地解释道。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关伦却不肯罢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手指付夫骂开了街,“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就知道拿我们女人寻开心,满脑子除了上床就没别的!我真的做了那个梦,真的……”
  骂了两句,她又忽然俯下身去,伏在茶几上抽泣起来。
  付夫被关伦的爆发吓了一跳,但旋即又冷静下来,盯着她那张风云骤变的俏脸,兀自陷入沉思。
  “人家都说美女像猫,还真是有些道理……要不是景区里发现的那具男尸跟她梦里的男人死状一致,我还真会把她当神经病。”他心里叽歪着,脸上随即挤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附身低声道,“关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你这个梦太……邪乎,我自然要考虑周全一些,才有可能帮得到你。”
  关伦兀自哭了一阵,这才抽抽着站起身来,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啪。”她自顾自点燃一根烟,吸了两口之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片刻后,她恢复了之前那种冰山美人的表情,冷冷说道:“付记者,那个梦的内容你也知道了,我的个人隐私也全告诉你了——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请回了。”
  “哟呵,下逐客令了。”付夫耸了耸肩,慢慢站起身来,缓步来到门口。关伦快步跟了上来。
  付夫打开防盗门,抬腿正欲出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关伦道:“哦,对了,老张现在哪里?”
  “在我们饭馆。”关伦一手扶着门,一手叉着腰。
  “关小姐真是有福气啊——老张这么勤快,你可就轻松了。”付夫笑道。
  “羡慕了?羡慕你也可以找一个!”关伦很不客气地应了一句,抬手就要关门。
  “你们家饭馆在哪里?”付夫急急问道。
  “出小区右转第八间门面就是——但他不会告诉你什么的!”关伦很敷衍地嚷嚷了一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从关伦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
  按照关伦提供的方位,付夫出小区右转,很快就找到了她和男友经营的小饭馆。
  小饭馆门前,高悬着一块很霸气的招牌“关门大吃”。推开张贴着“今日特惠”宣传单的巨大玻璃门,八九个早来的食客正坐在面积约一百平方米的门面里,各自等候饭菜端上。
  饭馆一角的柜台后面,一个顶了一头红色头发的年轻小妹正埋头玩着手机。
  柜台后就是后厨。一阵阵菜刀和砧板的碰撞声不时从门后传来。
  “这才五点过,就有食客上门了——看来,这馆子的生意不错嘛。”付夫的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随即踱步凑到柜台前,嬉皮笑脸地问那小妹,“妹子,老张在么?”
  红发小妹也不抬头,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朝后厨指了指。
  付夫耸了耸肩,兀自钻进了后厨。
  面积约二十平方米的后厨里,巨大的天然气灶台上,三个不锈钢煲汤桶正呼噜呼噜冒着热气。灶台后,一个系着大号围裙的微胖男人,正背对后厨门在操作台前挥舞着菜刀。
  “这位师傅,你这把刀不错啊,全手工的吧?对了,请问你是老张么?”付夫忽然凑到男人身后,高声道。
  闻声,那厨子浑身一震,已举过头顶的菜刀赫然挺住,愣愣地转过了头。
  “你是?”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付夫,一双眯缝眼里满是踌躇。
  “我叫付夫,是三喜市杂志社的记者。”付夫掏出一张名片,“我跟毛部长是朋友,今天特地想来了解一下关伦的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听到“关伦”二字,厨子面色一紧:“莫非……你也是来帮她找‘梦中人’的?”
  付夫笑着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就是老张吧?”
  厨子有些犹豫地“嗯”了一声,低下头盯着付夫递给他的名片,轻声回道:“叫我张浩吧……一般小关才会喊我‘老张’。”
  “没问题,浩哥!”付夫厚着脸皮嚷嚷道,“你现在空不?我想找你摆一摆关伦的梦。”
  老张皱眉瞧了付夫一眼,又朝厨房外望了望,双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亲爱的文友们,昨天突然停更请见谅,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明天付夫一定会加更,这些天付夫忙活的大事就快好了,希望能够圆满吼吼吼,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看他的表情,付夫很体谅地接了一句:“我看到你外面有客人……这样吧,你先忙,等会空了就叫我。”
  说着,他很知趣地退出厨房,在饭馆里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少倾,红发小妹就端着托盘,开始在后厨和前台间进进出出。
  汤色红亮的红烧牛肉面、色泽浓郁的回锅肉盖饭、卖相标准的水煮鱼和大盘鸡……一道道菜肴主食相继摆到了等候的食客面前,光是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
  “哟呵,这老张技术不错嘛。”付夫盯着菜品的卖相和大快朵颐的食客,也不禁吞了吞唾沫。
  这时,他裤兜里忽然响起“叮叮叮咚”的一声电子音。
  手机来短信了。
  抬出手机一瞧,竟然是关伦发来的信息:“付记者,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自从开始做那个梦以后,我的情绪就不怎么稳定,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吧……请你不要介意。还要请你继续帮我找那个人啊。”
  “这女人,现在才平静下来?”付夫轻哼了一声,脑子里又冒出刚才关伦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的疑云又浓了一层。
  他轻动手指,给关伦回复了一句:“关小姐,别介意,我正在找老张了解情况。”
  十秒钟后,关伦的信息又来了:“他不是很支持我找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记者,应该比较会观察人心吧。你可以好好找他问问。”
  “好滴,我会问的。”敲下这六个字后,付夫将手机放回裤兜。
  又过了一会,当一碗台式卤肉饭摆到最后一个食客面前,老张缓步钻出了后厨。
  看到付夫,他垂着眼凑了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亲们,今天还有二次更新哈,亲爱的文友们等会见。
  “记者同志,等会还有客人来……”他搓着油腻的双手,有些歉意又有些忐忑地低声念道。
  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付夫笑着接口道:“我就问你两三句话,不会耽误你做生意。”
  看到付夫和善中透着坚决,老张也不好再推辞,犹豫着从围裙下的裤兜里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付夫,自己随即也点了一根。
  吸了半根烟,老张这才低吟道:“说句实在话,小关那梦,真就只是一个梦而已,没啥好采访的……”
  “哦?”看到他的反应,付夫心里一动,“既然只是一个梦,那你们为什么要找志愿者组织帮忙寻找‘梦中人’?”
  “这不是就想给她一个心理安慰吗?”老张两手一摊,“半年前的一天夜里,我们原本睡得好好的。半夜的时候,她突然一声尖叫,然后就醒了过来,说是看到一个男的被一团黑影杀了。那天开始,她天天晚上都做那个梦,情绪也越来越差。我见她这样心就痛啊,于是就劝她,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她却说,这个梦太真实,而且重复做,一定要上天给她的提示……记者同志,你说说,这样的想法不是瞎折腾么?”
  付夫笑了笑算作回答,又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张。
  老张继续小声念叨着:“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小关做这梦就是因为白天想得太多,心里才会一直放不开……”
  当说出“放不开”三个字时,他好像发觉言辞不妥,整个人不禁一愣。
  这个细节,自然没有逃过付夫的眼睛。
  “放不开?放不开什么?”付夫阴笑着开始深入。
  老张浑身一激灵,急急改口道:“没、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小关就是白天想事太多,夜里才会做那样的梦。”
  付夫吸了一口烟,笑盈盈地盯着他,眼神里除了戏谑,就是不屑。
  见付夫并不相信,老张眼里隐隐透出一丝焦急,却又找不到其他话题,于是只能埋头吸起烟来。
  “浩哥……”付夫这时接过了话茬,就像很要好的兄弟伙一样搂住老张的肩膀,憨笑着挤出一句话,“刚才你说的‘放不开’,是指小关她……放不开什么人吧?”
  听到这话,老张微胖的身子赫然一抖。
  “记者同志,怎、怎么可能呢……”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口齿也有些含糊,“小关她那么一个大美女,怎、怎么可能放不开……什么人……”
  见老张这反应,付夫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于是又乘胜深入道:“谁说美女就不能放不开了?你刚才不也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就觉着吧,关小姐这梦里的男人,可能就是一个她放不开的人——说不定就是她前男友……”
  “怎么可能!”老张“腾”地一下跳起来,登时引来周围食客充满狐疑的目光。
  老张也自觉表现不妥,急急陪笑着对周围道了声“不好意思啊,各位慢用”,这才又坐回椅子上。
  “记者同志,你说的根本不可能。”他重新用极低沉的声音说,“如果那个男人是小关前男友,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这个嘛……也不是不可能。”付夫很神秘地笑了笑,话锋一转,“我觉着吧,这个梦的关键并不在于梦中人是谁,而是……关伦为什么记不得他!”
  闻言,老张又是一激灵。
  付夫眯缝着深邃的双眼,安静地注视着老张忽晴忽雨的脸,心里渐渐产生了一个猜测:“从一开始,老张就在强调关伦的梦‘仅仅是一个梦’,好像是在极力撇清他俩跟梦中男人的关系……却不想,他虽然下厨做菜是高手,演戏却有些用力过猛——他这么做,要么是害怕因为寻找梦中人而引起其他人关注,影响了他和关伦的正常生活;要么,就是他早就知道这个梦在现实中真实发生过!”
  哈哈哈哈亲们晚安啦,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亲爱的文友们明天见。
  掏出第二根烟的时候,付夫开始顺着这个方向往下试探。
  “浩哥,小关以前有过男朋友么?”他笑着递给老张一根烟,又帮他点燃。
  老张诚惶诚恐接过烟,又有些僵硬地对付夫笑了笑:“听她说,以前也处过一个朋友……但是后来吹了。”
  说着,他抬起手吸了一口烟,又眼神飘忽地盯着付夫。
  付夫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张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急急垂下眼不再和他对视。
  “我说浩哥,一提到小关就紧张,你至于么?”付夫笑道。
  “我、我、我没紧张啊。”老张言辞更加闪烁,抬手吸烟的频率也一路激增。
  “那男的叫什么名字?”付夫又问。
  “不知道。”老张也不抬头。
  “他是做什么的?”付夫继续紧扣主题。
  “不知道。”老张依旧埋头抽闷烟。
  “他们当初是怎么分手的?”付夫契而不舍。
  “记者同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张忽然喊了起来,“小关只是跟我说过,以前她交过一个男朋友,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提过了——再说了,你缠着她的现任男友问她前男友的事,有意思吗?”
  “哟呵,急了?”付夫心里三八着,也终于松了口,“浩哥,你这飞醋吃得不小啊,我之所以要问小关前男友的情况,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她连续做那个梦,是不是因为放不下那个男人。”
  “放不下?没有男人能让小关放不下!”老张闻言,情绪突然更加激动,“像她那样的大美女,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放不下他?我呸!”
  说着,他真的满面厌恶地啐了一口。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么?”付夫有些怜悯地盯着这个暴怒的男人,“看来他真的很爱关伦——反过来,对伤害关伦颇深的周鹏,他自然也是满心厌恶。”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也开始柔和:“浩哥,小关能找到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她的福气啊。”
  闻言,老张竟然脸一红,盯着地板愣了好一会,这才憨憨地笑了起来。
  “要说这男子汉大丈夫吧,得讲良心……讨了个女人,就得对她好;以后有了孩子,也要对他们好,这就是良心——更何况,我还讨了一个像小关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挠着后脑勺,嘀咕着。
  “惧内、耙耳朵、家庭责任感重……真不愧是三喜男儿啊。”付夫眯缝着眼盯着老张,决定换一个让他舒服些的话题。
  “浩哥,你们准备结婚不?”他问。
  “嗯。”老张羞怯地点点头,眼睛里却满是幸福。
  说着,他又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小关老做这梦,上个月我们就该办婚礼了……不过也没啥,等治好了她这心病,身子和心情都好起来了,再结也不迟。”
  说这话时,这个满手油腻的大老粗,脸上溢满了温柔。
  见他这表情,付夫心里竟然有些唏嘘:“有的她遇到了他,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到头来却发现童话尽头是暗黑的诅咒;有的她遇到了他,本以为自己受了诅咒,结果却发现那是上天赐予的祝福……爱情啊,你还真是让人看不清。”
  看到付夫若有所思,老张又吸了两口烟,试探着问:“今天你来找我,莫非是……”
  话到此处,他略有犹豫地停了停,仿佛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才继续说道:“莫非是和那男的有关?”
  听到这话,付夫的心里微微一颤,随即又轻叹了一声。
  “他这么说,不明摆着知道周鹏的事么?”盯着老张充满忧虑的脸,付夫心里升腾起一个声音,“这个男人,实在、憨厚,又对关伦有着近乎圣洁的爱……只可惜,他智商不够,情商也太低,这么容易就漏了马脚。”
  见付夫迟迟没有作答,老张就好像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一般,面色忽然一紧。
  “浩哥,没有的事。”付夫怕打草惊蛇,于是急急打了个哈哈,“今天我来,就是受志愿寻人服务协会的毛部长委托,想帮着小关找一找梦中人的……你也甭多想了,刚才你不也说了,如果小关梦里的男人真是她前男友,她也不可能不认识啊。”
  “哦,这就好、这就好。”老张面色略略释然,“记者同志,你不知道啊,自从小关开始做这个梦,每天半夜都会惊醒,然后就一直哭一直哭,半年下来,她人瘦了一大圈,情绪也越来越差……看得我那个心疼啊。就因为这,我才同意让她联系‘红背心’——我倒是不指望能找到‘梦中人’,但是这起码可以给她一个安慰啊……”
  说到这里,这个男人的眼圈有些发红。
  又轻叹了一口气后,老张低头掏出烟盒,又将手在围裙上来回擦了擦,这才抽出一根烟递给付夫。
  接下来三五分钟,两人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通过看似轻松的聊天,付夫从侧面了解了老张和关伦的家庭情况——关伦的父母都在外地,并不知道女儿碰到了这样诡谲的事情;而老张的家就在三喜市郊区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关伦这么一个又漂亮又年轻又有钱还不要彩礼的准媳妇,那叫一个高山仰止,当然,因为怕让他们担心,老张也没把关伦做梦的事告诉二老……
  因此,从关伦开始“梦循环”直到现在,真正帮她处理这件事的人,就只有老张和志愿者们。
  抽完第三根烟,付夫把烟蒂扔到地上,踩了踩,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老张却一把拉住了他:“这都快六点了,你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
  看到他真诚而又豪爽的表情,付夫也没搬出那套“按照国家新闻出版总局规定”的推脱说辞,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六点刚过,“关门大吃”里的食客一路激增,半个小时馆子里就坐满了人。
  付夫点了一道农家回锅肉、一盘泡椒凤爪、一碟凉拌莴笋和一碗青菜豆腐汤,十来分钟就吃了个精光。
  “这老张做的菜还真是好吃啊。”吃饱喝足,付夫拍了拍滚圆的肚子,起身来到柜台给钱。
  “张老板说了,你这份免单。”红发小妹依旧一脸无所谓。
  “这钱他不收,你收不就行了?”付夫很扮酷地笑了笑,将钱放到了柜台上,转身就出了门。
  来到门外,夕阳映红了半边天。
  付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仰首注视着如火红霞。
  执着寻找梦中人的关伦,对爱人前男友躲躲闪闪的老张,还有那个突然发生、循环往复的诡异梦境……一个个画面如电影般掠过脑海,付夫心里的疑云也愈发浓厚。
  突然,一个念头如电光划过夜空,照亮了重重阴霾。
  付夫急急掏出了手机。
  从通讯录里找出署名为“河东区分局刑警队白凌峰”的电话号码,他按下了拨出键。
  “哟呵,付大记者,你可是好久没跟老哥我联系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沧桑却又铿锵有力的声音。
  “白队,别来无恙乎?”付夫嬉皮笑脸地应道,立即进入了主题,“小弟听说,前些天你们辖区的岭西镇发生了命案?”
  “哟呵,付记者果然名不虚传。”白凌峰戏谑了一句,语气也随即严肃起来,“前些天,在岭西镇碧梁河景区,的确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但死者是被人用利器杀死的,并不是你感兴趣的那些超自然事件……莫非付记者转型做正常人的报道了?”
  “我以前做的那些就不正常了?”付夫很不客气地嚷嚷了一句,又念叨道,“老大哥,那男人的身份你们查到了么?”
  “没有。”白凌峰的声音很郁闷,“因为男尸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而他身上及现场附近也没找到可以证明身份的物证,因此分局刑警队正和辖区派出所一起,对近年来报案的失踪男性人口进行比对。”
  虽然白凌峰的回答已经在意料之中,付夫却还是叹了口气。
  白凌峰见付夫并不答话,于是又问道:“怎么,老弟你对这个普通案子真有兴趣?”
  付夫“嗯”了一声:“老大哥,如果你们查实了死者身份,还请第一时间通知我——当然,和上次一样,在刑事案件侦办过程中,你提供的任何消息,我都绝对不会公开出来,保证不给你找麻烦。”
  “没问题,老弟你我当然信得过——我还在加班,那就这样啦。”白凌峰很豪爽地嚷嚷了一句,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付夫盯着渐渐变红的天空犹豫片刻,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李医生吗?你还在心理门诊没?在?太好了,我等会来找你咨询点事……好,等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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