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姐,等,等把眼前的事儿办好了,咱们能不能回广昌看看?保定离那儿也不远。″青青眨着大眼睛,满脸希翼之色,嘴里问的是仙儿,睛却盯着胡枫。
从离开广昌后,仙儿便不让青青称呼她主人了,两人以姐妹相称。
"别瞅我,我不会告密,也不会阻止,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她开心就好。″胡枫摊了摊手,"这是我亲姐。再说,现在想想,王宗那小子也不太讨人嫌,虽然我们俩打了一架,他还黑我挨了一枪,不过,他为了我姐可以连命都不要,就这点,我估计胡青山那小子,肯定办不到。″
"想去你可以去,我不会去。″仙儿淡淡的说道,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莫名的一阵隐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就断的一干二净吧。你全心全意的待小翠吧,日子长了,有些事也会淡了吧。再见,又能怎样?只能是把结了痂的伤口再揭开一次。算了,就这样吧,但愿你余生安好。而我,此生,不会再嫁。
青青不再说话,端起桌上的粥狠狠的喝了一口,被烫的伸着舌头哈气,眼中,升起了一片水雾。
"也是,去干啥去?听说那小子都娶媳妇了。花心的东西。″胡枫忿忿不平。
"你知道个啥?他娶媳妇,是仙儿姐促成的。″青青瞪了胡枫一眼。
"啥!″胡枫惊讶,摇了摇头。"你们的心思,还真搞不懂。″
“行了,吃饭。″仙儿轻声说了一句,脸上风淡云清,眼中一片黯然。
"你懂啥?仙儿姐说过,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过的比自己好。″青青翻了个白眼。
"啊……,不得了啦!″一声尖叫从雅间外的大亭里突兀响起,"胡记酒楼的酒里有毒,喝死人了。″
仙儿脸色一变,起身冲了出去。
"他娘的,吃个饭也吃不安生。″胡枫也冲了出去,青青跟在后面,手里抓着半块火烧。
大亭里,因为过了早饭时间,人并不多,稀稀疏疏的坐了三五桌,靠窗的一桌,一个丰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满脸慌张,桌上伏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一个削瘦汉子,正在尖叫,随着叫声,几桌人都拥了过去。
胡枫一把拉起伏在桌上的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满脸乌青,五官扭曲,嘴角乌黑的血正在往出溢,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胸口,果然是中毒症状。
早晨,太阳刚露头,东山顶上的云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鸟儿们的喉咙大概浸润了清凉的露水,漫山都是清脆的鸟鸣。王义被鸟鸣吵醒,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一看,爷爷靠在洞壁上,依旧是昨天晚上回来后放在那的那个姿势,大睁着双眼,茫然望着洞口,一动不动。
王义大吃一惊,伸手在爷爷眼前晃了晃。
"你干啥呀,师兄。″爷爷苦笑。
王义长吁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妖怪勾魂了。咋的,一夜没合眼?″
"我睡不着。"爷爷无精打采的说。
"冤孽呀,冤孽!″王义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点着火,熬了一壶草药,等火候到了,将药倒在一个盆子里,山洞里,充满了浓郁的草药味。王义把盆子递给爷爷,"行了,别发呆了,把脚泡一下,别再化脓了。″爷爷接过药盆,把脚伸了进去。
王义在洞口练了一会拳脚,挑起水桶,从山下小溪里挑了一担水回来。
洗脸,劈柴,生火,做饭。
红红的火苗跳跃着,舔着熏的藜黑的锅底,王义炝好锅,在里边加山蘑,黄花,然后加水,等水开了,加入自已擀的面条。面熟后,又放上一撮碧绿的香菜。捞出一碗放在爷爷跟前,“回回魂,吃饭了,吃完后该干啥干啥。″然后自已盛上一碗蹲在洞口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
两人正吃着饭,一个中年汉子从谷底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看着洞里有两个人,略略呆了一下,然后瞅瞅王义头上的道士髻,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王道长,求求你,救救俺媳妇儿吧。″
王义三两口把碗里的面吃完,把碗往桌上一放,拉起中年汉子,说道,"你先说说,咋回事。″
"俺叫贾亮,城北中庄的,俺媳妇从去年开始,……″贾亮大概走的太急了,蹲在地上,开始讲述。
爷爷吃完面,把碗筷洗涮干净,沏了一壶石头茶,给两人斟好,坐在边上倾听。
贾亮家境殷实,年轻时候长的也俊,还上过私塾,认识几个字,所以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从蔚州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老丈人家家境也不差,媳妇刺绣、女红样样精通,还剪的一手好剪纸,每年过年们时候,都剪一些喜庆的窗花,红通通的帖在窗户上,满院子喜气。夫妻恩爱,几年时间里,又添了一儿一女,小日子更是过的红红火火。
转眼间,孩子也十五六岁了,两个孩子都聪明懂事。日子过的舒心,贾亮媳妇一点也不显老,村里的人都说,比年轻时候还漂亮。就象一朵牡丹,含苞待放时的清丽,远远比不上盛开时的风情。
妻贤子孝,父母健在,原本是人人羡慕的光景。可去年年根儿,贾亮媳妇买了些年货,想去蔚州看望自已的爹娘。贾亮原本也要去,可在县城开的绸缎铺子有事,脱不开身,就叫自已十六岁的儿子贾鹤云,陪她娘骑驴去了蔚州。
腊月二十三,供灶神的日子,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娘家住着,所以二十二那天,贾鹤云娘俩一大早就从蔚州动身,往回赶。日头偏西的时候,就到了邻村上庄,娘俩看看快到家了,就停下驴,坐在路边的大树下,吃了点东西,让驴就近吃了会儿干枯的荒草,接着往回赶。可这时候,怪事儿来了。
贾鹤云先拉过他娘骑的那头驴,准备让他娘骑上驴背,自已再去骑另一头驴,可是那头平时非常老实的毛驴,两只长耳朵忽然直直的立了起来,并在一块,瞪眼瞅着北方,打着响鼻,鼻子里往出直喷白汽,两只前蹄在地上不安份的乱刨。贾鹤云扭头一瞅,自已骑的那头驴,也是这个样子。
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谁都听说过一些妖精鬼怪的故事,贾鹤云心里有些犯嘀咕了,赶紧把他娘扶上驴背,自已骑上另一头驴,甩了两下鞭子,两头驴依旧打着响鼻在原地打转。
"云儿,这是咋啦?″女人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事,娘,大白天的,能有啥事儿。这俩犟驴,想多歇会。″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虽然自已觉的自已是条汉子了,应该照顾好娘,可没经过啥事,还是心里发毛,大冷的天,汗也从头上滴了下来。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蛋鹤云对自已默念。不同与村里的孩子,贾鹤云读过书,也跟他爹在铺子里干过事儿,而且性格坚毅。忽然,灵光一闪,贾鹤云想起了他爷爷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一回在山上走夜路,老是听见背后有个女人跟着他边走边哭,爷爷便在右手中指上咬了一下,没有回头,将滴血的指头向背后一甩,一声尖叫,背后再没有动静了,爷爷也安然回了家里。
听到这里,王义和爷爷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确实如此,男人中指血属心包经,《灵枢.经脉》中讲,心包经为十二经络之一,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膈,历络三焦;其支者,循胸出肋,下腋三寸,上历腋下,循臑中,行太阴、少阴之间,入肘中,下循臂,行两筋之间,入掌中,循中指。
故中指血为纯阳之血,辟阴邪。
两人不禁对贾家少年暗自称赞,处世不惊,胆大心细,当真不凡。
″俺儿子咬破右手中指,……。″贾亮接着讲。
贾鹤云把右手中指伸到伸到嘴里,一闭眼,忍着疼使劲咬了一下,疼的浑身一激灵,闷哼了一声。血,从中指指头肚上流了下来。他跳下驴背,伸着中指,在两头驴前边甩了几滴血。隐隐约约的,好象有两声尖叫声响起,从两头驴前边,蓦然平地刮起了两股小旋风,打着旋向远处刮去,到了十五六丈远的地方,在原地盘旋不定。
"云儿,你的手咋流血啦,娘给你包一下。″女人看见儿子滴血的手指,有些心疼。
"没事,娘。″贾鹤云瞅瞅远处的两股旋风,哪还有心思包扎伤口。挥鞭在他娘骑的驴屁股上抽了一下,那头驴撒开四蹄向前跑去,他赶紧跳上驴背,追了上去。两股小旋风盘旋几下,跟了过去。
女人心思通透,早觉得不对劲儿了,心里慌张,脸色煞白,见儿子缀在后边,知道他是护着自已。可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连着勒了两下疆绳,毛驴慢了下来,儿子的驴闪到了前面。
"云儿,你在前面快点跑,有啥事,娘给你挡着。″女人虽然惴惴不安,可依然说的斩钉截铁。
贾鹤云一拉疆绳,毛驴一转头,兜了个小圈又绕到了他娘身后。
"娘,你快走。"贾鹤云又在他娘骑的驴背上狠抽一鞭,毛驴往前一跃,疾冲而去。
"娘,你再磨蹭,我就下驴不走了。哪有遇见事儿让娘先上的儿子。那根本不是人。″贾鹤云纵驴向前跑着,扭头看看旋风又刮了过来,将快要结痂的伤口在身上蹭了一下,血又流了出来,他伸手向后一甩,两股小旋风远远躲了开来。
女人不再坚持,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纵驴猛跑。
人气有点惨不忍睹啊,大概因为三月最近太忙,更的太慢了,或者,菜鸟的缘故,帖子有点菜。所以,看帖者寥寥无几啊。
转过山角,女人松了口气,还有不到三里地,就到村里了。贾鹤云扭头看了一眼,两股旋风竟然调头向山上去了,刮的山上松村呜呜作响,越去越远,消失在松林之中。贾鹤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看西边,通红的日头己经被西山吞了一大半,只乘下一弯露在山顶上,土径之上,除了娘俩,再无一人。夕阳之下,满山松林,黑魆魆的,仿佛里边藏着无数的妖魔,要择人而噬。树下立着的枯草野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驾……。"贾鹤云张嘴大声哟喝一声,甩了个响鞭,赶着两头驴向村里猛跑。
一阵怪风,从山头呼啸而下,山上松林如波涛一般,起伏不定,呼啸阵阵。太阳仿佛跳动了一下,彻底落在了西山后边,天色一下暗了许多。大风夹杂着枯枝草叶,扑天盖地的从山上刮了下来。娘俩只觉的浑身阵阵阴冷,仿佛数九寒天的日子,穿着单衣站在冰窖里一样,冷的让人从心里发寒,浑身颤抖。贾鹤云咬着牙,在两头驴屁股上猛抽,两头驴疯了似的往前冲。
大风从山上疾驰而下,挟漫天尘沙,扑天盖地而来。两头毛驴不约而同的尥了一个蹶子,将猝不及防的娘俩掀在地下,霎时跑没影了。
狂风呼啸,瞬间将娘俩吞没。
飞舞的沙尘,刮的人睁不开眼,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狂风肆虐,好象能把人刮走似的。女人早吓的六神无主了,贾鹤云死死的拉着他娘的胳膊,把她按在地上。两人埋头爬在地上,听着狂风刮的飞沙走石,不时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撞上一下,不过,爬在那儿毕竟伤不到脸。
好在,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功夫,风就停了。贾鹤云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土,又把她娘拉起来,把身上的土拍打干净。娘俩被风吹的披头散发,女人的长头发上更是粘满了枯草树叶,活象一个要饭的。贾鹤云让他娘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定定心,顺便把她头上的杂物给捡了下来。
这么一通折腾,太阳早落尽了。大冬天的,山里的天气,太阳一落,紧跟着天就黑了。农历二十几,又没有月亮,漆黑一片,山上的树林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的怪叫。女人娘家婆家都是殷实的家境,哪遭过这罪,早吓的抖成一团了。贾鹤云虽然也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从路边的树上折了一根粗大的树枝,握在手里。驴早就跑的没影了,贾鹤云安慰他娘几句,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搀起他娘,向村里走去。
"娘,你别怕,离咱村也没多远了,再说,俺爹知道咱们今儿个回家,等不见了他也会来接咱们的。″贾鹤云看他娘一直发抖,连忙开导。
"云儿呀,不知道为啥,娘总觉得心神不定,好象有啥东西在后边跟着咱们。″女人走的有点急,气喘吁吁的说道。
"没事,娘你放心,咱们这山上没有猛兽,就算有狼来了,我一棍子也能把它打死。″贾鹤云挥挥树枝。给两人壮胆,其实,心里也有点发毛。
"不对呀,云儿,你瞧那块石头,不是刚刚咱们歇着的时候我坐的那块吗。″女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贾鹤云一看,果然,路边一块四四方方的大石头,正是他们刚才歇着的时候坐过的。旁边不远处,有一颗大树,手里的树枝就是从那颗树上折的。
两人走了半天,竟然又转回来了。
月亮不知道啥时候升起来了,一弯弦月,迷迷䑃朦的,月光下,所有的东西好象都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包括人的心里。天空象一个苍黑的大锅,倒扣在周围黑魆魆的山上,山上的树林里,各种兽吼,还有猫头鹰的叫声不时传来。半山腰上,几盏桔红的狐子灯飘来飘去,不远处的荒坟里,光秃秃的树木向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妖怪。陡然,一簇蓝荧荧的鬼火从一座石碑后飘了出来,然后,变成了两簇,四簇,八簇……。
女人张嘴要叫,被儿子捂住了嘴巴。女人已经崩溃了,抖的向秋风中的枯叶。
母子俩没想到,这三里路,走了半夜,也没走回村里,还走的如此让人胆颤心惊。贾鹤云一咬牙,背起瘫在地上的母亲,看了看天上月亮,确定了村子的方向,拄着树枝,向前走去。走了一袋烟功夫,抬头看看,没有瞧见荒坟和鬼火,不禁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没有再转回去。忙又埋头向前赶去。刚走了几步,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不知道啥时候变的平坦无比,两丈多宽的大路,都是由宽大的石条铺成,石条上还刻看一道道的花纹,石路的尽头,一片灯光,灿如繁星,俨然是一片偌大的庄园。贾鹤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自小在这儿长大,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道路,也没听说过附近还有庄子。他不敢向前走了,蹲下身子,把母亲放下来,从路边捡了一堆枯枝,摸出火镰,打着火,引着枯枝,生了一堆火。连惊带累,少年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风一吹,凉的透心。火光熊熊,驱散了几许寒意。不止身上,还有心里。少年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等爹寻来,或等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