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那月光下的两人依旧对峙着，其实输赢早已明了。
“臣，一直都是陛下的人。”
“臣，臣，臣，你我就一定要分清么？你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眼前这个稚嫩的人，没有那股强势的帝王之气，倒是有几分孩童的脾气。她眼眶一直红红的，被月光照的发亮，只是那泪水不肯留下，这是我最后的脆弱了。
“朕会努力的。”
“那你得先做一个值得我敬仰的帝王。”
孩子破涕为笑了，却赶她走。严舒行了礼，退下城墙去，看那个逞强的孩子。
“朕会的，会有那一天的，严舒。”
两年的未雨绸缪也够来一出变天的大戏了，还差一点，差一点火候。严舒被召见入宫，关于什么事，她也才出了七八分。
“微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谢陛下。”
“朱大人，开始吧。”
“是。关于大汉之事，这些年我们一直密切注视，在综合整理探子的情报，大汉是越来越差，朝廷腐败不是一天两天，只管剥削百姓，不管整顿治理。周边平民争先恐后的往我大秦来，这样下去，纵使我大秦资源丰富，也不能撑太久，这么多难民相拥而入，若动兵，天下人说我大秦残暴;若不管，后果不堪设想。这几日从大汉偷渡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与守城将士发生冲突，怕是压不了多久。”
葛辰点点头，目光往严舒那里瞟。
“所以，只有吞并大汉才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臣以为，不能发动战争。这样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严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人深入大汉心脏，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
“他们这心脏，怕是也调节不动这摊死水了。”
“我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葛辰制止道
“谁都可以，你不能。”
“陛下，臣生于长安，并且一直久居，对于长安的地形颇为了解。那日臣离开长安时，埋下的棋子眼线都成了死棋，只有让臣回去，才能让他们复苏。臣不能让他们成为弃子。”
“严卿，你知不知道整个大汉的人都在追杀你，你这么一去，不等于狼入虎口么？朕不放心。”
“还望陛下明鉴。”
到最后，葛辰也没有表态。回到府里，严舒却叫人准备行李了。
“主公，您说皇上真的会让我们去长安么。”
“她没有第二个选择。”除非，希望没有除非。
她握着木牌，望着月亮，那月亮白的透彻，白的刺眼，却看不到不远处，愣在那里的人。
“月儿，等我回来。”
偌大的甘泉宫里，葛辰颓废的倚靠在床脚下，一杯接一杯的酒，刺激着她还未缓和的神经。
翌日，严舒便收到了去长安的密诏，身边自然多了一个武功极好的好，她只是诧异，葛辰居然不召自己入宫，也好，罢了。
“皇上，老奴愚钝，您不想严大人回长安，直接把她软禁不就完了，省得还这样担惊受怕。”
“她执意要走，朕拦得住么。严舒，你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第十九回
她从建邺走，从江南小调的温暖走到满地疮痍，她颤巍巍的走，走过阴霾的后面，荣华富贵又呈现。明明是一样的长安，呼出的风却不同于以往那样纯粹干净了。
早晨到的，是一年的春。长安的雪终于有了要消失的架势，三月桃花红十里，今年开的格外鲜艳。落下住处，严舒这几个月忙的不可开交，以前的眼线都是零散的，得一个一个找回来，直到这个庞大的棋盘再浮现了。严舒遮住了脸，依然是那身素洁的白衣。
夕阳低头埋进远处的地平线里。严舒坐在月儿的房檐上，她只敢这样远远的看着这个她心爱的人。
她瘦了许多，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脸现在更消瘦了。整整五年了，你的面色没有以前那样红润，长大了，沉着着。
“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七小嫁人了，你的身边却多了个孩子。你眸里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小男孩，你用纤细而白的手揉着他的头，将他抱在怀里，用你最软的语气给他唱儿歌，安抚他直到睡着。
严舒红了眼眶，只坐在上方一动不动，仅仅一墙之隔，你最爱的人正望着头顶的墙，想着你。
她还是哭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肯定吃了很多苦吧，我知道你忍不下心，我也会尝试爱这个孩子，我好想抱住你，抱紧你，再也不放开了，我要对你说我爱你，我想照顾你以后所有的时光，我想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有我。可我现在，只能默默的看着你，远远的，不贴近，不离开，陪着你。
“月儿.....我回来了..也不走了...”
谁也不知道严舒在那里待了多久，当黎明公鸡打鸣时，那里便空了出来。月儿的生活从那天起好像都点改变，却说不出来是那里不一样了。至少小虎儿不会再被同龄的孩子欺负，说他没有爹。
几周的后的晌午，王昶和齐昃来了，一个板着脸，一个无奈求和。
“虎儿，叫姨。”月儿笑到，请她们入座“等一下啊，饭很快就好了。”
“诶，月儿，不用了....”
“怎么了？我看王姑娘脸色不是很好啊。”月儿轻轻在齐昃耳边说到。
齐昃也只是尴尬的笑了声，岔开了话题。
“那个，月儿啊，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齐姑娘你要去那啊，怎么这么突然。”
“月儿，别理她，让她走。”
一直黑着脸的王昶终于说话，齐昃赶紧讨好道
“那个，不是最近大秦蠢蠢欲动嘛，边关都打起来了，我...”
“所以你就跑去参军？上次南蛮之行差点害你失去了双臂，你就不能省省心好好待在家里吗？这么多壮年男子还不够，要你一个女人家干嘛？”
“昶儿.....咱们不能儿女情长..”
“好，好，你去，你去了之后就别再来找我了！齐昃，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王昶哭了，她情绪激动的跑了出去，也不管身后的齐昃是怎样的为难。齐昃没有追出去，其实王昶只是跑到了门口的拐角，她以为会有个怀抱从背后袭来，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
“齐昃，这也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月儿显然不知所措。
“那个，你别着急，我去看看，她不会生你气的....”
“月儿，谢谢你，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我...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昶儿..”
“你放心吧，王姑娘和你都救我与水火，我..我想她是不会生气的，只是闹别扭而已...”
齐昃苦笑，摇了摇头。
“昶儿，我会做出成绩给你看的，我配的上最好的你....”
第二十回
七月初七，乞巧节。齐昃走的这些天，王昶嘴里说着不在意，却比谁都更关心前线的战况。长安城里没有一点紧张担心的气氛，他们忙着布置街道，屋房。
月儿织了件衣服给小虎，上面秀着一只可爱的小老虎，她自然是要带着小虎逛一逛今夜不一样的长安。
待天色渐暗，风吹来的没有热浪。严舒顶着帷帽，白纱垂到颈下，看不清她的脸，抓不住她的情。身后跟着疑惑的穆槿，主公可从来没有兴趣逛夜市啊，奇怪了。这不解也只是在心里念叨，想着主公终于能放松下自己，穆槿暗暗开心。
她走的慢，但隔的不远，至少能看到月儿的一颦一笑，看她拉着孩子肉嘟嘟的手，看她停留在地摊的跟前却从不抬手。
这街道上灯火阑珊，渐渐的人潮变得拥挤，严舒只能靠的再近点，再近点，才不会让那个人儿从眼前消失，怕她不见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娘——虎儿想要这个...”
肉嘟嘟的小手指着一个用纸和竹条做的小兔子。
“诶，姑娘看看吧....”
“能少一点吗？”
“姑娘啊，我们这都是最低了，再少我还卖什么啊。”
“老板，给你，我要了。”
正当月儿犯愁时，穆槿走了上来，他拿过小兔子，蹲下来递给小虎。
“小男孩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来，叔叔给你小兔子好不好。”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的...”
“姑娘，我买都买了，你就拿着吧，我要也没有什么用啊。”
“虎儿，对叔叔说谢谢....”
“谢谢叔叔。”
清澈透明的眼眸看着穆槿，然后低头玩小兔子去了。
“多谢公子了，不如他日我...”
“不用了姑娘，我也是见这孩子可爱，我还有事那先告辞了。”
月儿话还没说出口，穆槿转身消失在人潮中了。不远处的严舒一直看着，她突然很羡慕，能得到她笑的人。
“主公，您为什么要属下去....”
“穆槿。”
穆槿闭嘴，他知道自己又多问了。
“你先回去吧，整理一下这几日的线报，送到我桌上。”
“是。”
月儿没有逛多久，小虎儿也显出倦意了。她抱着睡着的小男孩往家的方向走。也许是真太想了，严舒鬼使神差的站在月儿家门口。
月儿朝这边走来，严舒转过身朝她走去，一步，两步，她们越靠越近。
然后，擦肩而过。
严舒走的很快，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路口转角，停下来，背着墙。她很紧张，手心出汗，呼吸不紊，她取下帷帽，怔怔的看着天。
月儿放下熟睡的小虎，却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人，太快了，她看不清脸，甚至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可为什么，好熟悉呢。
她猛的跑出了门，张望着四周，可是一个影子都没有。月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幼稚，她坐在门阶上，将头埋进臂弯里。
“阿舒.....”
第二十一回
“皇上，不能再拖了....”
偌大的宫殿里，葛辰疲倦的靠在龙椅上，她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烦心了。几位重要的官员全都跪在下面，求她下旨。多久了呢，是有一些时辰了，这些老顽固还真是有毅力啊。
“朕说了，再等等。”
她的眉微微的皱起，为难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
他们就这样僵持。
“皇上，您看。”
身边的大监递过来一纸书，她接过看到，下面的大臣好像知道是什么一般，赶紧附和到
“陛下，前几日大汉的军队里突然多出来个女将，意气风发，实力不俗啊，我们不能在这样耗着了，再这样下去....”
“行了行了。”葛辰坐直了身子，目光带点淡淡的凶狠“那个女将给我带回来，要活的。长安啊...哎。”
“臣等遵旨。”
一声令下，秦军势如破竹，其实只需要那么一点外力，大汉就溃不成军，纵使齐昃在怎样反抗也无济于事，笼络不了军心。就这样被逼迫着，逼迫着，她被秦军逼到无路可走。
“呵。”
她的血不断的从伤口里蹦出，形成一股股细流，周围的士兵围住了她，人数多到她看不清，还好身后有一片悬崖。齐昃抬手擦拭自己的嘴角，她握紧那把好像镶在地上的银剑，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齐将军，我们陛下是不会杀你的，你也不是战俘，何必呢。”
“败了就是败了，但我不是逃兵。”
她松开那只手，颤抖的立着，她慢慢的向后靠，手指不经意的扫到那把小刀。
“昶儿，对不起，到最后，还是没能给你啊，我要先走了....”
齐昃躺了下去，倒进了那个黑暗的地底。
“你.....”
那岸上的人仿佛静止了一般安静。
消息还是比军队前行的快。
王昶安静的坐在她们曾经住的房里，里面充斥着她的味道，她的身影。她抱着那件自己送给她的衣服，把头埋在里面，蜷缩在小小的一角。
“傻瓜，我们说好的呢.......”
她哭的好安静，默默的，一直一直，不停歇。
“呼——”
严舒不停的深呼吸，双手捏紧了拳头。
“好，很好。”葛辰啊，你的耐心只有这么点么，急功近利也会损兵折将的。
“穆槿，去严府，把严夺抓来，先放到秘牢里吧。”
她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的远方里浮现了那个难忘的脸庞。
“小昃...”
第二十二回
没有了领头羊的汉军，不过是一盘散沙，跑的跑，降的降。秦军势不可当一路北上，短短半月兵临长安。汉帝听于宦官，竟弃城而逃，王侯将相门阀世家，要么逃命，要么服于秦。
城内的混混相拥而起，没了控制更加肆无忌惮。好像短短一夜之间，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城变得满地疮痍面目全非。不到半日，城门便破了。
王昶一直待在那个屋子里，无论谁去也劝不了她。她没了知觉一样。
月儿慌忙的收拾包袱，想带着小虎儿走，可她能走到那里去呢。门外的恶汉踢破了门窗，找着一切值钱的东西。
“哥，我看着娘们不错啊”
“娘——我怕...”
“不怕不怕，娘在呢。”
月儿将小虎抱在怀里，她紧闭着双眼，一直抖。
咣的几声荡在耳边，那人就死了。月儿缓缓的睁开眼，之间刚才的男人都倒在地上，鲜血直冒。
“姑娘，别害怕。”
“是你？”
穆槿微微低头，看不见月儿惊讶的神色，她愣了下，竟也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姑娘不必如此，小的也只是听令行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的小的，随我走吧。”
月儿眸子暗了暗，她抱起小虎上了门口的那辆马车。她宠溺的摸着孩子的头，将自己的下巴靠上去。随遇而安吧。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只有狭小的缝隙，透着刺眼的白光。这里被废弃很久了，现在只有一个男人，被挂在墙上，他身上都是血，皮开肉绽，每一个重重的鞭挞下来都会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叫。
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哒哒哒的声音，一会，严夺听到门链被人打开的声音，他们恭敬的退了下去不再折磨自己。
“哥。”
他已经被吼哑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呻吟，像是愤怒的饿狼。
“父亲在我走后两年便去世了，严家都由你管，也不知道现在被你败光成什么样子了。”
“严...舒....”
他不停的咳嗽，嘴角都是血丝。仇恨染红了他的双眼，迸发。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严舒笑着走进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对上那双眼睛。
“严夺，看在我们都是一个父亲生的，我不杀你。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你那条肮脏的命，我还不屑于拿。”
她突然用力推开严夺的脸，转身走到门口。
“把我哥哥洗干净了，好好打扮一番，送到那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床上吧。”
严舒伴着严夺的哀嚎一步一步走出那里，她轻笑一声，目光却很惆怅了。
“哥....”
第二十四回
十五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两人面对面坐着，月儿颔首不敢去看她。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话，想知道她过的怎么样，想关心她的生活，想了解你的情绪，可现在有机会了，话却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一个名字，一个称呼。
“阿舒.....”
“嗯，我在呢。”
严舒抬手，用指尖滑过她的脸，一直到下巴，轻轻的抬起她的头，望着她。烛光打到月儿脸上，本来白皙的皮肤抹上淡淡的红晕。她还是这样美的勾人心魄。
“月儿，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严舒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不走了，我想一直陪着你。”
见她不说话，也没反应，严舒轻叹放开她。其实月儿只是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那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还是太急了。
“啊？”见她推门要走，月儿猛的跳起来，扑到她怀里。
“阿舒，你别走，我...我”
严舒抱着怀里的人，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那笑意怎样都藏不住。趁着月光，她缓缓低头，吻住那片薄唇。
我想一直一直这样，我想占有你，我想每晚的梦里都有你。
次日清晨，我抱着你，看你懒懒的缩在我怀里，看你一睁开眼睛我就在你面前，看你亲吻我的额头，看你笑的同盛开的牡丹一般灿烂。
来年的春风又染绿江南河畔，而我终于停在了明月身边。
“小昃，你看桃花又开了。”
王昶没有来，因为她知道，齐昃还在一直在，她不会只活在我们的心里。
严舒牵着月儿的手，她们慢慢走着，走到这片桃林里。
“月儿，你还记得吗，那日就是在这里，我带着你回家了。”
温和的风伴着暖暖的阳光吹过，树叶之间摩擦的沙沙作响。严舒看着肆意的花瓣，没听到下文，她转过头来。只看到那个姑娘，深深的盯着自己。金色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朱唇轻轻的启。
“阿舒，带我走吧。”
“不胜荣幸。”
终
好吧，谢谢各位看官，或许完的是有点草率，但我觉得恰当了。算是填了自己一个心愿，还是有很多纰漏和不足。会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