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狐事,我家乡关于狐仙的真实故事。

  雨后初霁,层层叠叠的云,连绵不绝,从洞口一直铺到天边,云层翻卷,如波涛汹涌。怪不得人们常说,云海,果然,象极。
  爷爷和王义坐在云盘洞口,看夕阳将云海染的黄灿灿的,如金子一般,远处的天边,一道彩虹,横跨两山,如一条七彩之桥。微风轻拂,满山花香和着青草气息扑鼻而至。远处,水声淙淙,近处,鸟声啁啾。
  爷爷惬意的眯着眼,摇头晃脑说道,"人们说你们这儿是花半山,草半山,挤的鸟儿飞上天,真的挺形象啊,要是没有了俗事缠身,在这儿住一辈子,真的赛过神仙啊。″
  "我师父说过,只要心中有大道,哪儿都是洞天福地。只要你能放下心事,静下心来,你家中不好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你家院子里的风景。养狗喂鸡,读书写字,呤诗做画,间或给人看看病,是你的日常所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事稼穑,不求功名,你知道又有多少人羡慕你的日子。″王义半倚在洞壁上,不紧不慢的说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同样,子非鱼,又安知鱼之忧?人们只看见鱼悠闲的游来游去,却看不见鱼上钩时的挣扎,鱼失去爱人时的无助,鱼被刮鳞时的痛苦。人呐,总是看别人活的多么轻松自在,可别人的切肤之痛,却只有自已能品味了。”爷爷幽幽叹了口气。
  "我师傅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活的最开心。一种人,一心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为了这个目的,去拼,去斗,去搏,就算到死也没过上自已想过的日子,可一辈子为那个而活,他也是开心的。另一种人,无论过成哪样,都是自已想过的日子,穷了就开心的穷过,富了就潇洒地富过,安于现状,或者说不思进取,这种人活的舒心,过的也开心。″王义絮叨。
  "那你是哪种人呐?是不是想你师傅了?你师傅是不是真的成仙了呢?″爷爷看着王义随口问道。
  “我当然是第二种了,我师傅常说我,没心没肺,活的不累。可他又说道法自然,这种态度更有道心。我师傅走的前一天晚上,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交代好了。第二天一早,洞外的云跟今儿个的一样,师傅净身后,换了一身道袍,一步跨入云海,我只看见有白光从云海中冲天而起,隐隐有乐声传出,可到谷底去看,却见师父盘腿坐在谷中,面带微笑,巳经没气了。到底是成仙了,还是死了,我也不清楚。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师傅葬在洞里多年,肉身不腐,还有香气飘出,这洞里也没有蛇虫鼠蚁了。″王义干脆躺在洞中,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洞外湛蓝天空。声音有几分失落,"打从记事就跟着师父,不惦记是假的,可是,从师傅走后,我却从来没有梦见过他,你说成仙了,也该在梦里来看看我吧。″
  "行了,都多大人了,还修道呢,有啥放不下的。″爷爷见他有些忧郁,打趣说道。
  王义哂然一笑,″没啥放不下的。你说你小子,不回家找你媳妇儿,跟师兄来山洞干啥?″
  “我是怕了那个胡玫儿,走哪儿跟哪儿,烦死了,只有你这山洞,她进不来,我清静几天。″爷爷说道。″以前没接触你们的时候,我就想着收点租子,娶个娴静的女子,每天读读书,写写字,教教孩子认字,有空的时候就给人看看病,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老去。可是从,从结识仙儿开始,娴静的女子是找到了,可安静的日子也到头了。以前的日子,不会再有喽。″
  "后悔碰见了仙儿?″王义问。
  "此生无悔。″爷爷斩钉截铁,“以前我就是你说的第二种人,胸无大志,随遇而安。认识仙儿之后,就成了第一种人,这一世,为了一个人而活,只要她能过的好,无论我干啥,都行。″
  "你啊,你啊!″王义叹息,"我就知道你一直不曾放下,只是藏的更深了而已。你暗地里一定拼了命的去修炼吧,和刺猬斗法的时候,我瞧你画符,念咒,起手势,丝毫不弱于我。师兄现在已经没什么教你的了,我看你该安排一下,上恒山找我师叔师伯他们去啦。如果你能修成我师傅那样,那伙黄鼬见了你也要躲着走啦。你光明正大的去找仙儿,他爹又能把你怎样,仙儿不是有九尾天劫吗,咱帮他扛着。″
  爷爷没有说话,但握着的拳头却紧了几分,目光中神彩熠熠。
  起风了,风势很大,风过山林,啸声阵阵。洞口的云海随风飘散,一丝一缕的飘在翠绿的山顶,洁白如纱,如某人飘飞的衣袂。
  莫夜,月明。
  群峰如黛,月挂当空。山林间,风声阵阵。山洞内,烛光摇曳。山谷间,兽吼隐隐。虽然是仲夏,山洞地势尤高,山上凉风习习,洞内也不觉得有一丝暑气。烛火周围,不光蚊蚋,连酷爱投火的飞蛾也不见一只。几十丈的谷外,有萤火虫飞来飞去,一到山谷边好似到了无形的屏障似的,攸然弹开老远,掉头飞回。
  ″师弟,你现在的情形,我已经教不到你什么了,两条路,第一,我回恒山,再派一位师叔来这里教你。第二,你直接跟我回恒山,这里会来一位师弟打理。你打算怎样?”王义盘腿坐在床塌上,问道。
  "我不会跟你回恒山的。″爷爷躺在床上,望着洞外天空。"我先祖王者怕连累师门,自愿退出恒山,他的后辈,又有啥资格给恒山招惹麻烦。″
  "嘿嘿。″王义笑了两声,"你知道恒山派有多少姓王的,你知道恒山现任掌门姓啥?"
  "你都这么问了,当然是姓王。可浑源姓王的多啦,跟我们飞狐的王姓有啥关系。我凭啥给人家添个天大的麻烦。"爷爷说道。
  "浑源的王姓自然跟飞狐没啥关系,可恒山的王姓有大多都是飞狐的,你别不信,你回去可以问问你家长辈,是不是曾经有许多王姓的孩子,而且都是最聪明的,当然,是你们王姓的直系,也就是说你们这一房的,在七八岁的时候,莫名其妙失踪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黄鼬记仇,天下皆知。王者是天纵之材,加上他归隐这里,那群黄鼬可能真的没找到,也可能忌掸王者前辈连手恒山派给它们拼的两败俱伤,所以没有对你家下手。事实证明,黄鼬真的一直在寻找你王家下落,毕竟王者前辈一人,拼掉了它们太多高手,让它们的家族实力下降许多。可你先祖那样的人物,和他妻子,恒山掌门千金,会不给自已的后辈留下一点倚仗。你家族中,每辈都有人被偷偷送到恒山,从小修剑术,道法。飞狐这边就算落没了,恒山那边也还有大把人在。前些年兵荒马乱的,不知咋的,你们这边的传承居然断了,派里的意思是,断就断了吧。这么多年黄鼬都没找来,可能忘了这茬儿了。索性就让你们安安静静的做你们的山民算了,没必要掺和到这乱七八糟的江湖中来,可偏偏出了你这么个家伙,不光惹上了黄鼬,还招上了人家白狐家族。″王义微笑,"不知道用啥手段,还把人家的仙子迷的神魂颠倒。师兄真的佩服你。″
  爷爷眯着眼,没有说话,神思悠然。自己用啥手段了吗?没有吧?不知道啥时候,那个白衣身影就在心底扎根了,缘分两字,真的很难说,不来则己,一来就如山洪暴发,来势凶猛。这辈子,只能深陷其中了。
  远处墨绿山顶,忽然有一女子当风而立,皎洁月光下,白衣轻柔,长发飘飘,好似要乘风而去。
  "仙儿……,″爷爷大叫,微眯的双眼瞬间瞪的溜圆,从床上一跃而起,鞋也没顾上穿,冲出山洞,向山顶蹿去。
  山顶上,凉风寂寂,月色溶溶。
  爷爷一跤跌坐在草地上,精疲力尽,好象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的一丝不剩了,连一根手指也懒的动了。
  偌大的山顶,除了一些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灌木丛,和林中夜鸟的悲啼,便是一声声的兽吼。哪有一个人影。
  "仙儿,……″爷爷轻轻念叨。绝对不会是自己看错了,月下的那个白衣身影早在心底扎根,就算认错自已,也不可能认错她。"既然来了,为什么又不见一面呢,难道,此生,真的再不能相见了么?"
  脚底鲜血淋漓,火辣辣的疼。可更疼的是心,千疮百孔。
  "啊,……。″爷爷禁不住狂吼一声,山林里,鸟雀受惊簌簌飞起,对面的山头上,一只独狼在月光下,仰头长嗥,悲怆苍凉。
  夜风更劲,凉的让人遍体生寒,夏露浓重,将衣裳打的通透。
  王义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手里提着一双布鞋。看见爷爷躺在草地上,放下心来。把鞋扔在爷爷脚边骂道,"你疯了吧,大半夜的往山顶跑,还不穿鞋,脚不想要了吗?″
  爷爷意兴索然,失魂落魄的躺在那,懒的开口。
  王义见他不动,又弯腰拿起鞋,准备给他穿上,看见他血淋淋的双脚,叹了口气,"你魔怔了吧,大叫一声仙儿就往出跑,师弟呀,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不是你的,该放下就放下吧。″
  见爷爷依然不说话,王义默默地给他穿上鞋,准备拉起他,扶他回山洞。
  "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呆会儿。″爷爷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唉,最难解的就是心结啊!″王义感叹,转身准备下山。
  "嗯?好重的妖气。″王义陡然回头,掐诀、念咒,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甩手向一从灌木扔去。动作如行云流水,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嗷的一声惨叫,一只刺猬飞快窜出,箭也似的向山下逃去。王义纵身追赶,刺猬小巧灵活,眨眼间钻入树丛之中,山风一吹,树枝飒飒,瞬间不见了刺猬身影。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阴魂不散的缠上来。″王义怏怏的骂道。然后蹲下身来,抓起爷爷放在背上,向山下走去。
  山顶上又恢复了寂静,如水月光下,萤火飞舞,夜鸟怪啼。婆娑的树影中,一缕淡黄影子突兀显现。"算你运气好,这个小道士还算警觉。″黄影喃喃自语,“要是他扔你一个人在山顶,嘿嘿,嘿嘿。″黄影怪笑几声,笑声渗人。然后抬头看看天上月亮,象一缕轻烟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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