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

  四十.

  11月20日凌晨0点09分,张府别墅三楼一间客房的阳台上,响起了一个男人混合了怒意和颤抖的吼叫:“狗日的,你跑不了的!”
  就见阳台上,叶华正把脖子伸得老长,圆瞪的双眼如探照灯一样紧盯着“吸血犬”遁逃的方向,一张满面涨红的黑脸上摆出一副要骂街的表情。
  他身旁的付夫,脸上则升腾起深深的懊恼。
  “妈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救下邹光娣了……”他阴狠狠地念叨着,转头拍了拍准备继续对着黑夜骂街的叶华,“叶所长,先叫白队他们过来吧——对了,你那个兄弟怎么样了?”
  听到付夫的提醒,叶华浑身不禁一激灵,于是悻悻地转过身,和付夫一前一后回到了房间里。
  “弟兄们,先拉警戒线,小李小张小王,你们三个把现场看好——”叶华皱着眉,一面安排部下保护现场,一面和付夫一起急急朝倒在房间门口的民警奔去。
  就见那民警已经被一个大个子民警抱在了怀里。
  “小朴他……”叶华有些紧张地问大个子。
  “没事,就是昏迷。”大个子紧绷着脸回答,“刚才我初略地检查了他身上,发现他背后有一大片淤青,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击了一下,随即就昏迷了……”
  “今天总算有个好消息了,等会我去监控室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叶华长长出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拔出白凌峰的电话……
  趁着叶华打电话的当口,付夫对那大个子民警说:“等他醒了叫我一声。”
  大个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付夫旋即踱步钻出了邹光娣房间。
  一出门,付夫就看见过道上已经挤了一大群佣人。
  冯石和张妈就在其间。
  看到付夫,一脸懵逼的冯石凑过来,正欲问点什么。
  却不想,一旁的张妈一把扒拉开冯石,抢过了话头:“付记者,刚才怎么回事?”
  看着张妈慌慌张张的胖脸,付夫不怎么愿意明说,但是又觉得蛮也瞒不住,于是尽可能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刚才‘吸血犬’再次出现,邹姐她……”
  不等付夫说完,张妈白胖的脸上立即由惊转悲,眼圈也猛然一红。
  “邹姐啊,你怎么就……”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见势就要朝客房里冲。
  付夫急忙一把拉住她:“张妈,你莫要激动——保护现场要紧。等会有警察要来勘察……”
  闻言,张妈这才放下已经迈出的腿,抹着眼泪念叨着:“咱们张家是造了什么孽啊,你说,白天才死了一个,现在邹姐怎么也……”
  听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付夫好言好语劝了两句,旋即道出了自己心里的狐疑:“张妈,今天府里的门窗都锁好了么?”
  闻言,张妈愣了愣,旋即抬起模糊的泪眼,颤声道:“对,今天我们回来之后,我就让下人们把门窗都锁了起来——您也看见了,我们别墅里的门窗都很结实,用的锁也是特制的大铜锁,没想到,这魔物还是……”
  说到这里,张妈又涌出了泪来。
  付夫又讪笑着劝了两句,继续问道:“对了,张妈,我听守大门的弟兄说,你们别墅里还有监控?”
  “对。”张妈点点头,又将沾满涕泪的手在制服上抹了抹。
  付夫斜眼瞥了一眼她白衣黑裤的制服,阴阴说道:“等会警察来了,请让我和他们看一看监控。”
  “没问题。”张妈抽抽着点点头。
  付夫笑笑表示感谢,随即又朝过道上瞧了瞧,又问道:“咦?张公子和胡公子没来?”
  张妈闻言也是一惊,急急道:“对哟,少爷和胡公子怎么没来?莫不是还在睡?不可能啊,他们就在这两间屋,刚才那么大动静不可能没察觉啊……”
  付夫的脸色旋即一沉。
  “张妈,你有张公子房间的钥匙没?”他急急问道。
  “有……”张妈又是一惊,颤声道,“少爷他该不会……”
  “快!”付夫一声大喝,也顾不得喊叶华等人增援,拉着张妈就朝二楼奔去。
  来到二楼张奋斗的房间门前,付夫掏出叶华给他的格斗刀,反手握着朝张妈点点头。
  张妈哆嗦着掏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挑出一把插进了锁眼。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付夫握刀侧身擦门而近。
  浑身哆嗦的张妈竟然也跟了进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
  凭借门外射进来的光线,付夫隐约看到房间里摆了一张大床,从轮廓上看十有八九是有客房里同款的明式雕花大床,但是尺寸却大了一圈。大床下,是同样铺着手工波斯地毯的地面。
  而就在这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开灯。”付夫低声对张妈说道,自己则朝前迈出了步子。
  却不想,付夫的腿刚一抬,就觉得脚脖子上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付夫心里不禁一亮:“这……酒瓶?”
  这时,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啪”的一声闷响之后,整个房间旋即亮了起来。
  原来是张妈打开了电灯。
  付夫急急定睛一看——
  就见地面上仰面躺倒的人竟然是胡大鹏。他正如一只大章鱼一般舒展着四肢,在柔软的手工波斯地毯上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大”字,布满红晕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爽”字。
  而在他周围,七八个红酒瓶子早已空了,正像喝高了的醉汉一样东倒西歪着。
  “靠,这货竟然是喝高了!”看到胡大鹏满面舒坦的脸,付夫不禁怒从心起,奔过去一脚提到他腰腹上。
  却不想,胡大鹏吃了付夫一脚,竟然冒出句呓语:“啊啊啊——再用力点……”
  “靠,还在做春梦?”付夫盯着胡大鹏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腿准备再赏他两脚。
  这时,门口的张妈忽然急急奔向了大床,一面跑口里还一面低呼:“少爷!”
  付夫也是一愣,不禁对刚才的冒失心生惭愧,也急急奔了过来。
  就见大床最里面,同样身穿着佣人制服的张奋斗双目紧闭,绣金真丝羽绒被整整齐齐地盖到胸部。
  在他身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个药瓶。
  “他该不会……”付夫心里一紧,急急抓起瓶子。
  一瞧,瓶子里竟然是安眠药。
  他又紧握瓶子抖了抖——“哗哗哗”,瓶子里好像还有大半瓶药片。
  付夫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张妈也伸手探了探张奋斗的脉搏,原本异常紧张的表情旋即也略略舒展。
  “少爷他……睡着了。”她朝付夫挤出一个笑容。
  付夫也笑笑算是回应,旋即问道:“张妈,张公子平时都要吃安眠药?”
  张妈点点头:“这两年,少爷因为做科学研究经常熬夜加班,结果睡眠越来越差,每天都要吃一两颗安眠药才能睡着……”
  听到张妈的回答,付夫瞥了一眼熟睡的张奋斗,心里的不禁又对他添了些同情:“这些年为了交稿子,我也经常熬夜加班啊——现在每天不吃安眠药,还真睡不着了。”
  他在心里念道,转身对张妈说:“让他们先睡吧,我们到楼上找人再问问。”
  闻言,张妈点点头正欲起身,忽然又有些紧张地说道:“付记者,我们都到楼上去了,万一那条狗又来,少爷他不就……”
  “没事。”付夫笑着安慰道,“等会我让负责保护他们的民警下来盯着。”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妈这才舒展了双眉,跟着付夫出了门。
  “啪——”随着又一声轻响,豪华宽敞的少爷卧室再次被黑暗笼罩。

  四十一.

  付夫和张妈正顺着旋转楼梯朝上爬时,碰到了一个正朝二楼猛冲的民警。
  一抬头,正是之前照看小朴的大个子。
  看到付夫,大个子急急说道:“付记者,小朴醒了!”
  付夫闻言一振,抬腿就朝楼上冲。
  大个子也跟着他朝楼上跑。
  重新回到三楼,付夫和大个子扒拉开紧张围观的人群,径直钻进了邹光娣的房间。
  就见之前昏迷的民警正坐在地上,靠着房门旁的墙面吸着烟。
  看见付夫,正在查看邹光娣尸体的叶华转过身来,急急道:“付记者,这‘吸血犬’来得很蹊跷啊。”
  听到叶华的话,付夫一怔:“蹊跷?怎么说?”
  叶华指了指正坐在地上的小朴,低声道:“你听了小朴讲的就明白了。”
  闻言,付夫急急俯下身,坐在小朴身旁,轻声道:“兄弟,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朴的手猛然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烟。
  他盯着付夫,颤声道:“付记者,刚才的事情真是……见了鬼了……”
  跟随着小朴的讲述,付夫的心神不禁飘回了二十分钟前——
  大概就在付夫和冯石转身回别墅的时候,一直坐在房间门口看着邹光娣哭哭啼啼的小朴已生困意。
  这时,邹光娣总算是止住哭泣,站起来对小朴说:“我要睡了,请你出去吧。”
  小朴一愣,有些犹豫地站起身来,嗫嚅道:“邹小姐,上级给我的命令是全天盯着你,给你提供全方位保护……”
  闻言,邹光娣立即尖声喝道:“莫非你们上级让你盯着老娘睡觉?要不要跟着老娘一起睡?”
  看着邹光娣美艳却俗气的脸,老实巴交的小朴心里一阵叫苦:“所长也真是,明明知道监视对象里有女的,怎么不找个所里的女警来……”
  在邹光娣的淫威下,小朴只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的门窗——见门窗都已经锁好,他苦笑着退了出来。
  “妈的,托了所长的福,今天得在门外的过道过夜了。”小朴悻悻地想着,一面退出房间,一面顺手拉过房间门,准备用张妈提供的钥匙把房间给锁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其沉闷,如天雷响动一般由远及近,转瞬之间就已经奔到了小朴背后。
  察觉情形有异,小朴正欲转头查看。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头顶一个巨大黑影泰山盖顶一般奔来,自己背后也赫然袭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
  “那阵力道直接击中了我后颈,当时我整个人就像……被一阵狂风吹了起来,结结实实地碰到了房门上。”小朴回忆道。
  “房门就是被你顶开的?”付夫皱眉问道。
  “对。”小朴点点头,“我直接顶开了门,整个人就仰面倒到地上——因为后颈被袭,我也开始迷糊起来……”
  就在自己面朝下、头朝房间开始迷糊之际,小朴逐渐模糊的双眼看到,四只巨大而结实的动物爪子轻轻落到了自己面前。
  他努力张开眼,希望看清面前这如功夫高手一般力大无穷而又身体轻盈的黑影的本尊。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高大健硕的黑犬。
  “啊——”看到“吸血犬”的一瞬间,小票耳畔响起了邹光娣惊恐的尖叫声。
  在那个瞬间,他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身体却越来越沉。他又想掏出腰间配枪,却发现手脚都不能动弹……
  在邹光娣刺耳的惨叫声中,小朴彻底昏迷了过去。
  …………
  听到小朴的回忆,付夫的双眉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又问道:“‘吸血犬’前出现前,过道里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小朴摇摇头,“按照所长的安排,负责保护监视的警员,必须随时和张府的监控室保持联系——一旦过道上出现异样,监控室就会通知我们。”
  付夫点了点头,又问:“你退出房间的时候,过道里还有其他人和……东西么?”
  “没——我很肯定没有。”小朴还是摇头,“三楼的三间客房里就住了你、冯石和邹光娣——付记者也知道,我们监视保护的只有冯石和邹光娣两个人。案发前,冯石和你在一起,负责保护他的弟兄也跟你们在一起。其他两个弟兄在二楼,正在胡大鹏和张奋斗的房间里盯着他们,一直到邹光娣被杀后才上来。”
  闻言,付夫点点头,拍了拍小朴的肩膀,又递给他一根烟,这才站了起来。
  掏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两口之后,付夫转向叶华问道:“叶所长,你们看过监控室的录像没有?”
  “刚才你跑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过了。”叶华皱着眉答道,脸上忽然升腾起一种混合了狐疑的惊恐之情,“刚才我说的‘蹊跷’……就是因为这个录像。”
  “怎么说?”付夫不禁来了兴趣。
  “到监控室看一看你就明白了。”叶华说着,转身对其他弟兄说道,“你们守好现场,和下面的弟兄随时保持联系,白队他们一会就到。麦子、老巫,你们快去继续盯着张奋斗和胡大鹏——要注意安全!”
  房间里的两个民警道了声“好”,抬腿就朝门口奔去。
  闻言,付夫急急补充了一句:“两位兄弟,胡大鹏现在喝高了,就睡在张奋斗的房间。”
  两位民警点点头,随即急急出了门。
  言罢,叶华也和付夫一前一后钻出了客房。
  张府的监控室在一楼,就在堂屋旁的保安室里。
  平时,这里就作为张府巡夜保安的值班室。昨天“吸血犬”第一次袭击张府之后,下人们就把保安室改造成了指挥中心,将部署在张府大院各处的监控终端汇集到这里。
  一进监控室,付夫抬头就看见监控室的一面墙上已经被十块高清屏幕布满。
  看到付夫和叶华进来,正在监控室里打电话的保安立即站了起来,冲着手里的电话急急道:“有人来了,等会再说。”
  放下电话,保安有些紧张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叶所长,你又来了。”
  叶华盯着保安手里的手机,冷声道:“老贺,现在案子正在侦办,你小子莫要跟熟人三八案情,要是影响了调查, 当心我找你的茬!”
  这个姓贺的保安急急摇头:“叶所长,您别误会,我是在给我家婆娘保平安……今天下午程正勇被杀的事,已经被新闻报出来了,婆娘担心得不得了。”
  “你知道就好。”叶华冷笑了一下,手指电视墙上左下角的一个屏幕,转头对付夫说:“这个就是三楼过道上的监控画面——从你们回来一直到邹光娣案发前的画面,刚才我已经初略地快进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三楼案发前的90秒。”
  付夫急急凑到屏幕前,低声道:“播放出来看看——就放你说的90秒。”
  叶华对老贺点点头,抬手点下操作台上的播放键。
  画面开始飞速倒退,画面左下角的时间回到了“11月19日0点00分”。
  画面上,三楼过道里空空荡荡,除了邹光娣的房间外,各个房间都房门紧闭,看不见任何异常。
  一分钟后,画面轻微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邹光娣房间的门里出现了小朴的身影。
  就见他背朝外慢慢退了出来,看样子正准备钻出房间关门。
  这时,画面再次抖动了一下。
  就见原本空荡荡的过道中段,忽然凭空冒出了一道巨大的黑影——说是“凭空”,是因为这黑影并不是从旋转楼梯口的方向一路冲过来的,而是突然“闪”见于旋转楼梯到邹光娣房间的过道中段……
  “慢放,重播。”付夫转头对老贺说道。
  老贺立即照办。
  这回,付夫看明白了黑影的本尊——这道黑影实际上是一头快速移动的巨大黑犬。
  接连将录像看了三轮,付夫脸上浮出了狐疑的表情。
  “怎么样,很蹊跷吧?”叶华凑过来,吸着烟盯着屏幕,自言自语般说道。
  “是很蹊跷。”付夫低语道,“这‘吸血犬’……怎么看都像是直接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四十一.

  说出这句话后,深陷疑云的付夫和叶华都没察觉,他们身旁的老贺已经浑身颤抖起来。
  就见他紧紧盯着屏幕,冷汗从他脑门和花白的头发间冒出,又顺着脸颊滴到了衣襟上。
  “从地下……钻出来的?”他兀自重复着付夫的话,整个人就像被传说中零下一百度的寒风封冻。
  “老贺,再放一次。”付夫盯着屏幕低声道。
  接下来两三秒,老贺却毫无反应。
  付夫“咦”了一声,转头盯着老贺:“你愣什么呢?”
  面对付夫的问题,老贺却答非所问:“记者同志,你刚才说这狗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对。”付夫冷声道,“怎么了?”
  老贺吞了吞口水,伸手举起桌面上的一个大茶缸,喝了一大口浓茶,这才定了定神,颤声道:“记者同志、叶所长,你们不知道吧,这条狗可能是从地府来的……地狱犬!”
  “地狱犬?”闻言,付夫竟然笑了出来,“老贺,你喝茶都能喝高?怎么可能会有地狱犬?”
  一旁的叶华也附和道:“老贺,你老小子莫要跟我们鬼言鬼语的,快给付记者重放录像!”
  老贺却不为所动,继续神叨叨地说:“二位,我不是封建迷信啊——昨天、哦,不,前天张总被‘吸血犬’吃了后,下人们就开始议论,说是胡公子说的‘地狱犬’找张家算账来了……”
  “胡公子?”付夫和叶华闻言一振,旋即来了兴趣,“胡公子跟你们说的‘地狱犬’是什么?”
  老贺又吞了吞口水,颤声道:“张家的下人都知道,胡公子有三大爱好——玩女人、养狗和研究外国的‘狗文化’……”
  “‘狗文化’?”付夫双眼圆瞪,“话说我也曾经做过文化版的记者,对国内外的各种热门文化类型也算是有所研究——可是怎么我就从没听过‘狗文化’这东西呢?”
  听到付夫的念叨,老贺摆了摆粗糙的大手:“记者同志,我是大老粗,也不明白胡公子说的到底是什么。我只是有两三回听他跟我们闲扯过,他说的‘狗文化’就是研究什么各个古老国家传统文化里的‘地狱犬’什么的?”
  听到老贺的解释,叶华好像更迷糊了:“什么叫‘各个国家传统文化里的‘地狱犬’?我也是大老粗,你他妈给我说明白点。”
  老贺苦笑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回答。
  这时,付夫却所有所思地念叨道:“按照这个说法,我倒还真有些理解了——话说以希腊为源头的西方文明以及埃及、巴比伦等古文明,的确都不约而同地相信狗这种动物是联接阴阳两界的某种使者或者说介质。比如说,埃及人很久以前就相信,主宰着万物众生生死的冥界之神阿努比斯,就是以狗头人身的形象出现;在古希腊的地狱里,镇守地狱大门的也是一头三头地狱犬……”
  听到付夫说到“地狱犬”三个字,老贺激动得跳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地狱犬’!以前胡公子也跟我们说过,这条‘地狱犬’有三个脑壳,专门把逃出地府的死人抓回去……”
  看到老贺有些疯狂又有些惊恐的表情,付夫冷笑了一下:“不知道胡公子跟你说过没有,这条名叫‘克尔柏洛斯罗斯赛博拉斯’的神兽,不仅负责将企图逃出冥界的亡灵抓回去,同时也负责把误入冥界的活人阻挡在冥界之外——按照这么说的话,地狱犬实际上没那么可怕,因为它也是要救人的。”
  闻言,老贺一下子愣在当场,也不知道是没理解付夫的话,还是“地狱犬也会救人”的观点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良久,他才嗫嚅着说道:“记者同志有文化,你说的我不怎么搞得懂……但是,既然连你们都说这只吸人血的狗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那它就一定是找人索命的地狱犬!”
  见老贺有些强词夺理,付夫也不准备跟他浪费时间,讪笑着道了声“谢了”,就拉着叶华钻出了监控室。
  一出门,叶华就凑到付夫耳畔低声道:“付记者,你莫跟他一般见识——他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小保安,很可能听到人家鬼扯就当真了……”
  闻言,付夫转头冷笑道:“叶所长,我一点都不担心。相反,小弟我还高兴得很呢。”
  叶华一愣,递给付夫一根烟,有些讨好地说道:“付记者,莫非……老贺这话里有线索?”
  “叶所长英明——我觉得吧,‘养狗的’很可能就是这么想的。”付夫笑着将烟放到唇间,很显摆地说道,“作为‘优惠保健’的主谋,张烈钧本来很早以前就应该被‘脑涸症’夺了性命……也就是说,张烈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早就应该被算作‘亡灵’了。”
  “……”叶华皱眉琢磨着付夫的话,帮他点燃烟,旋即自己也点燃一根,有些狐疑地问道,“付记者的意思是,‘养狗的’的认为,张烈钧通过‘优惠保健’为自己续命,就是想……逃出‘冥界’?而针对张烈钧和他的帮凶的地狱犬,就是专门来主持公道的正义化身?”
  “叶所长真是聪颖异常啊。”付夫巴结了一句,低声道,“之前我跟白队也合计过,‘吸血犬’连环杀人案件就是针对‘优惠保健’展开的报复——按这个思路想下去,把这条专吸人血的黑犬想像成地狱里来索命的地狱犬,倒也不失为一个很有浪漫的……作案动机。”
  听到“作案动机”四个字,叶华不禁浑身一抖。
  他猛吸了一口烟,颤声道:“付记者,这就是说,‘吸血犬’的背后主使很可能就是……”
  付夫急急将手指放到唇间,又朝他挤了挤眼:“现在这仅仅是一个猜测——你先不要声张,等会我去找胡公子问问。”
  叶华笑着点点头,脸颊上却已满是冷汗。
  二人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别墅外忽然传来警笛的啸叫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白队他们到了。”付夫对叶华说,“叶所长,等会请你跟薛主任说一下,请她再查一查邹光娣身上的佣人服有没有蹊跷。同时请白队安排技术队查一查老贺那的录像,看有没有修改合成的痕迹。另外就是紧盯住别墅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佣人,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如此这般嘱托了一阵,付夫转身朝张奋斗房间奔去,叶华则继续朝上回到了三楼。
  来到张奋斗房间门前,付夫碰到了负责保护胡大鹏和张奋斗的两个民警。
  付夫点点头算是问候,旋即侧耳朝房门里听了听——里面有人说话的声响。
  于是他抬手敲了敲门:“张公子,你们醒了没?”
  “来了,是付记者吧。”门里传来张奋斗有些慵懒的回答。
  门随即开了。
  睡眼惺忪的张奋斗出现在门前。
  “付记者,快请进。”他挤出一个笑容,却依旧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
  “张公子,好点了没——不要太悲伤啊。”付夫念叨了一句算是寒暄,旋即大大咧咧地钻进了门。
  “睡了一会,现在好受些了。”张奋斗苦笑道。
  进了屋,付夫的目光在房间里迅速转了一圈,却没发现胡大鹏。
  “胡公子没在?”他急急问道。
  “大鹏?”张奋斗一愣,讪笑道,“他的房间在我斜对面啊……”
  闻言,付夫一愣,旋即瞧了瞧地板。
  就见刚才还和胡大鹏一起胡乱躺在地面上的酒瓶,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他急急问张奋斗:“你什么时候醒的?你醒了之后就没看见胡大鹏么?刚才他明明就在你房间里啊,看起来好像还喝醉了……”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也是一愣:“我大概是七八分钟前醒的吧,当时就没看见他,卫生间里也没人。我就说你怎么还没进门就问‘我们醒了没’,原来是看见大鹏在我房里啊。”
  盯着张奋斗真诚的脸,付夫皱眉低语道:“刚才我敲门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响——还以为你在跟胡大鹏说话呢。”
  张奋斗“哦”了一声,举起手里的手机讪笑道:“刚才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就看到手机提示灯在闪。点开手机一看,里面竟然有一大堆同学朋友传过来的信息,全都是关心问候我的……因为懒得打字,我就逐一录了语音给他们回复了一下。”
  “你起来之后,到胡大鹏房间里找过他么?”付夫又问。
  “没。”张奋斗笑笑,随即又想察觉到了什么,急急问道,“我正回朋友信息呢,就听见付记者你在敲门了……等等,你这么问,不会是大鹏他也碰到‘吸血犬’了吧?”
  张奋斗的回答无懈可击,付夫却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于是答非所问地回道:“你锁好门,有事就叫民警。”
  说着,他有些悻悻地转过身,准备出门。
  大伙都好啊,今天真高兴,因为看到新朋友老朋友都来了好几位,好久不见十分想念啊。现在付夫我的工作节奏是每天上班到八九点,平均一周会熬一个通宵,但是我也会坚持下去,因为坛子里还有大伙等着呢,哈哈哈。天冷了,三喜市已经到冬天了,大伙也要注意加衣服,好了,会见了各位。
  四十二.

  就在付夫转身的同时,背后就响起了张奋斗的嚷嚷:“你跑哪去……”
  “我去找胡公子聊聊天。”付夫推开门,抬腿就出了门。
  “我跟你一起吧——现在药效也过了,我睡不着。”张奋斗笑着跟了过来。
  来到房门外,付夫一脸严肃地问守在门口的两个民警:“两位兄弟,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胡大鹏出门?”
  闻言,两个民警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胡大鹏没在房间里?”
  付夫苦笑着点了点头。
  一个民警摘下警帽挠了挠头,念叨道:“不可能啊,之前付记者你不是说,胡大鹏喝高了就睡在张奋斗房间里么?我们下来后就一直守在门口,根本没看见有人进出。”
  听到这个民警的话,付夫的心里不禁抖了抖。
  他急急找民警要来对讲机,朝对讲机大声喊道:“叶所长,请你立即告诉白队,让他派人搜捕胡大鹏!”
  …………
  很快,楼上就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就见旋转楼梯口处,不断有身穿深蓝色警服的民警和白衣黑裤的佣人上上下下。其间有三五个人朝二楼奔来,在一个佣人帮助下,他们逐一打开除了张奋斗卧室之外的所有房间门,对每间房都进行了搜查。
  胡大鹏并没在这里。
  一二十秒后,张府二楼过道上,传来了又一阵脚步声。
  付夫眯缝着眼,朝旋转楼梯方向瞧去——就见不远处人影耸动。领头一人,头发花白、虎目如炬,凛凛然如金刚护法般。
  “白队,你来了。”付夫朝头发花白的男人挥了挥手。
  白凌峰奔到近前,两道浓眉皱成了“川”字:“付记者,整个张府连同花园都找遍了,没看到胡大鹏,看来这小子的确有蹊跷——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让我们搜捕胡大鹏?”
  “情况是这样的……”付夫递给白凌峰一根烟,将从邹光娣遇袭到胡大鹏失踪这段时间的事情道与白凌峰听了。
  听到付夫的介绍,一旁的张奋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邹姐她也被‘吸血犬’杀了?”
  白凌峰的脸上也爬满了震惊,不过不是因为邹光娣,而是付夫对“狗文化”的推论——“按照‘狗文化’的理论,此案中的‘地狱犬’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制造出来替天行道、主持正义的象征物。而迷恋‘狗文化’的胡大鹏,就算不是这种象征物的生产者,想必也曾向幕后黑手‘输出’过这个理论。因此,找到胡大鹏,就有可能找到‘吸血犬’主人的本尊!”
  闻言,白凌峰低头猛吸一口烟,随后又猛地抬起头,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么说来,胡大鹏可能就是凶手?就凭一个保安所说的胡大鹏的爱好?就凭这么一个玄乎其玄的龙门阵?你就能确定?”
  付夫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答道:“从司法角度来说,现在的确还不能确定——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条重要线索。”
  白凌峰又吸了一口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这时,付夫的手机忽然“当当当当”地尖叫起来。
  他低头点开手机一瞧,发现是一条信息。
  就见信息上写着一行字:“一个小时后,‘纽约风情’再相会,有重要线索”。
  再看发信人的名字:“崔莹燕”。
  付夫心里一喜,急急抬起头。
  就见白凌峰依旧盯着地面猛吸着烟,好像正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见白凌峰这副表情,付夫急忙另找了一个话题:“白队,薛主任在上面么?”
  白凌峰点点头,闷声闷气地说:“她正领着笑法医组在邹光娣房间里勘察。对了,刚才你不是让她做同类型比对么?等会做完了初堪,她还要完成这个比对。”
  闻言,付夫话锋忽然一转,浅道:“那就是说,白队现在除了找目击者做做笔录之外,暂时没什么要紧事要忙了?”
  白凌峰一愣,这才发现付夫又把话题扯回了胡大鹏身上,于是挤出一个很扭曲的笑容:“付大记者,你这圆滚滚的小脑壳里又琢磨什么奸计呢?”
  付夫眉毛一抖,接口道:“依我之见,现在胡大鹏绝对是一个调查重点——我建议白队可以以他为突破口做些工作。”
  “昨天和今天,我们都对他做了详细的侦讯,并没发现什么疑点啊。”白凌峰的双眉皱得越发紧了。
  付夫浅浅一笑,又说道:“他家你们查过了么?”
  闻言,白凌峰一愣,轻声道:“人家又不是嫌疑人,当然没查过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查他家?”
  “对。”付夫很自信地点点头,“胡大鹏如果真地痴迷‘地狱犬’文化,那么在他家里应该能查到一些线索——说不定,‘吸血犬’的谜底就在他家。”
  听到付夫这么说,白凌峰也不禁有些心动,于是转身掏出手机:“管队么,你立即把队里剩下的外勤组全部派出去,对胡大鹏进行地毯式搜寻!对,全部!还有,等会我这队人直接到胡大鹏家去一趟,明天你记得帮我补一张搜查令……”
  放下电话,白凌峰抬头问付夫:“付记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谢了。”付夫举起手机晃了晃,笑道,“我还有美女要见。”
  说着,付夫抬手看了看户外手表,又伸手拍了拍白凌峰的肩膀:“老大哥,还请你派一个弟兄和一辆车陪我过去——要没有警徽标识的民用车。”
  闻言,白凌峰眼睛里有光闪了闪:“你是想让我们……盯住那个美女?”
  “白队英明啊。”付夫笑道。
  11月19日凌晨0点27分,停靠在张府门前的三辆警车重新轰鸣起来,旋即鱼贯穿过巨大的英伦风园林,朝灯火阑珊的主城奔去。
  出了张府大门,两辆安装了警灯、喷涂了警徽的“制服警车”朝河西区万寿街道长寿社区方向奔驰而去。
  这两辆警车由白凌峰指挥,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夕阳乐园”以东8公里的“两江弄潮”高档住宅区。
  胡大鹏的家就在那里。
  付夫和刘利坐在另一辆没有警用标识的警车里。他们正驾车朝河西区和河东区交界的“两江红夜”风情休闲夜店区一路飞驰。
  付夫的线人、“夕阳乐园”首席健康咨询师崔莹燕正在那里等着他。
  驾车钻出张府大门后,坐在驾驶座上的刘利斜眼瞧了瞧正吸着闷烟的付夫,口水潺潺地问道:“付记者,话说刚才白队跟我说有个美差——到底是什么美差啊?”
  闻言,付夫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轻声讪笑道:“让你跟踪美女。”
  听到付夫这么说,刘利吞了吞口水,声音里溢满了激动:“美女?真的是美女?”
  “真的。”付夫点点头,“按照我和白队的计划,未来你要全天候跟着她——就算是人家洗澡睡觉,你都要盯着。”
  “哦……”刘利淫笑着尖叫起来,“真是太谢谢付记者和白队长给我这个机会了……我、我还是雏儿呢。”

  四十三.

  三十分钟后,汽车驶入了“两江红夜”休闲区。
  在休闲区入口停好车,付夫让刘利在车里守着,自己推开车门下了车。
  虽然已过午夜,休闲区林立的酒吧间依旧人潮熙攘。
  迎着深秋凌冽的江风,付夫抬眼眺望了一眼被霓虹映红的天空,旋即紧了紧天蓝色夹克,低头快步朝“纽约风情”一路奔去。
  进了酒吧,之前的瘦削歌女依旧站在舞台上中央,用极度颓废的声音念叨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情歌。
  付夫下意识地朝前天坐过的位子张望。
  就见那个两人的情侣座上,崔莹燕正低头玩着手机。
  付夫急急奔到座位前,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崔莹燕抬起头,看到付夫来了,旋即收起手机,娇声笑道:“哟,英俊的付记者,你吓我一跳。”
  “崔美女,今天有什么进展?快给我说说吧。”付夫掏出一根烟点燃,急吼吼地说道。
  “哟,瞧你那急样,饥渴了不是?”崔莹燕浅浅一笑,“喝点东西慢慢说。”
  说着,她招呼来一个服务生,手指付夫低声道:“给这位帅哥来一杯竹叶青。今天是我这位朋友请客——让你们店长说,他是崔医生的朋友,让你们店长给打个八折。”
  服务生点点头,旋即转身一路小跑着朝吧台奔去。
  盯着崔莹燕轻车熟路的动作,付夫一阵讪笑:“呵呵呵,崔美女,跟我很不客气啊,你还知道帮我省钱,真是温柔体贴——对了,你是这里的常客?”
  “对。”崔莹燕笑了笑,随即用一种很妩媚的目光盯着付夫,低声道,“付记者,咱俩说说正事吧——听说今天贾田也被狗咬死了?”
  付夫闻言心里一怔,心说“这婆娘消息够灵通的啊”,嘴巴里却依旧老不正经:“崔美女,你是怎么知道的?话说这些案子新闻应该都还没报吧?”
  崔莹燕掩嘴笑了笑:“今天下午,这消息就在养老院员工里传开了,据说是贾田的家里人给冯石打电话却没人接,然后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养老院服务台商,在电话里哭天抢地地说,要让张家给安排丧葬费呢。”
  说着,她还满面喜气地补了一句:“真是大快人心啊。”
  闻言,付夫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心说“幸好这婆娘还不知道程正勇和贾田的三个手下也死了,要不她说不定还会冲到台上唱一曲《今天真是好日子》……”
  在心里这么叽叽歪歪着,付夫又说道:“崔美女,刚才你说有什么重要线索——到底是什么?”
  闻言,崔莹燕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她朝付夫勾了勾手指,又悄悄凑近付夫,贴着他耳根轻声说出了六个字:“胡大鹏会训狗……”
  原来,11月19日一整天,崔莹燕都在按照和付夫商定的调查方向,查找“优惠保健”参与老人的家属联系方式,又按照这些联系方式一一给相关老人家属打了电话。
  到当天上午11点,她才通过养老院办公室的熟人获得了20名家属电话,立即在养老院里寻了一个僻静处开始一一拨打。
  说到这里,崔莹燕的一张俏脸上升腾起阵阵怒气:“20个家属电话,最后打通了18个。因为不少家属都是农民工和城市下岗工人,老人去世时他们大部分不在身边,因此对老人参加‘优惠保健’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不少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典型的不肖子孙,对老人一口一个‘老不死的’,甚至有人直接跟我说‘老人一分钱遗产都没给我,他的事就与我无关’……”
  一直忙活到当天下午3点过,崔莹燕才联系了所有家属,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正在郁闷之际,一个相熟的护工给她打来电话,说贾田也被狗给咬死了,现在养老院里都传开了。
  崔莹燕闻讯一振,急急奔到养老院办公楼希望打探些消息。
  其间,在路过操场上的张烈钧追悼会现场时,她碰巧听到了一个重要线索……
  “当时我正好路过操场。因为张家的核心人物都被你们弄到公安局去了,因此当时张烈钧灵堂里只剩下一些张氏企业的高管。我当然不准备进灵堂给这混账吊唁,于是就径直穿过操场,朝办公楼一路小跑,想去找同事们摆一摆贾田的事。结果,就在经过操场的时候,我碰巧听到了三个站在灵堂门口的高管的聊天内容……”
  当时,一路小跑的崔莹燕途径张烈钧灵堂,和三名黑衣黑裤黑皮鞋的高管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名高管对另一个人说:“林总监,据说杀害张总的狗有牛犊那么大——该不会是从你的救助基地跑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已经超过三人的崔莹燕脚步一双,不禁转身盯着三人。
  就见那个姓林的总监好像被这个话茬吓到了,正摸着后脑勺念叨道:“王经理,你莫要开这种玩笑啊——我们基地的确刚进了一批巨型犬,但是张总这件事绝对跟我无关……”
  听到他们的对话,崔莹燕心里兀自念叨:“原来这个姓林的是张氏宠物爱心基地的头头……他刚才说的,很可能是查找狗源的一条重要线索……本小姐就找他套一套话”。
  这么想着,崔莹燕忽然凑到三人面前,笑颜如花地插话道:“哟,林总监在说什么狗啊?我最喜欢狗狗了,跟我聊一聊吧。”
  见一个成熟美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林总监等人不禁一愣。
  “这位美女是……”林总监色眯眯地盯着崔莹燕,嘴巴上浮出了轻浮的笑容。
  “你不认识我?”崔莹燕假意娇嗔道。
  “看着很面熟……但是就是叫不上名字……”林总监讪笑道。
  “哟,上次集团年会上我们不是见过了么——我是‘夕阳乐园’的崔莹燕。”崔莹燕继续娇笑道。
  闻言,林总监假惺惺地一欠身,淫笑道:“哦,想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集团下属单位一大堆,又分布在不同行业,各单位的高管除了年会上聚一聚之外,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因此刚才才对崔小姐失礼了,请海涵。”
  闻言,崔莹燕有意挤到林总监身旁,用一双妩媚的大眼睛轻佻地盯着林总监:“你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就是集团总部的林总监吧?张氏爱心宠物基地你是不是就是你手下的产业?”
  “正是。”林总监很自豪地点了点头,“承蒙集团提携,我手里现在正运营着三个项目——宠物基地因为是纯公益性质的,因此也是盈利最少的一个。怎么,崔小姐对宠物很有兴趣?”
  “对啊。”崔莹燕立即做出一个很花痴的表情,甚至用手轻轻地挽住了林总监的膀子,“我最喜欢狗狗了,林总监,要不你送我一条嘛……”
  见崔莹燕如此主动,林总监立即淫心泛起:“行啊,要不我们这就到基地里选一条?”
  “好啊——”崔莹燕媚笑着拉着他,在其他两名高管嫉妒的目光注视下钻出了养老院……
  听到这里,付夫很三八地插了句话:“你又跟人家睡了?”
  闻声,崔莹燕抬起玉手在付夫肩膀敲了一下:“什么叫‘又’?我之后就是跟他到宠物基地闲逛了一圈,然后约好改天请他吃饭就回办公室了。在基地跟他闲逛的时候,我说自己比较喜欢大型犬,然后就顺着话茬向他试探‘吸血犬’的事——后来他真的跟我说了,一年前基地里的确进了一批大型犬,是从本市地下斗狗场解救回来的一种斗犬,好像还是胡大鹏提供的线索……”
  “胡大鹏?”付夫一愣,急急道,“刚才你说胡大鹏会训狗,又是怎么回事?”
  “付记者莫饥渴嘛。”崔莹燕媚笑道,“姓林的告诉我,他在集团里的后台就是胡大鹏。他还说,胡大鹏很喜欢养狗,特别是大型犬,而且好像还是训犬方面的专家——据说,胡大鹏以前还曾经出高价到国外学习过训犬技术。”
  “哦?”听到崔莹燕的话,付夫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按这个说法,胡大鹏的确具有成为‘吸血犬’主人的条件——但是,他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见付夫忽然不言语了,崔莹燕彷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嘤嘤说道:“英俊的付记者,姓林的还跟我说了一件事——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让胡大鹏成为了‘吸血犬’的主人。”
  大伙都好啊,不好意思今天更新迟了,等会又要快点睡觉,明天凌晨5点我就得起来,大伙喜欢我就会一直更新的,下周见。
  四十四.

  凌晨1点09分,“纽约风情”酒吧里的歌女结束了演唱,慵懒地耷拉着两条枯瘦的手臂,缓缓走向舞台旁的酒吧椅,点燃一根烟幽怨地吸了起来。
  这时,吧台上一个身定制西服的胖男人挥动着手里的一叠钞票,朝歌女大声喊道:“美女,再来一个《没有你的夜里我好寂寞》!”
  歌女悠悠地站起来,来到胖男人面前接过钞票,又扭着臀部朝舞台踱步而去。
  就在歌女转身的时候,胖男人忽然伸手“啪”的一巴掌拍到歌女屁股上,油光光的胖脸上满是淫笑:“这小屁股,真翘。”
  …………
  斜眼瞥见吧台上发生的一幕,崔莹燕狠狠地“呸”了一声,念叨了一句:“地球上怕是没几个好男人了。”
  一转头,她迎上了付夫急切的眼神。
  “英俊的付记者,刚才我说的不包括你。”崔莹燕柳眉一仰,嬉笑道。
  付夫苦笑了一下,冷声道:“大小姐,现在‘吸血犬’就在外面晃荡——照你这么耽误下去,怕是等会又得要死人了。”
  崔莹燕冷哼了一声:“张家的人,全被咬死才好。”
  说着,她轻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用纸巾擦了擦红艳的双唇,这才幽幽说道:“胡大鹏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闻言,付夫一怔,将手里的烟蒂插进烟缸,又喝了一口茶,嗫嚅道:“今天、哦、是昨天上午,在张烈钧灵堂里,吴品曾经给我提过一句,当时他就说胡大鹏父母很早就死了,但是具体是怎么死的却没说。”
  “哟,原来名记者也有疏忽的时候。”崔莹燕冷艳地笑了笑,继续道,“那姓林的跟我说,胡大鹏和张奋斗同岁。十三年前,他的父母和一艘名叫‘鸿运13号’的运煤船一起沉到了长江底……”
  “‘鸿运13号’?”付夫闻言,开始在脑子里检索起来。片刻后,他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嚷嚷道:“想起来了,这艘船当时在双江省三峡口河段触礁沉没,好像死了24个人,在当时轰动一时,我那时正在念大学,对这件事都还有印像。可是,官方早就公布了调查结果,声称‘鸿运13号’触礁是因为三峡口突然涌进大风、在水面瞬间形成的巨大排浪所致——这跟张烈钧没关系啊……”
  听到付夫的话,崔莹燕媚笑着举起一根凝脂白玉般的手指,在付夫面前晃了晃。
  “你只知道其一,却不知道其二。”她再次凑到付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极其三八地说,“当时,张烈钧的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内河航运还是他的主业。而这艘船的船东,就是张烈钧。”
  看到崔莹燕的表情,付夫很自觉地朝后让了让,轻声道:“崔美女,这还是说不通啊——胡大鹏总不能因为自己父母死在了张烈钧的船上,就动手杀了抚养了自己十三年的伯伯吧?再说了,就算要给父母报仇,他干嘛要潜伏十三年才动手?怎么不当时就给张烈钧一菜刀?”
  “你听我说完再嚷嚷行不?”崔莹燕柳眉一皱,一张俏脸上浮出怒容,“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猴急?”
  “哟,怎么漂亮女人的脾气都这么大啊。”付夫对崔莹燕讪笑了笑,满面谄媚地说道,“大小姐,是我的不是,你继续。”
  崔莹燕又冷哼了一声,这才继续道:“姓林的说,当时胡大鹏的父亲是‘鸿运13号’的船长。因为这艘船年久失修,一直存在安全隐患,他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劝张烈钧花钱大修。可是,那时候张烈钧准备进军公路物流产业,正忙着花大钱买卡车,因此总是找各种理由敷衍胡大鹏父母,大修的事也就给这么耽搁了下来。却不想,后来竟然沉了船……”
  听到这里,付夫不禁沉默了。
  他又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燃。深深吸了三五口之后,他才皱眉问道:“本记者先给你道个歉——崔美女,你说这事,的确可以成为胡大鹏报复张烈钧的动机。”
  “知道就好。”崔莹燕瓜子脸一扬,得意地笑了笑。
  却不想,付夫又蹦出两个字:“但是——”
  “但是什么?”崔莹燕愣了愣,“又不相信我了?”
  “不是。”付夫笑了笑,调整了一下语气,“但是我觉得吧,胡大鹏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动手?如果他真的认为是张烈钧害死了自己父母,为什么当年不动手?刚才你也说了,胡大鹏和张奋斗同岁,今年也是三十三岁——也就是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也有二十岁了,在那个既有报仇能力又血气方刚的年纪,是什么让他忍下了这口气,又是什么让他现在决定要出这口气?再说了,如果他恨的是张烈钧,又为什么要把贾田等人也做掉?”
  面对付夫的一连串问题,崔莹燕俏脸上一阵松一阵紧,眼睛里也升腾起一丝迷茫,旋即又浮出了一些慌张。
  “你说这些……我还真没想到呢,付记者,这些事……”她又急急喝了一口咖啡,嗫嚅了两句,忽然将两只玉手插进长发一阵搅动,尖声嚷嚷道:“哎呀,总之我就是觉得胡大鹏很可疑啦!”
  见崔莹燕突然抓狂,付夫心里不禁一阵讪笑“都说漂亮女人像猫,这话不假”。
  他又吸了一口烟,用比较正经的语气说道:“崔美女,今天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小生这厢谢过了。对了,你这些线索的来源都是那个姓林的总监么?”
  崔莹燕懊恼的表情略略舒展,很不爽地点了点头,冷声道:“付记者,还有事没?没事的话我回家睡觉了,这两天我都是两三点才睡。”
  “好,有劳了——下一步,还要请崔美女帮我继续做一些外围调查……”付夫笑了笑,旋即掏出钱包准备买单。
  这时,他忽然幽幽问了一句:“崔美女,当初你找我是为了查清你父亲的死因——今天你怎么就不问一句,这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崔莹燕玲珑的娇躯轻轻一颤,急急回头道:“才一天,你就查到真相了?”
  付夫冷着脸点点头。
  “……”崔莹燕俏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付夫,双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愣了一会,付夫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根据今天掌握的线索已经可以确信,令尊的确是在参加‘优惠保健’的过程中,被以张烈钧为首的犯罪团伙谋害的。”
  听到付夫的话,崔莹燕的眼圈有些红,却没有如付夫所料的那样情绪爆发。
  就见她慢慢地转过身,冷声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付记者,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男人。”
  说着,她转身快步钻出了酒吧。
  眯缝着眼盯着她高挑凹凸的背影,付夫冷冷地掏出手机,发送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微信的内容是:“小刘,目标已经钻出酒吧,身穿米色风衣、黑色紧身铅笔裤,长相看我传给你的照片——你立即开车跟上她,有情况随时联系。”
  第二条微信的内容是:“白队,据线人崔莹燕提供的消息,现为你提供三条线索:一、张氏爱心宠物基地解救了一批来自三喜市地下斗狗场的巨型犬,据信是经胡大鹏提供的线索所解救。同时,胡大鹏拥有专业训犬师执照,具备训练各品种犬只特别是大型犬的专业技能。二、更重要的是,胡大鹏父母系十三年前运煤船‘鸿运13号’沉船死者,而据线人称,该船沉没系张烈钧拖延船舶大修所致。三、据线人称,以上线索来自于张氏企业集团总部行政总监林某。请白队立即按照以上线索对林某及胡大鹏住处、张氏爱心宠物基地展开侦查。”
  放下手机,付夫招呼来服务生。
  “先生,您一共消费一百九十元。”服务生毕恭毕敬地说道,同时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来。
  “这是三百元,不用找了。”付夫将钱放进盘子,很豪迈地笑道。
  服务生眼睛开始放光。
  就在他转身准备跑开时,付夫忽然叫住了他。
  服务生有些紧张地转回身,低声道:“先生,您还有什么事么?”
  付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哪年到这里打工的?”
  服务生一愣,声音更低了:“我三年前就来了。”
  付夫心里一振,急急道:“今天跟我一起来的崔医生……她以前跟其他人来过没?如果有,都有谁?”
  “这……”服务生苦笑道,“崔医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她经常和朋友一起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付夫一听,愣了愣,于是掏出手机,找出一幅照片。
  服务生盯着手机瞧了一会,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三个人:“他们、他们好像跟崔医生一起来过。”
  “谢了。”付夫朝服务生点点头,收好手机钻出了酒吧。

  四十五.

  接到付夫信息的时候,白凌峰正领着大队民警在张氏宠物爱心基地搜查。
  刚才从张府出来之后,白凌峰让另一辆警车直奔胡大鹏的家,自己指挥一辆警车来到了宠物基地,汇合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和基地管理人员,旋即对基地展开突击搜查,寻找任何可能和“吸血犬”有关的证据。
  刚刚听基地负责人介绍完基地布局和宠物救助的情况,白凌峰手机就响了。
  他抬手瞥了一眼手机,眼睛里立即有光一闪,脸上却依旧是冰封万年的严肃表情:“这个付记者,动作还真是够快的——现在,动机、核心证人和物证就算齐了……”
  在心里这么说着,白凌峰转头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基地负责人:“你们这个基地的直接领导,是不是张氏集团的林总监?”
  “对对对,就是他。”基地负责人把头点得像鸡在啄米。
  “他现在没在基地?”白凌峰又问。
  闻言,基地负责人一阵讪笑:“警察同志,您不知道,林总监是集团的高管,手底下管着集团的三个项目呢——咱们基地是张总钦点的公益项目,没有什么盈利,因此林总监来得也比较少……”
  白凌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琢磨了片刻,旋即掏出手机,给留守公安局的副支队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按照付夫提供的线索,立即对林总监和全市主要地下斗狗场展开突击侦查,锁定“吸血犬”的来源……
  放下电话,白凌峰转头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又递了一根给基地负责人,继续问道:“你们这里现在有多少大型犬,领我瞧瞧。”
  “警察同志……我不抽烟,您请尽兴。”基地负责人受宠若惊地摆摆手,又毕恭毕敬地朝前一伸手,“刚才跟您介绍了,我们基地一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工作区,北区是宠物医院,南区是蛇蝎爬虫鸟类和鱼类等特殊宠物的救助区,西区是猫咪救助区,各种犬类都关在东区。现在,我们就到东区看看吧——这边请。”
  白凌峰点点头,回头对身后众民警高声道:“小关、小沈,你们找两三个弟兄到其他工作区看一看,其余人跟我到东区去瞧瞧大型犬。”
  闻令,民警们分成了两群,迅速朝各自目标移动。
  刚迈出三五步,白凌峰又转身朝奔往西区的民警喊道:“小关、小沈,甭管笼子里关的是猫还是蜥蜴,只要能藏得住大型犬的地方,都给我找一找,还要注意查看有没有夹层隔间——你们记住了!”
  “好勒!”那群民警回了一句,两拨人旋即继续向各自目标奔去。
  两分钟后,白凌峰一群人来到了东区。
  就见这所谓的东区,就是基地围墙内一栋巨大的平房。平房墙面上,用喷漆画满了各种卡通形象的猫狗。
  平房门前,一把硕大的铜锁正把着门。
  透过大铁门,一阵动物排泄物的异味扑面而来,还不时能听到或浑厚或尖锐的犬吠。
  站在东区大门前,白凌峰对身旁领路的基地负责人说:“跟‘夕阳乐园’比起来,你们这基地不仅面积不大、设施也不怎么样啊——莫非是你们张总偏心?”
  基地负责人笑了笑:“警察同志,您说笑了。‘夕阳乐园’可是张总花了上亿元打造的精品公益项目,咱们这个收养猫猫狗狗的小基地,怎么能跟人家比呢。再说了,人总是要比动物金贵不是?”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大铜钥匙,插进了大门的锁眼。
  白凌峰冷哼一声,抬脚就钻了进去。
  基地负责人也跟了进来,旋即抬手在墙上一摸。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黑暗的平房立即亮了起来。
  就见面积约30000平方米的巨大平房内,高约一米的水泥墩子整齐林立,将平房划成了一个个彼此独立的小隔间。
  每个隔间面积约十平方米,前面立有一道铁栅栏,其余三个方向则是由水泥墩子组成的围墙。
  每个隔间里,都趴着一只被收容或解救出来的狗。这些来自全省各地的可怜动物,不论体型大小和品种、习性如何,都被很“公正”地塞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看来好像讲求平均,实际上却极大影响了狗狗们的居住环境。
  “这里一共有800间狗舍,目前住了720条各种犬只,都是基地收容的流浪狗和从狗肉店、斗狗场解救出来的。”基地负责人一面领路,一面不断转头向白凌峰等人介绍,“您们要看的大型犬,就在前面。”
  迎着越来越强烈的异味,白凌峰和民警们一路前行。来到平房最里面的一排犬舍时,除了白凌峰之外的民警们,都已经忍不住点燃了烟。
  “瞧你们的怂样,跟杀人案现场比起来,这里的味道算什么?”白凌峰斜眼瞥了一眼部下们,冷声呵斥道。
  随即,他朝部下竖起两根手指:“你们就舍得让我一个人吞口水?也给我来一根。”
  一个民警立即掏出一根烟,放到白凌峰竖起的两根手指之间,又嬉皮笑脸地给他点燃。
  刚吸了一口烟,白凌峰就听到前面领路的基地负责人说道:“警察同志,这里就是大型犬救助区了。”
  白凌峰一抬头,就见过道两侧的犬舍里,赫然出现了圣伯纳、阿拉斯加、杜宾、德国黑背等大型犬的身影,其间还有不少猛犬。
  看到有人来了,大狗们竞相腾跳起来,朝着栅栏外的过道一阵狂吠,有的狂摇着尾巴表示欢迎,有的则显摆着满口利齿准备打架。
  身处这么一大群大狗之间,就算有铁栅栏保护,一些民警脑门上还是一个劲冒冷汗。
  白凌峰却依旧稳若泰山。
  就见他快步穿行在狂吠的大狗之间,左瞧瞧右看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基地负责人身旁。
  “对了,之前你们是不是经胡大鹏介绍解救过一批巨型犬?”他问道。
  “对,警察同志消息真灵通。”基地负责人讨好地笑道,“三个月前,胡公子听说三喜市出现了一个新的地下斗狗场,就在一家夜总会的地下室里,于是立即给林总监打了电话,又协调你们公安、动物检疫和省动物保护协会捣毁了这个斗狗场,解救出四十余只斗犬,全部都安置进了基地。”
  闻言,白凌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这些被解救的斗犬里,有没有一种浑身黑亮毛发、身材特别高大的狗?最好是跟牛犊差不多大……”
  听到白凌峰的话,基地负责人面色一紧,急急说道:“警察同志,您说的莫非是‘巨人公爵’?”
  “‘巨人’什么?”白凌峰闻言一愣。
  “‘巨人公爵’。”基地负责人笑了笑道。
  “‘巨人公爵’?”白凌峰皱眉重复道,“要说狗的品种,我也听说过不少——怎么这种狗从来没听过?”
  基地负责人苦笑了一下,低声道:“警察同志,这种狗是前些年美国基因学家捣鼓出来的新品种——据说他们修改了一种杂交斗牛獒犬的基因,才生产出了这种体大如牛、性烈如虎的巨型猛犬……”
  “这些美国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白凌峰念叨了一句,又问道,“现在基地里有‘巨人公爵’么?”
  “有。”基地负责人点点头,抬手指了指平房最里面的一排狗舍,“当时我们解救了8只这个品种的斗犬,因为它们脾气太烈,于是我们就在狗舍最里面清理出了一片场地,把这些斗犬关在那里。”
  “咱们也去瞧一瞧。”白凌峰自言自语般低语道,抬腿就朝平房深处奔去。
  每次来到坛子里都能看到这么多亲在等我,我觉着这就是名记者继续来把故事给大伙讲下去的动力。明天我又要出远门了,大伙下周见啦嘻嘻嘻。
  四十六.

  这时,白凌峰的手机又响了。
  他急急奔到一旁,按下手机接听键。
  薛法医语速极快的声音传来:“白队,按照付记者的建议,刚才我们又对邹光娣身上的佣人制服进行了同类型比对,发现这些衣服上也沾有在之前死者身上发现过的混合物……”
  “果然被付记者猜中了?”白凌峰闻言双眉一皱,急急问道,“付记者之前跟我说过,这种有刺激性味道的混合物,很可能就是吸引‘吸血犬’攻击的生物信息素。为了验证这个推论,他还特意让相关人员都换上了刚洗过的佣人衣服——而就算是这样,邹光娣还是被袭击了。这也就是说……”
  电话那头,薛法医冷漠的语气里也升腾起了一丝犹豫:“白队,你的意思是……这些衣服被动过手脚?”
  “对。”白凌峰冷声说道,“这说明,目前张府里有人是‘吸血犬’的内鬼。”
  “……”薛法医沉吟片刻,旋即恢复了冷漠语气,“根据线索进行推理并论证,这是你们外勤刑警的工作。”
  “行,有新发现随时联系。”白凌峰冷哼一声,立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相关人员都还在张府吗?”
  “都在。张妈受了惊吓回房睡觉了,其他人都在堂屋里——发生了这档子事,他们谁还敢出门?”薛法医回道。
  “好,让叶华盯紧他们。”
  “明白。”
  …………
  白凌峰放下电话,转身回到基地负责人面前。
  “领我们去瞧瞧‘公爵’。”他低声道。
  基地负责人立即朝前跨了一步,媚笑着开始领路。
  一两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平房最里面的两排犬舍前。
  这时,基地负责人忽然“咦”了一声,整个人也随之停下脚步,就像被封冻了一般愣在当场。
  在基地负责人身后一两步的白凌峰急急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朝犬舍瞧去。
  就见方方正正的犬舍里,放了一条长约一米、还剩下不少混合狗粮的食槽,食槽旁还有一个盛水的脸盆。
  除此之外,狗舍里再无他物。
  “狗……狗呢?”基地负责人自言自语般念叨着,小跑着在附近的狗舍前转了一圈。
  “狗都不见了!”他惊声喊了出来。
  白凌峰急急凑过去,目光迅速掠过狗舍,皱眉问道:“你确定那些狗就关在这?”
  “对……今天下午下班前,我还领着一对想领养宠物的客人来过,一切正常啊——现在这些狗怎么就不见了?”基地负责人低声说道。
  “你们这里有监控没?”白凌峰又问。
  “没有……基地的经费比较紧张……”基地负责人嗫嚅道。
  白凌峰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转身朝犬舍门口奔去。
  身后的民警们也跟着他快步奔出了东区大门。
  这时,白凌峰的手机再次尖叫起来。
  来电显示是前往西区排查狗源的小关。
  按下接听键,小关还有些发抖的声音传了过来:“白队,快、快到基地后门——刚才,一群大狗被卡车运走了!”
  闻讯,白凌峰不禁一愣,转头大声问基地负责人:“你们基地后门在哪?”
  基地负责人好像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基地另一头:“后门在西区平房后面……”
  顾不得多问,白凌峰领着部下就朝后门一阵狂奔。
  来到基地后门,就见小关等民警正站在门口。
  “怎么回事?什么卡车?什么狗?”白凌峰奔到小关面前问道。
  小关猛吸了一口烟,急急说道——
  刚才,按照白凌峰的部署,小关和小沈领着5名同事来到西区,对管护区里的动物圈舍进行突击搜查。
  在住满各种猫咪的圈舍间转悠了三圈,民警们并没什么发现,于是准备退出作为管护区的平房,到东区和白凌峰等人汇合。
  就在这时,平房外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的轰鸣。
  而就在这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竟然夹杂了一两声雄浑的犬吠。
  小关和小沈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异样。
  “快出去看看!”小关一声高呼,民警们旋即鱼贯冲出平房,朝汽车引擎声响起之处望去。
  就见平房后约二十米处,一扇略小于基地大门的铁门前,停了一辆引擎没熄火的大卡车。卡车车厢被帆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看不出到底藏没藏东西。
  汽车旁,一个身穿黑亮皮夹克、用一块阿拉伯大头巾包着头的男子,正在铁门前摆弄着什么。
  看他的动作,很可能是在开门。
  “汪——”这时,一声沉闷的大型犬的嚎叫,再次从被帆布包裹的大卡车里传来。
  “有问题。”小关朝同事们摆摆手,第一个朝大卡车冲了过去。
  这时,那个夹克男好像听到了背后响起的脚步声,于是急急转头观望。
  见目标已经发现自己,小关索性一声大呼:“站住,警察!”
  这一吼不打紧——就见那夹克男急急朝衣服里一摸,掏出了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凭借昏暗的路灯光,已冲到夹克男十米以内的民警们还以为这小子掏出了武器。
  “小心!”小关转头朝弟兄们一声大喝。
  这时,夹克男抬手将金属物体放到嘴边,使劲一吹。
  一声尖利悠扬的哨音响起。
  “原来是哨子……”小关有些恼怒,快步朝夹克男猛扑过去。
  而吹完哨子之后,那夹克男竟然转身继续开起门来,仿佛对身后越来越近的民警完全无视。
  就在民警们距大卡车还有三五米时,车厢里赫然传来一声高昂雄浑的吼叫。
  小关等人一愣,竞相朝大卡车瞧去。
  就见包裹着大卡车后车厢的帆布忽然动了起来。帆布下,赫然钻出了一只黑黝黝的巨大头颅。
  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小关等人惊恐地看到,从大卡车里钻出来的,竟然是一颗狗头!
  三五秒之后,一头体大如牛犊的黑色巨犬钻出了车厢,横在了民警们和神秘人之间。
  就见这头巨犬毛发黑亮,满口生满长达三厘米的利齿,更渗人的是,巨犬的眼睛一片通红,竟然看不到一点黑白眼仁,而它血盆大口里本该生有舌头的地方,竟然伸出了一根管子……
  盯着这头就像从地狱冒出来的巨犬,小关和同事们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字:“吸血犬……”

  四十七.

  “吸血犬”钻出大卡车之后,却没有立即朝人群发动进攻,而是冷冷地和民警对视着。
  在这漫长的十余秒里,小关紧紧盯着“吸血犬”通红的双眼,耳畔回响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妈的,早知道这里有‘吸血犬’,我们就该配枪的……”小关有些懊恼地想着,心里开始琢磨:要是“吸血犬”扑过来要怎么保命呢?用拳头?用牙齿?还是从地上捡块板砖?
  …………
  却不想,就在民警们进退维谷之际,不远处的后门却忽然响起“哐当”一声。
  小关慢慢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朝响声起处瞧去——就见夹克男已经打开了铁门,又转身跑到大卡车旁,一把拉开了驾驶室的门。
  就在钻进大卡车前的一瞬间,小关明明白白地看到,夹克男又掏出了银色口哨,揭开头巾放进了嘴里。
  又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刺破了寂静的黑夜。
  让小关等人震惊的是,这哨音一起,“吸血犬”竟然冲他们低吼一声,旋即转身跳上了大卡车,重新钻进了厚厚的帆布之下。
  大卡车旋即发动起来。
  就在汽车引擎重新启动之际,小关和民警们都听到,一阵狗的呻吟声从车厢里愔愔响起,连绵起伏……
  “车上的狗……还不止一只?”小关一愣,浑身有些颤抖。
  这时,大卡车赫然奔驰起来,迅速冲出了基地后门。
  “妈的!”小关和同事们勉强追出了十来米,却无奈双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很快就喘着粗气歇了下来,盯着大卡车越跑越远……
  说到这里,小关将鞋底的烟蒂轻轻踩熄,对白凌峰说道:“白队,情况就是这样了——刚才那辆大卡车,我想就是‘吸血犬’的主人在……转移作案工具。”
  “有道理。之前我们到东区寻找一种叫‘巨人公爵’的巨型犬,却发现它们全不见了。现在看来,你们碰到的大卡车里,很可能就藏着被转移的‘巨人公爵’……”白凌峰低语道,掏出一根烟点燃,又递给小关一根,“通知交警队和‘天网’没有?”
  小关点了点头:“刚才已经给局里打了电话,现在监控指挥中心正在过滤基地附近的‘天网’监控画面,交警队和辖区派出所也在附近路口设置了拦截。”
  白凌峰眼睛里掠过一丝满意之色,又急急掏出手机:“薛法医,张府的勘察做完没有?还没有?那行,你通知一组技术员到张氏宠物基地来,你们继续在张府勘察。为什么?因为法医和技术队全在张府!对,就是现在!”
  放下手机,白凌峰一把拉过基地负责人,冷声道:“你们基地有没有大卡车?有没有用帆布包住?”
  基地负责人被白凌峰的动作吓了一大跳,颤抖着想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没有没有,基地里就一辆拉动物的皮卡车和一辆拉人的小轿车……”
  白凌峰失望地放开他,背着手来回踱起步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从张府急急奔来的警车到达宠物基地。
  一名法医和三名技术队员跳下车来。
  白凌峰立即对勘察人员下令:“你们分成两组,一组到东区勘察‘巨人公爵’的圈舍;一组到西区及基地后门勘察一切可疑痕迹——记住,人和狗的痕迹都要查!”
  说着,他又转向小关等民警:“你们就按照刚才的分组,给技术队提供全程保护。”
  闻言,小关讪笑着凑过来:“白队,现在我们都没有武器,万一又碰到‘吸血犬’怎么办?莫不是要我们用拳头揍它?”
  听到小关的话,白凌峰双眉一拧,旋即又转头问基地负责人:“你们基地有食堂没有?”
  基地负责人不解地点点头:“有。”
  “这不就行了?”白凌峰对民警们冷声道:“等会先到基地食堂找一些棍棒菜刀,碰到狗就使劲揍它狗日的。”
  民警们一阵嬉笑,旋即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白凌峰跟着之前那组人又回到了东区。
  重新钻进巨大的平房,来到最里面的两排狗舍前,技术员立即俯下身开始勘察。
  白凌峰眯缝着眼,将狗舍里里外外瞧了个通透,愣是没想出这些狗是怎么被人弄出去的。
  其间,基地负责人在两名民警护送下屁颠屁颠地跑回办公室,取了那8条“巨人公爵”的管护档案,又屁颠屁颠跑了回来。
  按照张氏宠物基地的规定,每一只被救助的宠物都建有这样一份档案。档案很详细地记录了每只狗的品种、性别、年龄等基本信息,首页还贴了一幅犬只的照片。
  在东区空荡荡的狗舍前,白凌峰眯缝着眼翻阅了这8只“巨人公爵”的档案。
  目光掠过第一份档案第一页,白凌峰就愣住了。
  在这条名叫“好吃狗”的“巨人公爵”犬档案里,贴着一幅“好吃狗”的照片。
  就见这种狗大如牛犊,一张血盆大口仿佛可以直接放进一个成年人的头。
  盯着“巨人公爵”的照片,白凌峰心里升起一阵寒意:“妈的,这狗长得……不正是‘吸血犬’么?”
  就在这时,他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有些激动的高呼:“白队,这有东西!”
  白凌峰一转头,就见身旁一间狗舍里,一名技术员正用镊子夹着一张纸一样的东西,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手。
  他立即钻进了狗舍。
  来到技术员近前,白凌峰皱着眉急声道:“有什么东西?”
  “这个。”技术员抬了抬手里的镊子,“刚才在食槽下发现的。”
  白凌峰眯缝着眼,盯着镊子上的纸条观瞧起来。
  他看到,技术员找到是一张普通的打印纸,而纸上还写了一行字:“各位,这件事还没有完。”
  看到纸上写的九个字,白凌峰心里不禁一抖。
  这时,技术员又继续说道:“除了这张字条,刚才我们也将在‘吸血犬’袭击现场发现的犬类足迹和狗舍里的‘巨人公爵’足迹进行了初步比对,结果基本上可以认定:‘吸血犬’就是‘巨人公爵’同品种的成年犬。”
  闻言,白凌峰愣愣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盯着字条。
  “‘这件事’说的想必就是‘吸血犬’袭击吧?”他脑子里迅速运转起来,“那么字条上写的‘这件事还没有完’,说的就是‘吸血犬’袭击还没完了……”
  想到这里,见惯了罪案现场的白凌峰,背脊竟然一阵发凉。
  “如果付记者推论正确的话,‘吸血犬’的袭击目标是‘优惠保健’计划的主使张烈钧及参与者和知情人……”他在心里计算着,“现在,张烈钧、贾田和他的三个手下、邹光娣和她的情夫都已经被做掉了。‘吸血犬’如果要继续发动袭击,那么下一个目标就应该是……”
  想到这里,白凌峰猛然抬起头,转身朝身旁的民警大声吼道:“快、快通知区看守所,让他们加强戒备!给局里打电话,让局领导立即调动武警到区看守所增援!”
  一通吼完,白凌峰又急急对技术员说:“你们完成勘查后立即回张府,收集胡大鹏的笔迹进行比对!”
  技术员紧张地点点头。
  部署完毕,白凌峰想了想,又掏出电话,拨通了付夫的手机号:“付记者,你在哪里?刚回到张府?我告诉你一件大事:‘吸血犬’主人给我们下战书了!他在基地给我们留了张字条,声称袭击还没有完!对,这就是在向我们挑衅!现在我怀疑,他很可能会继续对‘优惠保健’相关人员发动袭击,下一个目标就是……”
  白凌峰说到这里,就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付夫忽然抢过了话头,高声喊出了两个字:“吴品。”
  亲们不好意思啊,因为接了一个重要任务,在外面忙了好些天,因此更新迟了,一定给大伙补上!不好意思啊。三天付夫我就睡了十二个小时呜呜呜。
  四十八.

  11月20日凌晨2点19分,张府三楼一间客房的阳台上,响起“啪”的一声轻响。
  一小团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点燃了一根卷烟。
  忽暗忽明的火光,点亮了付夫深邃眸子里闪烁的更加深邃的光。
  虚掩的房门外,密集的脚步声和轻柔的交谈声不时响起——斜对面的邹光娣客房里,薛法医正指挥剩下的技术员继续勘察邹光娣案现场。
  而付夫则满脸疲惫地吸着烟,开始一条一条地整理“吸血犬”案件的线索——
  刚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他和自己的秘密线人崔莹燕进行了第二次会面,得到了一系列指向胡大鹏的重要线索。刚才返回张府之后,白凌峰又来了电话,怀疑胡大鹏很可能即将对“优惠保健”已知的最后一名参与者吴品展开报复……
  巨大的信息量从他脑子里奔涌而过,一个问号也升腾而起。
  “如果胡大鹏因为自己父母的事要报复张烈钧,那他又为什么要对贾田等人动手?当前,并没有发现他和‘优惠保健’有什么情感和利益上的联系啊……说到底,目前胡大鹏的动机还是不足。”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抬手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跳跃的烟雾。
  忽然,付夫背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声略显疲惫的寒暄声响起:“付记者,还没睡啊。”
  付夫笑着转过头,对来人扬了扬眉毛:“张公子,你也没还没睡呢。”
  说着,付夫又瞧了瞧张奋斗身后,皱眉问道:“保护你的弟兄呢?”
  “在外面——叶所长他们都在。”依旧身穿佣人制服的张奋斗凑过来,靠在了阳台护栏上。
  “我睡不着啊。”他苦笑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让我怎么睡得着?现在就连大鹏也不见了……”
  付夫有些怜悯地点点头,将手里的烟蒂放进面前一个盛了水的纸杯,又问道:“张公子,胡公子这十三年来一直和你们住在一起?”
  张奋斗“咦”了一声,有些惊奇地转头盯着付夫:“付记者果然是名记者,这些事你都知道。”
  “这就叫业务素质嘛。”付夫很拽地扬了扬眉毛,又问道,“对‘鸿运13号’那次沉船,胡公子是怎么想的?跟你说过没?”
  听到这个问题,张奋斗有些吃惊地盯着付夫,又满脸不解地低下头,片刻后才嚅嗫着回道:“就连这个你都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觉得他没怎么想啊。大鹏性格比较顽劣,到我家之后每天都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也没觉着他有什么想法啊。付记者,你的意思是……”
  闻言,付夫耸了耸肩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鸿运13号’的沉没原因是年久失修,而让这艘船年久失修的,不正是你的父亲张烈钧么?”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的脸上爬满了震惊。
  “付记者,莫非你是在怀疑大鹏?”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跟我从小玩到大,我们亲如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啊!他怎么可能会对我爸做出那种事……”
  盯着张奋斗的眼睛瞧了一会,付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张公子不用紧张,我也没说一定就是胡公子——跟你说实话吧,现在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你们府里的人都还没确定……而且,针对胡公子的证据也不是很充分——毕竟,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对张烈钧之外的受害者也具有作案动机。”
  说这话时,付夫表面上愁眉不展,心里却早已下了定论:“能够在我和白队眼皮底下搞出这么一档子事,这养狗的不是你们自己人还能是谁?”
  张奋斗却当了真——当听到“你们府里的人”这句话,他脸上的震惊更甚。
  “我们府里?莫非‘吸血犬’的主人……就在我们中间?”他浑身都开始颤抖。
  付夫眯缝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掏出一根烟。
  “啪!”又是一声轻响,橘红色火焰再次点亮了付夫的眸子。
  依旧满面震惊的张奋斗,默默盯着阳台下寂静的英伦风园林,眼睛里开始盈满惆怅。
  付夫也用双手杵着阳台护栏,抬头眺望深蓝色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片刻后,张奋斗才幽幽说道:“付记者,如果大鹏真是养狗的,你觉得他会对我下手么?”
  闻言,付夫高深莫测地一笑,随即又很真诚地说道:“张公子放心,就算胡公子是真凶,他所针对的也是‘优惠保健’相关人员——你之前对‘优惠保健’根本就不知情,怕什么。”
  听到付夫这么说,张奋斗很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接下来,两个人又沉默了。
  付夫的第二根烟即将燃到过滤嘴的时候,张奋斗才又开了口。
  这次,他略有惊恐地问:“按照付记者刚才说的规律,大鹏下一个要对付的,就只剩下吴品了?”
  “哟,张公子,你的侦探潜能睡醒了?”付夫闻言戏谑了一句,笑眯眯地说,“对,按照之前‘吸血犬’的作案规律,现在‘优惠保健’的已知相关人员里,也就剩下吴品一个了……”
  “那你怎么不快通知白队长?要他们立即加强戒备才行啊……”张奋斗又急急说道。
  斜眼瞥了张奋斗一眼,付夫懒懒地念叨道:“白队是何等人,这个还用你我提醒?他现在已经领着大队警力朝关押吴品的区看守所去了。”
  听到付夫的回答,张奋斗略略宽慰,苦笑道:“要是白队他们能抓到那个养狗的就好了——希望到时候你们会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大鹏……”
  “张公子跟胡公子的感情很深啊。”付夫讪笑道。
  听到这话,张奋斗眼睛里开始有些湿润,答非所问地说道:“付记者,以前我经常跟大鹏谈理想谈人生……呵呵,可能你觉得这样很幼稚,但是我和他却很认真。我记得,当时我跟他说,我学医术是为了救人,以后我一定会成为再世华佗,去帮助普罗大众;而大鹏则跟我说,他以后要成为三喜市的首富,就像……我爸。”
  说着,张奋斗转头盯着付夫,颤声道:“结果……我的研究成果成了杀人工具,现在大鹏也……也成了嫌疑人——付记者,你觉得当初我们谈那些理想啊人生啊什么的,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付夫闻言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奋斗的眼睛——他看见,那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烟蒂放进了纸杯,又掏出一根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付夫自言自语般念叨道:“人总是要有点理想的……正因为现实冷漠而残酷,理想才更加不可缺少——就算它不能成为人生的信仰,至少也能激励你在黑暗中去寻找光明。”
  听到付夫这句话,张奋斗肩膀猛地一抖,泪水夺眶而出。
  冷月星辉下,他开始酣畅地痛哭起来。
  任凭张奋斗哭了好一会,付夫才伸手拍了拍他猛烈颤抖的肩膀,低声道:“哭吧,哭了心里就好受些了……你的研究成果的确成了害人的工具,但是那并不是你的初衷啊。”
  说出这句话,付夫忽然没来由地一愣。
  愣了片刻之后,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忽然笼罩了他的身心。
  “付记者……你怎么了?”盯着付夫满面惊愕的表情,张奋斗泪眼朦胧地问道。
  “没、没什么。”付夫颤抖着声音答道,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否定了这个回答。
  他随即急急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华的手机号:“叶所长,你快找两个弟兄过来!到哪里?到我房间!对,一定要快!”
  挂断电话,他想了想,又拨通了白凌峰的电话:“白队,请你立即安排一队弟兄到张府来,要配备武器——啊?派人来做什么?靠,派人来保护张奋斗!”

  四十九.

  朝手机吼叫一通之后,付夫惊魂甫定地放下手机。
  这时,一旁的张奋斗也察觉到了付夫的紧张,凑过来低声问道:“付记者,怎么了?”
  付夫却没有立即搭话,而是急急将手伸向腰间——之前叶华给他的格斗刀还插在牛仔裤兜里,他这才略略安了心。
  双眉紧锁的付夫,这才转头盯着张奋斗说道:“之前我和白队都忽视了一个细节——除了吴品之外,‘优惠保健’的参与者实际上还有一个。”
  闻言,张奋斗浑身一抖,颤抖的双唇间蹦出了一句话:“这个人……就是我?”
  付夫有些怜悯地点点头:“之前在公安局你就说过,你的研究成果‘调和剂’是‘优惠保健’得以开展的核心技术——既然‘调合剂’的作用如此重要,那么‘吸血犬’的主人恐怕也会将你视作帮凶……你也知道,这个幕后黑手对‘优惠保健’的仇恨极其巨大,大到对像邹光娣那样为了钱而袖手旁观的行为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是你这样重要的间接参与者……”
  听到付夫的话,张奋斗深深低下了头,愣了一会才低声说道:“可能……我是该死。这次不管是轮到我还是吴品,都是报应。”
  盯着张奋斗自责的表情,付夫心里有些不忍。
  这时,他猛然想起,刚才自己房间的门一直是虚掩的。
  付夫急急转过身,三五步就奔到了门前,伸手就欲推门。
  这时,门外已经一片安静——薛法医和技术员们应该已经完成了勘察,现在可能已经下了楼。而叶所长和他的弟兄,现在还没有到达三楼。
  在笼罩整层楼的寂静中,付夫一手扶着门,轻轻朝外推。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一瞬间,付夫忽然听到门外的过道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旋即就是“咚”的一声闷响——房间门被顶开了!
  就在同时,一阵巨大的力量通过房间门传导到了付夫身上,把他整个人都顶飞了起来……
  “咚——”又是一声闷响,付夫结结实实地倒在了两米开外的地板上。
  浑身酸痛地抬起头,付夫看到了一幅极其瘆人的画面。
  就见赫然敞开的房门前,出现了四条粗如立柱的狗腿。顺着这些狗腿往上看,一头浑身黑毛、如牛犊般大小的黑色巨犬,正用一片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阳台。
  阳台上,三魂被吓飞了俩的张奋斗已经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地盯着巨犬。
  巨犬斜眼瞥了一眼还仰面睡在地上的付夫,慢慢从血盆大口里伸出一根黑色管子,又抬腿慢慢朝张奋斗靠近。
  就在“吸血犬”经过身旁时,付夫悄悄将手伸进裤兜,掏出格斗刀拉开刀刃。
  “狗日的竟然无视我……不知道名记者不好惹么!”他低声嚷嚷了一句,旋即腾跳起来,挥刀猛地朝“吸血犬”肚子上突刺而来。
  却不想,就在格斗刀的方头刀尖即将刺进“吸血犬”皮肉之际,巨犬却轻盈一闪,如钢铁般坚硬的身躯竟然灵巧地朝上一跳,轻松躲过了付夫一击。
  十分之一秒后,“吸血犬”立柱般的粗腿轻飘飘地落回了地板,又继续朝张奋斗逼去。
  一击不成,付夫不禁大惊,急急反手握刀,自下而上朝“吸血犬”后腿猛刺。
  一直紧盯着张奋斗的“吸血犬”却仿佛脑后长了眼般,猛然抬起后腿像驴一样朝付夫猛力一蹬。
  “咚——”巨大的狗腿径直击中付夫左侧髋骨,一阵钻心的疼痛旋即袭向他全身。
  “啊——”付夫一声低吟,朝前一倒,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付记者……”张奋斗看到付夫倒地,急急呼喊道。
  “张公子,你这个蠢书生……都这时候了,还他妈有心情关心我——看来,就凭我一个,还是对付不了这条狗啊……话说叶所长怎么还没来,靠……”付夫心里骂了一句,左手抚着被痛疼包裹的髋部,右手杵着地面,努力想要重新站起来。
  这时,“吸血犬”已经穿过了大半个房间,距阳台上的张奋斗仅有两三米远了。
  看到巨犬袭来,张奋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身颤抖得更猛烈了。
  “妈的,狗日的,再吃老子一刀……”付夫忍痛重新站起,嚎叫着挥刀朝巨犬扑去。
  “吸血犬”好像也已经没了耐心,猛然回头朝付夫冲来。
  就在一犬一人即将交锋的一瞬间,“吸血犬”忽然脚下一停,巨大的身躯旋即就势横着朝付夫猛击过来。
  “不妙!”付夫心里一惊,却已闪避无门,于是只好挥刀朝已经逼到自己面前的“吸血犬”全力猛刺过去。
  “咚——”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付夫手里的方头格斗刀整个刺进了巨犬的身体,而巨犬宽大的身躯也实实惠惠地击中了付夫。
  这个身材结实的小胖子再次腾空而起,又“当”的一声重新倒在了地上。
  “吸血犬”这次却没有就此罢手——付夫刚刚着地,巨犬就发出“嗷”的一声低吼,低着头朝付夫顶了过来。
  “咚——”付夫整个人都被它顶了起来,后背结结实实地碰到了巨大的雕花床,这才重新倒了下去。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他胸部、大腿和背后袭来。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这时,“吸血犬”已经转过身子,来到了阳台前。
  见势,付夫努力睁开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断断续续地喊叫道:“张公子,快……快跑……”
  就在昏迷前的一瞬间,付夫隐隐约约地听到张奋斗念叨了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跑?前面有狗,后面是三楼阳台,你莫不是要我跳楼?”
  第二句话是:“也罢,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既然我的研究成果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今天被这魔物吸干鲜血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第三句话是:“可惜了,我手里还有研究没有完成……本来,它可以成为比‘调和剂’更伟大的成就的……来吧,‘吸血犬’,用我的鲜血向无辜死去的老人献祭吧!”
  …………
  听到这里,付夫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有好久,他才被一阵大力摇醒。
  张开眼,付夫看到了满面泪痕的张奋斗。
  “付记者,你醒啦,刚才吓死我了……”这个大少爷像个女人一样抽抽着。
  付夫愣了愣,忽然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随即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张奋斗房间里的沙发上。
  房间里除了张奋斗,还有叶华和一大群神情紧张的民警。
  “狗呢?”付夫揉了揉依旧生痛的脖颈,急急问道。
  “被打跑了。”叶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被你们?”付夫也笑了笑。
  却不想,叶华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刚才,是张妈救了你们——”
  五十.

  接下来一两分钟,通过张奋斗简要的讲述和叶华时不时的插嘴,付夫听到了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付夫昏迷后,一心决死的张奋斗扶着阳台护栏站了起来,大义凛然地张开双臂,像《泰坦尼克》里的肉丝一样,等着迎接“吸血犬”的致命一吻。
  “吸血犬”当然不会客气。就见它抬起巨大的头颅,凑近张奋斗的脖子,将吸血用的管子从嘴里慢慢伸了出来。
  盯着那根混合了腥臭味和热气的管子,张奋斗闭上了眼。
  就在他准备引颈受戮之际,不远处的房间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河东狮吼:“竟敢动少爷,老娘跟你拼了!”
  吼声起时,张奋斗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阵“呼呼”破风之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旋转着朝自己飞了过来。随后就是“嚓”的一声闷响,就像是利刃插进血肉。
  见自己迟迟没有被扯开喉咙吸光血液,张奋斗本来就有些不解,现在又听到了异响,于是急急睁开双眼。
  就见近在咫尺的“吸血犬”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把锋利的砍骨斧。而巨犬仿佛也有些吃不住痛,巨大的头颅已经转了过去,朝着不远处的房门一阵咆哮。
  顺着巨犬的目光瞧去,就见房间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发福、身穿白衣黑裤的中年妇女,一手正持一把硕大的剁肉刀,另一手平伸,还保持着投飞刀的姿势。
  “那不是张妈么?”张奋斗一震,心里旋即又是一紧,不禁张口高呼,“张妈,你来做什么?快跑、快!”
  听到张奋斗的嚷嚷,张妈却不进反退。就见她提着剁肉刀朝阳台急奔过来,一面跑嘴巴里还一面大喝:“你个狗日的,竟然跑来咬少爷,老娘要剁了你做狗肉汤锅……”
  须臾之间,张妈就已经冲到巨犬身后,挥舞剁肉刀如暴雨般劈向“吸血犬”……刀光频频闪动之间,道道血影从巨犬身上激喷而出。
  接连被张妈劈了十来刀,“吸血犬”终于吃不住痛回转身躯,将吸血长管缩回嘴里,张口对着张妈肩膀就是一口。
  “咔嚓!”巨犬的血盆大口将张妈左肩整个含进嘴里,随着双颌用力,张妈的肩膀旋即响起骨头碎裂的脆响。
  “张妈!”张奋斗见此情形,疯了一般扑向巨犬。
  就在这时,他赫然看见巨犬身上插着一把刀柄——正是付夫刚才插进“吸血犬”身躯的格斗刀。
  看到格斗刀,张奋斗想都没想就抬手握住刀柄,猛力将刀拔了出来,又疯狂挥刀朝巨犬一通猛插。
  同一时间,叶华等人及时赶到。见到房间内的情形,民警们急急拔出配枪,对准巨犬就是一通齐射。
  密集弹雨攻击之下,“吸血犬”终于开始退缩。
  就见它将头一摆,将张妈轻轻扔到一旁,旋即朝叶华等人一声低吼,转身猛然一跃,径直从张奋斗头上跳出了阳台……
  听了张奋斗的讲述和叶华的补充,付夫不禁对张妈生出了崇高的敬意。
  “看不出来,张妈对张家竟然如此赤诚。”他念叨着,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燃,又递给叶华一根。
  “我妈自杀后,张妈就成了跟我最亲近的人……张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张奋斗说着,眼圈又红了。
  付夫有些同情地点点头,又朝房间里瞧了瞧,急急问道:“张妈呢?”
  “早送医院了,还等你问?”叶华讪笑了一下。
  却不想,他这一插话,却把付夫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说,叶所长,从我给你打电话到你们上来,少说也有三分钟吧——话说英雄的叶所长怎么动作还没人家一个女佣利索?”付夫冷笑道。
  听到付夫的戏谑,叶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忙不迭地解释道:“付记者说得是,刚才接到你的电话后,我们正欲上来,却发现配枪弹夹基本上已经空了,而备用的弹夹又都在车上,于是只能临时到外面取……这样一来一回才给耽搁了。”
  听了叶华的解释,付夫笑笑表示接受,又问道:“之前你们都在一楼大堂?”
  叶华点点头:“刚才你也看见了,薛法医他们勘查的时候,我们都在三楼。后来,张奋斗说看见你回来了,就想来找你聊天。当时我就琢磨,反正我们都在这层楼,于是就让他一个人进了你的房间。后来,勘察结束,我们觉着张奋斗跟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就跟着薛法医他们下了楼,心想着等会你们聊好了天再让弟兄来接他……”
  说到这里,叶华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补充道:“对了,刚才我们到堂屋休息的时候,白队给薛法医来了电话,说他发现了养狗的留给他的字条,还让我们找一些胡大鹏的笔迹让技术队作比对……”
  闻言,付夫点点头,吸着烟不说话了。
  抽完了烟,付夫扶着沙发想站起来——可是身体一动,立即就觉得浑身如针扎一般痛疼。
  “妈的,那条狗把我整得还不轻。”他倒抽着凉气重新坐下。
  “付记者,你还是好好歇一歇吧。”叶华关切地说,“有什么情况,我们及时跟你通个气。”
  付夫笑笑表示感谢。
  张奋斗也满面关切地坐到付夫身旁,搂着他的肩膀自责地说:“付记者,你和张妈是为了我才受伤的,真是对不起。”
  “说什么呢。”付夫很硬汉地扬了扬眉毛,“这点伤算个毛啊。”
  说着,他转头问叶华:“薛法医还在楼下?”
  叶华点点头:“他们正在楼下堂屋里比对胡大鹏的笔迹——她可能还不知道楼上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呢。”
  付夫“哦”了一声,又说道:“叶所长,请你帮我给薛法医说一声,请她安排一个技术员到楼上查一查地板。”
  “地板?”叶华惊呼。
  “对。”付夫冷笑道,“昨天邹光娣被袭击后,我们一起查看了别墅的监控——当时我们看到,‘吸血犬’是从三楼过道里‘钻’出来的,你还记得不?”
  叶华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当然记得了——当时监控室的保安老贺不是还说,这条狗是从地府窜出来的‘地狱犬’?”
  “‘地狱犬’?”张奋斗闻言一惊。
  “怎么,张公子也听说过?”付夫讪笑着问道。
  “大鹏他……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张奋斗有些犹豫地说,“以前,他还跟我说过他的一个‘研究成果’——论狗作为地狱使者的文化象征意义。”
  “哟,看不出来,胡大鹏这小子还很专业嘛。”付夫冷笑道,又转头继续对叶华说,“叶所长,你该不会也相信,‘吸血犬’真的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地狱犬吧?”
  “当然不是了。”叶华讪笑道,递给付夫一根烟,自己也掏出一根点燃,“我又不封建迷信。”
  “好。”付夫吸了一口烟,笑道,“我觉得,既然‘吸血犬’能够在一天之内不漏痕迹地三次袭击张府,那就说明这些狗很可能并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闻言,张奋斗浑身一抖:“付记者,你的意思是说……之前来过的两头狗,就藏在我家里?”
  “恐怕是这样。”付夫冷声道,“我觉着吧,‘吸血犬’之所以能在监控上制造从地板下‘钻’出来的效果,原因有二:一是养狗的人事先在地板下制造了某种隔间,将‘吸血犬’提前放进隔间里,作案时再将狗放出来。二是在放狗作案之后,再临时修改监控画面,删除了狗主人出现的镜头,再用事先录好的画面接上‘吸血犬’从隔间里蹿出的镜头,这样就能制造出狗凭空从地板下钻出的虚假画面。”
  “原来如此。”叶华颇为叹服地长叹一声,“我这就找薛法医他们来查查地板!”
  “谢啦。”付夫讪笑道,旋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刚才白队在电话里说,他们正准备到区看守所保护吴品……他们有什么消息,也请叶所长及时跟我说一声。”
  叶华很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就出了房门。

  五十一.

  11月20凌晨3点06分,三喜市河西区巴山路,区看守所依旧灯火通明。
  一年前投入使用的看守所新监区大楼一共有八层,每层有一个警卫室和11个监号。
  大楼外侧约十米处,高大的围墙将整个看守所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紧闭的大铁门前,两名民警肩挎79式微型冲锋枪,如守门金刚一般威风凛凛。
  而在监区大楼旁,一栋同样崭新的两层办公楼里,满面紧张的看守所所长和教导员正如临大敌。
  在他们身旁,白凌峰紧了紧身上的深蓝色警用大衣,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监控显示屏。
  二十分钟前,为预防“吸血犬”可能发动的袭击,他和部下紧急赶到区看守所,经过和所长及教导员的紧急磋商,对全所警力布局进行了调整和加强。
  区看守所一共有800个监号,现有603名犯罪嫌疑人正在这里等候宣判。全所一共有警力369名,目前在岗的有279名。再加上白凌峰指挥的刑警和局领导增派的武警中队,共计389人。
  按照白凌峰和看守所领导议定的方案,这些警力被迅速部署到监区大楼各个楼道及楼梯口,甚至和外部连接的通风管道和下水道进出口也安排了警力值守。同时,在看守围墙以及通往城区的各个路口,白凌峰也安排了岗哨。其间,5名刑警和5名武警还组成了一个特遣战术小组,潜伏于吴品所在楼层对他进行特别保护……
  刚刚部署完内部防御,白凌峰的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留守张府的叶华的电话。
  “小叶,有事?”白凌峰对着听筒问道。
  “白队,有事啊——还是大事!”叶华苦笑了一下,将张府刚刚发生的“吸血犬”袭击事件以及付夫对“吸血犬”就藏在张府的推论汇报给了白凌峰。
  听了叶华的介绍,白凌峰就觉得脑门子上冷汗直冒。
  “这么说……养狗的真的开始兑现字条上的挑衅了。”白凌峰放下电话,在心里对自己念叨道。
  “白队,出问题了?”见白凌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旁的看守所所长急急凑过来问道。
  “‘吸血犬’主使已经开始行动了——刚才他在张府发动了新一轮袭击,企图做掉张奋斗,但是却没能得手。”白凌峰低声说道。
  “既然袭击刚刚发生过,那么他应该还在张府了?”所长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脸上闪过庆幸的表情,“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到所里搞事吧?”
  闻言,白凌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整个案件的调查细节,你们还不是很清楚——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发现,‘吸血犬’并不止一头。”
  听到这话,所长和教导员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白凌峰转过头,盯着密布显示器的指挥台,用一种很冷峻的声音说道:“因此,‘吸血犬’一击未成,很可能会对吴品展开第二轮袭击,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好。”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监区大楼8楼的监控画面。
  吴品就关在这层楼的“8-11”监号。
  这时,被部署到看守所外围的武警们,正两人一组荷枪实弹地在通往城区的各个路口巡视。
  靠东的一个路口上,一个新兵蛋子正在跟班长抱怨:“班长,今天这任务也忒扯了,怎么让我们跑这里‘看狗’呢。”
  “让你执行任务就执行任务,扯那么些废话做什么?”班长很不满地叨叨道。
  听到班长的回答,新兵耸了耸肩,正欲再说点什么,忽然“阿嚏”一声,打出了一个大喷嚏。
  “瞧瞧你那鼻涕,真是有损军威啊,快擦擦吧。”班长讪笑道,递给他一包面巾纸。
  新兵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嘴巴里却不断念叨:“还是守大楼的弟兄好过啊,外再怎么冷,里面都有暖气……”
  听到这话,班长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树丛掩映下的监区大楼,又转头盯着新兵笑道:“小子,大楼里的暖气太猛,当心站岗的时候睡着了。”
  新兵也笑了笑。
  这两名在清冷月光下轻声交谈的战士并不知道,他们这个关于“暖气”的话题,很快就会成为一起震惊全省的袭击案的诱因。
  …………
  十五分钟后,一直在办公楼指挥室里盯着监控的白凌峰,抽出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又掏出火机点燃。
  “这烟还是昨天下午和付记者一起买的呢。”瞥了一眼已经空了的烟盒,白凌峰苦笑了一下,将烟盒捏成团随手放在桌上。
  抽着烟,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继续盯着显示屏。
  屏幕上,监区大楼8楼国道上,两名值守民警正并肩而行,开始了他们半小时内的第二次巡查。就见他们各自望向一侧,锐利的目光迅速略过过道两侧的监号。
  在监控画面一角,5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正盘腿端坐在楼梯口,另有5名配枪民警坐在武警身后,好像正在低声交谈。
  那是早已经进入战斗位置的特遣战术小组。他们正在监号内嫌疑人视线之外埋伏,预防可能突入大楼的“吸血犬”。
  就目前情况看来,一切如常。
  盯着屏幕瞧了好一会,白凌峰觉得自己眼皮渐渐沉了起来。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发现烟已经燃到过滤嘴,于是转头瞥了一眼指挥室,想找人要根烟。
  就见身旁的所长正在打瞌睡。
  “看来,还是咱刑警能熬夜啊。”白凌峰苦笑了一下,伸手推了推所长。
  他醒了。
  “还有烟没有?”白凌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我睡着了?”所长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旋即讪笑道,“不好意思啊,白队,这个重要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说着,他低头从警服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了白凌峰。
  白凌峰笑了笑表示感谢,忙不迭地给自己点上。
  吸着烟,白凌峰重新靠着椅子,眯缝着眼盯着显示屏。
  头顶上,暖气不断从通风口“嗡嗡嗡”灌进来,吹得他浑身暖洋洋的。
  在这阵阵暖风中,白凌峰还隐隐约约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靠,你们这新楼条件就是好啊,开个空调还附送空气清新剂。”白凌峰转头对所长笑道。
  一转头,却发现所长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这架势……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去了?”白凌峰讪笑了一下。
  “嗡嗡嗡……”通风孔不断灌进中央空掉产生的暖风,吹得白凌峰眼皮又是一沉。
  “这暖气也太猛了点……可不能睡啊。”他扭动了一下站了起来,来到门口的控温开关前,伸手关掉了空调,又转身将自己身上的警用大衣披到了所长身上。
  重新坐回到显示屏前,白凌峰又点燃了一根烟。
  浓郁的烟草味道,很快驱散了之前那种被暖气裹挟而来的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让白凌峰重新精神起来。
  他面前的显示屏上,监区大楼8楼的过道上已经空了。民警们可能已经完成了一轮巡查,回到了警卫室。楼道转角的楼梯口里,特遣战术小组的武警和民警依旧端盘坐着。
  当目光从战术小组身上掠过的时候,白凌峰忽然双眉一皱。
  这些本应高度戒备的组员,现在却一个个低垂着头,好像都……睡着了?
  “妈的,这些蠢猪!”白凌峰不禁怒从心起,急急抓起步话机,同时将监控视角调到了8楼警卫室。
  当警卫室内的景象在屏幕上出现时,白凌峰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同被冻住般地愣了一秒之后,他手里的步话机也轻轻滑到了监控指挥台上。
  他看见,警卫室里的两名民警,也一趴一仰地坐在办公桌旁,睡着了……
  大伙新年好啊,今天付夫可是把上周拖欠的两章也补上了,现在在互联网媒体每天忙得鸡飞狗跳的,有时耽搁一下更新还请大伙多多包涵啊。
  五十二.

  盯着屏幕愣了一两秒,白凌峰腾地站了起来。
  他圆瞪双眼,急急抬头望向其他显示屏。
  一楼的警卫岗、传达室和警械室里,民警们一个个或趴或卧,全部进入了梦乡。
  再看二楼警卫室,两名值守民警一个趴在办公桌上,另一个斜靠着房间门,竟然坐在地上就眯起了瞌睡。
  三楼的画面更加诡谲——紧邻监号的过道上,两名值守民警一前一后靠在监号门口,低垂着头睡得正酣。
  …………
  从一楼一直到8楼,每个楼层的民警都睡着了!
  他急急又将监控切换到监号内部。
  就见全部监号里的嫌疑人,也都倒在架子床上睡着了。
  盯着眼前的景象,白凌峰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心冲到头顶。
  “整个看守所的人都睡着了……怎么会这样?”他极力冷静下来,努力驱动脑子运转。
  旋即,他就察觉到了异样:“莫非……这也是‘吸血犬’袭击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白凌峰急急抓起步话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呼叫在外围设防的武警指挥员:“李中队长,李中队长,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少顷,步话机里传来了令人心安的回答:“白队、白队,我是李利友,听到请回答……”
  听到李中队长的声音,白凌峰心里涌出一阵暖意:“李中队长,你……你们都还好吧?”
  “……我们都很好啊,白队,怎么了?”李中队长用一种很蠢萌的语气说。
  “妈的,出大问题了!”白凌峰忽然一声怒喝,“你立即把外面的弟兄叫回来……不,抽调一半警力回来,增援监区8楼,其余人继续监视各个路口——详细情况等会再说!”
  “好……我们立即就来,白队你坚持住。”李中队长大惊,急急收了线。
  听到外面的武警都没事,白凌峰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低头摸到腰间,抽出配枪检查了一下,又转身猛推了一把仍旧在酣睡的所长:“还睡个屁啊,我们被袭击了——”
  被白凌峰大力猛推了几下,所长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哦……白队,又没烟抽了?”所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念叨道,“哟,妈的,我怎么又睡着了?”
  说着,他还真地掏出烟盒,凑到白凌峰面前。
  看到他老实巴交的表情,白凌峰怒从心起,“啪”的一声拍飞了烟盒,大吼道:“我怀疑所里被‘吸血犬’主人动了手脚——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睡着了!”
  所长一愣,旋即大惊,急急站起身来,奔到显示屏前。
  迅速扫了一眼电视墙,他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做到的?”所长自言自语道。
  “快去监区8楼!”这时,白凌峰的一声大喝将所长拉回了现实。
  两人立即冲出办公楼,朝监区大楼狂奔而去。
  来到一楼,白凌峰径直奔到警卫岗前,使劲推了推酣睡的站岗民警。
  在白凌峰粗暴的推搡下,这个民警竟然还是没醒。
  “靠!”白凌峰一声低吼,转身继续朝楼上狂奔。
  看守所是没有电梯的。他们只能沿楼梯向上爬。
  一楼、二楼、三楼……两人疯了一般在楼梯上攀爬着,很快就呼吸急促、浑身大汗。
  顺着楼梯一路朝上,白凌峰和所长又试图弄醒一些民警,却同样未能如愿。
  到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上,早已满头大汗的白凌峰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不禁放慢了攀爬脚步。
  “李中队长他们怎么还没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作还没我一个老头利索……”白凌峰心里叨叨着,忽然觉得双眼一阵发沉。
  在高度紧张的情绪下,白凌峰竟然犯起了困!
  来到五楼,白凌峰竟然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被迫停了下来,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怎么这时候还犯困……”白凌峰抬起手揉了揉越来越沉的双眼,转头正欲对所长说点什么。
  却见身后的所长正一手扶着楼梯护栏,低着头站在楼梯口。他的头已经低垂下来,渐渐模糊的理智却又在努力抗拒着困意,不断尝试睁开眼抬起头,弄得头颅像慢镜头里的鸡啄米一样,慢慢抬起来,旋即又迅速低下去……
  白凌峰眯缝着眼,有些迷糊地盯着他,努力转动脑子想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嗡嗡嗡……”半梦半醒之间,白凌峰隐约听到楼道通风口里暖意奔涌的声音。
  “莫非是……?”他忽然浑身一激灵,脑子旋即清醒了半分。
  白凌峰抬头望向不远处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在轻微而持续的低鸣声中,之前那阵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味道,又飘进了他的鼻孔。
  闻到那味道,白凌峰的眼皮又开始发沉。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在指挥室里也打过瞌睡。可是在关掉空调之后,他又重新清醒起来……
  想到这里,两个字赫然跳出脑海:“毒气?”
  白凌峰又是一惊,朝着自己的脸“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嘴巴子。
  在火辣辣的痛疼刺激下,白凌峰又清醒了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真是这里的通风系统在施放毒气,要怎么才能防得住……”他在心里急切地琢磨着。
  忽然,他脑子蹦出了童年时奶奶给他讲一个恐怖故事——想当年,日本鬼子进犯中国,在他们老家村子里放了毒气炸弹。为了救自己一命,奶奶只得和乡亲们一起用水浸湿毛巾布匹,当作防毒面具掩住口鼻……
  想到这里,白凌峰急急在浑身上下找了一通,愣是没找到一块能脱下来的布匹,更别说水了。
  “妈的。”他狠狠念叨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将左腿的裤脚给割了下来。
  布有了,水又从何而来?
  白凌峰灵机一动。
  “幸好今天到所里之后喝了一瓶水……”就见这个年逾五旬的大叔急急拉开裤裆拉链,对着手里的牛仔布就是一通倾泻。
  一通尿完,白凌峰急急将湿布系在了脸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骚臭味的蒙面人。
  你还别说,这味道一灌进鼻孔,白凌峰的脑子立即就清醒了不少。
  他也顾不得依旧酣睡的所长,拔腿就开始朝楼上奔去。
  六楼、七楼……当他终于冲进8楼过道时,整个人不禁都冻住了。
  就见一头巨大的黑狗的后半部分身体,正横梗在8楼过道上。而狗的前部分身子,已经钻进了吴品所在的“8-11”监号里。

  五十三

  看到“吸血犬”的同时,白凌峰已经拔出配枪。
  趁着“吸血犬”将身体探进监号的机会,他猫腰俯身,悄悄朝“8-11”靠了过去。
  越靠近吴品所在监号,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就越发浓郁。
  尽管口鼻都包裹了散发着骚臭味的破布,白凌峰依旧修到了这样的血腥气。
  “妈的,吴品怕是已经嗝屁了。”他心里不禁一紧,紧握配枪慢慢挪步到“吸血犬”背后。
  抵近一瞧,白凌峰这才发现,监号那扇厚达十厘米的坚实铁门上,竟然已深深凹了进去。而巨犬的身体左侧,也有一些很细微的擦伤。
  “靠,铁门竟然是被狗给硬生生顶开的。”白凌峰一惊,冷汗立即渗出了鬓角。
  怕归怕,他依旧强自镇定下来,以极轻微的动作悄悄移动到破碎的铁门旁,在紧盯巨犬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慢慢朝监号内部瞥去。
  就见监号里,原本紧贴墙面的架子床已经倒到了地上,一旁的廉价抽水马桶沾满了腥红的血迹。
  在铁架子床和抽水马桶之间,一个男人双眼大睁,空洞的瞳孔愣愣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吴品死了。
  而在他身旁,“吸血犬”正低俯着身子,用血盆大口里伸出的管子从吴品身上吸血。
  巨犬发达的颈部肌肉不断有规律地蠕动着,将一口口滚烫的鲜血从吴品脖子上的伤口吸出来,又源源不断吞进肚里。可能是吸血吸得正过瘾,也可能是被浓烈的血腥气蒙蔽了灵敏的嗅觉,它竟然对近在咫尺的白凌峰毫无察觉。
  “咕咚、咕咚、咕咚……”伴随着它吸允的动作,一阵阵摄人心魄的吞咽之声,在寂静的监号里持续回荡着……
  亲眼看到巨犬吸血的实况,白凌峰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妈的,这个狗日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急急回头瞧了瞧身后的过道。
  就见楼梯口方向的过道上,依旧是空空荡荡。
  “看来,李中队长他们也睡着了……”白凌峰苦笑了一下,转身握紧了手里的配枪,“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和你较量吧!”
  想到这里,白凌峰毅然一跃而出,贴着巨犬后腿蹦了出来,举枪对准了依旧在吸食人血的巨大狗头。
  “孽畜,认命吧!”他一声大喝,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巨犬后脑和粗大脖颈的联接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
  “嗷——”巨犬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猛地转过头来,两只血红的巨眼紧紧盯着白凌峰。
  见一枪好像并不能撂倒巨犬,白凌峰冷峻的眼神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三颗裹挟着烈火的子弹鱼贯冲向巨犬,在巨大狗头的脑门、左颊和粗大的脖颈上又钻出了三个血洞。
  “嗷——”巨犬庞大的身躯朝后一退,仿佛就要倒下,却在碰到架子床后颤抖两下,又重新站稳。
  “妈的,这狗日的是钢铁做的不成?”白凌峰之前并没跟“吸血犬”交过手,这时见接连三枪都没能撂倒巨犬,心里不禁一阵发紧。
  就见他迅速将准星重新对准巨犬眉心,准备再次射击。
  却不想,“吸血犬”这次却没给他机会。
  “嗷——”就见巨犬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赫然朝白凌峰排山倒海般横扫过来。
  “不妙!”白凌峰心里一声惊呼,急急后撤,欲退出监号躲避攻击。
  可是,他的脚刚提起来,巨犬就已经顶到眼前。
  “咚!”随着一声闷响,白凌峰整个人都被顶了起来,又在巨犬身躯的推动下实实惠惠地碰到了门框上。
  “啊——”白凌峰一声呻吟,整个人旋即软绵绵瘫倒在地。
  忍受着从背部传来的疼痛,白凌峰附身趴在地上,努力扭动着有些发沉的身子,想重新站起来。
  这时,“吸血犬”粗大的后腿赫然发力,长达近两米的庞大身躯轻盈地退出了监号,旋即将头一转,径直凑到白凌峰面前,一双血红的巨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接下来三五秒钟,居高临下俯视的狗和半坐在地的人,忽然陷入了寂静的对峙。
  脸上已被冷汗浸透的白凌峰,圆瞪着双眼注视着相距不过十厘米的狗头,巨犬那张可以放进他整个头的血盆大口里,刚刚吸取了吴品鲜血的管子还没收回,一滴滴鲜血正从管子上滴下。
  “滴答、滴答、滴答……”诡谲的滴水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过道上,每一次响起都让白凌峰的心魄颤抖一下。
  面对近在咫尺的巨犬,他不敢动,不敢喊,甚至都不敢大口呼吸……
  “今天,莫不是要光荣在这里?”白凌峰在心里叨叨着,“妈的,堂堂一个刑侦支队长,竟然就要变成狗粮了……也罢,要死就死他个轰轰烈烈!”
  这么胡乱琢磨着,白凌峰嘴角忽然上扬,挤出了一个很扭曲的冷笑。
  与此同时,他猛烈抬起右臂,将配枪抵到了“吸血犬”左侧太阳穴上。
  就在白凌峰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吸血犬”仿佛也察觉了他的计划,立即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了过来。
  “砰砰砰——”枪响三声,子弹全部钻入了“吸血犬”巨大的狗头。
  同时,巨犬的大口也咬住了白凌峰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朝过道上猛力一甩。
  “咚——”白凌峰又一次软绵绵地趴到了地上。而这一次,覆盖着他口鼻的布条被震松了开来,轻飘飘地掉到了地上。
  那种混合在暖气里的茉莉花的味道,再次钻进白凌峰的鼻孔。
  一两秒后,他就已经困倦起来。
  在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白凌峰看到“吸血犬”并没有扑上来继续攻击自己,而是慢慢将身体转了半圈,把头对准安装了不锈钢栏杆的看守所窗户。
  “它……不洗我的血?”很快,白凌峰努力睁开的眼皮,还是慢慢垂了下来。
  就在即将彻底酣睡之际,他还是看见“吸血犬”猛地一跃,竟然直接从密布栏杆的看守所窗户里跳了出去。
  “莫非这狗真的不杀别人?”在眼皮合上的一瞬间,白凌峰脑子里慢慢飘过一个念头,“看来,这条狗和‘优惠保健’还真是有仇呢,付记者真是猜对了啊……”
  五十四.

  白凌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1月20日清晨7点过了。
  一睁开双眼,他就看到一张喷吐着腥臭和热气的血盆大口。而那张嘴巴里,竟然还伸出了一根不断滴落鲜血的黑色管子……
  “狗日的!”白凌风心里一惊,抬手就是一记老拳。
  “啊哟!”一声凌厉的嚎叫响起。
  白凌峰愣愣地收回拳头,就见面前一个身穿白褂子的男人抱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只住了他一个人的病房。除了这个被他揍了一老拳的白褂子男外,还有双眼圆瞪的薛法医和一群满面惊诧的民警。
  “这里是……”他不禁一怔,旋即转头紧紧盯着白褂子男。
  就见他惨叫了好一会,才慢慢抬头怒视白凌峰。
  看到白褂子男的脸,白凌峰原本充满惊惧的脸上迅速浮出了抱歉的笑容。
  “卢处长……怎么是你?”他傻笑道。
  就见这男人用手擦了擦被白凌峰老拳揍出的鼻血,厉声道:“老白头,你老傻了么!竟然跟我动手,老子跟你拼了……”
  白褂子男嚷嚷着,见势就要冲过来和白凌峰掐架。
  白凌峰急急抬手招架,一面抵挡还一面嚷嚷:“卢处长,对不起啊,你堂堂一个市局领导干部,何必跟我们这些基层老粗计较……”
  幸好一旁的其他民警及时围了过来,将白褂子男紧紧抱住。
  就在一群男人扭成一团之际,薛法医忽然一跺脚,发出一声河东狮吼:“够了!卢海波、白凌峰,你们都给老娘住手!”
  闻声,白凌峰和白褂子男这才住了手。
  薛法医很冷艳地笑了笑,凑到两人面前低声道:“白队,你在看守所睡了这么久大觉,根本不晓得‘吸血犬’对看守所这次袭击的水有多深——要不是卢处长他们紧急过来增援,咱们根本收拾不住局面!”
  听到薛法医的话,白凌峰眼前立即闪过当天凌晨吴品被袭击的画面,心里不禁一紧。
  “卢处长,对不起,请你介绍一下情况吧。”他旋即恢复了平时沉稳冷漠的表情,急急说道。
  “老白头,这次你摊上大事了!”卢海波也憨笑了一声,叽歪道,“今天凌晨3点左右,市局指挥中心在例行通讯巡查过程中发现,河西区看守所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于是随即转接了看守所的视频进行察看,发现全部驻守民警和嫌疑人都倒地不醒,于是立即将情况上报局领导。局领导也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调动公安特警支队和武警总队特勤支队前来支援,等到市局增援警力一到,却发现民警和嫌疑人并非昏迷,而是睡着了!而在监区大楼8楼,嫌疑人吴品已经身亡,满身臭味的你则扯着呼噜酣睡一旁……”
  盯着卢海波,白凌峰紧缩的双眉略有舒展:“这么说来,除了吴品之外,其他人都没事?”
  “对。”卢海波冷声回道,又继续说道,“然而,大批警力严密盯防的看守所竟然被‘吸血犬’突入,且全体人员集体被催眠气体袭击——对全市乃至全省警察来说,这件事都算得上是奇耻大辱!因此市局领导派我领队到区看守所展开勘查,迅速查明‘吸血犬’主使采用的催眠气体种类和侵入途径,同时严令我们三天以内必须破案。”
  听了卢海波的介绍,白凌峰脑门子上渗出了冷汗。
  他慢慢将手伸到腰间,好像想掏烟,却发现裤兜里已经空空如也。
  卢海波斜眼瞥了他一眼,铁青着脸递给他一根烟。
  白凌峰扭曲地笑了笑,接过烟深深吸了一口,又问道:“那么……你都查清了么?”
  卢海波苦笑了一下,也给自己点燃一根烟,轻声道:“我们进场后,立即对整个区看守所进行了地毯式勘查,在位于监区大楼一楼的中央空调机房发现了蹊跷……”
  听到这里,白凌峰浑身一震,自言自语道:“果然是空调被人动了手脚……”
  “你也猜到了?看来你宝刀没老啊。”卢海波戏谑了一句,继续道,“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们在主机房的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种具有较强挥发性的凝胶物质。经过初步检验,这种凝胶是一种混合了各种不同药材、具有较强麻醉作用的中成药制剂——在中央空调启动以后,这些凝胶所挥发的催眠气体就会通过通风管网灌入看守所每个角落。”闻言,白凌峰吸了一口烟,有些迷糊地问道:“这些……凝胶,又是怎么被放到所里的?”
  “这个问题好。”卢海波也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喷出烟雾,笑道:“刚才外勤已经询问了看守所分管后勤的副所长,得知昨天下午看守所曾对空调及送风系统进行了一次例行检修——这些麻醉凝胶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人偷偷放进机房里的。”
  “既然有怀疑对象,你们进行了排查了没?”白凌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嚷嚷道。
  “还用你说?”卢海波冷哼一声,很傲娇地说道:“局分管后勤的副所长说,昨天来检修的是空调厂家直接派遣的一名售后服务人员。顺着这条线素,你们局里没睡着的刑警立即到空调厂家要人,却不想……”
  “怎么了?”白凌峰见卢海波欲言又止,急得跳将起来。
  卢海波吞了吞口水,阴沉着脸念叨道:“却不想……这名空调工竟然失踪了。”
  “妈的!”白凌峰一拳锤到了墙上,旋即又转头对身旁一个刑警吼道,“把局里剩下的外勤全派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修空调的给我找出来!”
  那名刑警一愣,低声道:“没睡着的外勤天刚亮就全部出动了。睡着了的醒了之后也都出去排查了。白队,您老上了年纪瞌睡少,我们都没敢叫您……”
  盯着这刑警老实巴交的表情,白凌峰冷哼一声,又转头问卢海波:“那狗是怎么进来的?你们查出来了么?”
  白凌峰的语气很不客气,弄得卢海波有些反感。于是他冷声念叨道:“老白头,你当全市警察都是你下属么?本人才刚升了正处级,跟你平级了!你少跟我嚷嚷……”
  见卢海波有些磨叽,白凌峰的语气更不客气了:“卢处长,现在是要我恭喜你高升了?妈的,你升个官比他妈破案救人更重要么?”
  闻言,卢海波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于是挤出一个笑容,又掏出一根烟递给白凌峰算是道歉,旋即继续说道:“从留在看守所各楼层的犬类足迹来看,‘吸血犬’是直接跳过后门进入看守所8楼的。作案后,它又从8楼窗户跳出,冲进了后门围墙外的小树丛,最后跳上了一辆汽车逃走。经过对现场轮胎印的比对,这应该是一辆重庆长安生产的厢型车……”
  听到这话,白凌峰的双眉又拧巴了起来。
  “你说它是从后门外面直接跳出围墙的?不可能啊。”他吸着烟念叨道,“今天凌晨我部署防御时,对后门外的小树林进行了重点盯防——在小树林和后门之间有一条宽约8米的过道,当时,我在过道上安排了一辆警车,又在小树林另一头安排了一组武警岗哨,在最外侧还有来回巡逻的武警步兵和巡逻车……如果这条狗从小树林突入,外侧的武警岗哨和内侧的警车都会发现才对啊。”
  看到白凌峰云里雾里的表情,卢海波轻声叹了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没搞懂——今天一进场我们就对警车里的两名民警和外围武警岗哨进行了问询,他们都表示,当时除了不定时出现在过道上的巡逻车,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对啊,除了巡逻车,当时后门不可能有其他进入者……”白凌峰也低语道。
  忽然,他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刚才你说……‘吸血犬’从楼上跳下来后,钻进了一辆什么车?”白凌峰圆瞪双眼,一把拉住卢海波问道。
  卢海波一愣,旋即仿佛明白了什么,急急嚷嚷道:“莫非——当时你安排的巡逻车里,是一辆……厢型车?”
  白凌峰圆瞪着眼,狠狠地点了点头。
  “靠!竟然哄到我们头上了!”卢海波赫然暴怒而起,抓起步话机吼叫道,“河西分局么?立即通知全部外勤,立即搜捕一辆伪装成警车的重庆产厢型车!”

  五十五.

  当新一天的阳光在房间地上映出斑驳光影之时,白凌峰胡乱将衣服披到身上,见势就要出门。
  “你到哪去?”薛法医和卢海波拦住他,异口同声地问道。
  “去查查那辆假警车!”白凌峰一把推开二人,瞪着眼回道。
  盯着白凌峰阴郁的脸,卢海波苦笑了一下,低语道:“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白凌峰一怔,很不客气地念叨了一句“有屁怎么不放完”,旋即僵硬地坐回床上。
  卢海波和薛法医相互对视了一眼,假咳了两声,又递给白凌峰一根烟。
  白凌峰铁青着脸接过烟,冷声道:“卢处长,请继续吧。”
  卢海波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说了,我们在区看守所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一种催眠药剂——你就不想知道这药剂的来源?”
  闻言,白凌峰腾地一下跳起来,嚷嚷道:“卢处长,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
  卢海波耸了耸肩:“我本来是要跟你说的——谁叫你这么猴急?”
  说着,他从白褂子的衣兜里取出一张纸条,递到白凌峰手里。
  白凌峰眯缝着眼一瞧,见纸上印着一大堆化学符号和不知道要表达什么的阿拉伯数字。
  “这是什么?”白凌峰双眉一皱。
  “这是那种催眠制剂的化学成分检测结论。”卢海波笑道。
  白凌峰又瞧了一眼纸条,讪笑道:“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说结果么?”
  听到他哭笑不得的语气,一旁的薛法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卢处长,你就甭逗白队了,快直接说说结论吧。”
  卢海波阴测测一笑,用一种很显摆的声音说道:“老白头,今天发现这种中药制剂之后,我就安排人立即将样本送到市局生化实验室进行毒理检测——刚才你睡醒之前,他们把结论传给我了。”
  说着,卢海波掏出一根烟点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市局生化实验室的检验结论显示,这是一种混合了大量不同中药成分且经过工业化生产加工的中成药合剂,其间能够进行甄别和辨析的中药材就达327种,里面既有能够安神催眠的,也包括部分具有天然麻醉效果的……”
  听到这里,白凌峰面部肌肉不禁跳了跳。
  “经过工业化生产加工……”他琢磨着这九个字的深意。
  “对。”卢海波笑着点了点头,“刚才,市局生化实验室的同志已经将这种制剂和市面上已知的同类型中成药合剂进行了比对——结果发现,这种制剂和三喜长丰药业生产的‘华佗膏’成分完全相同。”
  “什么膏?”白凌峰一愣。
  闻言,薛法医忽然插了一句:“‘华佗膏’——就是三喜长丰药业今年刚刚投产的一种香薰制剂,因为这种药剂具有减轻风湿筋骨疼痛和催眠安神的功效,因此被药业公司冠以‘华佗刮骨神药重出世间’的宣传噱头。”
  听到薛法医的介绍,白凌峰原本有些兴奋的目光忽然暗了下来:“既然都是工业产品了,恐怕使用者也不少吧?还是不好排查啊……”
  却不想,卢海波很傲娇地说道:“老白头,你太小看我们技勘了。”
  闻言,白凌峰面有喜色,急急道:“莫非你们已经查到了使用者?”
  “可能吧。”卢海波不置可否地答了一句,将烟蒂放到鞋底踩熄,又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种药剂因为还在试生产阶段,因此目前产量很少,使用单位也仅有一家……”
  “哪一家?”白凌峰有些讨好地递给卢海波一根烟。
  卢海波接过烟吸了一口,笑道:“三喜市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三喜市医学院……这不是贾田和张奋斗的母校么?”白凌峰闻言陡然一惊。
  “老白头,看来你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卢海波笑道,“而这‘华佗膏’的研发者,相信更能让你感兴趣。”
  “是谁?”白凌峰圆瞪双眼,脸上的表情就看到三文鱼的老熊。
  卢海波很享受地欣赏了一会白凌峰猴急的模样,这才慢悠悠说出了两个字:“孙景。”
  “孙景?”白凌峰再次腾跳起来,“竟然是他?”
  卢海波点点头:“就是他,贾田和张奋斗的导师、著名病理学家和老年保健研究者——孙景。”
  听到这话,白凌峰眼睛里射出了两道兴奋的光。
  “孙景具有极其深厚的药理学研究功底,又是老年保健方面的专家,还是贾田和张奋斗的导师……这个老匹夫很可能是从某种渠道听到了自己得意门生贾田所做的勾当,于是在激愤之下通过某种方式制造了怪物‘吸血犬’,将贾田、张烈均以及‘优惠保健’相关人员残忍地杀害……”他用激动得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
  “现在看来的确有这个可能。”薛法医忽然插话道,“据我所知,作为三喜市医学界的泰斗,孙景一向被誉为品行端正、刚直不阿的学术典范——如果他知道贾田所做的事,很可能会在强烈道德感的催动下动杀念……当然,作为一名法医,推理和定性并不是我的本职工作……”
  听到薛法医的推论,卢海波讪讪地笑了笑,转身对白凌峰说:“老白头,现在你可以出门了——快去查你的假警车吧。”
  白凌峰一声冷笑:“现在我要查的是孙景。”
  却不想,卢海波还以一声冷笑:“你选晚了——付记者已经到三喜市医学院去了。”
  闻言,白凌峰一惊,急急道:“付记者?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卢海波挤了挤眼,有很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你还在蒙头大睡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付记者打了电话。你可别怨我,你也知道,我和他可是一起处理过云雾镇鼠潮和日本‘鬼兵’案件的战友呢——付记者刚刚和‘吸血犬’大战了一场,但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立即嚷嚷道‘这个孙景我采访定了’……”
  听到这话,白凌峰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叹道:“对这些神秘诡谲的案件,付记者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要是我手下的年轻刑警都像他那样,我也可以提前退休了。”
  这话一出,卢海波和薛法医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白凌峰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蒂放到鞋底踩熄,慢慢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转头问薛法医:“对了,这里是哪?”
  对这个问题,薛法医一喜,笑呵呵答道:“白队,你怎么现在才想起这茬?这里就是区看守所的卫生室——你刚才就是睡着了而已,还想到大医院住总统病房?”
  白凌峰很蠢萌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幸好不是什么大医院,要不然,局长说不定不给我报销……”
  就这么念叨着,他从身旁一个刑警手里夺过步话机,大步钻出了门。
  亲们新年好啊,因为明天要上班,因此今天提前一天更新,春节就要来了,付夫给大伙拜个年啊,祝各位亲们新年新气象,年年有好运!
  五十六.

  11月20日上午8点09分,三喜市医学院生活区。
  抱着课本的大学生正在不断进进出出,汇集成一道从宿舍到食堂的巨大人流,在售卖早饭的一排窗口前滚滚涌过,旋即分散到密布食堂的餐桌之间,或细嚼慢咽或胡吃海塞地将餐盘里的包子馒头油条一扫而光,旋即又乱哄哄涌出食堂,朝教学楼一路滚滚而去。
  在第八教学楼大门口,一辆出租车慢慢穿过密集的人群,停到了教学楼前的草坪上。
  车门推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剃着平头的结实汉子跳下了出租车。
  抬头仰望了一眼教学楼,汉子用右手掏出手机,左手则捂住一只耳朵,在喧嚣的人潮间对着电话大声说着什么。
  很快,他好像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复,阴笑着放下手机,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
  时针来到了8点29分。
  “快上课了。”汉子在心里说道。
  在不断涌进教学楼的人潮中,这个抬头仰望的男人,和周围擦肩而过的大学生形成了惹眼的对比。
  渐渐热烈的朝阳爬上他的脸,勾勒出这个老男有些沧桑的面部轮廓,更映衬出他深邃眼眸里隐隐闪烁的神秘的光。
  “这是新来的老师吧?长得还挺帅,比咱们班里的奶油男有味道……”老男人身旁,一些路过的小女生们低声议论着,不时发出一阵窃笑。
  隐隐听到小女生的议论,汉子冷笑着收回目光,抬脚朝教学楼里奔去。
  第八教学楼共有11层。汉子钻进拥挤的电梯,按下了数字键:“9”。
  电梯门合上,楼层数字开始不断增加。
  来到3楼时,汉子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放到耳畔。
  一个有些怯怯的年轻女声从话筒里传来:“请问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付记者么?”
  “对,您是?”汉子很礼貌地回道。
  年轻女声急急说道:“付记者,您好,我是孙老师的研究生孟小雨,刚才你们杂志社传来采访函,说今天您想采访孙老师是吧?”
  付夫点点头:“对,刚才杂志社给我电话了,说今天上午孙老有空……”
  “是的,孙老师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在药理实验室指导我们研究生班做实验——药理实验室就在第八教学楼9楼老年保健系教学区。因为这堂课主要是我们动手,因此孙老师比较有时间,您可以随时来找他。”女声悠悠说道。
  “好,我已经到了,谢谢你。”付夫轻声说。
  放下手机,电梯刚好来到了9楼。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安静地滑开了。
  付夫抬脚就出了电梯,来到张贴在电梯间墙上的楼层分布图前。
  分布图上,老年保健系的药理实验室就在过道另一头。
  付夫转过身,正欲直奔药理实验室。
  脚刚抬起来,手机忽然又尖叫起来。
  “付记者,你真是会摘桃子啊……”白凌峰充满醋意的声音飘了过来。
  “哟,白队,您老睡醒了?”付夫立即还以颜色。
  闻言,白凌峰苦笑了一声,急急道:“付大记者,你就莫拿我开涮了……孙景可是今天凌晨看守所被袭的关键线索——你准备怎么探他的口风?”
  听到白凌峰的问题,付夫原本戏谑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这个还用问?”他冷笑道,“当然是顺着‘华佗膏’的话题往下问,寻找可能利用‘华佗膏’作案的嫌疑对象…当然,在这些嫌疑对象里,孙景和胡大鹏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听了付夫的回答,白凌峰颇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觉得……孙景是‘吸血犬’主人的可能性有几成?较之胡大鹏,他会不会才是真凶?又或者,他和胡大鹏有没有是同伙的可能?”
  面对白凌峰连珠炮般涌来的问题,付夫双眉渐渐收紧,旋即转身来到墙角吸烟区的一个垃圾桶前,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之后才回答:“作为贾田的导师和‘华佗膏’的发明人,孙景的确具有比较大的心理动因。但是,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他和本案另一个关键问题的连接点……因此我建议,暂时还是把孙景作为证人而不是嫌疑人来调查。”
  “另一个关键问题?是什么?”白凌峰急急问道。
  付夫深深吸了一口烟,冷冷吐出三个字:“‘吸血犬’。”
  “‘吸血犬’?”白凌峰一愣,嚷嚷道,“这个有什么想不通的?杀人犯改造出这些狗,当然就是用来杀人的……如果孙景就是真凶,或者他是胡大鹏的同伙,那么狗也就是他们的作案工具而已。”
  听到白凌峰的嚷嚷,付夫有些郁闷地摇了摇头:“老大哥,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也知道,‘吸血犬’并不是普通的大型犬,而是经过人类改造的……怎么说呢……特种作案工具吧——如果要杀人报复,真凶为什么不直接宰了那些人,而要费心费力改制造出这么个怪物?还有就是胡大鹏在张府散布的‘地狱犬’传说,你不觉得这让‘吸血犬’的袭击具有了某种仪式感?”
  “你刚才说‘仪式感’……?”白凌峰兀自琢磨着付夫的话,旋即也沉默起来。
  付夫“嗯”了一声,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吸血犬’的攻击方式太奇特——如果凶手仅仅是要杀人报复,那么他或他们为什么要让‘吸血犬’吸干受害人的血液?”
  “……”白凌峰的沉默依旧持续,一直到八九秒之后,他才低声吐出一句话,“付记者,你的意思是,‘吸血犬’之所以采取吸干人血的方式来杀人,是为了让幕后真凶获得一种用‘地狱犬’复仇的心理满足?以及……他还要利用‘吸血’这个过程达到其他目的?”
  “是,但也不全是。”付夫笑了一下,补充道,“除了通过‘地狱犬’来获得主持正义的仪式感,我还觉得,作为作案工具的‘吸血犬’,甚至也可能是真凶用来收集被害人血液的‘器皿’。”
  “‘器皿’?”白凌峰闻言大惊,“养狗的要人血做什么?”
  “这个暂时还说不清楚——说不定那养狗的真是一吸血鬼呢。”付夫笑笑,又抬手瞧了一眼腕表,继续说道,“白队,这么说吧,小弟认为,虽然目前有不同的证据指向孙景和胡大鹏,但是以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说,不管从情理还是物证上,能将他们二人确定为真凶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说着,他将烟蒂放进垃圾桶顶上的烟缸,轻声道:“白队,我要采访孙景去了,有什么线索会及时跟你联系。”
  “行……”白凌峰有些犹豫地回道,旋即又嚷嚷了一声,“你采访孙景时可以直入主题,要是他避而不谈,你可以狠狠刺激一下。”
  付夫闻言讪笑道:“我说白队,人家孙景都是奔八十岁的人了,你这么折腾他至于吗?”
  “要是他真就是养狗的,这老混账就算一百岁,老子也不会放过他!”白凌峰厉声吼道。
  “行了,隔行如隔山——记者调查和你们刑警调查是两码事,本帅哥自有主张。”言罢,付夫将手机放进裤兜,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快步朝药理实验室奔去。

  五十七.

  还没走出两步,付夫迎面碰到了一个小个子老头。
  就见这老头看起来约七十岁出头,须发银白,皱纹密布的脸上慈眉善目,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白褂子,背着手慢悠悠朝吸烟区走去。
  和老头插肩而过之际,付夫也没多想,继续朝药理实验室快步奔去。
  老头则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慢慢来到了刚才付夫吸烟的垃圾桶旁。
  站定后,老头将手伸进衣兜掏了掏,旋即“哟”地一声低吟。
  “真是老糊涂啦,怎么拿了烟就没拿火机呢。”老头嘟哝了一句,旋即抬头求助般地朝周围瞧了瞧。
  整个过道上,除了正快步朝前走的付夫,再无他人。
  老头于是急吼吼地朝付夫一声大呼:“小哥慢走!”
  付夫一愣,转头瞧了瞧老头,笑着问道:“您叫我?”
  老头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烟:“借个火行吗?”
  付夫心里正急,却也架不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于是只能假笑着转身,来到老头面前,又毕恭毕敬地掏出火机,点燃了老头手里的烟。
  深吸了一口烟,老头满面享受地喷出烟雾,转头对付夫说:“真是‘有烟无火,苦逼你我’——小哥谢啦,你也来一根?”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烟盒递到付夫面前。
  付夫低头正欲推拒,却赫然看见老头胸前正系着一块名牌。
  名牌上印着老头的名字:“孙景。”
  “哟,这老头就是孙景?看他不像是快八十岁的人啊。看来还是研究医学的会保养……”看见名牌,付夫心里赫然一喜,旋即抬手从老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笑道,“行,那晚辈我就陪您抽一根。”
  接下来八九秒里,付夫和孙景安静地吸着烟,彼此无话。
  其间,付夫不时斜眼瞥一眼身旁的老头,寻找开启话茬的机会。
  却不想,两人吸了一会烟之后,孙景抢先开了口:“小哥,你不是本校的学生吧?”
  付夫一愣,笑着说:“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孙景眯缝着眼,很慈祥地回道:“没毕业的学生——甭管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身上都还有未经世事的书卷之气。而小哥你却不然……”
  听到这话,付夫立即来了兴趣:“哦?那我又如何?”
  孙景慢慢吸了一口烟,又慢悠悠吐出烟雾,笑容依旧慈祥:“从刚才我喊你的时候,你就开始笑,说明你对陌生人态度亲和,而且这种‘亲和’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但是,你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很平易近人,可这眼神却锐利如刀,想必是一个目标明确、锲而不舍的硬汉……这样的气质,可不是学校里的奶油男们学得来的。”
  听到孙景对自己的描述,付夫不禁吃了一惊:“这老儿,竟然还会相面啊……”
  看到付夫脸上毫不掩饰的惊异表情,孙景很爽朗地大笑起来:“刚才我们班的班长跟我说,有一个名记者要来采访我……看你的气质,想必这名记者就是你吧。”
  “对,孙老师您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您叫我小付就行。”付夫觉得像被偷袭了一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名记者,莫要紧张。”孙景依旧乐呵呵地笑着,拍了拍付夫的肩膀,“这些年我没什么研究成果,不知道名记者想采访我什么?”
  付夫盯着孙景奕奕有光的眯缝眼,又猛吸了一口烟,随后才摸着后脑勺胡诌道:“孙老师,今天晚辈我想跟您聊聊您的高徒……”
  “高徒?”孙景笑了笑,“行啊……来,到我们休息室来谈吧。”
  说着,孙景很有派地朝前一指,抬脚就朝过道另一头奔去。
  付夫急急把烟蒂放进烟缸,小跑着跟了上来。
  在铺着闪亮地砖的过道一头,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
  大的一间门上写着“养老保健系药理实验室”。小的一间门上写着“养老保健系教师休息室”。
  经过实验室时,付夫转头瞥了一眼室内——就见摆放着各种高新仪器的房间里,十来个年轻学生身穿和孙景同款的白褂子,正埋头摆弄各种仪器。一旁被酒精灯不断加热的试验皿里,阵阵淡紫色的水汽正在升腾……
  看到付夫充满好奇的眼神,孙静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轻声道:“他们都是老年保健系的硕士研究生,今天正在对一些中成药进行测试……这边请。”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休息室门前。
  孙景抬手一推,门开了。
  休息室陈设很简单,墙角立着一台饮水机,房间正中放了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
  “哟,你们学校还有教师休息室啊,条件真好。”付夫环顾了一下房间,讪笑着说。
  “条件一般,世界第三。”孙景很风趣地念叨道,旋即在沙发上坐下来。
  付夫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人坐定后,孙景很耿直地对付夫说:“小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本人一定知无不答。”
  付夫很憨厚地笑了笑,脑子却开始急速运转。
  片刻后,他掏出笔记本和笔,一本正经地对孙景说:“孙老师,今天我不耽搁您很久——我就问您三五个简单问题。”
  “名记者说话果然爽快。”孙景很江湖地一笑,轻声道,“请说吧。”
  付夫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道高深的光。
  他随即低声说道:“孙老师,今天我的第一个问题是……”
  却不想,这话还没说完,休息室虚掩的房门就“当”的一声被推开了。
  就见门口冲进来一个身材瘦削、鼻子上还架了一副大眼镜的女生。
  看见沙发上的孙景,小女生旁若无人地大声问道:“孙老师,那个记者还没来吗?”
  急急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目光才停到了付夫身上,整个人旋即又一愣。
  付夫脸上则立即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起身朝女生伸出了手:“你就是孟小雨吧?我就是那个记者,刚才我们通过电话……”
  看到付夫,孟小雨脸刷地一红,有些羞怯地伸出小手跟付夫握了一下,嚅嗫着说:“付记者,不好意思……您这次采访孙老师,我可以旁听一下么?因为我是孙老师的学生,同时也是我们系的宣传部长,每个月都要办一份系刊……因此,我想跟付记者学习一下,您看行么?”
  看到孟小雨红彤彤的脸,付夫心里虽然有些不乐意,却还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行啊——但是如果你等会听到了什么少女不宜的内容,可莫要怨我哟。”
  孟小雨不解地点点头,坐到了付夫身旁。
  “小雨,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冒失。”孙景笑着对孟小雨念叨了一句,转头对付夫说,“不好意思啊,小付,现在开始吧。”
  五十八.

  孙景说出这句话后,继续眯缝着眼盯着付夫,眼神轻柔而睿智。
  而付夫,同样睿智地笑着,眼神却渐渐凌厉。
  两人对视了片刻,付夫这才开了口:“孙老师,晚辈的第一个问题是,您的学生贾田主持了一个名叫‘优惠保健’的老年保健服务项目——对这个项目,您知情么?”
  付夫话一出口,一旁的孟小雨忽然浑身一震。
  “贾田?‘优惠保健’?”孙景反问道,原本平和的小眼睛里闪出一丝紧张。
  “对,就是贾田。”付夫笑容依旧,很有些挑衅意味地盯着孙景。
  孙景却答非所问:“贾田啊……他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吧?”
  “孙老师怎么就知道贾田做了坏事呢?”付夫笑着说。
  “他到底做了什么?”孙景急急问道,布满皱纹的眼角挤出了道道深沟。
  见孙景竟然反客为主,付夫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轻声回道:“老爷子,今天是晚辈采访您吧?”
  闻言,孙景一愣,旋即也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于是笑了笑表示歉意,轻声道:“贾田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这小子是一个旷世少有的医学天才——可惜啊,就因为他心性不纯,后来才入了邪道,也因为如此,刚才听到小付你提这个问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混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说这话时,孙景眼神里荡起阵阵柔波,就像为不孝后生长吁短叹的长辈。
  “这老爷子……如果是装的,也装得忒像了。”看到孙景的眼神,付夫心里也起了些波澜,于是继续试探道,“孙老师,您刚说贾田‘入了邪道’,请问这话指的是……?”
  闻言,孙景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慢慢伸向白褂子的衣兜。
  见到孙景的架势,孟小雨有些怯怯地说:“孙老师,这里不能抽烟……”
  这话一出口,原本慈眉善目的孙景竟然将浓眉一横,低声道:“把门关上,谁晓得?”
  闻言,付夫乐了,于是坏笑着关上了休息室的门,又从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纸杯接了些纯净水,放到沙发前的长桌上。
  孙景有些感激地笑了笑,正欲掏烟。
  “这次抽我的吧。”付夫浅笑着摆摆手,毕恭毕敬地取出烟盒,将一根烟递到孙景手里,又帮他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之后,孙景脸上恢复了慈祥镇静的表情。他慢慢喷出烟雾,眯缝着眼盯着嬉皮笑脸的付夫瞧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话:“以前,贾田也跟你一样,机灵、活泼,对自己认定的事抱有一种很执着的追求……”
  伴随着孙景浑厚低沉的讲述,这位医学泰斗记忆中的贾田,也开始穿越时间,慢慢来到付夫眼前——
  22年前,28岁的贾田成为了孙景门下的一名博士研究生。
  作为同期博士生里的翘楚,贾田凭借脑子的机灵劲和对病理学研究的热情,得到了孙景的赏识。
  当时,孙景给贾田的评价是“一往无前、前途无量”。
  在师从孙景的第二年,贾田被选进了一个特殊的课题组。
  “这个课题组要攻关的,是一个外科手术领域的世界级难题——本来,我把贾田选进课题组,是想让他在参与这个重大攻关项目的过程中得到历练……然而,让我未曾料到的是,这件事到头来却适得其反……”
  在当时,课题组所担负的项目不仅仅在技术上是一个世界级难题,同时在伦理道德和大众接受心理等精神层面,也是一个少有人涉足的禁区。
  因此,从课题组成立一直到攻关启动之后,孙景都严令全部研究人员严守秘密,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孙景不能动用自己极高的学术声望和影响力为研究筹钱,而只能通过向学校申请极少的项目经费勉力维持……
  就这样,在孙景的全盘统筹下,贾田和队友们也逐渐启动了痴狂模式,全方位将课题研究引向深入。
  6个月后,项目理论研究全部完成,整个课题组旋即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然而,就在这个最关键的环节,一些关于课题组研究内容的内幕消息却开始在全国病理研究学界疯传。
  很快,这些坊间传闻就传到了主管部门耳朵里。在对孙景课题组的研究内容进行核实后,主管部门决定终止这个课题。但是,因为考虑到孙景的学术地位,主管部门并没有用一纸禁令喝止项目,而是“仁慈”地一连八次约谈了孙景,旁敲侧击地希望他主动停止研究。
  面对即将到手的研究成果,孙景当然不愿退让,因此八次约谈全部谈崩了。
  情急之下,主管部门又使出一记杀手锏——冻结了学校提供给课题组的研究经费。
  粮草被断,课题组勉力坚持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因为无米下锅被迫中止。
  在研究正式下马当天夜里,课题组全体研究人员抱成一团,哭成了一片……
  “可惜啊,当时就差一点就可以取得突破性进展了……”孙景又是一声长叹,将烟蒂轻轻放进纸杯。
  听孙景说到这里,付夫满面三八地问道:“孙老师,您刚说的项目到底是什么?如何能引起这么大动静?”
  孙景又掏出了一根烟,慢悠悠地点燃,忽然反问道:“小付,你听说过‘双头狗实验’么?”
  “双头狗?”付夫一愣,迅速在头脑检索起这个词来。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急急道:“您说的莫非是……换头实验?”
  听到付夫的回答,孙景眯缝的双眼里有光一闪,轻笑道:“你还真的知道?果然是名记者啊。”
  “哪里。”付夫假惺惺地谦虚道,继续问,“话说这‘双头犬’,乃是世界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谭……”
  “说得好。”孙景接口道,“但是,在我们医学界内部,还是更愿意将‘双头狗’及其相关衍生实验统一称作‘实践型复活实验’。”
  “‘实践型……复活实验’?”付夫一愣,颤声说,“这个实验的目标……是通过头颅移植复活生物体。莫非……你们也想这么做?”
  “对。”孙景点点头,轻声道,“自人类文明产生以来,人们就对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怀有疯狂的欲望。200年来,随着现代医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在继续这种欲望的过程中,一大批探索者也催生出了全新的梦想,那就是通过对头颅移植对生物体进行复活——而‘双头狗’,正是在这样的梦想驱动下所迈出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
  说到这里,孙景频频抬手吸烟,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付夫则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
  深深吸了三五口烟后,孙景才继续说道:“近百年来,意大利、法国、美国等国科学家都进行了一系列临床探索。但是唯有前苏联进行了长达30年的系统性研究,并因此以苏联为主形成了一个隐蔽却完整的学派——也就是说,老毛子一直试图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并积累了相当的理论和临床经验。”
  “这个我在资料上看过,老毛子他们好像进行了一系列递进式的实验——比如说‘狗头复活’‘双头狗试验’和‘电击尸体试验’。”付夫插话道。
  “小付真是才子啊——如你所言,‘实践型复活实验’在历史上一共有三座里程碑。”孙景笑了笑,继续说道——
  “第一座里程碑就是‘狗头复活’——早在1920年,苏联专家谢尔盖就曾砍下过一只狗头,又把狗头接入安装有模拟心脏和肺脏的体外循环仪器,让狗头成功复活过来——狗头苏醒后,存活了一段时间,其间对声音和震动都产生了生理反应,据说还曾喝下过牛奶……这就是被全球科学界公认的第一例短暂复活的成功实践。”
  “第二座里程碑就是刚才我们提到的‘双头狗’——1954年,苏联科学家又将一只小狗的头颅切下,移植到了另一只大狗的身上,通过与大狗共用心脏和循环系统实现了短暂存活。虽然双头狗因为排异反应并没活多久,但是依旧为复活实验提供了重要的实践参数。”
  “第三座里程碑就是从动物向人类跨越的‘电击尸体试验’——同样在1954年左右,苏联科学家也开始研究利用电击、肾上腺素刺激等方式,对男囚尸体进行复活。据说,当时在接通电极之后,男囚尸体出现了眨眼、眼球转动等神经反射,甚至还产生了呻吟、低吼等生理反应。然而,就在这个男囚即将睁开双眼之际,实验者却忽然中止了实验……也许是因为老毛子们对复活死人这个伦理禁区还心存犹豫吧,总之这个最有可能成功的复活实验,最后就这样无疾而终。”
  …………
  絮絮叨叨说到这里,孙景眼里已熠熠生辉:“经过以上探索,到今天,复活试验从理论研究到临床实践都已经自成体系,形成了整体复活和器官移植复活两大主要研究方向——在人体器官移植这个方向上,距最后真正成功复活生物体,实际上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能够攻克器官移植排异这个最后的堡垒,那么通过头颅移植拯救生命也就成为了可能。”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的震惊就如滔滔江水滚滚奔涌。
  他忽然明白了孙景刚才话里的深意。
  他不漏痕迹地插话道:“孙老师,您的意思是……你们这个课题组从事的……实际上就是‘移植复活实验’?”
  “正是。”孙景惆怅地点点头,苦笑道,“对这个项目,贾田和我都倾注了极大热情——而课题组因经费冻结被迫解散之后,贾田也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五十九.

  11月20日上午9点27分,三喜市医学院第八教学楼9楼,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在老年保健系教师休息室里持续回响。
  孙景点燃了又一根烟,眼神飘忽地对付夫说:“贾田刚入学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听到他这句话,我就觉得,这混小子要么成为举世闻名的医学大家,要么就会成为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科学疯子……”
  这时的付夫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听到孙景的话,他愣愣地接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察觉到付夫的心不在焉,孙景淡然一笑,轻声道:“他说,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用医学改写自然法则……”
  听到这话,付夫报以一声冷笑:“孙老师,您的高徒果然跟您志同道合啊。”
  听到付夫讥讽的语气,一旁的孟小雨脸上瞬间绷紧,而孙景却毫不计较,依旧淡然微笑着说:“小付,你可能误会我的话了。”
  “哦?”付夫的语气里重新浮出挑衅,“晚辈不才,你刚才说的‘复活实验’,我都略有了解——比如说那个‘狗头复活’的电影录像……”
  闻言,孙景轻声道:“哟,小付原来也看过那段著名的电影?”
  付夫点点头,兀自掏出一根烟点燃,平静的声音里奔涌着激动:“孙老师,我不知道当时您看那段电影时有何感想——但是就我个人而言,那段录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孙景依旧笑容慈祥:“呵呵呵,你说的是这个吧?”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扒拉开视频播放页面,点开了一个视频。
  付夫皱着眉瞥了一眼,冷声道:“就是这个。”
  一旁的孟小雨好奇地凑过来,一双秀丽的大眼睛旋即瞪成了铜铃——
  就见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幅老式黑白纪录电影画面。
  画面主体是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桌子上,躺了一只狗……哦,不,当顺着狗的脖子往下看,你就会发现,桌子上躺着的仅仅只有一个狗头。
  在狗头脖子的断口里,连接着一堆深色软管——从画面上看,软管里还奔涌着血液。
  在软管另一头,则连接了一台由各种管道和金属架子组合而成的奇特仪器。在静默的电影画面上,这台仪器正像水泵一样快速运转着,不断将血液从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挤出,注入侧躺在桌上的狗头里。
  随着饱含氧气的新鲜血液被不断注入,原本双目紧闭的狗头,竟然慢慢张开了双眼。
  盯着手机屏幕,孙景慢慢说道:“画面上的仪器,就是早期的体外循环器。这台仪器模拟了哺乳动物的血液循环系统——仪器中间的人造心肺可以给通过仪器的血液注入氧气,并能像心脏一样将血液注入狗头……凭借这样的体外循环,已经脱离了身体的狗头,就可以获得生物体生存所需的最基本要素——氧气。”
  付夫冷眼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屑。
  而孟小雨则小脸涨红,看来被自己导师手机里珍藏的东西吓得不轻。
  这时,一只套着白手套的手忽然伸入画面。
  这只手里,还拧了一把普通的木工锤子。
  这只拧着锤子的手慢慢移动到狗头前,在桌子上轻轻掉了三下。
  就见狗头上原本有些耷拉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并且朝锤子敲击的方向转动了两下。
  看到狗头的反应,孟小雨的娇躯开始颤抖。
  见这妹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付夫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凑到她耳畔解释道:“这个动作验证的,是这只狗头对声音有反应。”
  这时,画面上的手放下锤子,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把手电筒。
  这只手再次抵拢狗头,点开了电筒开关。
  一道亮光旋即直射狗头。
  就见狗头原本张开的双眼立即眯缝起来,显然是被突然射来的光线刺激到了眼睛。
  看到这里,付夫又轻声对孟小雨说:“这个动作验证的,是狗头对光照有反应。”
  “这……这说明,这只狗头真的……复活了?”孟小雨自言自语般念叨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的确可以这样认为。”付夫低声道。
  视频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孟小雨圆瞪着眼睛,又盯着孙景的手机瞧了三五秒钟,旋即一声呻吟,捂着嘴跳了起来,一把推开房间的门,径直奔出了休息室。
  盯着还在晃荡的房间门,付夫冷冷地对孙景说:“孙老师,现在你能猜到我第一次看这段电影时的感受了吧……”
  孙景很绅士地笑了笑,将手机放回衣兜,轻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看到这条狗仅剩下了一颗头,却还跟活着时一样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想必当时你心里必然受到了来自自身伦理道德的极大冲击,觉得这样的试验灭绝人性,是在挑战大自然法则……”
  “对。”付夫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的研究?”
  看到付夫一本正经的表情,孙景忽然耸了耸肩,低声道:“挑战大自然的法则?果然,这是你们这些外行人的想法……”
  说着,孙景收起了标志性的笑容,满脸神圣地站起身来,背着手站到了付夫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出了一句话:“小付,我是一个医生。”
  听到这话,付夫脖子一缩,旋即生出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看到满面神圣的孙景,付夫有些悻悻地念叨道:“您是一个医生……还是名医呢……可是,那又如何?”
  孙景却继续板着脸,冷声说道:“你要知道,既然我是一个医生,就要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比如,有患者因为器官衰竭病危,我们就有义务通过器官移植延续这条生命,对吧?”
  “对……”面对这副表情的孙景,付夫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既然你也认同,为什么还要和其他人一样,用伦理道德来说事?”孙景忽然厉声低吼起来,“拯救生命是医生的天职,那么拯救生命也就是医生最大的伦理道德——既然如此,研究复活科学又有什么不对?”
  吼出这句话,孙景忽然就像被抽空了身体一般,颓然跌坐到了沙发上。
  付夫有些惊恐地盯着孙景瞧了好一会,忽然有些理解起他来。
  片刻后,孙景有些自嘲地笑笑,掏出烟盒递给付夫一根烟:“对不起啊,这些陈年旧事好久没跟人提了,突然提起来有些激动……”
  付夫笑了笑表示接受,又伸手接过了烟。
  两人默默抽了两口烟,孙景这才继续起刚才的话题:“你也知道,我大半辈子都在从事器官移植的临床研究——可是我却很少得到别人的理解。也因此,当贾田这样一个医学天才来到我的门下,又对器官移植复活研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时,我立即就将他作为了我的接班人选……”
  说到这里,孙景又吸了一口烟,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在课题组因为经费不足而解散后,他却选择了自甘堕落。”
  大伙新年好啊,这些天付夫忙着采访,接触了很多抗击疫情的感人故事,但也的确没空更新,因此延迟了几天,还望大伙见谅啊。今天把上周和本周的一起更新了,祝大伙身体安康、阖家美满、新年快乐!
  六十.

  21年前那个清冷的冬天,三喜市医学院布满落叶的街道上,开始频频出现一个东倒西歪的人影。
  这是一个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他总是穿着一件上实验课用的白褂子,瘦削而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
  和其他穿行在学院里的年轻人相比,这个男人很快就引起了学校保卫人员的注意——因为他每次出现都是在熄灯前后的深夜,而他身上穿的白褂子又总是沾满了泥水,仿佛很久都没有换洗过了。更让保卫人员担心的是,这个男人在学校里晃荡时,手里总是拧着一瓶廉价的二锅头或者是江津老白干。
  每次出现,这个男人都会一面仰头大口喝着廉价白酒,一面狂呼乱嚎着“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东倒西歪地在学院里到处乱晃荡。虽然他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却把夜里下自习回寝室的女学生们吓得不轻……
  对这个男人,学校保卫科长和保安们都不陌生。
  在过去三年里,这个男人基本上每天都会抱着厚厚的研究材料,第一个出现在通往教学楼或实验楼的林荫道上。每天天黑后,他也总是披着星光,最后一个回到寝室的。
  保卫人员们还知道,这个勤奋有为的男人,是学院最牛的学者孙景的得意门生。
  正因为考虑到孙景这层关系,男人刚开始醉酒时,保卫科长会让保安们把他好声好气地叫进保卫室,给他披上一件军大衣,再给他倒杯热水,让他自己躺在保卫室的沙发上慢慢醒醒酒。可是接下来一个月,这男人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校园里,而且他每次出现都醉得更厉害了,甚至还开始有了一些“酒疯子”的表现——比如说,他酒醉后会淫笑着扑向放学的女学生,同时还一面嚷嚷“做不做,跟我做了就有钱花”……
  眼见这男人越发放肆,保卫人员渐渐忍无可忍,却碍于这男人的“后台”,一直没有采取强硬措施,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在这个男人再次因为醉酒被送进包围时候,保卫科长悄悄给孙景汇报了情况。
  闻讯,孙景连外套都没穿,就急急奔到了保卫室。
  一进屋,他就看见了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板上嚷嚷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入学以来一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曾经浑身上下都迸发着梦想的光芒,对枯燥的医学研究特别是病理学总是充满了炽热而急切的热情。
  看到这样一个学生,孙景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可是,自从一年前他参加的一个重要课题组被迫解散之后,这个男人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整天旷课,夜里也不回寝室。学院学生处接连三次要处分他,他都不削一顾,依旧我行我素,要不是孙景出面担保,他早就被开除了学籍……
  现在,看着这个曾经的明日之星正像烂泥一般躺在自己面前,孙景不禁怒从心起。
  他一步就跨到了昏睡的男人面前,伸手抓起男人的衣领,厉声喝道:“贾田,你快给我醒醒!”
  被孙景这么一晃荡,贾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盯着满面怒容的老师,竟然蹦出一个笑容。
  “哟……这不是孙景老师么?您这名字好啊……孙思邈的孙,张仲景的景……这名字真是医生的名字啊……”他胡乱叨叨着。
  “你胡说什么!”孙景大力晃着他的衣领,低声吼道,“你这么作践自己,对得起谁?”
  “作践自己?”闻言,贾田忽然一声冷笑,“本来,我和世界医学史上最伟大的成就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可是结果怎么样?就因为一个‘钱’字,就因为所谓的伦理道德,什么他妈的梦想、什么造福全人类的研究、什么改写自然法则的伟大实践……都算个屁!”
  说着,贾田一把推开孙景的手,扭动着身体朝前蹭了过去,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顺着贾田的手,孙景看到,贾田正在努力想要抓住的,竟然是一瓶摆在地保卫科长办公桌上的二锅头。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在保卫室里砰然响起。
  一旁的保安们有些惊恐地看到,平日里颇具大儒风范的教授孙景,竟然像被不争气的儿子惹毛了的父亲一样,一巴掌拍在了贾田脸上。
  接下来十来秒里,保卫室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保卫科长满脸尴尬地凑到孙景身旁,低声劝道:“孙老师,您息怒……”
  闻声,孙景猛地一转头,一双小眯缝眼里竟然燃烧着火焰。
  看到孙景这架势,保卫科长竟然被吓得倒退了三五步……
  再看脸上被印下了一个巴掌印的贾田,这时已经收住了轻浮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歪着头盯着地面,目光冰冷。
  孙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用依旧有些颤抖的声音说:“贾田,你醒醒好不好?跟我回去,好好学习!”
  良久,贾田才很不削地回道:“回去?好好学习?然后就因为掏不出钱终止研究?继续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听到这句话,孙景竟然也愣住了。
  在接下来的八九十秒里,这个爱才心切的大学者,像攻克某个学术难关一样在心里努力组织着语言,希望能找出说服自己这个顽劣学生的理由。
  终于,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要找大钱?也可以……但你必须要有所建树,必须要首先取得学位……否则,你连糊口都成问题,还说什么找大钱?”
  听到孙景的话,贾田又是一声冷笑,转头盯着自己老师热切而惆怅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孙老师,您说得对。从明天开始,我会跟回到教室继续好好学习……但是,从我的博士毕业实习开始,我只接受商业研究项目!”
  说到这里,贾田原本顽劣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他重新转过头盯着地面,有些不忍地吐出一句话:“本来我想跟您一样,成为悬壶济世的天下名医……可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老师,对不起。”
  …………
  说到这,一直在休息室里回荡的浑厚男音戛然而止。
  随之响起的,是“啪”地一声轻响。
  孙景又点燃了一根烟,旁若无人地吸着。
  盯着孙景惆怅的表情,付夫心里生出了一些愧疚,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忍。
  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响。
  孟小雨愣头愣脑地钻了进来。
  对这冒失的举动,孙景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吸着烟。
  付夫则斜眼瞧了孟小雨一眼,就见她丰盈的胸部上有一片水迹——看来,这妹子刚到卫生间吐过。
  吸了两口烟,孙景又继续说道:“从那以后,贾田就到处联系制药厂家和各种商业保健机构,捣鼓各种商业医学研究项目……到毕业时,他不仅存下了上百万元积蓄,还在全省医疗保健行业积攒了庞大的人脉。凭借这些资源,他一毕业就成了本市最成功的……怎么说呢……‘医学商人’。”
  听到这里,付夫插了句话:“贾田毕业这些年,您跟他还有联系么?他最近在做什么事,您知道么?”
  闻言,孙景恢复了之前温和的笑容,有些讪讪地摆了摆手:“小付,我这劣徒毕业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发财,除了逢年过节到学校来给我送两条好烟之外,平时根本不跟我联系——他最近在做什么,我还真不晓得……”
  “孙老师说得对。”这时,孟小雨忽然插话道,“付记者,贾田那届学生毕业后,孙老师就申请转了型,从病理学研究方向转到了老年保健研究方向。十一年前,我们国家和美国联合开展了一项‘老龄化社会综合养老模式’的新课题,作为中方主持学者的孙老师也参加了——因为这个项目,他已经连续三年在美国常住了。两天前,因为我们博士生班论文的事,他才急急回国的,你到学校一问就知道了……”
  听到孟小雨的回答,付夫“哦”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怒道:“妈的,看来孙景还真不是‘养狗的’——现在最有可能的就剩下胡大鹏了……”
  想到这,付夫心里忽然又一亮,旋即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对了,老爷子,您还有一个叫做张奋斗的得意门生,对不?”
  听到付夫提到张奋斗,孙景原本还有些惆怅的眼神忽然铮亮起来。
  就见这位医学泰斗腾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三八的语气嚷嚷道:“张奋斗?这个小混球绝对是一个奇葩!我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像他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生,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六十一.

  孙景说这句话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午9点54分。
  正当付夫准备再问点什么的时候,孟小雨忽然插了句话:“孙老师,快十点了,您等会还有会……”
  却不想,已经被付夫撩起话头的孙景一瞪眯缝眼,冷声道:“我好久没跟人这么摆龙门阵了——什么破会,靠边站去,老夫就要跟小付聊天!”
  看到孙景这副架势,付夫心里一阵想笑:“看不出来,这平日里颇有儒家风范的大学者,竟然还是一个性情中人。”
  朝孟小雨嚷嚷了这通话,孙景这才笑着转过头,对付夫继续说道:“小付啊,我跟你说,张奋斗这小混球的龙门阵,跟你摆一天也摆不完啊。”
  “哦?”付夫心里一阵暗喜,急急道,“张公子跟我也有些交情——但是我却没想到,孙老师竟然对他这么……印象深刻。”
  “何止是印象深刻!”孙景高声笑道,“刚才我也说了,这小混球就是一个旷世未有的奇葩!”
  说着,孙景将手指间的烟蒂放进面前的纸杯,又掏出一根递给付夫,旋即给自己也点燃一根,这才悠悠说道:“刚才小孟也跟你说了,我正在主持上级安排的跨国项目——为了这个项目,我现在一年有十一个月左右要在国外工作。13年前,张二愣子来到我门下时,这个项目刚刚展开,因此我还没有这么忙,对他的培养也主要就在三喜市进行……”
  “张二愣子……鼎鼎大名的孙教授竟然给张公子取了这么一个外号,真是太逗了……”听到这话,付夫又是一阵讪笑,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老爷子,你刚说张公子是13年前考上你的研究生的……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这么说来,他是……”
  付夫说到这里,孙景急急接口道:“对,他就是跳级考上博士生的——想当年,他才二十岁!”
  原来,凭借鹤立鸡群的优异成绩,张奋斗考上本科生时才16岁。进入大学后,他仅用两年就取得了学士学位,随后报考了三喜市医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其间,凭借更加优异的成绩和发明“调和剂”的突出学术贡献,他得以以20岁的低龄进入孙景门下,成为三喜市医学院养老保健系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研究生。
  因为张奋斗本科攻读的也是病理学,加之他发明的“调和剂”在学术界闹出的动静太大,因此就算是孙景这样的泰斗级人物也对这位后生有所耳闻。在他进入自己门下后,孙景更是对他青睐有加,完全把他当作了第二个贾田。
  在跟随孙景攻读博士学位的日子里,张奋斗勤勉自励,做项目也是从来不挑,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各项成绩长期稳居整个研究生班前列……
  “更让我觉得稀奇的是,这小子虽然家境殷实,却没有富家子弟的骄横跋扈,对人很是谦和谨慎,好像生怕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给他人造成不适……”
  孙景很享受地抽着烟,描述着自己对张奋斗的印象,脸上的表情欣慰而自豪,全然没有了之前谈及贾田时的惆怅。
  注视着孙景溢满自豪之色的双眼,付夫心里忽然浮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于是,他瞅准孙景说话的一个间隙,猛然挥出了一记“重拳”:“孙老师,既然您对张公子如此推崇,想必也跟他提过‘复活实验’的事吧?您也知道,张公子在外地念本科时就研究出了‘调和剂’——对您当年没能完成的头颅移植复活研究而言,这样一种可以消除身体排异反应的制剂,不正可以帮助您攻克异体移植排异这个最后的堡垒?”
  听到付夫这个问题,孙景眯缝着的小眼睛里赫然闪过一道冷光。
  他旋即讪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小付果然是名记者,对病理学也很有研究啊。你说得对,刚才我也提到过,之前阻挡我们课题组前进的,就是头颅在不同身体之间移植所面临的排异问题……作为一种足以改变人类医学历史的发明,张二愣子的研究成果‘调和剂’在拥有大量血液供给的情况下,的确可以消除排异反应,同时还能够畅通头颅和脊柱联系……”
  “在拥有大量血液供给的情况下?”听到这里,付夫的心仿佛被一只巨手猛然揪紧。
  他急急插话道:“孙老师,刚才您说,‘调和剂’要发挥作用,必须依靠大量血液供给?”
  孙景一愣,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对啊——作为一种器官移植治疗的辅助药剂,‘调和剂’必须首先进入被移植者身体,在循环系统内融于被移植者的血液或体液,最终稀释成为分子级的基本调和单元,然后才能对被移植器官和移植者的组织细胞进行‘调和’,具体比例大概是一比八……”
  “一比八……原来如此!”付夫猛地一拍巴掌,“狗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到付夫突然暴走,孙景和孟小雨都被吓了一跳。
  见到二人惊异的表情,付夫登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于是抱歉地笑了笑,对孙景说:“老爷子,刚才冒昧插话真是不好意思。对了,刚说到哪了?您请继续……”
  对付夫的道歉,孙景很绅士地点点头,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苦笑道:“在张二愣博士生学业的第二年,我曾经旁敲侧击地跟他提过把‘调和剂’用于复活实验的事——却不想,他竟然不同意把‘调和剂’运用到复活研究领域。”
  闻言,付夫也一愣:“为什么?”
  孙景耸了耸肩,又抬手摸了摸头发稀少的脑门,慢慢吐出一个词组:“伦理道德。”
  “您说什么?”付夫对这个回答很不解。
  孙景却答非所问:“小付啊,今天我们初次见面,但是经过和你愉快的聊天,我已经能够察觉到,你是一个感情丰富、内心细腻的男人。”
  听到孙景这句话,付夫勉强挤出一个讪笑:“老爷子说这话是……巴结我?”
  “不。”孙景也讪笑了一下,继续道,“张二愣子跟你一样……不,他比你更加细腻、敏感,或者说,他比你更容易受到伦理道德的束缚。因此,当我以‘改写世界医学发展史’为诱饵,向他提到希望用‘调和剂’重启复活实验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闻言,付夫眼前不禁闪过之前张奋斗哭哭啼啼的表情。
  “张公子那混球的确是一个娘们性情——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善良少爷,要用世俗名利的诱饵让他做违心的事,怕真是行不通……”
  盯着付夫若有所思的表情,孙景又说:“而且,你猜猜他竟然用什么理由拒绝我?”
  看到孙景竟然卖起了关子,付夫苦笑着耸了耸肩:“老爷子,这我怎么猜得到哟?”
  孙景嘻嘻嘻一笑,回道:“不逗你了,跟你明说吧——他的理由竟然是‘一个人的头颅和另一个人的身体接在一起,会产生一系列哲学和伦理学上的悖论,比如,你爹的头安在了你儿子身上,那么复活后的人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儿子’……”
  听到这话,付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孙景也笑了。
  盯着一老一少这么傻笑,一直在低头记录的孟小雨忽然冒出句话:“说句实话……我倒觉得张奋斗师兄有点可怜呢。”
  闻言,付夫一愣,孙景的笑容也迅速凝固。
  脑子迅速转了一圈后,付夫才接过话头:“妹子,你说张公子可怜?莫非说的是……他母亲的事?”
  孟小雨点点头,轻声道:“听系里的学长说,张师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跟情夫出轨不成,最后羞愤自杀的。”
  孟小雨这话一出,孙景旋即有些不悦,冷声道:“跟情夫出轨不成自杀?哼,明明是被他的混账老爹给逼死的。”
  听到这话,付夫耳朵一竖,急急接口道:“老爷子,您刚才说,张公子母亲是被……他爹逼死的?”
  孙景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以前张二愣跟我说过,他爸做生意发家以后,就开始到外面找野女人鬼混。二愣他妈倒也是一个贞烈妇人,得知丈夫到外面找了小三,她找到张烈钧理论,希望挽回即将破碎的婚姻。却不想,她被负心汉和小三联手羞辱,一气之下才寻了短见……那年,二愣才十三岁。”
  孙景叹息着说完这话,付夫心里却怦然一动。
  “原来,张奋斗母亲是被张烈钧逼死的。”他兀自琢磨道,心里也不禁一紧。“这么说来,张奋斗也……”
  这么想着,他满脸浅笑地掏出一根烟递给孙景,又低声道:“老爷子,刚才您也说了,既然‘调和剂’就是让移植复活实验成功的关键一环,那么作为‘调和剂’的主人,张公子有没有可能通过利用‘调和剂’和广泛收集人类血液来让他的母亲复活?比如说,将他母亲的头颅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上?”
  听到这个问题,孙景的笑容忽然凝固。
  片刻后,他很严肃地摇了摇头,冷声道:“小付,这个是不可能的——因为通过器官移植复活人类的理论有一个生物学上的时间限制,那就是参与移植的头颅和身体的死亡时间,都不能超过7分钟,否则这些组织就会因为坏死而失去生物活性。”
  听到这个专业的回答,付夫“哦”了一声,旋即又再接再厉问出另一个问题:“老爷子,既然张公子研发的‘调和剂’如此牛逼,想必他对‘调和剂’的配方也保密得很严吧?”
  说出这个问题,付夫学着孙景的表情眯缝起双眼,笑盈盈地盯着对方看。
  却不想,孙景的回答脱口而出:“严密?严密个屁!张二愣子根本没把‘调和剂’配方当回事——只要有医院跑来说有需要,张二愣立即就会把‘调和剂’配方拱手相送……你到全省各大医院问问,他的‘调和剂’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全省‘免费供应’了?我就说他是二愣子嘛,你还不信,要换成贾田,早就用这个发大财了。”
  孙景这话,字面上虽然好像在抱怨张奋斗傻,语气里却充满了浓浓的自豪。
  而付夫,这时却已无心理会这位老人的自豪了。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的发件人,是他的秘密线人崔莹燕。而信息的内容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胡大鹏和‘夕阳乐园’入住老人王长清、陈明昭夫妇关系亲密,据说已经达到了‘亲如一家’的程度。”
  第二句话是:“据悉,王长清老人已于三年前在参加‘优惠保健’过程中去世,目前陈明昭老人也因为参加‘优惠保健’出现了‘抬手疯’。”
  低头看过了这条信息,付夫一面假笑着应付滔滔不绝夸赞自己学生的孙景,一面在心里发声大呼:“这就是动机啊!‘养狗的’使用‘吸血犬’发动袭击的动机,终于出现了!”
  大伙都好啊,想必大伙都没怎么出门了吧,疫情在持续,抗击再继续,希望大伙都康泰安全。
  六十二.

  接下来二十分钟里,孙景的电话一连响了三次。
  这些电话都来自学院行政办公室,电话内容都是:“孙老师,校长又在催了,请您快来开会吧……”
  “我在接受采访,没空!”孙景总是冷冷地答一句,就迅速挂上了电话。
  在孙景的电话第三次倔强地响起时,早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付夫瞅准机会,站起身说道:“老爷子,今天的采访已经很成功了——您快去忙正事吧。”
  “不继续谈我的高徒啦?”闻言,孙景好像有些郁闷,“除了贾田和张二愣子,我还有不少徒弟的龙门阵呢……”
  看到孙景依依不舍的表情,付夫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根烟,很真诚地说道:“老爷子,今天您忙,晚辈就不打扰了——下回您空了想聊天,随时打我电话。”
  说着,他从挎包里取出名片夹,双手奉上一张名片。
  孙景接过名片,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转头对孟小雨说:“小孟,你送一下付记者——记住,下次付记者再想找我,不用预约。”
  孟小雨点点头,起身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付夫对孙景道了一声“谢”,转身准备钻出休息室。
  这时,孙景忽然拉住他,低声道:“小付,今天你突然跑来问我贾田他们的事,他们该不会真犯了什么事吧?”
  付夫一愣,脸上旋即挤出了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转头反问孙景道:“老爷子,前天下午,贾田工作的‘夕阳乐园’发生了谋杀案……张烈钧等人已经被杀了——这么大的事,您老真不知道?”
  闻言,孙景也愣住了,好一会才嚅嗫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前天夜里我才从美国飞回来,昨天在家里倒时差,今天才开始正常上班……这两天的新闻,我还真没空看。”
  念叨了一阵,他又急急抬起头问道:“贾田在‘夕阳乐园’工作,张二愣子是‘夕阳乐园’的少东家……莫非他们俩也跟张烈钧一样……被杀了?”
  看到孙景充满惊恐的双眼,付夫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模棱两可地说:“吉人自有天相——如果他们都跟您一样是真正的好医生,他们一定能够逢凶化吉!”
  听到付夫这句话,孙景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后会有期。”付夫朝孙景略略欠了欠身,转身跟着孟小雨钻出了房间。
  却不想,他刚迈出三五步,忽然又转过身子,阴测测地问了一句:“对了,老爷子,您研发的‘华佗膏’的秘方,是不是也跟‘调和剂’一样尽人皆知?”
  闻言,孙景一愣,大笑道:“差不多吧——虽然我也很意把这种药推荐给所有需要的医院,但是因为‘华佗膏’还处在试用测评阶段,因此知道配方的人并不多。”
  “哦?有多少人知道?”付夫急急问道。
  孙景埋头想了一会,犹豫道:“这个嘛——我的研究团队和研究生都知道的,可能有……一两百人吧。”
  听到这个回答,付夫心里一阵失望,旋即道了声谢,出了门。
  却不想,一出门,一阵刺疼忽然从他的左侧小腹袭来。
  付夫的第一反应是:“妈的,有人捅我?想灭口?”
  他急急低头一瞧,发现自己脂肪饱满的小肚子完好如初,并没被插上一刀。
  这时,又一阵钻心刺痛袭来,让他整个身躯都弯了下去。
  “啊……”付夫一声低吟,扶着墙差点跪到地上。
  他条件反射一般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
  “付记者,你怎么了?”一旁的孟小雨见势,急急扶住付夫的膀子。
  “妹子,我左侧小腹突然痛起来了,真的好痛……”付夫的声音开始颤抖,豆大的汗滴渗出脑门。
  “小肚子痛?究竟怎么个痛法?是绞痛是隐痛还是胀痛?”孟小雨立即冷静下来,用医学院高材生的口吻急速问道。
  “绞痛,已经痛到我背心了。”付夫扶着墙,身体颤抖得更猛烈了。
  看到付夫这副模样,孟小雨仿佛明白了什么,急急转头朝休息室大喊:“孙老师,付记者好像前列腺发炎了——”
  “我靠,前列腺炎?”付夫挤出一个苦笑,“我就说怎么小肚子经常隐隐胀痛,原来是前列腺炎!妈的,都是长期久坐熬夜给闹的……这次,一定要给领导打报告,这算工伤……”
  孟小雨喊声响起后,孙景很快就从不远处的休息室钻了出来。
  这个八十岁的老医生三两步就奔到付夫面前,伸手朝付夫紧捂住的左侧小腹按了按。
  “你这里痛?”
  “对。”
  “背心也痛?”
  “嗯。”
  “持续绞痛?”
  “就是啊。”
  …………
  简单问了三五个问题,孙景急急站了起来,对孟小雨大声道:“谁说这是前列腺炎了?这明明是结石啊!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孟小雨脸一红,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还愣着做什么?”孙景低吼道,“快给附属医院打电话,让急诊科准备全身检查——看小付这情形,不是肾结石就是尿道结石……”
  听到孙景的结论,付夫又是一阵苦笑:“不是肾结石就是尿道结石?我靠,这不一样是加班熬夜闹出来的毛病啊,还是工伤!”
  这是,孙景拍了拍付夫的肩膀,柔声道:“小付,等会你到我们学校附属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可能要住两三天院——放心,这是小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听到可能要住院,付夫心里一阵叫苦,颤声道:“老爷子,现在我还有要紧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看到付夫有些扭曲的表情,孙景安慰道:“果然不愧是名记者啊——但是实话告诉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着,他转头对孟小雨喊道:“小孟,先回休息室。等会附院救护车到了,让他们到这里来接人!”
  孟小雨点点头,和孙景一起扶起付夫,转身回到了休息室。
  从孟小雨给附院打电话到救护车到达这十来分钟里,付夫小腹传来的阵痛一阵比一阵猛烈。虽然他努力对抗疼痛,但是巨大的痛感还是渐渐模糊了他的神智。
  在和疼痛的对抗中,付夫渐渐躺倒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将身子像大虾一样缩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间,他隐约听到了孙景和孟小雨的对话——
  “老师您看,付记者全身紧绷,肌肉还有些抽搐,他竟然给疼成这样了?”
  “看不出来,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痛感神经竟然这么发达。”
  “小孟,等会救护车到了,你先让救护员立即给他止痛,可能要用杜冷丁。”
  “好,孙老师,您开会去吧,要不校领导又要催了。”
  “……好吧,你照顾好他,有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
  …………
  又过了一会,付夫的听觉更模糊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他耳畔隐约响起——
  “孙老的病人就是他?”
  “对。”
  “快,把他放到担架上。”
  “哟,看不出来,这汉子真不苗条呢。”
  “磨叽歪了!对了,刚才孙老师说他痛感神经比较发达,请你们先给他止痛。”
  “好——小李,等会记得找急诊科医生补一张方子,要写明使用了杜冷丁。”
  “明白,先注射吧。”
  …………
  听到这里,付夫就觉得臀部一凉,一根冰冷的尖锐物体旋即刺了进来。
  一阵凉阴阴的感觉从臀部进入,旋即转变成一阵暖意,迅速包裹住持续痛疼的小腹。
  “真爽啊……”在止痛药的镇静作用下,付夫竟然渐渐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好久,付夫才醒转过来。
  迷迷糊糊地张开双眼,就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在他左右两侧各有一张病床。左侧床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叔正一手打着点滴,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按动着电视遥控器,正努力地想要从病房墙上的电视机里寻找乐子;右侧床上,则躺着一个约莫八十岁的老大爷。他正侧身对着付夫,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付夫的双眼愣愣地掠过病房,又慢慢回到自己身上。
  就见他身上已经穿上了条纹病号服,右手还套着一个天蓝色的病号腕标。
  他又瞧了瞧自己的左侧小腹,已经不痛了。
  “这里就是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吧?”付夫自言自语着,又躺了下来。
  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妈的,我的手机呢?”付夫有些急切地寻找着。
  幸好,在病床旁的铁柜子里,他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包和手机。
  “必须通知白队今天的发现……”他掏出手机,正欲拨通白凌峰电话。
  却不想,手机屏幕一闪,付夫就看见了八九个未接来电,来电人全是白凌峰。
  在这些未接来电中间,还有他刚刚发来的一条长长的信息——
  “你怎么不接电话?莫非被‘养狗的’袭击了?看到信息后立即给我回电,否则我忙完手里的急活就派人来找你!兄弟,告诉你一个天大喜讯:今天上午我们以区看守所为圆点,对袭击看守所、杀害吴品的嫌疑人进行了地毯式排查。一个小时前,在河东区城乡结合部的一片山林里,我们找到了一辆被废弃的厢型警车。经查,该警车车牌系伪造,很可能就是今天凌晨出现在区看守所的假警车!更让人激动的是,等我领着弟兄们钻进假警车,你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我们看到,在假警车里的车厢里,正躺着一头大如小牛的死狗!经过勘查,在巨犬头部发现了4个64式警用手枪递进击穿形成的弹孔——也就是说,这条巨犬就是今天凌晨袭击区看守所、杀害吴品的‘吸血犬’!”

  六十三.

  一个半小时前,就在付夫和孙景谈兴渐浓之际,正在指挥地毯式排查的白凌峰,接到了来自市局技术队的最新消息:“经‘天网’监控视频过滤,辖区派出所民警在距河西区看守所19公里的河东区福利社区后山发现一辆可疑车辆……”
  白凌峰、卢海波和薛法医立即叫齐人手,奔赴河东区福利社区。
  福利社区位于河东区城乡接合部,境内丘陵连绵,高耸的写字楼、电梯房和成片的农田遥相对视。
  在新兴的城市和农村交界处的一小片山林里,按照“天网”指引前来排查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和社区治安志愿者发现了这辆可疑的箱型警车。
  抵达现场后,薛法医立即组织分局技术人员对车辆进行勘查。白凌峰和卢海波也钻进警车,在车内转了一圈——就如白凌峰给付夫的信息所言,他们在车里发现了一条死亡的“吸血犬”。
  看到这条巨犬的一瞬间,一向老成的白凌峰兴奋得双眼一亮,卢海波则是一副凭空捡了宝的表情。
  这时,薛法医忽然凑到他们面前,冷声道:“二位参观好了就请到外面等一下——这里空间小,我们要开始初堪了。”
  白、卢两人对视了一眼,依依不舍地退到了汽车外。
  一系列紧张的勘察旋即展开。
  在接下来的90分钟里,好消息就如春天里的响雷,一个接一个滚滚而来——
  “经市车管所鉴定,该车辆车牌系伪造,车身的警用标示为非法喷涂。因此可以判定,该车辆系经嫌疑人伪造的假警车。”
  “嫌疑车辆内发现了一套‘煦购牌’空调安装人员的制服及相关工作证件——区看守所安装的正是该品牌的空调。同时,经过对区看守所内部监控视频的检查,昨天傍晚确有一名身穿相同制服、蓄有大胡子的男子进入看守所中央温控室进行检修。但是该男子一直以棒球帽遮挡面部,还粘贴了疑似假胡子的伪装物,因此监控视频并没有拍摄到他的真实容貌,看守所门岗对其长相也没无任何印象。经联系‘煦购牌’河西区门店经理辨认,该男子绝非其属下员工,昨天傍晚该门店也并没有工人到区看守所检修空调。”
  “经初步勘察,车内狗尸头部有4个弹孔。经比对得知,这些弹孔系64式警用手枪抵近射击形成。至于发射这些子弹的手枪,需等回局里进行弹道比对后才能确定。但是根据今天凌晨区看守所袭击事件相关目击者口供,这些弹孔很可能系区公安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白凌峰与‘吸血犬’搏斗时抵近射击所致。”
  …………
  听到重要线索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白凌峰双眼里的光芒也渐渐炽热。
  当现场法医和技术队员第三次向他汇报后,他决定跟付夫通个气。
  于是,白凌峰掏出手机,拨通了付夫的电话。
  电话通了,付夫却没接。
  “咦?付记者怎么不接电话?”见平时对电话总是秒接的付夫这次竟然没接电话,白凌峰略感惊异,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接下来半个小时,他又频频拨通付夫的电话,却还是没人接。
  于是,他敲下了那条长长的信息。
  刚发送完信息,卢海波就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跟付记者汇报进度呢?”卢海波讪笑着问。
  “嗯。”白凌峰冷冷地点点头,“让他安个心。”
  “现在这进度,他是该安心了。”卢海波笑容依旧,“现在距确认胡大鹏的嫌疑只差一个关键证据了……”
  这时,两人身旁忽然响起一声嚷嚷:“关键证据来了!”
  白凌峰和卢海波同时转头,就见薛法医已经钻出假警车,正朝他们快步奔来。
  “怎么说?”卢海波急急问道。
  薛法医拉下天蓝色口罩,有些妩媚对他笑了一下,急声道:“刚才我们在空调工人制服上提取到一枚指纹……经比对,该指纹和胡大鹏的完全吻合。”
  这个重磅消息,就像一声晴日惊雷在白凌峰心头炸响。
  他有些愣愣地转过头,盯着身旁的卢海波。
  就见卢海波同样一脸震撼,嘴里还自言自语般念叨着:“这么说来……胡大鹏的嫌疑真的……做实啦?”
  “这个就要二位领导拍板了。”薛法医笑笑,转身重新钻进了假警车。
  盯着她的背影,白凌峰和卢海波又愣了好一会。
  其间,卢海波掏出一根烟点燃,又递给白凌峰一根。
  两人安静地吸了一会烟,卢海波才有些犹豫地问道:“老白头,这么说的话,这个案子就快破了?”
  闻言,白凌峰转过头皱眉盯着他,反问道:“既然嫌疑人已经确定,剩下的就是抓捕了——不然你还想怎样?”
  卢海波吐出一口烟,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道:“不是我想怎样……我就是对胡大鹏的动机还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白凌峰紧缩的双眉一抖,“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付记者提供了一个动机——胡大鹏是为父母复仇……?”
  卢海波却摆了摆手:“可是付记者也说过,如果胡大鹏是想为父母报仇,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而且还杀了贾田这些人?这说不通啊!”
  听到卢海波的疑问,白凌峰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这个也的确有些道理……之前‘吸血犬’作案的规律也已经确定了——它明明是针对‘优惠保健’计划参与者和知情人展开袭击的。按照替父母报仇这个动机,胡大鹏的确没必要做掉贾田等人。”
  说着,白凌峰又掏出一根烟,用手里的烟蒂点燃。
  又吸了两三口烟,他的语气重新坚定起来:“管他的——当务之急是把胡大鹏抓起来,说不定一审讯,还会有其他线索冒出来。”
  “对……”卢海波轻叹了一口气,将腰间的步话机递给白凌峰:“部署抓捕吧。”
  白凌峰点了点头,接过步话机低声道:“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目前‘吸血犬’系列袭击事件一号嫌疑人已经明确——请各参战单位立即将针对胡大鹏的排查变更为抓捕!重复,立即将针对胡大鹏的排查变更为抓捕!”
  部署完毕,白凌峰正欲将步话机还给卢海波,却忽然听到身旁又传来薛法医的喊声——“卢处长,你快进来一下。”
  一转头,就见薛法医正站在假警车车门前,急急朝卢海波挥手。
  卢海波和白凌峰立即奔过去,跟着薛法医钻进假警车。
  就见假警车车厢已经被清空,“吸血犬”尸体就躺在两排座椅之间。
  而死狗身下,正垫着一张染满腥臭血迹的塑料布。
  一见这阵仗,卢海波双眼立即瞪成了铜铃:“你们开始解剖了?”
  “没。”薛法医讪讪一笑,“我只是初步检查了一下‘吸血犬’的生理结构……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卖什么关子!”白凌峰闻言怒道,“有话明说。”
  薛法医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刚才,我对‘吸血犬’的消化系统进行了初步检查,发现狗的消化系统被人为改造过——在这条狗的脖颈处与食道平行的位置,被人安装了一根不锈钢导管,一直联通了狗的胃部……而这条狗的食道则被人为封闭了。”
  “人为封闭?”卢海波闻言一惊。
  薛法医点点头,补充道:“海波,你是公安大学法医系毕业的高手——你可以自己检查检查,看看这样的改造在医学上是否有成功的可能。”
  卢海波急急点点头,掏出手套套在手上,抓起解剖刀凑到了死狗前。
  就见他将解剖刀探进“吸血犬”脖子上被薛法医划开的破口,又顺着破口往下探索。
  一面摆弄“吸血犬”尸体,卢海波一面自言自语:“咽喉和食道连接处被人用生物材料缝合,且食道已经有些萎缩,的确好像是被封闭了,而且封闭时间还不短。和食道平行的导管粗约3厘米,从狗的咽喉一直通往胃部。没错,这个人工系统的确起到了人造食道的功能。但是,考虑到导管硬度和‘吸血犬’进食的方式,这条狗如果要吃东西的话,就只能通过不锈钢导管进行……吸食?”
  这时,他手里的解剖刀已经顺着导管探索到了“吸血犬”的胃部。
  “等等!这狗胃里有东西!”他忽然一声惊呼,“不,不是胃里有东西……是它的胃部也被人改造了!”
  这么念叨着,卢海波急急抓起解剖刀,朝“吸血犬”皮下一划拉。
  就听见“咔嚓”一声,“吸血犬”的半个胸腔被划开了,一阵臭味扑鼻而来。
  卢海波立即伸出手,从巨犬血肉模糊的体腔里扯出一个东西,转头对白凌峰和薛法医高声喊道:“你们看,狗的胃被人换成了一个……金属盒子!”
  明天我要到一个医院采访,希望一切都安好顺利,大伙注意安全,相信春天很快就到来。
  六十四.

  就在卢海波等人围着死狗打转的时候,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康复部12楼,付夫正疯了一般地拨打白凌峰的电话。
  然而,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却只有一个毫无表情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妈的,莫不是老白头的手机没电了?”付夫有些悻悻地放下电话,旋即开始琢磨怎么逃出医院,跑到河东区跟白凌峰汇合。
  却不想,就在他准备动手脱病号服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响起:“41号床,付夫——主治医生看你来了。”
  付夫一愣,抬头朝病房门口瞧去。
  就见一群护士小妹簇拥着一个年轻男医生,叽叽喳喳地钻进病房。
  这男医生年纪看来和付夫差不多,有着颇能让文学少女倾心的清瘦身材和文静面相。
  进了屋,他手握着一块记录板,面无表情地来到付夫身旁:“41号床,现在情况怎么样?还痛不?”
  付夫一心想逃出去找白凌峰,于是嬉皮笑脸地应付了一句:“医生,我不痛了——让我出院吧。”
  “出院?”男医生一声冷笑,“你这就叫做‘打了杜冷丁忘了蛋痛’——看你的情形,百分之九十九是肾或尿道长了结石。现在快到门诊楼去,做个三维彩超确认一下。”
  “结石?”付夫又一愣,忽然想起之前孙景给自己做的诊断,心里不禁一紧。
  “要住院么?”他急急问道。
  男医生闻言,冷冷地笑道:“看情况吧——要是结石不大,你可以自己排出来,但是如果结石堵住了你的泌尿系统,恐怕就要进行手术了。因为如果不手术,你每次小解都可能会很蛋疼。”
  听到这个结论,付夫有些郁闷地“哦”了一声,心里不住地念叨“在‘吸血犬’案这么关键的时刻,本帅哥却因为结石住了院——这糗事要传了出去,我还有脸在记者圈混么……”
  斜眼盯着满面郁闷的付夫,男医生还当他是有什么顾忌,于是挤出一个很生硬的笑容,低声劝道:“这个手术很简单,就是划开你的某条输尿管或者尿道,然后再把结石取出来就行了……费用也不高,6000到10000元就能搞定。”
  听到男医生的劝慰,付夫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戏谑道:“这位医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像你这么安慰人的,恐怕人家听了更要蛋疼。”
  男医生一愣,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不要磨蹭了,快到门诊楼做彩超去。”
  付夫有些悻悻地摆摆手,又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同样冷声道:“等下吧,反正刚打了一针杜冷丁——现在我正在等一个人命关天的电话。”
  “人命关天?其他人的命关天,自己的命就不关天了?”男医生有些恼了,用命令的口吻低声道,“快去!”
  见医生动了怒,付夫也不敢再叽歪——毕竟,人家这也是为了自己好。
  他于是慢悠悠地滑下床,再慢悠悠地穿上拖鞋,伸手就欲打开床边的柜子取钱包。
  这时,男医生瞥了一眼病房,又问道:“你家属呢?”
  “家属?”付夫不禁想起了恋人常瑞廷,于是随口答道,“在首都当‘黑超特警’呢……”
  见付夫又开始不正经,一旁的主管护士插话道:“刚才不是有一个女生送你来的么?长得还挺漂亮……”
  付夫“咦”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是被孟小雨给送进医院的,于是又摇了摇头:“那不是我家属,就一朋友——医生,话说等会做了彩超,小的我能不能请一天假到外面放放风?我是真有急事啊……”
  男医生冷哼一声,转身就准备出门:“你快去做检查,检查结果不用你去取,检验科会送到住院部——如果确定要住院,今天你就要开始忌口,不能吃腥辣刺激性食物……”
  “行了行了,您快忙去吧——外面还有不少人等着您悬壶济世呢。”付夫很不客气地摆摆手,俯身准备继续掏钱包。
  这时,病房门口忽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嚷嚷:“付记者,你下床了?快躺回去好好休息——”
  闻声,付夫转过身一瞧,就见孟小雨正努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挤过挡在门口的医生护士钻进房里。
  看到孟小雨,男医生忽然一愣:“小雨,你怎么……?”
  闻言,孟小雨愣愣地转过头,很快就从人群里辨认出了男医生。
  “战学长!原来付记者的主治医生就是你啊?太好了。”她尖声嚷嚷道。
  说着,她忽然很亲密地挽住这个姓战的男医生的胳膊,转身向付夫介绍道:“付记者,这位是我的师兄战歌,他毕业后就在学校附属医院工作了。”
  “哟,战歌,好霸气的名字啊。”付夫眯缝着眼讪笑道,伸手跟战歌握了一下,“战医生你好,我是三喜市杂志社的付夫。”
  跟付夫握了手,战歌已经是面红耳赤。
  “看不出来,这个战医生对孟小雨的亲昵动作很不适应呢。”付夫阴笑道。
  这时,孟小雨又插话道:“对了,付记者,战师兄读研究生时也选修过孙老师的病理学课程,他也算是孙老师的得意门生——他跟之前你和孙老师谈过的张奋斗张大师兄也见过面,好像还一起参加过什么活动。”
  说着,孟小雨转头朝战歌一阵媚笑:“我说的没错吧?”
  战歌点点头,表情依旧紧绷。
  “哦,原来你也认识张公子啊。”付夫应酬般地问了一句。
  “嗯……”战歌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轻声道,“张师兄跟我同岁,也算是略有交情,但是毕竟像他这样的医学天才还是很忙的,平时我们也很少联系。就只有去年,他和他一个朋友组织我们附属医院的医生到他们家养老院慰问时,他跟我才一起相处了两三天。”
  “他还组织你们到‘夕阳乐园’慰问?张公子还真是热心啊。”付夫笑道,正欲再寒暄两句,也好凭借孟小雨的面子顺手把出院的事给办了,却听到手机一阵尖叫。
  低头一瞧,发现是崔莹燕来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崔莹燕妩媚的声音立即响起:“英俊的付记者,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
  “崔美女,你等下再嚷嚷。”听见是崔莹燕,付夫低声念叨了一句,急急朝面前的战歌和孟小雨摆了摆手,旋即抬脚钻出了病房。
  来到一个僻静处,付夫冷笑道:“崔美女,有什么好消息,跟我分享一下吧。”
  崔莹燕却并不慌着说正事,而是娇嗔着对付夫说:“你现在哪里呢?怎么东绕西绕的,跟做贼一样,还让我等这么久。”
  付夫讪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崔美女亲自来电话,莫不是你查到了‘养狗的’本尊是谁?”
  却不想,崔莹燕竟然“嘻嘻嘻”笑了起来。
  “英俊的付记者,本娘子倒也不确定这个线索对你有没有帮助——但是,它至少可以说明,胡大鹏并非你之前在酒吧所说的那样,不具备完整的作案动机。”

  六十五.

  当崔莹燕清脆的声音飘进耳际的时候,付夫心里也被挑逗起了巨大的好奇。
  “哦?崔美女,既然你掌握了这么牛逼的线索,何不道来与我听一听?”他强自镇静地笑道。
  “你还真是冷淡呢。”对付夫还算平静的回答,崔莹燕好像略略有些失望,在电话里轻叹了一口气,娇声道,“今天上午一上班,我就按照跟你的约定,到养老院探听和胡大鹏有关的情况……”
  这天清晨,崔莹燕很早就来到“夕阳乐园”,然后就一头钻进办公室,启动电脑登录了养老院内部办公系统,然后就开始从近到远地查看各种文件、内部新闻和上报信息,从中寻找和胡大鹏有关的线索。
  在张氏企业内部,胡大鹏的职务是集团行政总经理——虽然坐拥这样的高位,一向以纨绔贪玩著称的胡大鹏却对企业管理从不上心,总是把管理事务全推给吴品,自己则拉着张奋斗到处花天酒地。也因此,他到集团旗下各大企业去得很少,更别说并不属于盈利部门的“夕阳乐园”了。
  在办公系统里查了三个小时,崔莹燕仅找到了一些“集团行政总经理胡大鹏莅临养老院视察”之类的内部宣传新闻。
  “看来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真讨厌。”崔莹燕意兴阑珊地点着鼠标,心里开始琢磨要不要到老年公寓里找一些老人套点话。
  就在这时,又一条内宣新闻钻进了崔莹燕已有些慵懒的双眸。
  这条新闻是一年半之前发的,标题是《胡大鹏总经理播撒爱心,养老院二老人体会温情》。
  见到这条新闻之初,崔莹燕也没觉着有什么价值,于是顺手点开,准备秒上一眼就关机。
  却不想,就是这一眼,竟然让她发现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听到这里,付夫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新闻里说了什么?”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语气,低声问道。
  “哟,付记者终于有兴趣啦?”崔莹燕娇嗔一声,继续道,“新闻里说,胡大鹏前年初到‘夕阳乐园’慰问时,结识了一对入住养老院的老夫妻。一摆谈,他们竟然很谈得来,于是胡大鹏当场就将两位老人认作义父义母。此后六个月,他三天两头就跑到养老院找老人,有时给钱又是送东西,很是殷勤。而且,他每次来都比较低调,好像是为了掩人耳目……”
  “胡大鹏在‘夕阳乐园’认了干爹干妈?”付夫低声惊呼出来。
  “对。看到这条新闻之后,我立即找到一些同事和相熟的入住老人询问,果然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崔莹燕的语气也有些兴奋,“一直到六个月后,养老院的管理层才听说了这件事,于是立即派行政人员找到那两位老人收集素材,发布了这篇自吹自擂的宣传稿。”
  说到这里,崔莹燕停了一停,好像喝了一口水,这才又继续说道:“再往后,胡大鹏依旧频频到养老院陪干爹干妈,又是一起包饺子又是一起吃年夜饭,弄得真跟一家人一样……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他的干爹参加了‘优惠保健’……”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猛然一震。
  崔莹燕却毫无察觉,依旧在电话里娓娓道来:“胡大鹏的干爹因为患有心血管疾病,于是在去年初参加了‘优惠保健’。却不想,在接受了第一期优惠诊疗之后,他就开始出现‘抬手疯’……”
  听到这里,付夫心里的震惊已经如江海怒涛一般滚滚而来。
  他急急将手伸向裤兜,想掏根烟镇静一下情绪。
  这一掏,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裤子并没有裤兜。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正穿着病号服,于是只能有些悻悻地收回手,轻声问道:“崔美女,那对老人叫什么名字?”
  “哟,今天我太激动,竟然都没给付记者说这个……”崔莹燕盈盈一笑,轻声道,“男的叫王长清,女的叫陈明昭,两位老人退休前都是小学教师,因为膝下无儿无女,快八十岁的时候才住进养老院。”
  闻言,付夫“哦”了一声,笑道:“崔美女,请继续。”
  崔莹燕柔美的声音继续响起:“出现‘抬手疯’之后,王长清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下来。听到这个消息,胡大鹏到养老院来得更勤了,还花了不少钱请名医给干爹治疗,却还是没能留住王长清——今年初,王长清因为全身器官衰竭去世。”
  “今年?”付夫品味着崔莹燕刚才的话,双眉渐渐皱成了“川”字。
  崔莹燕很认真地回道:“对。王长清去世之后,胡大鹏抱着陈明昭痛哭了一天一夜,还亲自掏钱给王长清办了一场很隆重的葬礼——据说他还亲自护送王长清尸体去了火葬场,又亲自把干爹的骨灰送了回来,到城南陵园寻了一处风水宝地,这才把干爹风光大葬。”
  听崔莹燕说到这里,付夫竟生出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如此……崔美女,你说得没错——这个线索,很可能就是证明胡大鹏杀人动机的关键证据。”他低声道。
  却不想,崔莹燕却很自信地接了一句:“不,付记者,本娘子想说的,并不仅此而已。”
  “你还有什么线索?”付夫一愣,急急问道。
  “你也太小看我了。”崔莹燕一声冷笑,“你猜猜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闻言,付夫有些恼,不禁低声吼起来:“崔美女,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你卖关子的时候么?”
  听到付夫毛了,崔莹燕也不再啰嗦,嬉笑了两声后继续道:“王长清去时候,陈明昭很快也出现了‘抬手疯’——原来,老太太也于今年初参加了‘优惠保健’。”
  “靠,这真是大新闻啊!”付夫大喜,朝手机一通嚷嚷,“崔美女,你竟然找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真不愧是闭月羞花的大美人。”
  听到付夫毫无原则的巴结,崔莹燕仿佛也很受用,很傲娇地说道:“付记者,看来本娘子提供的信息还有些用吧?现在,你还认为胡大鹏的作案动机不足?”
  “当然不了。”付夫笑道:“崔美女提供的线索说明,早年失去双亲的胡大鹏,很可能将王长清和陈明昭二老当作了替补父母,将自己不能对亲生父母尽到的孝心全部用到了王长清夫妇身上。当二老相继参加‘优惠保健’、王长清也因此不幸去世后,胡大鹏很可能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优惠保健’的真相——他可能因此心生怨念,于是制造出‘吸血犬’这种恐怖生物,对‘优惠保健’主谋张烈钧以及贾田等相关利益人发动了报仇袭击……”
  “付记者果然是名侦探啊。”崔莹燕又是盈盈一笑,很温柔地说道,“现在,可以确定胡大鹏就是‘养狗的’了吧?”
  “对。”付夫笑着点点头,也很温柔地回道,“崔美女,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报答你。”
  听到付夫这话,崔莹燕原本轻松的语气忽然凝重起来。
  “付记者,不必了。”她有些幽怨地说道,“你帮我查明了我爸的死因,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了吧。”
  闻言,付夫一愣,有些怜悯地道了一声“保重”,旋即就准备收线。
  却不想,崔莹燕忽然又轻声说了一句:“说句实话,我倒是真心不愿意你们把‘养狗的’找出来……”
  听到这话,付夫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道了声“再见”。
  “再见。”崔莹燕也温柔地回道。
  放下手机,付夫这才发现,刚才这通电话竟然打了二十七分钟。
  “靠,等会又要被战医生念叨了。”付夫讪笑了一下,转身朝病房迈出了脚。
  大伙都好啊,付夫我身心俱疲地来更新了,这段时间真是累得遭不住了,不过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更新的,希望能给大伙的宅居生活送来一点点乐趣,大伙要注意自我防护,祝康泰,下星期天见。
  六十六.

  回到病房后,付夫并没有看到战歌,孟小雨则一个人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
  “小雨,战医生呢?”付夫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肩并肩地坐在孟小雨身旁。
  “付记者,你一个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孟小雨答非所问,“战师兄领着护士查房去了,他还特别叮嘱我,让我陪你到门诊楼做彩超……”
  听到孟小雨的话,付夫苦笑了一下:“小雨,等会我自己做就行——今天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快回去上课吧。”
  孟小雨却很耿直地摆了摆手,笑道:“没事,今天下午我没课,再说孙老师也叮嘱让我照顾好你,付记者你别客气。”
  闻言,本想支开她逃出医院的付夫一下没了话茬,于是“哦”了一声。
  这时,孟小雨却放下手机,满面媚笑着凑近付夫,用一种很三八的声音说道:“付记者,刚才我百度了一下你——你可是三喜市大名鼎鼎的名记者呢。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指导指导我哟,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办我们系的系刊,要是办好了综合考核可以加分的……”
  接下来八九分钟,孟小雨就这么稀里哗啦地念叨着。付夫满脑子都是“吸血犬”和胡大鹏,根本没心情跟她胡扯,于是在脸上勉强维持着职业化的笑容,心里却叫苦不迭。
  又耐着性子听孟小雨叨叨了一通他们系里“某某系花把某某系草蹬了”以及“某某女生恋上了某某男老师”之后,付夫终于忍不住了。
  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有些悻悻地笑道:“小雨,我看我还是到门诊楼把彩超做了吧……”
  “太好了,我陪你。”孟小雨也如小鸟般跳了起来,笑道。
  付夫苦笑着点了点头,从柜子里掏出钱包,转身和孟小雨一起出了门。
  出了病房,两人肩并肩穿过住院部长长的过道,朝电梯慢慢踱步而去。
  沿途,不少得了泌尿生殖疾病的病号和两人擦肩而过。付夫身旁青春靓丽的孟小雨,不时引得一些男病号侧目。还有一些男人在看到孟小雨,旋即又用颇有些嫉妒的贼眉鼠眼瞥了一眼付夫,那表情就像在说:“小胖子,你艳福不浅啊……”
  察觉到周围路人异样的眼神,付夫心里戏谑道“淫棍们,下面都出问题了还打望?当心变成不育啊……”
  在心里这么胡乱叨叨着,付夫忽然觉得有一点惆怅。
  他想起了恋人常瑞廷。
  “话说,我也有好久没和她一起肩并肩地逛街了。这么些年了,我竟然就跟她见过一面,还特么是因为工作……”付夫心里对自己说着,眼神也不禁温柔起来。
  一旁的孟小雨仿佛察觉到了付夫情绪的微妙改变,忽然转头盯着他笑道:“付记者,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付夫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心里也开始叽歪“都说女人是纯感性生物……这话说得很真准”。
  话说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电梯门前。
  “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你倒是说话啊。”孟小雨按下电梯键,又问道。
  “早就有了。”付夫被她逼得有些恼,苦笑着说。
  “哦。”孟小雨闻言好像有些失望,“原来好男人还真是都被预订光了呢。”
  看到她这表情,付夫反问道:“妹子你莫非还没找到男朋友?”
  “嗯。”孟晓宇有些怅然地点点头,“系里的男生都是直男——你也知道,理科男大部分都不解风情……”
  听到这话,付夫心里忽然冒出了张奋斗的模样,心说“理科男也有解风情的啊,比如说张公子……要不,我就顺手撮合撮合他们俩得了,就算是报答她今天对我的救命之恩……”
  整这么胡乱琢磨着,付夫耳畔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电梯到了。
  电梯门慢慢滑开,七八个人立即钻了进去。
  付夫和孟小雨也抬脚钻进了电梯。
  来到一楼,孟小雨领着付夫直奔不远处的门诊大楼。
  来到位于门诊楼一楼的候诊大厅,她很殷勤地帮付夫挂了号,又陪他来到放射科做彩超。
  见到她帮自己忙里忙外,付夫心里也生出些感激之情:“莫看这妹子挺三八,但心肠还是很热和的——等我做完‘吸血犬’这篇稿子,还是介绍两个好男人给她吧……嗯,张公子就挺适合的——对,就这么定了。”
  在心里张罗着孟小雨和张奋斗的终身大事,付夫也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放射科门口。
  排队的人不多。
  “可能要等一会了。”付夫瞧了瞧排在自己前面的三四个人,转身和孟小雨寻了一张长凳坐下。
  却不想,付夫刚坐定,手机又尖叫了起来。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按下接听键,他耳畔立即响起了白凌峰急吼吼的声音——“付记者,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准备给你打电话,掏出手机才看到手机没电了……”
  “老大哥,你总算是来电话了!”听见是白凌峰,付夫也激动地跳了起来。
  在孟小雨充满惊异的目光中,付夫握着手机嚷嚷道:“有什么好消息,跟小弟分享一下吧。”
  “哼,绝对让你嗨得飞起!”白凌峰很罕见地蹦出一句潮语,急急道,“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我们刚检查了‘吸血犬’尸体的结构,发现这狗的胃被人摘了,又在原本是胃的地方植入了一个金属盒子。刚才薛法医对这个箱子进行了初步检查,发现这个箱子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因此并不具备消化食物的功能,反而和采血站的血液保存箱很像。这证实了你之前的一个观点——那就是‘吸血犬’之所以采取吸食人血这种独特的袭击方式,很可能真的不是单纯的报复行为,而是为了收集……人血!”
  听到这话,付夫忽然想起之前和孙景聊天时谈到的“移植复活实验”,心里不禁一阵激动。
  他习惯性地想伸手掏烟,忽然想起自己穿的是病号服,于是有些郁闷地收回手,讪笑道:“白队,小弟也有一个好消息——你知道‘吸血犬’为什么要收集人血么?”
  “怎么?这个你都知道了?”白凌峰在电话里一声惊呼。
  “也不算查清了,但是结合今天我对孙景的采访,小弟得出了一种可能性比较大的推论——要不要有奖竞猜一下,小弟的推论是什么?”付夫很显摆地说道。
  “付夫,我的亲哥!”闻言,白凌峰已经开始嚎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卖关子个屁啊,求你快说吧!”
  付夫“嘻嘻嘻”一笑,吐出了一句让白凌峰极度震惊的话:“‘吸血犬’之所以收集人的血液,很可能是希望让某人通过头颅移植复活……”

  六十七.

  付夫说出这话后整整三十秒,白凌峰惊得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让某人……复活?”良久,他才重复了付夫的话,语气中充满了惊异。
  “想必现在白队已经一脸懵逼了吧。”听到白凌峰的念叨,付夫想着,瞥了一眼身旁满脸好奇的孟小雨,旋即说道,“白队,你现在哪里?电话里说这事不方便,小弟过来找你当面详谈。”
  闻言,白凌峰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急急道:“我来找你,你等着!”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付夫低声抱怨道:“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电话挂得这么快——他怎么不问问我在哪?”
  放下电话,付夫耳畔旋即响起一声轻唤:“付记者,轮到你了。”
  一转头,就见孟小雨正手指不远处的彩超检查室,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白队到这里还要点时间——也好,现在就把彩超做了吧。”付夫琢磨片刻,笑着对孟小雨点点头,起身钻进了彩超室。
  刚迈出两三步,付夫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急急转过头,就见孟小雨正以小碎步紧跟在自己身后。
  “妹子,你这是?”付夫急急问道。
  “付记者,我要陪你做检查啊。”孟小雨一脸清纯地说道。
  “……”付夫一怔,愣了老半天才苦笑道,“这个不好吧……我可是来检查泌尿系统的——也就是说,我要脱裤子。再说了,人家彩超室不让外人进……”
  “这有啥?妹妹我可是学医的,而且还是孙老师的学生,彩超室的哥哥姐姐会给我面子的——付记者,你堂堂一个名记者,该不会不好意思吧?”孟小雨阴笑道。
  “这跟你学什么关系不大吧?男女授受不清,懂不?”付夫反问道。
  “那就是不好意思了?”孟小雨阴笑依旧,“本来我还想帮医生看看付记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既然付记者不好意思,那就算了吧——我就在门口等你。”
  “这妹子,把我当小白鼠了吧?”付夫有些悻悻地想着,逃也一般钻进彩超室。
  …………
  很快,检查完毕,付夫两三下整理停当,从彩超室钻了出来。
  一直等在门口的孟小雨立即迎上来:“付记者,现在去哪?”
  付夫被她缠得有些腻歪,有些生硬地说道:“回病房吧,还能去哪?”
  孟小雨却不以为意,嬉笑道:“检查结果出来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我陪你参观参观我们学院的附属医院,这里可是三甲医院呢。”
  说着,她伸出双手朝付夫凑过来,见势就要搂付夫的胳膊。
  付夫苦笑着将身子一侧,很礼貌地避过了孟小雨的两条玉臂,冷声道:“小雨,你该回去上课了!等一会有朋友来找我,我们要谈一些不方便公开的事……”
  听到付夫有些生硬的语气,孟小雨小嘴一撅,有些失望地念叨道:“原来,付记者是觉得我烦啊……”
  看到她这副表情,付夫心里不禁一阵嚷嚷“就是烦你啊,看不出来么”,嘴巴里却很真诚地连连说道“没,没觉得你烦”。
  孟小雨旋即破涕为笑,立即又得寸进尺地凑过来:“付记者,那至少让我陪你回病房吧?”
  付夫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于是又如恋人般,肩并着肩朝住院部走去。
  回到病房时,付夫不禁一愣。
  他的病床上,赫然摆着一个巨大的水果篮子——果篮之大,以至于占满了半个床面。
  果篮里,还躺着一张系着粉红色绸缎的贺卡,贺卡上写着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付记者早日康复。”
  “这……这不是白队的笔记么?”付夫讪笑道,“这老头子竟然真找到这来了。”
  看到果篮,孟小雨“哇”的一声惊呼,旋即笑眯眯地朝付夫挤了挤眼:“付记者,这是你女朋友送的吧——还选粉红色,真是一颗炽热的少女心呢……”
  “少女心个毛……明明就是老头心!”付夫狠狠念叨着,抬头在病房里瞄了一圈,“这老头,又跑哪去了?”
  正寻找间,付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嚷嚷声:“付记者,总算是找到你了!”
  一转头,就见满面笑容的白凌峰正张开双臂朝自己奔来,就像要拥抱自己一般。
  见他这阵仗,付夫吓得连连后退:“白队,你这是……找到‘养狗的’让你嗨过头了?”
  这时,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不是嗨过头,是蠢到头了。”
  付夫一愣,急急抬眼越过白凌峰——就见他身后,卢海波正交叉着膀子盯着自己讪笑。
  “卢处长,你也来啦!”付夫激动地伸出手,和二人紧紧握了一下。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付夫笑问。
  “付记者,我堂堂一个刑警队长,要找个人还不简单?”白凌峰笑道。
  “一向老成的老白头竟然学会显摆啦——看来找到‘养狗的’对你的刺激很大啊。”卢海波戏谑了一句,转头对付夫笑道,“付记者,刚才我们联系了三喜市医学院老年保健系办公室,听说你突然结石发作住了院,于是直接从河东区勘察现场到这来看你。这不,刚才到病房里见你没在,于是老白硬要拉着我到楼下吸烟区抽烟去了。”
  闻言,付夫笑了笑,又问道:“抓捕怎么样了?”
  白凌峰接话道:“已经全面部署下去了——昨天深夜胡大鹏从张府失踪后,他的家和办公室就已经被抄了。目前,外勤刑警和技术队已对胡大鹏的同事、朋友以及远近亲属进行了布控,还全面部署到了三喜市各大机场、车站和内河航运站点。胡大鹏一冒头,就会立即进行抓捕!”
  “白队英明。”付夫闻言巴结了一句,正想再问点什么,却发现卢海波忽然眼睛一亮。
  “付记者,这位是?”卢海波盯着站在付夫身旁的孟小雨,阴笑着问。
  付夫苦笑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孙老师的学生孟小雨——今天采访结束后,我结石突然发作,就是她送我到医院的。”
  “哟,美女,你好你好。”卢海波立即笑着伸出了手,一面和孟小雨握手,一面还朝付夫挤眉弄眼。
  对卢海波的三八表情,付夫完全嗤之以鼻:“卢处长,你莫想歪了——要是我在这里乱搞,我婆娘一定会指挥八百黑衣人从首都冲过来阉了我。”
  卢海波是知道付夫婆娘的本事的。听到付夫这么说,他也就讪讪一笑,不敢再叨叨了。
  这时,白凌峰抬手看了看表,急急道:“哟,快十二点了——咱们先找个地吃饭,顺手把正事也谈了。”
  “好。”付夫答了一声,转头对孟小雨说,“妹子,今天真是有劳了——等会我和这两位朋友要谈点事,你先回去上课,等我空了请你吃饭。”
  听到刚才三人谈话的内容,孟小雨本来已经被勾起了三八的欲望。但是看到付夫严肃的眼神,她也只好点点头:“好,付记者,今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说着,她小跑着钻出了病房。
  盯着孟小雨的背影,付夫转头对卢海波和白凌峰说:“两位领导,咱们到医院的食堂边吃边谈。”
  闻言,卢海波和白凌峰点点头,三人随即一起直奔医院食堂。
  大伙都好啊,付夫我刚交了稿,快累趴下了。这段时间真是非常时期,天天都连轴转,不过也收获很多感动啊。希望大伙都一切安好,下个星期天见,嘻嘻嘻。
  六十八.

  八九分钟后,三人来到了医院食堂。
  正是饭点。占地面积约2000平方米的食堂里人潮滚滚。升腾着饭菜热气的售卖服务窗口前,近千人汇集成的长龙正在慢慢盘旋。医院职工服务窗前,已经聚集了一两百名身穿白褂子和天蓝色制服的医生护士。一旁的对外服务窗口前,则站满了行动迟缓的病号和或焦急或镇定的家属。
  “人还不少啊。这么挤,等会说话也不方便。”盯着慢慢盘旋的长龙,卢海波有些犹豫。
  付夫的目光也迅速在食堂里转了一圈,随即抬手指着不远处笑道:“那有包厢。我们到包厢里详谈。”
  “好。”白凌峰满意地点点头,抬腿就朝包厢奔去。
  和大堂里的人山人海不同,食堂里一字排开的包厢基本上都还空着。
  付夫等人寻了靠卖菜窗口比较近的一间,钻了进去。
  一进包厢,卢海波就很善解人意地说道:“付记者、老白头,你们先谈着,我去点菜。”
  说着,他就钻出了房间。
  “这个卢处长,还真是细心人啊。”付夫笑着,转头对白凌峰说,“白队,我们开始吧。”
  闻言,原本神情轻松的白凌峰立即严肃起来,凑近付夫说道:“付记者,刚才你电话里说的……可能么?”
  “你是说‘复活’?”付夫反问道。
  “嗯。”白凌峰皱着眉点了点头,“我也知道你曾经做过不少很诡谲的调查采访——但通过收集血液让人类复活,这个听起来还是太……科幻。”
  看到白凌峰惊异的表情,付夫很自信地笑了笑,蹦出一句很高深的话:“老大哥,所谓科幻和科学的界限,实际上就只是存不存在可应用的理论和技术。”
  听到这话,白凌峰不禁一愣,嚅嗫道:“付记者的意思是说……能让人复活的技术——真的存在?”
  “恐怕是这样。”付夫轻声回道,习惯性地伸手想掏烟,又忽然想起自己把烟盒放在病房里了,于是嬉皮笑脸地将手伸向白凌峰,“白队,有烟没?”
  面对付夫的嬉皮笑脸,正处在极度震惊之中的白凌峰当然不屑一顾。他愣愣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整个塞到了付夫手里。
  “哟,白队真是太耿直了。”付夫假意惊呼道,讪笑着掏出一根点燃,又给白凌峰递了一根。
  “也给我一根。”这时,卢海波已经点好饭菜回到了包厢,笑嘻嘻地对付夫说道。
  付夫又递了一根给他,随即正色道:“白队、卢处长,刚才小弟所说的绝非虚言——今天孙景教授对我说了,通过人体器官移植让人复活并不是不可能……”
  听到付夫这句话,卢海波脸上旋即也浮出了和白凌峰相同的表情。
  “真的有能够让人复活的技术?”卢海波惊声道,“付记者,快、快给我们说说吧。”
  付夫吸着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十分钟,他将今天上午从孙景那里听来的关于“复活实验”的一系列研究成果,以及胡大鹏和王长清陈明昭夫妇的事全部道与了两人。同时,也介绍了“华佗膏”这条线索的调查情况。
  听到付夫的介绍,卢海波和白凌峰面面相觑,眼睛里盈满了惊异,以至于对端菜进来的服务员都完全无视。
  “先生,你们的饭菜好了,请慢用。”服务员走过场一般地念叨了一句,斜眼瞥了瞥面前三个表情诡异的客人,旋即知趣地退出了包厢。
  之后又愣了好一会,卢海波才自言自语般说道:“太神奇了……以前我在公安大学选修医学史的时候,也接触过历史上一些关于人体复活的内容……当时就觉得,他们虽然从科学层面提出了可能的实践方向,但是后来都证明,这些方向根本行不通啊……而且,胡大鹏就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让他利用前沿医学复活某人,这可能么?”
  闻言,付夫耸了耸肩,轻声道:“这个推论是比较玄乎——但是要证明却并不难。”
  “哦?”卢海波和白凌峰异口同声,“怎么证明?”
  面对二人这个问题,付夫深深吸了一口烟,和烟雾一起喷出一句话:“立即派人到南山陵园,看一看王长清的骨灰到底在不在墓穴里;另外再派一组人到江南殡仪馆,问一问当时参加王长清火化的工人,确认一下胡大鹏的干爹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骨灰。”
  听到付夫的回答,白凌峰条件反射般掏出手机,准备立即拨打电话安排部下跟进。
  这时,卢海波忽然插了一句话:“付记者,胡大鹏的干妈陈明昭也可以找来问一问啊?”
  闻言,付夫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刚才我说了,今年初陈明昭也参加了‘优惠保健’计划——经过第一个疗程的诊疗,她已经出现了‘抬手疯’,现在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还怎么配合调查?”
  卢海波失望地“哦”了一声,转头对白凌峰说:“老白头,安排一下吧。”
  白凌峰愣愣地点点头,拨出了副队长的电话——“李副队长吗,你立即派人到南山陵园和江南殡仪馆,查一查‘夕阳乐园’入住老人王长清火化的事……查什么?就查王长清是不是真的被火化了!”
  放下电话,白凌峰又深深吸了两三口烟,皱眉想了一会,旋即又拨出了一个号码——“叶所长么?张府现在情况如何?一切正常?很好,你安排一个所里的弟兄到‘夕阳乐园’找入住老人和工作人员问问,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胡大鹏和王长清陈明昭老两口的事。对,这老两口就是养老院的入住老人。有任何消息立即跟我汇报。”
  再次放下电话,白凌峰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满桌饭菜说道:“付记者、卢处长,菜都快凉了——吃了饭再从长计议。”
  听到“吃饭”二字,早就馋虫大动的付夫立即抓起筷子,大呼道:“哟,凉拌猪心、泡椒肉片、来凤鱼、农家回锅肉……卢处长,你真是我的好知己!”
  闻言,卢海波讪讪一笑:“以前我可是跟你吃过饭的,能不知道你的饭量口味?瞧你那怂样,快吃吧。”
  “好。”付夫嚷嚷了一声,旋即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卢海波也夹起一块凉拌猪心,笑道:“老白头,你也吃啊,愣着做什么?”
  白凌峰“哦”了一声,抬手举起筷子准备夹菜。
  筷子行到一半,却忽然停住了。
  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急声问付夫道:“付记者,刚才卢处长提了一个问题,我也还没想通——你说胡大鹏一个门外汉,到底是怎么想到利用前沿医学技术来复活自己义父的?就凭他一个纨绔子弟,他能做得到?”
  听到这个问题,正转战满桌碗碟的付夫连头都没抬。就见他飞快地将混合着凉拌猪心的白饭扒拉进肚子里,一面心不在焉地回道:“这个还用问?找帮手就行了嘛。”
  经付夫这么一说,刑侦经验丰富的白凌峰迅速认同了胡大鹏有帮手的观点:“付记者说得很对——从第一起‘吸血犬’案发后一直到昨天深夜,胡大鹏一直处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如果没有帮手,他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跑到不同地点发动袭击,更不可能假扮空调维修工人潜入区看守所做掉贾田……因此,他应该有至少一名帮凶。但是我没弄明白的是,这个帮手竟然不仅帮胡大鹏放狗杀人,还能帮他改造出‘吸血犬’。”
  “白队英明。”付夫笑道,“如果没有精通前沿医学技术的专业人士帮忙,胡大鹏不可能完成对‘吸血犬’的改造,更不要说运用医学技术复活王长清了。因此小弟认为,胡大鹏的帮手一定是一个医学高手。”
  听了两人的解释,卢海波也释然地点了点头:“有道理……但是现在新问题也来了——这个帮手到底是谁?还有,他和剩下的一条‘吸血犬’现在何处?”
  闻言,付夫忽然抬起头,阴笑着摆了摆手,再次蹦出一句让卢海波和白凌峰震惊的话:“卢处长,剩下的‘吸血犬’还不止一条。”

  六十九.

  付夫这话一出口,立即引来白凌峰和卢海波的惊呼:“剩下的‘吸血犬’还不止一条?”
  付夫阴笑着点了点头。
  “不可能啊。”白凌峰“啪”地一声将筷子放到桌面上,接口道,“昨天夜里,我们已经到张氏爱心宠物基地核查过了,当时经胡大鹏之手解救的‘巨人公爵’的确有八头,这个后来也得到了地下斗狗场老板的认定。但是根据之前出租屋一案的现场勘查结论,真正被改造成‘吸血犬’的‘巨人公爵’只有两头啊。”
  “不。”付夫轻猫淡写地否定道,“除了在出租屋出场的两头,应该还有一头‘吸血犬’。”
  “你的意思是说……‘吸血犬’一共有三头?”白凌峰惊问道。
  “对。”付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一面吃一面絮絮叨叨地解释:“被解救的巨型犬的确有八条,却不一定都被改造了——毕竟,要完成这样的改造手术,成本还是很高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胡大鹏应该从这些狗里选了三条最强壮的改造成了‘吸血犬’。”
  “哦?为什么会是三条?为什么不是一条或者四条?”卢海波又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付夫放下筷子,从白凌峰的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之后说道:“卢处长,你昨天才正式参加‘吸血犬’案的调查,可能有些细节还不是很清楚——昨天夜里,在邹光娣被袭击后,我和叶所长到张府保安监控室看到了‘吸血犬’从地板‘钻’出的监控画面,还听张府保安提到了胡大鹏散播的‘地狱犬’复仇理论……按照胡大鹏这个理论,‘吸血犬’就该有三头!”
  闻言,卢海波急急接口道:“付记者说的‘地狱犬’莫非是希腊神话里的三头巨犬?就是看地狱大门那个?”
  “对——卢处长果然是大才子。”付夫笑着巴结了一句,“李长利等人在出租屋被杀后,小弟就对‘吸血犬’的具体数量来了兴趣——你也知道,既然在出租屋一案中出现了两头‘吸血犬’,那么这种改造生物的数量就绝对不止一头。既然不止一头,又该有多少呢?顺着这个方向朝下想,我很快就得出了‘地狱犬’应该有三头的结论。”
  “我明白了。”卢海波恍然大悟,“希腊神话里的‘地狱犬’是一只有三个头颅的巨型犬。为了附和这个神话,胡大鹏就改造出了三只‘吸血犬’,以此来渲染‘地狱犬’复仇行动的……神秘仪式感。”
  “卢处长高,实在是高!”付夫又真诚地巴结道。
  这时,一旁的白凌峰忽然插话道:“为了附和一条有三个头的狗的传说,就改造出三只吸血的狗?这么折腾,有必要么?”
  “当然有。”付夫笑道,“白队,据我对胡大鹏的了解,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有些纨绔放纵,内心却比较脆弱敏感。长期在张烈钧的羽翼下仰人鼻息,就算生活锦衣玉食,他的心灵想必也是非常寂寞的。在结识王长清和陈明昭之后,他将二位老人当作了自己的父母,寂寞空虚的精神也由此得到了充实。因此,当王长清被‘优惠保健’残忍杀害、陈明昭也受到‘优惠保健’的威胁时,胡大鹏毅然决定展开报复,并且将这种报复视作一种神圣的仪式——既然是神圣的仪式,那么他将‘吸血犬’想象成替天行道的‘地狱犬’,并且为之赋予某些‘地狱犬’的特征也就不足为奇了。”
  闻言,白凌峰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冷笑道:“甭管胡大鹏是在搞什么仪式还是有多少条狗,等把他抓回来一问就全都明白了。”
  “也对。”付夫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继续埋头吃喝。
  刚把一堆青椒回锅肉吞进肚里,付夫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卢海波察觉到他的异样,急急问道。
  付夫却答非所问:“白队,你们在张府找到夹层或地道了么?”
  闻言,白凌峰一拍脑门,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哦,今天上午我们大部分技术队员都勘察假警车去了。现在叶华他们正在张府到处敲敲打打找着呢——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听到这个回答,付夫转头跟卢海波开玩笑道:“卢处长,刚才我们说的这个帮手很可能就藏在张府内部——这么关键的线索,你们市局技术队怎么也不派人增援一下?”
  面对付夫这个问题,卢海波眼睛里忽然闪过一种高深莫测的光,旋即苦笑道:“付记者有所不知,昨天夜里杨局长才突然给我下了命令,让我领着市局法医鉴证处的弟兄支援一下河西分局对‘吸血犬’尸体的勘察……至于市局的技术队嘛,局领导的命令是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
  “暂时?”付夫仔细品味着这个词,双眉迅速拧成了“川”字。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卢海波打了一个哈哈,旋即不说话了。
  很快,八道热菜、一道凉拌菜合一大盆热汤被一散而空,满桌碗碟都闪着刚刚洗过的光泽。
  付夫拍了拍迅速凸出的肚子,满足地嚷嚷道:“饱了饱了——卢处长,今天真要好好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卢海波很不客气地笑了笑:“要款待你付大记者,钱包薄了都没勇气来啊。”
  一行人慢慢钻出包厢,又朝住院部踱步而去。
  穿行在洒满冬日暖阳的医院主道上,卢海波忽然问道:“对了,付记者,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检查出来了没?”
  “听孙教授说,好像是肾结石或者尿道结石——具体结果还要等到彩超结果出来。”付夫说。
  “你可要保重哟。”白凌峰插话道,“现在‘吸血犬’案也算基本告破了,你也可以歇一歇了。”
  “明白,谢谢关心。”付夫很真诚地笑了笑,朝二人摆了摆手,“大案侦破在即,两位领导不必在我这里耗费宝贵时间——你们回去忙吧,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你们留步,我自己回住院部就行。”
  卢海波和白凌峰点点头,别过付夫转身径直朝医院大门奔去。
  …………
  回到病房,付夫打开巨大的果篮,将篮子里价格昂贵而又不怎么好吃的水果分给了同室的老头和中年大叔,然后就躺在硬邦邦的床面上,开始在电视和手机里享受极其珍贵的休闲时间。
  当时针来到下午两点的时候,病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战歌再次钻进了病房。
  “付记者,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左侧尿道结石,有轻微肾积水。”他对付夫急声说道。
  “结石和肾积水?严重么?”付夫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严重,小手术而已。”战歌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已经给你排了手术,今天下午五点就开始。”
  “这么快?”付夫惊声道,“今天中午我才吃了一大堆东西啊,不需要空腹么?”
  看到付夫惊异的表情,战歌紧绷着脸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今天上午小雨跟我说了,你是孙老师的朋友,因此给你开了一个后门……而且等到今天五点,你胃里的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开后门?这样不好吧?”付夫也低声回道,“万一有病人需要尽快手术怎么办?”
  “没事,现在科里住的都是一些轻病号。你就在病房里等着,等会有护士来给你做准备。”战歌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大伙都好啊,付夫我继续游走在巨大的三喜市,看到人们的生产生活一点点恢复正常,心里也挺高兴,希望大伙都保重,春暖花开的日子就快到了。好了,又是今天发稿后才更新,见谅啊,另外因为这部分文是抽空提前写的,因此才看到里面又有“讪笑”“阴笑”的用法,下次一定注意——话说付夫我平时还真挺喜欢坏笑的,嘻嘻嘻。亲们下个星期见了!
  七十.

  接下来一个小时,护士们频频来到病房,开始有条不紊地给付夫进行各种术前准备。
  其间,一个名叫华清的主管护师问付夫:“41号床,你怕痛不?”
  付夫嬉皮笑脸地回道:“华姐姐,小弟特别怕痛。”
  “好。”华清冷笑道,“等会我给战医生说一声,让他做手术的时候下手重点。”
  “华姐姐,小弟可没有得罪你啊。”付夫苦笑着嚷嚷。
  “哼,谁让你之前做检查那么磨蹭?小混球。”华清回道。
  这时,一旁一个身材粗大的小护士插话道:“41号床,听送你来的小师妹说,你不是名记者么?好像08年还到过汶川——既然都是名记者了,竟然还会怕痛?”
  闻言,付夫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一点满足,却也不禁苦笑起来:“妹子,名记者也是人啊……”
  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付夫,小护士“嘻嘻嘻”一笑,举起一个巨大的针头。
  “名记者,要打点滴了。”小护士冷笑一声,将针头抵近付夫左手静脉。
  “姐,你要轻点啊!”付夫嚷嚷道。
  嚷嚷声刚响起,立即就变成了嚎叫:“妈啊,好疼!”
  就见身材粗大的小护士已经把针头猛地刺进了付夫的皮肉。
  “哟,看来你是真的怕痛啊。”华清笑道,“行啊,等会姐姐就跟战医生说一声,给你加点麻药吧。”
  付夫捧着阵阵刺痛的左手,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个小时,华清忽然跑进了病房:“41号床,手术时间到了——快到麻醉室。”
  说着,她就和身材粗大的小护士一起奔到付夫病床两侧,迅速将轻巧的轮式病床推出了房间。
  来到同一层楼的麻醉室,一个鼻子上架着宽边眼镜的医生凑过来,对躺在病床上的付夫柔声道:“你好,现在要给你注射麻醉药了,等会手术过程中,你的下半身会被麻醉——请你侧卧。”
  付夫点点头,顺从地转过身子,侧躺在床上。
  很快,他就觉得麻醉师撩起了自己背后的衣服,套着塑料手套的手,开始在自己脊柱附近探查了起来。
  那种凉阴阴的接触感,让付夫身体一阵发麻。
  忽然,一阵冰冷的刺痛从后背传来。
  “啊!”付夫一声惊叫。
  “记者同志,刚才我没找准注射点,对不起啊。”眼镜麻醉师显然知道付夫的身份,很有些害怕地嚅嗫道。
  “没事,没事,医生你继续弄。”付夫苦笑道。
  麻醉师很讨好地笑了笑,又开始顺着付夫的脊柱摸索起来。
  片刻后,付夫又觉得背后一阵刺痛。
  有了上次的经验,付夫为了不让麻醉师又觉得紧张,于是强忍住没嚷嚷。
  却不想,付夫耳畔忽然传来麻醉师的低吟:“今天是碰到技术难题了——他的脊柱怎么摸不到接缝呢?”
  听到这话,付夫就觉得汗毛发竖,于是颤声问道:“医生,到底有什么问题?”
  麻醉师满含歉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记者同志,您腰部堆积了不少脂肪,脊柱连接部的麻醉点被包裹住了,针头打了两次都没打进去……”
  听到麻醉师的话,付夫登时哭笑不得,心里也对着自己一阵臭骂:“胖子,忙完这次你必须给老子减肥!”
  又过了片刻,背后再次传来一阵刺痛。
  “这下好了。”麻醉师的声音响起。
  闻言,付夫长出一口气。
  随后,麻醉师就和护士长一起推着付夫进入了手术室。
  巨大的无影灯下,头顶天蓝色无菌手术帽、身穿连体手术服的战医生已经就位。
  “付记者,这里还有感觉没?”他说着,抬手按了按付夫的大腿。
  “有点……麻。”付夫低声道。
  “这里呢?”战医生又按了按他的小腹。
  “也有一点麻。”付夫又说道。
  “麻醉起效了。”战歌对身旁的麻醉师和助理医生点点头,下令道,“手术开始。”
  根据之前制订的手术方案,战歌将用激光击碎结石,再在付夫被结石堵住的左侧输尿管插入一根导管,以此撑开输尿管,帮助轻微积水的左侧肾脏排出积水,恢复肾脏功能。
  手术开始后,战歌按照计划用激光击碎了付夫的结石,旋即开始将导管插入输尿管。
  却不想,导管刚刚进入付夫体内,这个身体结实如海军陆战队员的名记者就开始厉声嚎叫起来:“妈啊,好痛啊,遭不住了!”
  付夫的嚎叫声一起,战歌吓得赶紧停了手,又急急朝麻醉师勾了勾食指:“加注一倍麻药,半麻变全麻!”
  麻醉师急急点了点头,将一倍剂量的麻药注射进付夫身体。
  四五分钟后,战歌又伸手按了按付夫小腹,低声道:“这里还有感觉没?”
  “有……很麻。”付夫的脑子开始迷糊。
  “好……付记者,你属于痛感极其强烈的体质,手术过程可能比较痛苦——因此,手术过程中你可以跟我们谈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以此分散注意力。”战歌眉宇间渗出了细密汗珠。
  “做手术还能聊天?好……”付夫迷迷糊糊地说道,努力在有些模糊的思维里寻找话题。
  片刻后,他忽然冒出一个问题:“对了,战医生,今天我们刚见面时,你说你以前跟张公子一起到‘夕阳乐园’参加过……公益活动?”
  “付记者记性真好啊。”正埋头继续做手术的战歌低声道,“就是去年3月的事。当时我们附属医院到‘夕阳乐园’进行了三天义诊活动。这个活动就是张师兄组织的,他真是好人啊。”
  “对……张公子外表上看婆婆妈妈的,很有些娘,但是内心非常细腻,也算是一个柔情男儿。”付夫觉得阵阵困意袭来,呓语般念叨着。
  “付记者看人很准啊。”战歌直起身子让护士擦了一把汗,又埋头继续做手术,“不仅细腻,他也是可靠实诚的人——就说那次义诊活动吧,他还和他的表哥做了一件大好事呢……对了,他表哥叫胡什么来着?”
  “胡大……鹏。”付夫低吟着,“这两个公子哥……他们做什么好事了?”
  “当时,他们结识了养老院里的一对老夫妇,张公子跟他们很投缘,还当场把二老认作义父义母。”战歌说着又站直身子,又让护士擦了一把汗。
  “哦……”付夫脑子又一阵发沉,眼皮也渐渐合上。
  在即将进入梦乡之际,一道光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在那道明亮的光芒中,一只体大如牛犊、浑身黑亮毛发的巨犬正朝他飞奔而来。
  在巨犬背上,还驮着一个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
  当巨犬冲到眼前,那个年轻男子的长相也在付夫眼前清晰起来。
  这个人,就是柔情如水、心地善良的医学天才张奋斗。
  “你说什么?”付夫赫然睁开双眼,大声喊叫起来。
  战歌被吓了一跳,急声道:“付记者……你这是麻醉造成的……副作用?”
  “我脑子清醒得很!”付夫嚷嚷道,“战医生,刚才你是不是说,去年初在‘夕阳乐园’认二老作干爹干妈的……并不是胡大鹏?”
  看到付夫急切的模样,战歌差点以为他会从病床上面跳起来,于是急急回道:“对……当时认老人作亲的是张奋斗啊。”
  闻言,付夫疯了般吼叫道:“快让我打个电话!求求你们,我必须通知老白头他们一件大事!”

  七十一.

  付夫喊声响起之际,战歌和其他医生护士全都愣住了。
  一两秒后,战歌才厉声说道:“付记者,我当了十年医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你正在做手术!再说了,在手术及使用通讯设备会影响医疗仪器……”
  看到战歌有些动怒,付夫却毫不畏惧,据理力争道:“战医生,这个电话涉及到一起连环谋杀案的侦破,如果打迟了,很可能会让重大嫌疑人逍遥法外。”
  见付夫准备继续闹腾,战歌再次冷声呵斥道:“这里是医院,就得按医院的规矩来!再怎么重要的事情,也得放到手术后再说!”
  战歌的态度极其坚决,付夫也不好再叽歪,有些悻悻地住了口。
  重新安静下来后,付夫圆瞪着双眼,紧紧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脑子里全是各种关于张奋斗的可能性——
  “真是没料到啊,张公子竟然也参加了结干亲,而且听战医生的意思,他还是‘主谋’……莫非他就是胡大鹏的帮凶?”
  “不,刚才战医生说了,和两位老人结干亲,是由张公子主导的——这也就是说,他为两位老人复仇的动机……很可能比胡大鹏还大。”
  “既然动机较之胡大鹏更充分,同时又拥有深厚的医学技术功底,那么张奋斗在‘吸血犬’案件中的作用,可能就不仅是从犯了。他很可能是和胡大鹏平起平坐的另一主谋,甚至还……”
  …………
  就这么胡乱琢磨着,随着体内的大剂量麻醉药渐渐生效,付夫脑子运转得也越来越慢,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看到天花板上的无影灯慢慢变大,逐渐占满了整个视线,就像一颗滚烫的太阳。
  在“太阳”跳跃的光芒里,张奋斗又蹦了出来。
  就见他满面和善笑容,急急朝付夫飞奔而来。
  一面跑,还一面挥动着双臂,像是在朝付夫热情地打招呼。
  奔到近前,张奋斗忽然平地起跳,融入了背后绚丽的光芒之中。
  付夫急急抬起头,有些迷茫地喊道:“张公子,你跑哪去了?”
  这时,绚丽的光芒间响起张奋斗的声音:“付记者,我不在这么?”
  付夫眯缝着眼,一脸懵逼地盯着“太阳”,高声道:“哪里啊?看不到你呢?”
  “在这里!”张奋斗猛然一声大吼,一个身影再次从光芒中出现。
  付夫抬起头眯缝着眼观瞧着。
  忽然,他愣住了。
  就见那个再一次从光芒里窜出的身影,竟然已经不再是张奋斗,而是一头体大如牛犊的黑色巨犬!
  巨犬就如一片乌云,从半空中呼啸着朝付夫扑来。在扑倒付夫的一瞬间,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布满利齿的嘴巴里伸出了一根细细的金属管……
  “啊!”付夫惊恐地抬起双臂,放声惊叫了起来。
  “付记者,你喝麻醉喝高了?”一声呼唤忽然响起。
  “狗、狗、狗啊——”付夫发疯般扭动着身体,却感到身上就像被套了锁链,不能动弹毫厘。
  忽然,付夫眼前的巨犬和耀眼的光芒瞬间隐没,旋即又重新明亮起来。而之前的黑色巨犬,竟然变成了战歌的脸。
  “付记者,你打个麻药都还做梦?”看着付夫,战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狗、狗、狗啊——”付夫重复着刚才的话。
  “狗狗狗?”战歌闻言一愣,旋即很配合地哼起了一首世界杯名曲的旋律——“哦嘞哦勒哦勒……”
  听到战歌极其跑调的歌声,付夫浑身不禁一抖,脑子也立即清醒不少。
  “战医生……”他愣愣地环顾周围,就见自己已经回到了病房。
  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战歌竟然如此逗比,周围的华清和一群小护士正抱着肚子狂笑。
  “我的手术……做好了?”付夫愣了一会才问道。
  “对,你的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安心静养了。等到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把管子取出来了。”战歌笑着回道。
  “哦。”付夫挤出了一个笑容,忽然一愣,旋即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即朝战歌吼道,“战医生,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你要继续调查刚才你说的杀人案?”战歌收起笑容,很严肃地问道。
  “对。”付夫急急点头道。
  “调查可以,但是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做剧烈运动……”战歌唠叨了一句,帮付夫从柜子里取出了手机,递到付夫面前。
  付夫一把夺过手机:“我知道了。”
  说着,他急急拨出了白凌峰的号码。
  在电话接通前,他朝战歌挤了挤眼。
  战歌立即很配合地转身对众护士摆了摆手道:“各位,都先出去吧。”
  就在医护人员鱼贯钻出病房的同时,白凌峰接通了电话。
  “付记者,你不好好躺着又给我电话做什么?”白凌峰严肃的声音响起。
  “白队,之前我们讨论过的胡大鹏帮手,很可能已经被我找到了。”付夫颤声说道。
  “什么?”白凌峰不禁一惊,“你躺在医院都能查到这个?”
  “白队,你不知道我是名记者么?”付夫恢复了平日里的傲娇,显摆道,“说来也巧,刚才小弟做手术的时候,碰巧听我的主治医生说到了一件事……”
  接下来两三分钟,付夫以记者特有的语速,向白凌峰介绍了从战歌那里听来的消息。
  言罢,就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白凌峰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声音:“把王长清和陈明昭认作义父义母,竟然是张奋斗的主意?妈的,这下他的嫌疑就大了。”
  “对。”付夫急急接口道,“今天我在采访孙景时,孟小雨还跟我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张奋斗的母亲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出轨不成而自杀的,而是被张烈钧和情妇联手羞辱后,羞愤之下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
  听到这个消息,白凌峰又是一愣。
  片刻后,他才低语道:“这么说来,张奋斗对他的父亲张烈钧很可能早就……心存恨意了?”
  “白队英明。”付夫笑道,“今天我也问过孙景,作为医学天才,张奋斗有没有可能通过人体器官移植来复活他的母亲?孙景直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因为人体复活必须满足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体器官停止工作的极限是7分钟……”
  却不想,白凌峰急急反驳道:“付记者,这个就说不通了啊——既然人体器官移植的时间极限是7分钟,那么不仅是张奋斗的母亲,王长清也不满足条件啊。你也知道,他不是今年初就去世了么?”
  “不。”付夫却信心十足地说道,“张奋斗母亲是在20年前自杀的——那个时候,张奋斗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根本没有本事保存母亲的身体或者是……身体的某一部分。而王长清就不同了——在他去世的时候,张奋斗不仅已经成为一个医学天才,还可以利用大少爷的身份,调动张氏集团的全部资源获得保存尸体的条件!你可能也看过新闻了,在科学昌明的今天,利用急冻冷藏之类的技术让人体器官长期保持新鲜并非不可能。”
  听到付夫的介绍,白凌峰又一次沉默了。
  又过了一二十秒,他才低语道:“按照付记者的意思,张奋斗就是现在最具‘养狗的’嫌疑的人了?”
  闻言,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冷声道:“对——尽管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就掌握的线索来看,张奋斗的确具有重大嫌疑!”
  “明白了。”白凌峰低声道,“我现在就让叶华他们先控制住张奋斗……等会我就到张府审一审他。”
  “好。”付夫有些郁闷地念叨了一句,“同时,小弟也建议可以排查一下经张奋斗之手进出张氏集团的各种收支项目——要完成复活实验,可是需要花钱的。”
  “行。”白凌峰很佩服地笑道,“付记者,你如果当年入了警队,现在想必也是一个名警察了。”
  “白队过奖了。”付夫心情有些乱,胡乱应酬了一句,旋即道了声“有什么随时联系”就挂断了电话。
  却不想,他刚放下电话,急促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这个老白头,还有什么没叨叨的么?”付夫又点下了接听键。
  却不想,电话另一头传来的,竟然是昨天付夫安排去跟踪崔莹燕的小警察刘利的声音。
  “小刘?咱哥俩十来个小时没见了,有什么好消息么?”付夫戏谑道。
  刘利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付记者,这十来个小时小弟一直盯着崔莹燕呢。之前她从酒吧回家后,就一直在家里没出来。今天下午五点四十分,她才出了家门,一路来到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
  “什么?她就在这里?”付夫惊问道。
  “付记者,你也在医院?”刘利并不知道付夫住了院,闻言不禁一惊。
  “嗯。崔莹燕并不晓得我在这里啊?她到医院来做什么?”付夫又急急问道。
  听到付夫这个问题,刘利不禁一声阴笑:“人家美女一定要来看你么?之前张妈是为保护张奋斗受伤了么?她就住在这里。崔莹燕正在住院部9楼看望张妈呢。”

  七十二.

  听到刘利这话的一瞬间,付夫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大堆问号——
  “崔莹燕不是说,今天她一直在办公室帮我调查么?怎么她才刚出家门?”
  “她不是说只要是张家人,都跟她有仇吗?怎么又跑来看望张妈了?认识张妈这事,她也没跟我说过啊。”
  “今天的去向和跟张妈的关系,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没跟我老实说的?”
  …………
  正胡乱琢磨间,电话里刘利的一声嚷嚷将付夫拉回了现实:“付记者,你咋了?人家崔美女不来看你,吃醋了?”
  “少来。”付夫定了定神,浅笑道,“小刘,话说既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情况,你小子为啥还在这里跟我叽叽歪歪?怎么不去查一查崔莹燕都跟张妈说了什么?”
  说着,付夫就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床,却不想一扯开被子,就发现自己下身竟然插着一根导尿管。
  在那个瞬间,付夫的内心是崩溃的。
  幸好,刘利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甚觉宽慰。
  “付记者,你也太小看我们基层刑警了。”刘利报以憨笑,“刚才看到崔莹燕进了一间病房,我立即就跟了进去。发现张妈竟然就住在病房里,而且房间里就住了她一个人,另外两张床都空着。小弟我立即觉察到这个线索不一般,于是连声称进错了门,转身就来到了护士站,亮了亮警徽,一骗二哄地让一个护士假扮查房,帮我把一支录音笔放到了张妈的房间里……”
  “你这点子,真是够下三滥的……不过,我很喜欢。”闻言,付夫两眼隐隐若有光,“现在情况如何了?崔莹燕还在张妈房间?”
  “对,崔莹燕提了一篮子水果进了房间后,就一直没出来。等会她出来了,我再来找你共享‘成果’。”刘利笑道,“对了,付记者,你在哪个房间?”
  “住院部12楼41床。”付夫回道,“等你的好消息……”
  却不想,刘利忽然低声进叫起来:“付记者,崔莹燕出来了——你等着,我取了录音笔这就上来!”
  言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付夫愣愣地盯着手机,心里开始忐忑起来。
  “之前我虽然把张奋斗也列为了怀疑对象,后来却因为‘吸血犬’袭击了他,因此也就没怎么注意他了。张妈是为了保护张奋斗才受伤的,而崔莹燕又和张妈认识——如此说来的话,她们两人很可能……”
  正琢磨间,付夫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吆喝:“付记者,我来看你来啦!”
  喊声响起的同时,刘利已经小跑着钻进了房间。
  进了屋,刘利却没直接说正事,而是转头张望了一阵,嚷嚷道:“哟,付记者,你这房间可是单间啊。”
  付夫这时却没心情跟他寒暄,于是冷冷道:“这还住了另外两个病友,现在没在,可能到楼下吃饭去了——录音笔呢?”
  刘利讪讪一笑,掏出录音笔递给付夫,又问道:“付记者,今天在酒吧的时候你还什么事没有,现在怎么突然住院了?莫非,这是你名记者的侦查策略——假扮病号,卧底侦查?”
  “策略个屁。我这是结石!”付夫冷声道,接过录音笔又问道,“崔莹燕呢?”
  “刚才她跟张妈谈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下楼了——可能是回家了吧。”刘利笑道。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继续跟着她?等我请你吃饭么?”付夫戏谑道。
  “付记者,让我听了录音再去跟行么?从今天凌晨开始,我实际上就一直守在崔莹燕家楼下,除了她家的灯光什么都特么没见着。”刘利低声念叨道。
  付夫闻言“嘻嘻嘻”一乐,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两人耳畔,旋即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以及有规律的脚步声。
  “这应该是被我说服的护士,正捏着录音笔进屋呢。”刘利轻声道。
  果然,脚步声停下之际,录音里响起了一声呼唤:“37号床,张彩霞,今天伤口还痛不痛?”
  护士言罢,张妈的声音响起:“不痛了,还有点痒,谢谢你妹子。”
  护士回道:“你的伤口比较严重,愈合过程中可能会比较痒,记住一定不要用手挠。”
  护士的声音很严肃也很专业,让付夫也不禁赞叹:“这妹子,还挺会唬人的。”
  这时,张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你们的,谢谢你。”
  护士很满意地“嗯”了一声,又说:“今天上午,你们这间房的另外两个人都出院了,她们的铺盖都还没换——现在我就收拾一下,如果吵到你跟你女儿聊天,你就把这个帘子拉过来。”
  “不用,妹子,你忙吧,吵不到我们。”张妈又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说着,录音里又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好像是护士开始假模假样地整理床铺。
  很快,“悉悉索索”之声就停了下来——护士这时很可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把录音笔藏了进去。
  “你们慢慢谈,有事就按铃叫我。”护士又说道。
  “好,谢谢妹子,现在的医院服务态度太好了——真闹不懂,为什么总有些人要跟你们过不去,搞什么‘暴力伤医’……”张妈又开始絮絮叨叨。
  “都向您这样通情达理,医患关系当然就好啦。”护士很机智地笑道。
  旋即,录音里响起了一串由近而远的脚步声——护士好像已经钻出了病房。
  就在脚步声完全消失的同时,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张妈,人家小护士都把我当成你女儿了,看来我们还真是有一家人的面相呢。”
  “这说话的是崔莹燕吧?”刘利低声道。
  付夫皱着眉点了点头,旋即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刘利讪讪一笑,不敢再乱说话了。
  录音继续播放。
  正竖着耳朵倾听的付夫和刘利并不知道,张妈和崔莹燕接下来的对话,很快就会让“吸血犬”案件的调查方向最终定格。
  而更让付夫大吃一惊的是,在这个调查方向的终点,由幕后主使“养狗的”策划的终极阴谋,竟然充满了惆怅和忧伤。
  大伙都好啊,明天付夫就要回单位上班了,希望大伙的工作生活也能尽快恢复正常,大伙都加油!
  七十三.

  11月20日傍晚7点20分,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住院康复部12楼,音质纯净的警用录音笔里,继续回荡着崔莹燕和张妈的对话。
  就听见张妈阴阴笑道:“崔小姐,咱们不正是一家人么?”
  闻言,崔莹燕也笑着回道:“您说得是——奋斗他是您一手拉扯大的,您是他的亲人,自然就是我的亲人了。”
  “崔小姐,你这么说,真是太抬举我了。”张妈很真诚地说道,“很快,你就是我们张府的少奶奶了——张少爷能遇见你,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听到这些对话,付夫双眼已经瞪成了铜铃。
  他紧紧盯着录音笔,嘴里开始一个劲念叨:“崔莹燕竟然是……张奋斗的恋人……她不跟张家的人都有仇吗?怎么现在和张奋斗好上了……”
  听到张妈真诚的夸赞,崔莹燕轻声笑道:“张妈,您过奖了。这次,你为了掩护奋斗也下了血本——奋斗跟我说了,等忙完这档子事,就给您安排一套山里的房子和300万元钱的退休金,让您到山里好好安享晚年。”
  “这怎么好哟。”张妈推拒道,“再说了,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以后不跟他住一起了,我这心里还觉得空得慌。”
  “怎么会呢,等奋斗救了他干爹,咱们就经常来看你。”崔莹燕又笑道。
  闻言,张妈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崔小姐,请你把门关一下。”
  录音里旋即传来高跟鞋踏地的声响,以及随后一声房间门被合上的“咯吱”之声。
  高跟鞋声从远及近,张妈这才继续问道:“老王‘充电’这件事,少爷准备得怎么样了?”
  崔莹燕的语气也坚硬了不少:“九人份的‘洪水’已经收集了八个了,就快集齐了,‘宠物’也已经都收回来了——等把第九个人的‘洪水’也收集齐了,就可以给老王‘充电’了。”
  听到这里,付夫耳畔不禁“嗡”的一声。
  “张奋斗……莫非真就是‘养狗的’?”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什么是他啊……他明明就是一个好人啊。”
  刘利愣愣地叨叨道:“九人份的‘洪水’?这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就像有有八个人尿了床……”
  闻言,正在情绪旋涡中的付夫,很不客气地按下了录音笔暂停键,厉声呵斥道:“我说,刘警官,你小子听个录音能不能不叽歪?‘九人份的‘洪水’’是什么连我都他妈不知道,莫非你念叨念叨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付夫心里忽然一紧。
  “等等,‘九人份的‘洪水’莫非说得是……”他的脑子开始迅速运转,像是在努力寻找什么。
  今天上午,孙景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闪过脑海:“按照复活实验的理论,要通过器官移植让人体真正复活,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能够克服异体移植排异反映的特效药物,二是大量同血型的匹配血液——这里所谓的‘大量’,就是至少必须准备一比八甚至一比九的血量……”
  “靠,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到这里,付夫不禁一声大呼,把刘利吓了一大跳。
  “付记者,你这是……抽风了?”刘利讪笑道。
  付夫却答非所问:“8个人的‘洪水’——我知道是什么了!”
  “‘洪水’?到底是?”看到付夫双眼放光的模样,刘利也被勾起了兴趣,急急问道。
  “确切地说,她们刚才说的不是‘洪水’而是‘红水’——也就是从张烈钧等被袭击者身上收集的、用来复活王长清的血液!”付夫低吼道。
  “复活?”听到这话,刘利的脸上爬满了惊恐,“这不可能吧……小弟我文化程度不高,却也还是知道,这8个人好像都是不同血型——既然血型不同,他们的血液怎么可能用到一个人身上?”
  付夫闻言冷笑了一下,低声道:“小刘,你说得很对,但是作为‘养狗的’,张奋斗却可以轻松解决这个问题——他手里有‘调和剂’。”
  “妈的,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刘利一拍大腿,高声喊了起来,“有了‘调和剂’,这些不同血型的血液就可以用到一个人身上!付记者,你真不愧是‘降魔记者’……”
  “好了好了,莫巴结了。”付夫很得意地摆摆手,又按下录音笔播放键,“咱们继续吧。”
  录音里,张妈又问道:“现在‘黑猫’查得紧,还有那个叫付夫的记者,我看他来头还不小,而且贼精贼精的,好像能把人给看穿一样……我怕再这么耽误下去,你们的大事会被他们察觉,还是早些动手为妙……”
  “嗯。”崔莹燕轻声道,“现在‘黑猫’包括付夫的注意力,都在胡大鹏身上,我们暂时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付夫不禁一声冷笑。
  “崔美女,你还是小瞧了我啊。”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旋即就听到张妈又说道:“崔小姐,我是真没预料到,你和少爷竟然会这么好……”
  闻言,刘利一怔,有些不解地瞧了瞧付夫。
  付夫却双眉紧锁,依旧如雕像般紧盯着录音笔。
  听到张妈这句话,崔莹燕却很平和。就听见她幽幽说道:“张妈,之前刚认识奋斗时,我确实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你也知道,他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心好——这年头,有钱又心好的人不多。”
  “崔小姐这话说得极是。”张妈附和道。
  这之后,张妈和崔莹燕又絮絮叨叨地谈了一些女人之间的家长里短,像什么“事成之后和奋斗在外地安家”“近些年都不准备要小孩”“以后老王和陈阿姨可以跟我们过”之类的话题。
  听着这些信息量不大的絮叨,付夫有些意兴阑珊。刘利则瞪着双眼自言自语:“有钱人就是想得开啊,杀了人就跟没事一样………”
  这时,张妈忽然蹦出一个很突兀的问题:“对了,你们事成后,准备怎么处理狗狗们?”
  闻言,崔莹燕轻声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奋斗说,因为他的一己私欲,让狗狗们吃了不少苦,以后他要把这些狗狗都好好养起来……还说,万一碰到再需要‘替天行道’的时候,狗狗们可能还有用。”
  听到崔莹燕的回答,张妈笑盈盈地念叨了一句“我们家少爷就是心好”,旋即又说道:“崔小姐,这都快七点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莫让少爷担心。”
  崔莹燕笑了笑,盈盈道:“好——奋斗他才没心情担心我呢。这些天为了糊弄住那个‘降魔记者’,我一直住在自己家里。”
  “那你更要早些回家了——冬天天黑得比较早。”张妈关切地念叨道。
  崔莹燕回道:“好,张妈,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您保重。等事成之后,我和奋斗一起来看你。”
  言罢,高跟鞋踏地之声复起,一路由近而远。
  很快,小护士穿着平底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录音也到此结束。
  房间重归寂静。而录音笔前的付夫和刘利,早已被惊得瞠目结舌。
  “按照崔莹燕这说法,张奋斗看来是准备以后有必要时,还会继续使用‘吸血犬’……”刘利小声念叨道。
  “对。”闻言,付夫的神情冷峻起来。
  刘利也明显察觉到了付夫情绪的陡转,有些不解地转头盯着他。
  就见这个小胖子还算英俊的尖脸上,竟然浮出了很神圣的表情。
  “作恶者,不管初衷如何,都当接受法律的惩处……就算是善良如张奋斗,也不能例外。”他狠狠念道,慢慢从枕头下掏出了手机,按下了一串电话。
  对着手机听筒,付夫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了一句话:“白队,请立即派人抓捕‘夕阳乐园’首席保健咨询师崔莹燕。为什么?她就是我的秘密线人,更是张奋斗的女友和帮手!”

  七十四.

  接下来八九分钟,付夫将刚才崔莹燕和张妈的谈话内容简要告诉了白凌峰。
  听了付夫的介绍,白凌峰也被惊得一愣一愣的:“看来这案子的侦查方向……要彻底转一转了——老大哥当了三十七年警察,像这样诡谲的事,还是第一会碰到。”
  “像这样诡谲的事,我可是经常碰到啊。”付夫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苦笑着说,“白队,你现在何处?”
  “刚才你来过电话后,我正在安排技术队对假警车的现场进行收尾勘察。现正在去张府的路上,还有十分钟就能到了。”白凌峰冷声道。
  闻言,付夫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又问:“听刚才崔莹燕的语气,她应该还不知道张奋斗已经被控制住了——白队,等会请一定要把张奋斗盯牢啊。”
  “你还怕那个崔什么燕来劫狱不成?”白凌峰一声冷笑,“放心,我刚跟叶华通过电话,他们把张奋斗看得很紧。哦,对了,刚才叶华说,他们在张府一楼和三楼楼道的地板下,发现了两个隐蔽得很巧妙的隔间,这些隔间都很宽敞,足够放进一头‘吸血犬’……付记者,看来你推论得很准啊。”
  听到白凌峰自信的答复,付夫略略宽了心,又问道:“对了,江南殡仪馆和南山陵园有消息吗?”
  “有,但是……”白凌峰答了一句,却嚅嗫着没了下文。
  “怎么了?”付夫急急问道。
  “这个情况吧……怎么说呢?”一向说话直爽的白凌峰,这时竟然有些婆婆妈妈起来,“刚才我们支队的副支队长给我沟通过情况,我正想跟你通个气呢——就说这件事,还有点‘扯’……”
  “怎么扯了?”付夫讪笑道。
  “啪——”电话另一头,白凌峰好像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会后,他才幽幽说道:“今天按照你的建议,李副支队长他们到江南殡仪馆和南山陵园调查了王长清火化以及入葬的情况。结果了解到了一个可能不算线索的线索……”
  “‘不算线索的线索’?什么意思?”付夫皱眉念叨道。
  “呵呵呵。”白凌峰苦笑三声,继续说道,“据江南殡仪馆相关工人回忆,当时王长清是被‘夕阳乐园’的一辆保健车运来的。因为他是心血管疾病去世,公安机关也开具了正常死亡证明,养老院还很豪爽地给了一笔丧葬费,因此殡仪馆准备立即火化……却不想,就在王长清准备火化的前一刻,另一辆‘夕阳乐园’的保健车急急奔到殡仪馆,说是因为要对王长清遗体进行什么‘病理检测’,而且已经征得了死者家属同意,于是就现场进行了检测……”
  “‘病理检测’?”付夫一怔,“这是什么检测?他们就这样把老王尸体给弄走了?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说是‘另一辆保健车’?”
  “人家的手续很齐备,按程序也没什么不妥,因此殡仪馆就放人,哦,不,就放尸了。至于保健车……据江南殡仪馆馆长说,因为第一辆将王长清运来的车身上,喷涂了‘8’的字样,把王长清‘借’出去的车上,则喷涂着‘9’。”白凌峰低声道,“而至于那个什么检测,当时李副支队长也没闹明白,于是就问了馆长。馆长说,一些医院或者是科研机构有时候也会对馆里的尸体进行研究,因此只要手续齐备,他们一般都会同意。而且,当时这群人就在殡仪馆里的一个房间做的检测,才十来分钟就搞定了——不同的是,当王长清再次出现在馆长他们面前时,他尸体上被裹了厚厚一层麻布。殡仪馆重新接到尸体,连裹尸布都没扯下来,二话不说就拉到火化炉烧了。”
  “就这么火化了?”付夫一怔,“他们怎么知道里面是不是王长清?”
  白凌峰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说道:“当时李副支队长也这么问了,还把馆长吓得不轻,于是才被迫说出了当时的一个细节——当时保健车上的一个年轻人给了馆长两万元钱,让他不要拆开麻布直接火化老王。馆长一时财迷心窍,竟然就同意了。后来,据参加王长清火化的工人说,他们在搬运老王尸体时,不小心碰到了老王头部……你猜怎么着?他的头竟然不见了!”
  “老王的头……不见了?”付夫低声重复道,“也就是说,王长清的确被火化了,南山陵园里也的确埋着他的骨灰……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的骨灰里并不包括头颅?”
  “恐怕是这样。”白凌峰回道。
  付夫很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也证明了张奋斗的确是想通过头颅移植来复活王长清。”
  闻言,白凌峰却有些犹豫,低声问了一句:“但是……你不是说人体器官移植的时间极限是7分钟么?从‘夕阳乐园’到江南殡仪馆,再快也要十分钟啊。”
  “问得好。”付夫苦笑道,“这个小弟也暂时没想透彻……但是我能确定的是,张奋斗一定找到了某种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否则,他不会在这之后还要杀这么多人。”
  “嗯。”白凌峰的语气里充满了赞同,“张府快到了,有什么消息及时跟你说。”
  说着,他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付夫对刘利说:“小刘,今天你立了大功了——现在请你再接再厉,继续扩大战果。”
  刘利立即心领神会,点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继续盯着……哦,不,和白队他们一起抓捕崔莹燕去。”
  付夫笑了一下表示感谢,有些疲惫地躺回床上。
  这时已经时近8点。同病房的大叔和老爷子一前一后进了屋。
  刘利瞥了一眼两人,很机灵地对付夫说:“付记者,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付夫也笑着点点头。
  刘利旋即将录音笔放回裤兜,小跑着奔出了门。
  “小付,你手术怎么样了?”见到付夫,一旁的中年大叔很关切地凑过来,问道。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付夫笑道。
  “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你这毛病就是长期久坐做出来的。”另一床的老大爷也接口道。
  “明白了,谢谢二位关心。”付夫懒懒地答了一句,很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
  “行,你好好休息,醒醒麻药。”见付夫这架势,大叔和老人很知趣地客套了一句,不再打扰他了。
  付夫重新缩回了床上,侧身盯着窗户外夜色渐浓的天空。
  从刚才给白凌峰打电话的时候开始,他心里就隐隐觉得有些发紧,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
  于是,他侧身窝在被子里,努力运转还有些麻木的脑子,开始整理这些天特别是今天来收集到的各种线索。
  “因为刘警官送来的‘惊喜’,不仅让崔莹燕的嫌疑被做实,还间接证明了张奋斗就是‘养狗的’。”
  “对崔莹燕参与‘吸血犬’一案,我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她和张烈钧有杀父之仇。但是她又是怎么和张奋斗搅合到一块的?”
  “还有,既然王长清的头颅已经过了7分钟的复活时间极限,张奋斗又准备怎么复活他呢?”
  …………
  想着想着,一个数字忽然跳进付夫脑际。
  他猛然想起了刚才崔莹燕对张妈说的一个词组——“九人份的‘洪水’”。
  他急急掐指计算起来:“张烈钧、贾田、邹光娣、程正勇、李长利等三人、吴品……这才八个!”
  想到这里,他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付夫,你喝麻药喝傻了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想起来——‘吸血犬’还准备再发动一次袭击!”
  今天按时更新了嘻嘻嘻,大伙下个星期见。
  七十五.

  就在同一时间,白凌峰已经抵达张府。
  他所乘坐的桑塔纳警车在前,一辆准备押解张奋斗的厢型警车在后,缓缓驶到张府大门前。
  却见大门紧闭。
  桑塔纳警车的驾驶员旋即猛按喇叭,却迟迟不见有叶华的手下或张府佣人出来开门。
  “里面的人都他妈聋了?”白凌峰双眉一皱,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华的号码。
  电话通了,叶华却没接。
  一直等到听筒里传来忙音,白凌峰才放下了电话。
  “这小子怎么不接电话?”他念叨了一句,抬头看向车窗外。
  张府大别墅的三层楼都灯火通明,看起来一切正常。
  白凌峰又拨了一次叶华的手机号码——他还是没接。
  放下手机,白凌峰的小眯缝眼开始闪光。
  就见他铁青着脸将手机放回裤兜,又迅速从腰间掏出了配枪,对部下吐出三个字:“有情况。”
  训练有素的刑警们立即各自掏出配枪,又通知了后面厢型警车里的同事。
  “白队,要破门还是潜入?要不要叫支援?”一名刑警问白凌峰。
  “人够了——潜入。”白凌峰低声回道,旋即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两辆车上,一共下来了七名刑警和两名制服警官。
  民警们迅速检查了一下武器,盯着白凌峰等候命令。
  白凌峰嘴唇动了动,正欲说什么,却忽然听到手机尖叫起来。
  “妈的,谁这时候找我?”白凌峰怒斥了一句,掏出手机准备直接挂断。
  却不想,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付夫的名字。
  白凌峰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手机接听键。
  付夫的吼声立即响起:“白队,要让王长清复活,张奋斗还需要再杀一个人!”
  白凌峰闻言一愣,急急说道:“你确定?”
  “对。”付夫有些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该不会就是现在……”白凌峰盯着不远处的别墅,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付夫在电话里嚷嚷。
  “现在没空跟你说——张府有情况!”白凌峰吼了一声,抬手挂断了电话。
  在通话结束的一瞬间,白凌峰听到了付夫已经癫狂的吼声:“如果没有其他未知对象的话,下一个就只剩冯石了!”
  心烦意乱地放下电话,白凌峰抬起视线望向别墅。
  “冯石就在张府啊——可是,之前付记者让我查他的底细,我也查过了,并没有证据显示他参加了‘优惠保健’啊。”想到这,他心里不禁有些发紧。
  随后,在白凌峰指挥下,民警们一个接一个爬上铁门,旋即列成两路纵队,相互掩护着安静地穿过巨大的英伦风庭院,悄悄来到了张府别墅门前。
  9名警官在大门两侧站定。白凌峰随即对一个民警挤了挤眼。
  那民警立即一手持枪,一手轻轻握住了大门的纯铜把手上。
  就见他轻轻一推,巨大的橡木门随即朝后一退。
  门缓缓开了。
  随着两扇大门徐徐打开,白凌峰和民警们从越来越大的门缝里看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画面——
  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和三个手握棍棒的佣人,正胡乱躺倒于门后。
  “这是叶所长的弟兄!”开门的年轻民警低声道。
  白凌峰和部下鱼贯钻进大门。两个刑警立即对倒地者进行了检查。
  “都没受伤……好像就是睡着了。”迅速检查完,两名刑警低声向白林峰汇报。
  “睡着了?莫非……”白凌峰心里一紧,鼻子里也若有若无地飘进了一些茉莉花的味道。
  他脑子里立即浮出了当天凌晨区看守所被袭击的画面。
  “果然……又是‘华佗膏’!”他急急对部下们喊道:“谁有口罩?”
  一名部下回道:“车上有。”
  闻言,白凌峰有些懊恼:“没时间取了。把张家大堂的桌布切开,用水浸湿,蒙在脸上,快!”
  民警们立即照办。
  仅仅90余秒后,9个警察全都成了蒙面人。
  “你们三个,守住大门,立即呼叫局里增援。”白凌峰对一名刑警和两名制服警官说道,旋即又转头对其他刑警下令,“其他人每三人一组,逐一搜查每个房间!你们三个到三楼,你们两个跟我从三楼开始!”
  说着,白凌峰就和五个刑警一起直奔旋转楼梯。
  其间,他们在大堂里找到了另外六名派出所民警和其他佣人——和大门口的五个一样,他们都进入了深度睡眠。
  叶华、冯石和另一名派出所民警则不知所踪。
  “他们应该在看守张奋斗。”白凌峰心里念叨着,又领着人朝三楼奔去。
  来到二楼,一个小组立即排成三角战术队形开始搜查。
  白凌峰则和两名部下一起,来到了张奋斗居住的三楼。
  “你守在这里,注意有没有什么异常。”白凌峰对一个部下说,旋即领着另一名部下直奔张奋斗房间。
  两人来到房间门前,白凌峰旋即站到房门一侧,朝另一名刑警点了点头。
  就见那刑警立即抬起脚,“咚”的一声踹到了门上。
  门很顺当地开了。
  白凌峰立即持枪冲进房间内。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价格不菲的手工波斯地毯上,叶华正面朝下趴在阳台和房间之间的落地窗上,另一名派出所民警则背靠着柜子坐在地上,两人都双眼紧闭,呼吸正常。
  至于冯石,就侧身趴在柜子另一头。
  而张奋斗,则不见了踪影。
  “糟了!”白凌峰一声低吼,朝冯石猛冲了过去。
  来到近前,他发疯一般扑到地上,将手伸到了冯石的脖颈处。
  规律又有力的脉搏跳动,从他指尖频频传来。
  “他……也睡着了?”白凌峰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随即又紧张起来,“付记者刚才说,张奋斗还要再杀一个……如果不是冯石的话,又是谁呢?”
  白凌峰正自问自答间,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楼下小组的刑警跑进房间,对他说道:“一楼和二楼都检查了——没有发现张奋斗和‘吸血犬’。”
  “妈的。”白凌峰狠狠念叨了一句,忽然响起之前付夫交办的一件事,于是急急从腰间掏出手机,“老李么?张奋斗跑了!立即拘捕‘夕阳乐园’首席保健咨询师崔莹燕,把那个管家张妈也给我一起弄回来。”

  七十六.

  大约二十分钟后,卢海波和薛法医等人及大批警力闻讯而来,再次对张府进行了全面勘查。
  又过了一个小时,勘察结论和叶华等在场人员的笔录同时出炉。
  接到这两份报告的电子版时,白凌峰正坐在火速赶回分局的汽车上。
  他开始在警用笔记本电脑上读起报告来——
  勘察结论这样写道:“张府别墅室内通风系统被人放置了可疑凝胶。经现场化验比对,确认该物质化学成分与之前在区看守所中央空调机房通风管道发现的‘华佗膏’成分相同。在凝胶底部,发现了经融化后冲洗凝结的蜡层。另据现场痕迹显示,张府别墅内外均没有发现闯入痕迹,嫌疑人张奋斗房间内也无打斗迹象。在张奋斗房间阳台下的庭院土层上,发现了巨 科动物的足印。”
  现场目击笔录则这样陈述道:“当天夜里7点29分,河西区长寿街道派出所所长叶华接区局刑警支队支队长白凌峰命令,立即对‘吸血犬’案犯罪嫌疑人张奋斗进行了拘捕。考虑到当时已经天黑,叶华身边警力有限,因此没有立即将张奋斗转送区局,而是暂时拘押于张府别墅三楼的张奋斗起居室内。叶华自己在安排警力和张府佣人做好防御‘吸血犬’的相关部署后,和另一名民警曾晓华一起在三楼看守张奋斗。当天晚8点10分左右,张府通风系统按照预设时间自行启动。大约十分钟后,叶华及其他在场人员出现头昏、困倦反应,随即相继进入睡眠。这时,昏昏欲睡的叶华看到张奋斗忽然起身奔向阳台,立即跟上准备抓捕,却因困倦感强烈,趴在阳台入口处睡着了。在彻底昏睡之前,他看到张奋斗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另据现场勘查显示,张奋斗房间阳台到楼下花园高14米,花园内并没有发现张奋斗尸体或受伤痕迹。”
  …………
  放下两份报告,白凌峰的心里已经燃烧起了一阵怒火。
  “啪。”他点燃了一根烟,皱成了“川”字的双眉下,一双小眯缝眼开始放出光来。
  长达三十余年的刑警生涯,让他很快就从报告的只言片语中还原了当天张府发生的事件经过。
  “妈的,这些‘华佗膏’外面很可能包了蜡层,被人事先放到了通风管道里。今天8点,张家大别墅的空调自动启动之后,暖风很快融化了蜡层,‘华佗膏’于是开始在热风吹拂下挥发,迅速布满了整个别墅,导致看守民警和张府佣人陷入深度睡眠,张奋斗才得以借机跳楼逃跑。而他房间阳台下的巨型犬科动物脚印则说明,当时很可能有一只‘吸血犬’埋伏在楼下,给张奋斗做了垫背甚至是交通工具,这才能让他安然无恙地逃离现场……看来,这又是一起经过精心预谋的脱逃事件——而且,张奋斗好像已经知道,今天自己就会被捕……不,不对啊,他应该不知道才对……这么说来的话,莫不是他本来就准备今天夜里逃出张府?”白凌峰在心里念叨着,浑然不觉自己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过滤嘴。
  “白队,当心您手里的烟……”一旁的民警好心提醒道。
  白凌峰闻声一愣,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他急急将烟蒂踩熄,旋即又掏出了一根烟点燃。
  盯着慢慢升腾的烟雾,他自言自语地问道:“付记者不是说,要让王长清复活的话,张奋斗还需要再杀一个人么?可是,今天既然‘吸血犬’都已经到了张府楼下,而且其他人也全都睡着了,他却为什么不发动袭击?莫非……他的下一个目标不在张府里?”
  想到这里,白凌峰急急掏出手机,拨通了付夫的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付夫的声音——
  “白队,你可是来电话了——情况怎么样?”
  “妈的,张奋斗跑了!”
  “什么?他跑了?怎么跑的?还有……冯石他怎么样了?”
  “冯石没事。其他的等会再详谈。付记者,我正在回局里的路上,你现在能到局里来一趟吗?”
  “冯石没事?妈的,莫不是我猜错了……”
  “崔莹燕已经被抓回局里了,等下你来了,我们一起过堂。”
  “好,我这就出来。”
  …………
  放下电话,白凌峰瞥了一眼车窗外——警车已经来到了河西区繁华的商业街。
  河西区公安分局就快到了。
  他愣了一会,又掏出了手机:“老李,开始审崔莹燕没有?”
  “没呢。刚才领她回来时,这婆娘可是歪得很呢,硬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就把她抓回来,是非法拘禁,要告我们……”李副支队长有些郁闷地回答。
  “先稳住她,等会我回来再做计较。”白凌峰冷声道,“对了,刘利回来没?”
  “刚回来。”李副支队长笑了笑,“听他说,崔莹燕的犯罪嫌疑就是他发现的,正嚷嚷着让我们给他报功呢。”
  “把电话给他。”白凌峰语气依旧冰冷。
  李副支队长“哦”了一声,嚷嚷道:“刘利,过来!老白头找你。”
  刘利的声音随即响起:“白队,有何指示?”
  白凌峰深深吸了一口烟,问道:“昨天你去给付夫跑腿之后,有没有一直盯着崔莹燕?”
  “瞧您说的,您不是把我借给付记者了么?他让我做什么,我能不做么?”刘利讪笑着回道。
  “那在你盯梢过程中,崔莹燕接触过什么人没有?”白凌峰又问道。
  “没——付记者也问过这个。今天凌晨我从‘两江红夜’就一直跟着她,一直跟到她家楼下。之后我就守在楼下,也没看见她出门,一直到下午三点过,他到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看望张妈……”
  闻言,白凌峰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又没进她家,怎么知道她没出门?又或者是没人找她?”
  “不可能。”刘利嬉笑道,“作为您的手下,这点侦查常识我还是有的——崔莹燕住的可是一栋小洋楼,整栋楼里就住了四户人。今天天亮前,并没有人进出楼栋。天亮之后,一共有三拨人出来,进去的一个也没有。小的我可是计算了的,每一拨人从楼栋出来之前,楼里就会有一套房间熄灯——从频率上来说是对应的,说明并没有楼栋住户之外的人员进出。哦,对了,那楼只有一个出口。还有,我之后也联系了网警,经查询发现,崔莹燕期间并没有通过手机和互联网联系过张奋斗,而只是给付记者和张妈打过电话。”
  听到这里,白凌峰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的疑云却更浓了。
  “看来,今天张奋斗从张府逃跑,崔莹燕很可能也并不知情……否则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窝在家里这么久。”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如此说来,张奋斗可能就是寻找下一个袭击对象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皱着眉琢磨道:“但是……‘优惠保健’的已知参与者和知情人,都已经被他做掉了啊……这下一个究竟是谁呢?”
  正胡乱琢磨间,白凌峰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唤:“白队,到了。”
  他猛然一抬头,就见警车已经驶入了分局大院。
  白凌峰急急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好了,就让老夫来跟崔大小姐过过招吧。”他这么对自己说着,快步奔进了办公大楼。
  七十七.

  白凌峰进屋时,就见偌大的办公室里站满了人。
  “立即突审崔莹燕。”前脚刚迈进屋,他就嚷嚷开了。
  身材健硕的副支队长老李立即迎了过来:“白队,现在咱们手里除了一盒录音,其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啊——怎么问?”
  “废话!”白凌峰小眯缝眼一瞪,呵斥道,“有证据,我还跟她费神?”
  刘利也凑了过来:“白队,张奋斗的计划是搞什么人体复活——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付记者比咱们在行。要不让付记者过来一趟?”
  “还等你说?我早就叫了!”白凌峰很不悦地回道,“行了,咱们这就开始审,等他到了再说其他的。”
  说着,白凌峰径直奔向审讯室。
  他跑了两三步,其他人却愣着没动。
  白凌峰不禁双眉一皱:“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把人给我提出来!”
  被他这一嚷嚷,满屋子人全都乱了起来。
  很快,崔莹燕就被一名女警领进了审讯室。
  白凌峰早已等候在审讯室里。见她进来,这老头不禁发出一声冷笑:“崔小姐,你好啊——原来你就是付记者的秘密线人啊。”
  崔莹燕也还以冷笑:“警官同志,你要找我了解情况,跟付记者说一声就可以了,没必要把我像犯人一样抓来审讯室吧?”
  白凌峰双眉一紧,低声道:“崔莹燕,你甭跟我叽叽歪歪——你跟张奋斗的事,我们全都知道了!”
  闻言,崔莹燕不禁一愣,旋即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我跟张奋斗能有什么事?我和张家之间只有仇!不信你问问付记者就知道……”
  “哦?”白凌峰又是一声冷笑,“付记者跟我说过,因为你父亲崔民盛参加‘优惠保健’的事,你跟张家是有仇。但是你和张奋斗却是例外——你们是恋人,对吧?”
  崔莹燕轻哼了一声,反驳道:“付记者还真是三八啊。刚才你的前半句说得对,后半句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父亲就是被张烈钧那个混账给害死的。既然和张烈钧有杀父之仇,我怎么还可能跟他儿子好上?”
  “这娘们,嘴还挺硬。”白凌峰心里叨叨着,继续问道,“崔小姐,我们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劝你还是主动坦白比较好……”
  “哟,吓唬谁呢?”崔莹燕摆出一副“老娘谁都不怕”的表情,“你们有什么证据?拿出来给本娘子瞧瞧!”
  见势,白凌峰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本来我还想给个机会让你争取宽大处理的。”
  说着,他阴笑着掏出一支录音笔,轻轻放到崔莹燕面前。
  看到录音笔,崔莹燕有些云里雾里,一双杏眼瞥了一眼录音笔,又有些局促地盯着白凌峰。
  白凌峰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崔莹燕局促的表情,悠悠说道:“这个就是……”
  却不想,他话一出口,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唤:“白队……”
  白凌峰一抬头,就见刘利推门而入。
  他急急凑到白凌峰耳旁,轻声道:“付记者来了,就在隔壁盯着你们呢……”
  说着,他悄悄将一个蓝牙耳机第给白凌峰。
  闻言,白凌峰不禁一喜,迅速将耳机接过,塞进了耳朵里,旋即转头瞧了瞧自己身后的玻璃墙。
  那堵墙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单向透视玻璃。
  白凌峰冲玻璃挤挤眼,权当给付夫打招呼,又转头凑到刘利耳旁,用极小的声音说:“你把今天张奋斗逃跑事件的相关报告给付记者瞧一瞧……”
  刘利闻言点点头,迅速钻出了审讯室。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白凌峰转头继续盯着崔莹燕。
  “这个就是证明你和张奋斗关系的证据。”白凌峰吐出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哦?”崔莹燕显然紧张起来,却强自镇定地笑了笑,轻声道,“放出来我听听?”
  “行。”白凌峰也笑了笑,按下了录音笔播放键。
  当天下午崔莹燕和张妈的声音,旋即开始在审讯室回荡。
  听到自己和张妈的秘密会面被录了音,崔莹燕不禁花容失色。
  片刻后,她强行平抚了一下情绪,低声道:“原来,你们早就盯上了我……是付夫让你们这么做的?”
  “是谁让这么做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你和张奋斗的秘密……”白凌峰乘胜而上,准备进入“吸血犬”这个主题。
  却不想,崔莹燕忽然避实击虚:“警官同志,你这么说我就搞不懂了——我跟张奋斗是有秘密,那就是我们不愿让外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这又有什么不妥么?还犯法了不成?”
  听到崔莹燕的狡辩,白凌峰双眉一抖,厉声道:“崔莹燕!想跟我玩避实击虚这套?你还嫩了点……今天你和张妈谈话的内容,已经证明了你和张奋斗策划的一个惊天阴谋——通过收集8名‘优惠保健’参与者和知情人的血液,让张奋斗的义父王长清复活!”
  听到白凌峰这话,崔莹燕的美眸里闪过了一丝惊慌,却立即就恢复了镇定。
  就见她轻启朱唇,低声道:“警官同志,你说就凭这些录音就能证明我和张奋斗要让谁谁谁——复活?”
  白凌峰冷峻地点点头。
  “你真觉得凭这个就可以证明?”她又问道。
  “对,就凭这个就足以证明你和张奋斗的阴谋!”白凌峰放大了音量,厉声回道。
  却不想,听到他的回答,崔莹燕却像放心了一样,盈盈笑道:“警官同志,可能你还没听过这个完整的录音吧?你刚才说得对。我跟张奋斗是男女朋友,今天下午我也的确去看望了张妈——但是就凭今天我跟张妈的谈话内容,根本听不出来我们要复活谁谁谁啊?”
  闻言,白凌峰不禁一愣,心里也一声大呼:“糟了!”
  这时,他耳朵上的蓝牙耳机传来付夫的嚷嚷:“白队,刚才这婆娘套你话呢!现在她已经猜到,我们手里除了今天的录音之外,并没别的证据了!”
  “妈的,竟然被小娘们算计了!”闻言,白凌峰心里又是一声大呼。
  听到刚才白凌峰的回答,崔莹燕的脸上完全恢复了自信的笑容。
  就见她盈盈笑道:“警官同志,录音里我跟张妈就是单纯的聊天而已——张奋斗有一个模型玩具,叫‘老王’,前些天被他不小心给弄坏了。他正犯愁怎么修理呢。今天张妈就问我,‘老王’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充电,让他家大少爷继续玩……我跟她说,等给‘老王’抹些‘红水’就好了……哦,对了,‘红水’就是模型专用的润滑油……”
  听到崔莹燕的狡辩,白凌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间竟然没了话茬。
  看到自己占了上风,崔莹燕脸上的笑意更甚:“警官同志,现在误会已经澄清了吧?没事的话,我能回去了么?”
  盯着崔莹燕笑盈盈的俏脸,白凌峰黑着脸,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
  这时,他耳畔忽然又传来付夫的嚷嚷声:“白队,让我来!”
  这话一出,审讯室门外的过道上,旋即响起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到门外,就听到“当”的一声闷响。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外面穿着天蓝色户外夹克、里面却还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付夫钻了进来。
  见到付夫,崔莹燕一惊,旋即又迅速挤出一个笑容:“哟,英俊的付记者,你也来啦?”
  “崔美女,一天不见,好生想念。”付夫有些笨拙地扭动着身体,嬉皮笑脸地坐下。
  “来找妹妹我做什么?莫非你要亲自接我出去?”崔莹燕戏谑道。
  “接你出去?不——”付夫阴测测地笑了笑,停了一下才挤出一句话,“我是来救你男朋友的命的。”

  七十八.

  听到付夫这话的一瞬间,崔莹燕整个人都愣住了。
  旋即,她脸上浮出了一种很戏谑的表情。
  “英俊的付记者,你说要救张奋斗的命?”崔莹燕忍不住笑了出来,“付记者,看来你们是真的找不出别的证据了,竟然想用这样一个歪理邪说套我的话……”
  听到崔莹燕的嘲讽,付夫脸上的冷笑更甚:“崔美女,如果你能回答出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就承认刚才说的都是‘歪理邪说’……”
  “哦?”崔莹燕一声冷笑,“行啊,就让我来听听付记者的问题。”
  付夫笑了笑,转头瞥了一眼白凌峰。
  白凌峰立即心领神会地掏出一根烟,递了过来,又帮付夫点燃。
  他又转头对一旁的记录员说:“为了在本队体验生活,付记者正和我一起对相关重要证人进行问询——这不是正式审讯,等下他的提问内容你不要记。”
  “非警务人员不能对嫌疑人进行审讯——白队果然是有原则的铁血警官啊。”付夫讪笑道,又摆了摆手里的烟,转头问崔莹燕,“崔美女,介意不?”
  崔莹燕又是一声冷笑:“你点都点了,还问我?”
  付夫也“嘻嘻嘻”一阵笑,这才继续说道:“崔美女,今天你对张妈说,九人份的‘红水’已经收集了八个,还差一个就集齐了——我就想问问,你们手里这八个人的‘红水’,是不是就来自于已经被杀的八个‘优惠保健’参与者和知情人呢?话说这数也正好对得上,太巧了不是?”
  闻言,崔莹燕仿佛早有准备,于是轻描淡写地回道:“付记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刚才我跟这位警官说了,‘红水’仅仅是一种模型玩具的润滑油。你可能还不了解,张奋斗爱玩模型……”
  “行。”对崔莹燕的话,付夫很镇定地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崔美女不肯承认也没啥,但是接下来我说的话,还是请你认真想一想。”
  说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迅速喷出一口烟雾。
  烟雾升腾之间,他紧紧盯着崔莹燕冷艳的明眸,很严肃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从张烈钧被袭击到吴品死亡,‘吸血犬’案主谋仅花了30来个小时。而在吴品案之后,他已经整整一个白天没动静了……既然九人份的‘红水’仅仅只差一份了,张奋斗为什么还不动手?你也知道,对复活实验而言,时间就是‘生命’啊……”
  面对付夫这个问题,原本还有些设防的崔莹燕,忽然就像松了口气般,冷笑道:“付记者,你说的什么‘袭击’‘复活’的,妹子我搞不懂呢。”
  付夫笑了笑,低声道:“你继续听下去,就会明白了。”
  说着,他开始假模假样地掰着指头,计算起来——
  “到目前为止,‘优惠保健’计划的已知参与者想必你已经熟捻于心了——他们是金主及获益人张烈钧、项目策划人和技术总监贾田、贾田的三名助理、不仅知情不报反而还从中获益的张烈钧情妇邹光娣、邹光娣的情夫程正勇以及项目行政总监吴品……截至今天凌晨三点,这些人已经全部被杀。而他们,就是你们收集‘红水’的对象!”
  “我不懂你说的是啥。”崔莹燕闻言冷冷回道。
  “刚才我已经说了,你继续听,很快就会明白了。”付夫报以一声冷笑,继续道,“现在,曾具有重大嫌疑的胡大鹏不知去向,就连张奋斗刚才也从张府逃跑了。而就在他逃跑的同时,张府也出现了‘吸血犬’……”
  说到这里,付夫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白凌峰。
  白凌峰轻轻点了点头。
  付夫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本来,我还以为‘吸血犬’既是来解救张奋斗的,更是来收集最后一份‘红水’的……而张氏集团剩下的重要成员里,最有可能参与‘优惠保健’或对其知情的,除了张奋斗自己,那么就只剩下冯石了——可是,后来的事情证明,‘吸血犬’并没有袭击冯石。”
  “付记者说得对。”白凌峰也插话道,“之前我们也对冯石的底细进行了排查,不管是他的个人履历还是养老院同事和老人的印象,都证明这个退伍军官刚直不阿、同时却又能为了给老人谋福利低三下四……这样的品行,不仅不可能让他成为‘优惠保健’的帮凶之一,更曾让我们怀疑,他可能就是‘养狗的’……可是,随着后来胡大鹏的嫌疑迅速增加,对他的排查也就暂停了下来。”
  听到白凌峰的介绍,付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继续说道:“综合以上观点,‘吸血犬’对近在咫尺又已经昏迷的冯石视而不见,由此可以看出此人的确没有参与‘优惠保健’计划——当然,他仍旧具有作为你们帮凶的可能。而对胡大鹏,虽然不确定这货到底是你们的帮凶还是受害者,但是按照我对复活实验的了解,王长清那颗在江南殡仪馆神秘失踪的头颅需要一个受体,也就是一个新的身体……那么,现在我们已经掌握的‘优惠保健’参与者和知情人中,就只剩下你的男朋友张奋斗了……”
  听到这里,崔莹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娇躯不禁一颤。
  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没逃过付夫深邃的眼眸。
  他阴笑着继续说道:“崔美女,既然该杀的都被杀了,就凭你对张奋斗的了解,他应该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祸害无辜者的吧……”
  听到这句话,崔莹燕虽然嘴里依旧反复念叨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一双明眸里却再也掩饰不住惊慌之情。
  看到她这副表情,付夫将手里的烟蒂轻轻插进烟缸,转头朝白凌峰笑了笑。
  而不苟言笑的白凌峰,则悄悄对付夫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四五分钟,崔莹燕两只玉手紧紧握成粉拳,涂抹着瑰红色唇彩的朱唇渐渐颤抖起来。
  付夫,则有些怜悯地盯着她,还时不时地添油加醋——
  “崔美女,张公子天性善良、人畜无害,这个我也知道。”
  “但是,因为他母亲很早以前就自杀了,而自己的父亲又是一个十足的混账,他的内心想必一直都很寂寞吧。”
  “在‘夕阳乐园’成立之后,在和那些跟你父亲一样善良的老人们的接触中,他内心的寂寞想必也渐渐得到了充实和满足,也渐渐把这些老人当成了自己父母的替代品。”
  “特别是在认识王长清和陈明昭二位老人之后,很可能因为某些尚不知道的原因,他和两位老人迅速建立起了亲密的情感连接,将他们当成了自己恪尽孝道的对象。”
  “遗憾的是,今年初,王长清老人因为参加‘优惠保健’不幸去世。陈明昭也因为‘优惠保健’出现了‘抬手疯’而苦不堪言……当知道这个由自己父亲主导的邪恶阴谋的真相后,巨大的仇恨想必瞬间就吞没了他的理性——他决定要和同样因‘优惠保健’而受害的你一起,对张烈钧和他的帮凶展开复仇!”
  “不,不仅仅是复仇——作为医学天才的他,还制订了一个足以改变人类医学史的惊天计划——那就是利用自己的伟大发明‘调和剂’和导师对复活实验的研究成果,以及仇人们的鲜血,让王长清重新复活!”
  “但是,从我和其他民警近距离与‘吸血犬’肉搏的经过来看,就算被仇恨迷了双眼,张奋斗依旧保持着善良的心性。他并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任何无辜的人。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既然坏人都已经被杀,那么剩下的一人份的‘红水’,究竟要从谁的身上收集呢?”
  …………
  听到付夫絮絮叨叨的话,崔莹燕的头越埋越低,满头秀发很快就遮挡住了她的面容。
  当听到“究竟要从谁的身上收集”这句话后,她的娇躯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啪。”一滴清泪轻轻滴落到她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良久,她才慢慢抬起头,用通红的眸子盯着付夫,颤声吐出了一句话:“付记者,你说得对。我还真没仔细想过……按照二愣的性格,下一个成为血液提供者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
  大伙都好啊,见谅见谅昨天忙起来给忘了更新了,今天空一点立即补上。话说付夫工作需要要开始做自媒体了,压力山大,不过会努力保证准时更新,大伙下星期天见了。
  七十九.

  11月20日夜11点29分,河西区公安分局审讯室里,崔莹燕开始嘤嘤抽泣。
  哭了好一会,她抹了抹通红的眼睛,头也不抬地对付夫和白凌峰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听到这话,白凌峰冷峻的眼神忽然一颤。
  他急急转头瞧了一眼付夫。
  而付夫深邃的眼睛里,却溢满了惆怅和忧伤。
  盯着付夫的表情,白凌峰心里不禁嗟叹:“崔莹燕如果不招供,就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根本定不了她和张奋斗的罪……能用三五句话就捏住了崔莹燕心里的痛点,这个小胖子真是名不虚传啊……”
  这么想着,白凌峰又掏出一根烟,慢慢递到付夫手里,低声道:“她是你逼出来的,你来问吧。”
  付夫铁青着脸接过烟,吸了一口之后才继续说道:“崔美女,你和张奋斗又是怎么好上的?”
  闻言,白凌峰不禁一愣,就连崔莹燕也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这个问题……跟案子有关么?”白凌峰低声念叨道。
  付夫却很严肃地回道:“当然有。”
  崔莹燕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跟他是在我爸去世之后认识的。后来觉得他人挺好,一来二去也就好上了。”
  “哦。”付夫冷冷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父亲是因为‘优惠保健’去世的,你怎么会觉得他人挺好?”
  崔莹燕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从我爸的药费单上看出蹊跷之后,我自己也曾努力查过,但是始终没有结果,这让我很无助。就在这时候,我碰到了到养老院照看老人的张奋斗……在帮老人义诊和募捐的过程中,我经常作为院方管理人员给他打打下手。今年4月,他忽然对我说,他喜欢我。”
  “对这个仇人儿子的表白,当时你怎么回答的?”
  “当时,他是在我办公室跟我表白的。听到他的话,我就给他了一巴掌。”
  “给了他一巴掌?”
  “对。我这一巴掌打下去,他就懵了。当时我就嚷嚷着,跟他说了自己对于‘优惠保健’的怀疑,他听了完全一脸蹦逼,连忙说自己并不知情。当时我怎么可能信他?于是又扇了他一耳光,就转身哭着跑开了。当天夜里,他给我打了上百个电话,我都没接。于是他又给我发短信,说他一定会查清真相……”
  “后来他查了么?”
  “查了,但是这个过程很漫长——那次见面以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我一直没有等到他的消息,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也完全消失了。一直到两个月以后,他才突然联系了我,说是从贾田嘴里套到一些话……也就是关于‘优惠保健’的真相!”
  “这么秘密的事,他是怎么让贾田坦白的?”
  “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在通过‘优惠保健’培养健康脑脊液、为张烈钧治疗‘脑涸症’的过程中,贾田曾经向二愣子要过‘调和剂’的配方……张奋斗就以让贾田还他这个人情为理由,要贾田告诉他‘优惠保健’的真相。因为他是张烈钧的儿子,贾田当时也没有多想,于是就把真相告诉了他,还专门嘱咐他不要外传……”
  “知道‘优惠保健’的真相之后,你们就开始密谋复仇了?”
  “对。你也知道,张奋斗那人很善良,碰到这些事情也就比较犹豫比较怂,他曾想要劝阻张烈钧停止‘优惠保健’,如果他不同意的话,就把‘优惠保健’的邪恶阴谋捅给媒体。可是,他还没动手,就听说王长清也参加了‘优惠保健’、并且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死亡症状——‘抬手疯’……你们已经知道了,出现‘抬手疯’就说明王长清的身体机能已经全面紊乱、病入膏肓了。”
  “他不是经常看望王长清和陈明昭么?怎么到这时才知道?当时他有什么反应?”
  “当时,为了查‘优惠保健’的事,他有好一阵子没去陪二老了。听到王长清也参加了‘优惠保健’,他当时就怒了——认识他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那天在我家里,跟我说了这件事以后,他就掀了桌子,还用拳头猛锤墙壁,然后又抱头痛哭起来……我也陪着他一起哭。哭了好一会,他才淌着眼泪跟我说,我们必须行动了,不能再让老人们受苦了。也就是那天,我跟他……那个了。”
  “呵呵呵,祝贺你们——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准备行动的?”
  “准备时间大概花了四个月。一开始,他听说胡大鹏从地下斗狗场弄来了一批巨型犬,就向胡大鹏请教了一些训犬技术,准备把这些大狗训练成自己的杀手,派去咬死张烈钧和贾田……可是,到第三个月的时候,王长清因为全身器官衰竭而病危的消息传来——于是他中途修改了计划,决心让王长清活过来……”
  “怎么让他活过来?移植头颅?”
  “对。他的导师孙景曾进行过用头颅移植复活生物体的试验。当时虽然他移植的是狗头,但是在理论基础和临床技术上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唯一没有攻克的技术瓶颈,就只剩下如何解决脊髓的愈合和排斥反应两个问题了——而凭借‘调和剂’这张王牌,二愣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两个问题。于是,他就按照孙景资料里所说的‘九比一’的血液供给比例,对‘巨人公爵’进行了器官置换的手术改造,把它们变成收集血液的工具。同时,在王长清去世当天,也是我们伪装成养老院医护人员赶到殡仪馆,借口医学研究把老人的头切了下来,然后冷藏保存到现在。”
  “那么,你们是怎么弄到孙教授的研究成果的?今天我跟他摆谈过,他说以前他也曾想让张奋斗参与复活实验,但是张奋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们现在找他要求参与,他不会怀疑么?”
  “当时他在国外,我们也没直接找他,而是把他的研究资料偷了出来。”
  “你们偷了他的资料?”
  “对。”
  “怎么偷的?”
  听到这个问题,崔莹燕忽然犹豫了起来。
  她慢慢低下头,一双柳叶眉拧成了“川”字,好像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良久,她才嗫嚅着吐出一句话:“……找一个熟人……偷的。”
  “找谁?”
  “……我妹妹。”
  听到这话,白凌峰忽然插话道:“你还有妹妹?之前付记者让我查过你的底细,你爸妈不是就你一个女儿么?”
  闻言,崔莹燕瞥了一眼付夫,苦笑道:“生了我之后,爸妈又生了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妹妹。妹妹才刚一生下来,我妈就跟野男人跑了。现在想起来,妹妹到底是不是我爸的女儿都很可疑呢。当时,我爸实在供不起我们两个,于是被迫把妹妹过继给了一个老家的亲戚。对了,我老家在一个偏远山区……警官同志,你也知道,在农村没户口的孩子并不算稀奇,就算是现在也还有不少。”
  听到这个回答,白凌峰才略略有些释然。
  这时,付夫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妹妹就是孟小雨吧?”
  崔莹燕不禁一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夫笑了笑,轻声道:“呵呵呵,她摘下眼镜之后,和你就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崔莹燕很服气地点了点头,又急急说道:“我妹妹不晓得我们想做什么……她完全不知情,请你们不要抓她……”
  面对崔莹燕的请求,付夫转头瞧了一眼白凌峰。
  就见他紧缩的双眉下,一双小眯缝眼正闪烁着怜悯的光。
  付夫于是又转过头,对崔莹燕说:“我们继续?”
  崔莹燕点了点头。
  “崔美女,张奋斗准备什么时候启动人体复活实验?”
  崔莹燕低头盯着桌面,轻声吐出两个字:“明天。”
  “明天?”付夫一惊,和白凌峰对视了一眼。
  “对。”崔莹燕说,“你们可能还不清楚,不管是电击复活、药物复活还是器官移植复活,任何一种复活生物体的临时探索,除了需要大量血液供氧之外,还必须同时具备另一个关键要素——那就是生物电极。”
  “生物电极?两百年前,意大利医生阿尔迪尼就曾进行过电击复活实验——你所说的生物电极,就是那个?”
  “算是吧。确切地说,从原理上来说两者的确有相近之处,但是生物电极并不是简单地对复活对象进行外部电击,而是通过将医学电极植入生物体内部,利用外部电极产生的‘金属电’来唤醒象征生命的‘生物电’……因为只有‘生物电’重新恢复,生物体的大脑才会重新运转、心脏才会重新跳动、新陈代谢和各项身体机能也才会恢复……”
  “那么,生物电极跟张奋斗的最后行动时间有什么关系?”
  “在我们得到王长清头颅的时候,老人去世已经超过十分钟了。因此二愣怕老人大脑的组织细胞已经开始死亡。为了保证复活的成功率,他做了两项准备工作——一是在冷冻王长清头颅时,将头颅整个浸泡在一个盛满‘调和剂’的箱子里,以此对头颅组织细胞进行‘急救’;二是从美国购买了8个医学生物电极,这是普通电极治疗所需数量的4倍。这些电极是一个礼拜前到货的,要通过第一次充满电性能测评和第二次充电才能使用。而明天,就是电极完成第二次充电的日子。”
  听到这里,白凌峰瞥了一眼审讯室墙上的挂钟,立即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嚷嚷道:“还有十分钟就是明天了——我们要快些行动才行!”
  付夫急急点点头,又问道:“崔美女,张奋斗现在何处?你知道不?”
  崔莹燕犹豫片刻,反问道:“付记者,你们真是想救他?”
  “废话!”付夫红着眼吼道。
  看到付夫急吼吼的表情,崔莹燕这才颤声道出一句话:“他的复活实验室,就在爱心宠物基地后山上的一个废弃防空洞里……”

  八十.

  11月21日凌晨0点17分,河西区公安分局大院里,人车喧哗、警灯闪烁。
  刑警支队全体外勤、特警支队的一个机动中队正在集结。
  而在和他们一墙之隔的审讯室里,付夫和崔莹燕的对话也进入了尾声。
  点燃又一根烟之后,付夫说:“崔美女,我还有三个问题。”
  崔莹燕点了点头。
  付夫很绅士地笑了笑,轻声道:“第一个问题是,从昨天夜里……哦,不,是从前天夜里就失踪的胡大鹏,在你们的计划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闻言,崔莹燕冷哼一声,回道:“之前你猜得很对——胡大鹏这个花花公子,就是二愣子给王长清预备的新身体。”
  尽管这个答案已经在意料之中,但是听到崔莹燕这么说出来,付夫还是一怔。
  他急急问道:“你们的袭击对象,不是只有‘优惠保健’的参与者和知情人么?莫非胡大鹏也参与了‘优惠保健’?”
  “胡大鹏一直都知情!”崔莹燕忽然吼道,“那个混账是张氏集团的行政总经理,‘优惠保健’的每一笔经费都是吴品找他批的!你们介入调查之后,他为了自保,还专门从集团账户里挪用了一大笔钱,准备给吴品、贾田和贾田的三个手下当封口费!”
  听到这里,付夫轻叹了一口气,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也和你们选择袭击对象的规律有关——如果说胡大鹏被‘吸血犬’袭击是活该的话,那么程正勇又是怎么回事?他是因为头上套着邹光娣的衣服才被误杀的吧?”
  听到这个问题,崔莹燕轻轻摇了摇头:“程正勇在邹光娣之前被袭击,的确算是操作失误。但是,就算他那次不被杀,在邹光娣之后也会轮到他。”
  “怎么说?”付夫问。
  崔莹燕冷冷回道:“因为他早就从邹光娣嘴里听到了‘优惠保健’的真相,也和他的情人一样,选择了沉默和享受由此而来的金钱。因为张府的地下隔间空间有限,一次只能藏进一条狗,因此二愣本来想把他排在邹光娣之后的。但是既然他把邹光娣沾有信息素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那么他死在前面也不算冤。”
  话到此处,付夫又是一声长叹。
  他把手里的烟蒂插进烟缸,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杀害李长利等三人的出租屋袭击事件、在张府别墅发生的三起袭击事件,以及杀害吴品的区看守所袭击事件,不太可能都是你帮张奋斗完成的吧?你们的同伙还有谁?张妈应该算一个吧?还有那个冯石,到底有没有参与你们的行动?”
  闻言,崔莹燕嫣然一笑,“出租屋那次,是我开车把狗狗放进去的,当时前门和后门各放了一条。张府的三起案子,则是张妈负责执行的——她的任务比较简单,就是直接把狗狗从地板下的隔间里放出来就行。对了,事后她还要洗掉张府的监控录像。要说区看守所这起案子嘛,当时我怕你们安排了人盯梢,于是就让贺叔帮了个忙。就是他到宠物基地把狗狗们转运了出来,并将模仿胡大鹏笔迹的字条放到了犬舍里;也是他假扮成空调维修工混入区看守所,在通风管道里放进了‘华佗膏’,第二天凌晨又开着假警车潜了回来,等所有人都睡着以后,就放狗杀了吴品。”
  “贺叔?就是张府监控室的保安?”付夫问。
  “对。”崔莹燕笑了笑,“他是张妈的老伴——他只所以对你们说胡大鹏到处传播‘地狱犬’复仇的谣言,也是想把你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胡大鹏身上。”
  “原来如此。”付夫念叨了一句,“冯石又怎么说?今天凌晨,在‘纽约风情’酒吧的时候,我专门问过服务员,他说你曾经和张妈、冯石一起到酒吧聚会过,而且相互间还很亲密。”
  “冯石?”崔莹燕好像忽然想起了一样,若有所悟地念叨道,“哦,我知道了,你说那次是一个礼拜前——当时二愣决定尽快启动复仇行动,并且计划在清除张烈钧、贾田和吴品之后,将‘夕阳乐园’交给冯石好好经营,把它建设成一个真正的养老乐园。那天,我请冯石到酒吧谈的就是这个……当然,我并没有跟他明说,而仅仅是找他谈了一些对养老服务产业发展的理解,以及对‘夕阳乐园’发展的规划。至于张妈,是因为她和贺叔就快退休了,也希望给自己找一家养老院,因此我就顺路把她也请来了。”
  听到崔莹燕的解释,付夫轻轻“哦”了一声,对身旁的白凌峰点了点头。
  白凌峰站起身来,来到审讯室门口,叫了一个女警进来。
  随后,他和女警来道崔莹燕面前站定,摊开一张批捕文件,表情极其严肃地说道:“崔莹燕,因你涉嫌参与‘11·19’连环杀人案件,现经批准将你依法逮捕。”
  听到白凌峰的话,崔莹燕顺从地站起身,伸出了双手。
  女警立即将一双手铐套到了她的手上。
  在走出审讯室之前,崔莹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付夫说:“英俊的付记者,请你一定要救救二愣啊。”
  付夫点了点头。
  “走吧。”女警拍了拍崔莹燕的肩膀。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了审讯室。
  就在崔莹燕钻出门的一瞬间,付夫忽然吼了一句:“崔美女,当初你为什么要找我来?你们就不怕我破坏了你们的计划?”
  闻声,崔莹燕停下脚步,转过头嫣然一笑:“你是二愣让我找来的——他说了,不管我们的计划能不能成功,都一定要让张烈钧的阴谋曝光于天下!”
  言罢,崔莹燕忽然轻叹了一声,苦笑道:“他还真是一个二愣子……尽然把老人们的幸福,看得比他自己的命和我们的幸福……还重要。”
  听到崔莹燕的回答,付夫脑海里又浮出了张奋斗哭哭啼啼的表情,心里也不禁一紧。
  凌晨0点27分,在白凌峰指挥下,河西区公安分局派出大队警力,径直朝张奋斗的秘密复活实验室扑去。
  在奔赴抓捕地点的警车上,白凌峰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按下接听键,他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
  “是、是,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对着听筒一阵点头哈腰之后,他放下了手机。
  “白队,怎么了?”同车的付夫好奇地问道。
  “这事跟你有关啊。”白凌峰一阵浅笑,“有你的熟人要跟我们一起参加抓捕。”
  “哦?我的熟人?”付夫一怔,脑子立即开始飞速运转,“会是谁呢?”
  “等会你就知道了。”白凌峰笑了笑,转过头去盯着车窗外。
  约三十分钟后,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张氏爱心宠物基地。
  汽车驶进基地铁门后,付夫忽然发现,基地的院子里还停了一辆厢型车。
  厢型车旁,一群身穿全黑特战作训服的高大男人正持枪列队。
  为首一人,虎目浓眉、宽脸高鼻,可谓相貌堂堂。
  “靠,这不是……我婆娘的副手、高级安全保障处副处长宋煜么?”付夫见那人不禁一愣,不由得惊呼了出来。
  看见警车到来,为首的黑衣人立即绽放出亲热的笑容,急急奔来过来。
  警车停稳后,付夫推开车门下了车,旋即也朝黑衣人快步跑去。
  “付记者,别来无恙乎?”奔到近前,为首的黑衣人朝付夫敬了一个军礼。
  “靠,宋指挥长,怎么是你?”付夫也笑了,和宋煜很亲热地拥抱了一下,“我就说之前谈到上级部署的时候,卢处长怎么扭扭捏捏的,原来是你们这个高级保密部门也参加了啊。”
  宋煜笑道:“这个案子涉及人体复活实验,一旦成功就可能引发全社会甚至全世界道德伦理层面的混乱——因此,上级也比较重视,要求我们不管试验成功与否,都要保证消息不外泄,并在对张奋斗进行抓捕之后,为他的实验成果‘善后’。”
  “就连这个你们都要管?”付夫一愣,“复活人体是存在伦理道德问题没错,但是自古以来,科学技术特别是医学的进步,都是以突破世俗界限不断进行探索才取得的——你们连这些都管,不觉得累么?”
  听到付夫的话,宋煜的笑容更加神秘:“我们可没说要阻止它——仅仅是要妥善为它‘善后’。”
  这时,白凌峰也已经下车凑了过来。
  “您就是宋指挥长吧,我是河西区公安分局刑警支队的白凌峰——按照市局命令,本次行动我们将接受您的指挥。”他朝宋煜伸出了手。
  两人握了一下手之后,宋煜急急说道:“白队,现在就开始行动吧——再耽搁一会,张奋斗的试验就要开始了。”
  闻言,白凌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旋即如临大敌地点了点头。
  大伙都好啊,前些天天涯上传不了,因此今天才更,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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