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操作前请注册或者登录。

亲历者——98年云南保山“鬼挖眼”事件

  我一把抓过江和尚手里的电筒,朝黄脸一照,他蜷缩在那里,双眼紧闭,一张“青蛙嘴”张开一道缝,明显还在昏迷。
  我大惑不解,踢了他一下:“起来!莫装了!”
  江和尚笑道:“踢人家干啥?都要死要死了。”
  “屁个要死!”我怒道:“他在装!他刚才在我后脖子哈气!”
  江和尚一愣,弯腰,摸了摸黄脸额头,又翻开眼皮,摇摇头:“还在昏。不行,得找点药吃,这样子烧下去要烧成瓜娃子。”
  我一头雾水,明明刚才他醒了,张开嘴巴哈气,怎么现在又是一副昏迷迷的模样,太日怪了。
  “走呢!”前方,孔当在催促。
  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把黄脸丢在这里,只好叫江和尚帮忙,把他重新背上,黄脸身子死沉沉的,脑袋耷拉,哪里像醒来的人。
  我也没时间细想,赶紧把麻绳重新捆上,江和尚跟孔当已经走出老远,我赶紧跟上,不过一边走,一边注意背上黄脸的动向,还好,死沉沉的,没有异状。
  放下心,加快步伐,摸黑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右边大山后面显出一片鱼肚白。
  这时孔当抬手一指:“到了。”
  我一喜,抬头一看,前方两座大山之间出现一座黑色的藤桥,悬在河谷上方,右边山腰处,有一大片娑罗树丛,碧绿碧绿,里面隐隐出现三间白色板房。
  孔当在前方带路,果然在对面一道山壁后面出现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往上方,于是手脚并用朝上爬,爬了有20多分钟,爬上对面山腰。
  大大松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大河依然在下方“汩汩”而流,几道金光从我们头顶的娑罗树尖射过去,打在对面崖壁上,看了看手表,已经快6点半了。
  没有休息,直接进入那块娑罗树林,走了一阵,前方出现那三间板房,只见板房前面栓了七八匹马,弯下脖子在地上吃草,有个穿绿军装的小伙蹲在那儿抽烟,听见声音,回头望过来。




  我们走过去,江和尚问了一下,小伙子说他们是一个马帮,从福贡县来,要送一批货到对面缅甸一个小镇去,人都在板房里面睡瞌睡。
  小伙子边说,边朝孔当背上麻金尸体打量,又不停瞄我,一脸惊疑,江和尚赶紧说,我们都是怒江州人,做小生意的,昨晚上翻山时候被野狗子抓伤了,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抓伤病。
  小伙子迟疑一下,说好像有,我去问问。
  说完跑进去,江和尚赶紧叫我把脸洗一下,说我脸上全是血,我这才想起之前在洞窟里面那只山狗被砍断脖子时候,喷了我一脸的血。
  赶紧放下黄脸,在一棵树下找到一个水凼,舀了水,三两下洗干净,回去时候看见江和尚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块灰布,正把麻金尸体的脸蒙上。
  这时从板房里面走出三个人,其中有那位小伙,走近,一个老者问:“哪位兄弟遭咬伤了?”
  江和尚朝地上黄脸一指:“就他。惨啊,嗬嗬。”
  老者蹲下。黄脸蜷缩在一堆,绿毛衣上有两大片血迹,已经干了,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
  老者摸了摸黄脸额头,慢慢撩开绿毛衣,一下看到了乳罩。
  他猛一下放下,回头惊道:“是个女的?”
  江和尚愣住:“说什么?什么女的?”
  老者指着黄脸:“她是个女人?”
  江和尚失声笑道:“你怎么说他是女人?长这么丑哪里像女人嗬嗬嗬。”
  老者站起来:“你自己看!”
  江和尚不解,蹲下,撩开黄脸毛衣,一下也看到了乳罩,不由惊呼一声:“狗日的他戴的啥东西?”
  旁边孔当也觉得不对,赶紧把麻金尸体放下来,靠在一棵树下,走过来一看,一下也惊住。
  老者来回打量我们三人,一脸狐疑:“怎么?她是个女人你们一起的居然不知道?”
  江和尚跟孔当面面相觑,只听江和尚低声问:“咋回事?”
  孔当眉头一皱,忽然像想起一事,道:“是呢!她也是毕扒!”
  江和尚一愣:“他是毕扒?”
  孔当点头:“是呢。跟阿迷婆婆一样。”
  我赶紧凑过去:“怎么回事?”
  “跟阿迷婆婆一样。”孔当道:“也是女人身身,但说话跟男人家一个样。”
  “妈妈的!”江和尚瞄了一眼黄脸,笑道:“她居然是女的......这,这,这长得比男人还丑,嗬嗬!”
  “她吃了药呢。”孔当解释。
  我一愣:“吃什么?”
  孔当朝黄脸一指:“她们听说从小就吃一种药呢,要吃好多年,吃完后声音就变了。”
  江和尚干咳两声,朝老者笑道:“哎呀老兄莫见怪哈,这人——咳咳,是那头缅甸一个少数民族的,风俗怪,你莫见怪哈,嗬嗬。”
  老者点点头:“是女人?”
  江和尚干笑道:“算是。算是。”
  老者脸上露出不愉:“被啥咬伤的?”
  “野狗子。”江和尚比划两下:“好几只,逮住人就咬,凶狠呢嗬嗬。”
  老者不语,从身上摸出一板药片:“这是退烧的,不知道行不行,要是不行我也没办法,还有——”
  他瞄了一眼黄脸,森然道:“你们观察一下,要是他吃药的时候,感觉他怎么都吞不下去,还怕水,就要小心点。”
  我一凛:“怎么?”
  旁边江和尚僵笑道:“你是说,怕他是那个问题?”
  老者点点头。
  我一头雾水:“怕他什么?”
  旁边孔当低声道:“怕他是疯狗病。”

  大概7点过,马帮所有人全部出来,整理一下后离开,就看见一队人马顺着那座藤桥,缓缓而行,最后消失在对面半山腰的云雾当中。
  我们三个赶紧把黄脸还是麻金尸体拖进一间木板房,孔当说这儿就叫“三哨房”,以前驻了一支边防部队,后来也不知道哪年撤走了,留下三间板房,之后没有废弃,被过往的马帮还有零星的客商当做驿站。
  板房里面还有一个火塘,里面还有余碳,板壁上还挂了几串玉米,江和尚叫我到外面捡柴火,烤玉米吃,肚子饿得遭不住了。
  我赶紧出去,等回来时候看见黄脸已经躺在一个简易木板床上,孔当正在给他喂药吃,而麻金尸体就放在角落里面,靠墙而坐,脸上盖着灰布,就跟一个活人一般,看起来非常诡异。
  我跟江和尚都很紧张的看黄脸吃药,看见他喉咙里滚动几下,还是把药片吞进去,松口气。
  赶紧烧柴火,三个人围住火塘,噼噼嘙嘙的烤玉米吃,边吃边商量下一步行动。
  江和尚的意思是,现在天已经亮了,再背一具尸体行走不太方便,黄脸要死要死的也走不动,干脆这个样子,留下一个人在这儿守住,其余两人去跟大部队碰头,不管去“羊鬼沟沟”走不走这条路,务必过来一趟,把尸体接走。
  商量了一下,决定我留下来,我其实很不愿意,但江和尚跟孔当明显是一伙的,也没办法,只好同意。
  吃了玉米,那二人起身离开,我坐在火塘边烤火,倦意袭来,很想睡觉,但一眼瞥到角落里,麻金阴森森“坐”在那里,不由一凛。
  也没事干,靠在床板边,火塘很暖和,迷迷糊糊睡过去。
  也不知道有多久,被一阵“噼噼嘙嘙”声惊醒,睁眼一看,火塘对面坐了个人,正是“黄脸”,他正在咬玉米棒吃。
  我一惊,赶紧坐起来:“醒了?”
  黄脸瞟我一眼,不停咬,看来饿得不行。
  “好点没有?”
  黄脸点点头:“脑壳还是晕。”
  我想起他“哈气”的事情,上下打量他,问:“你中间是不是醒过来一道,在底下,我背你走的时候?”
  黄脸一愣,摇摇头:“不知道。我把刀子给你,我就晕了,刚才才醒。”
  我暗暗心惊:当时他哈气时候,明显是个苏醒过来的人,怎么他不知道,真的还是装的?
  也不好追问,默默烤火,只觉得倦意再次袭来,眼皮不住打架。
  “孔当他们呢?”黄脸边吃边问。
  我朝门外一指:“过去跟大部队碰头了,说一会儿过来接我们。”
  “要绕路。”黄脸道:“去羊鬼沟沟不是这条路。”


  羊鬼沟沟!
  我“腾”一下坐起来:“你咋知道?你去过?”
  “克(注:去)过。”黄脸伸出手指:“五次。”
  “五次?”我惊住。
  “是呢。”黄脸嚼着玉米,含混不清道:“从我十二岁起,统共送过五具羊鬼进克。”
  我吃惊得不行:“十二岁?我靠,那,那你肯定认得路线!”
  “认不得。”黄脸摇头。
  “认不得?去了五次都认不得?”
  “认不得。”
  我不由发笑:“怎么会?去了五次都记不住?每次路线不一样?”
  “一样呢。”
  “那怎么记不住?”
  “你克你也记不住。”黄脸道:“中间要死两个钟头。”
  我没听懂:“什么?死什么?”
  “中间有一截路。”黄脸顿了一下:“抬棺材的人要死两个钟头。”



  我愣住:“死两个钟头!啥意思?”
  “就是说那两个钟头,人是死的,但脚还在动,还在抬棺材。”
  我懵了:“我靠啥意思,你是说那两个钟头我们抬棺材的人死了,但是还在继续抬棺材,要抬两个钟头?”
  “是呢。”
  “怎么死的?”
  “不知道呢。”黄脸摇头。
  我彻底懵了,看他表情,明显不是在说笑!
  “那两个钟头后呢?”
  “又活过来,继续抬。”黄脸道:“最后抬到羊鬼沟沟里头。”
  我不由笑了:“我靠真的假的!那我问你,人都死了,脚怎么会动?”
  “不知道呢。”黄脸很认真:“阿迷婆婆说了,这种法术要到我42岁才给我说。”
  我一凛:“这是一种法术?”
  “是呢。”
  说完,黄脸低头,大口啃玉米。
  我打量他一眼,道:“听他们说,你也是毕扒?”
  黄脸抬起头,顿了顿,点头:“是呢。”
  “阿迷婆婆是你什么?师傅?”
  “是呢。”
  我盯着他:“你是个女的,是不是?”
  黄脸啃了一口玉米,道:“是呢?”
  “你啥名字?”
  黄脸又啃一口,道:“桑花。”



  我靠,她叫桑花!
  我不由好笑,看她一个西瓜头,焦黄脸,一张大嘴不停啃苞谷,怎么跟“花”也联系不起来。
  我忍住笑,问道:“听说你们小时候吃了一种药,然后声音就变了是不是?”
  “是呢。”桑花有些呆滞:“是一个药水,要吃半年,每天都吃,半年后声音先变,然后样子也跟着变。”
  我点点头:应该是一种雄性激素,以前听说美国有个打篮球的女人,好像叫“海曼”,天天吃这种激素,后来变得跟男人一个样,还长胡子长喉结,多早就死了。
  这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问:“为什么要吃药水?”
  桑花一愣:“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要喝那种药水变成男人声音,有什么原因?”
  桑花愣住,看表情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过半晌她才摇摇头:“不知道呢。”
  我奇道:“不知道?你没问过你师傅,就是阿迷婆婆?”
  “没得。”桑花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事。”
  我点点头,暗自惊疑:她居然不知道她喝那种药水的原因,看来这里头定有古怪,以后有机会得找人问问,到底是风俗还是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
  桑花这时吃完苞谷,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走到角落麻金尸体面前,弯腰去看。
  我想到一件要紧事,赶紧问:“对了我问你,你说去羊鬼沟沟,我们这些抬棺材的要死两个钟头,什么时候死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桑花道:“不固定。但是必须要死。”
  “怎么个死法?”
  “鬼雾。”桑花道:“进入鬼雾就要死。”
  我奇道:“鬼雾是什么东西?”
  “一种雾气。”桑花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们都要去,到时候你就知道呢。”
  我摇头笑:“你越说越悬。那我问你,就算你说的,人死了,然后继续走,万一两个钟头后活不过来怎么办?”
  桑花愣了一下:“不知道呢。我没遇见过。”
  说完她继续弯腰,盯着尸体看。
  一时都没说话,我烤着火,胡思乱想了一阵,只感觉这事越来越诡异,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范畴。
  这时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就给桑花说了一句我眯一会儿,他们来了叫醒我。
  桑花答应一声,也没回头,蹲下来继续研究麻金尸体,估计是想弄懂尸体发生变异的原因,我也懒得理她,爬上床,眼睛闭上就开睡。
  迷迷糊糊,感觉脑袋后部有些异样,一下惊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屏息等了一下,后脖子忽然一热。
  我靠!有人在哈气。
  我一个激灵:肯定是桑花!
  她狗日的又在我脖子后面哈气!她是疯子还是怎么,怎么好好的做这么龌蹉的事!
  我就想马上睁开眼,却不知咋回事,怎么也睁不开,感觉就跟那种清晨做的噩梦一般,明明醒了,却无论如何无法睁眼。
  我就想张嘴吼一声,却也吼不出来,这时只感觉脑袋后面有一张嘴巴凑过来,“哈——”一下缓缓哈来,阴森森的,无比诡异。
  我咬牙切齿,就想扭过头去,扭了几下,脸上“啪”一下狠狠挨了一耳光。
  我一下就醒了,睁眼一看,外面阳光刺眼,床跟前站了个人,正是桑花。
  我猛跳起来:“妈X的你干什么?”
  桑花却很平静:“你做噩梦了葛是(注:是不是)?”
  我一肚子鬼火:“做你妹!你是不是又在我脖子上哈气?妈的你这样烦不烦?”
  桑花脸上露出一个复杂表情,打量我一下:“你说哪样我不懂呢。”
  “你少装!”我骂道。
  桑花盯我一阵,走到火塘边,蹲下烤火。
  这时门口“咚咚”有人敲了一下门框,只听一个女人边喘气边笑道:“My god居然躲在这儿烤火,太奢华了哈哈。”
  我顿时狂喜,是冯华!他们来了!



  大部队全部到了,棺材被四个人抬着,麻金大哥,江和尚,孔当还有那个胖子,二舅跟黑衣毕扒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到了板房门口,放下棺材,所有人都涌进屋子,围住麻金尸体,默不作声。
  看了一阵,麻金大哥小心翼翼撩起尸体裤管,露出两只恶鬼一般的“婴儿腿”,所有人都没吭声,大哥站起来,问毕扒:“哪样整?”
  毕扒盘腿坐在火塘边烤火,满脸倦容,用老翁声音说道:“先放进克。”
  于是大哥跟孔当一起把麻金尸体抬起来,抬到外面,打开棺材盖板,小心放进去,盖上。
  我不由悄声问冯华:“里头那个——水呢?”
  冯华捂住嘴巴道:“等会儿给你说。”


  很快所有人都进了屋子,围住火塘烤火,黑衣毕扒烤了一阵,走到一个角落,盘腿坐下,桑花跟麻金大哥赶紧走过去,三个人“曲曲曲”的说悄悄话,我依稀听到什么“龙登口子”,什么“甲底乡”,明显在商量路线。
  这时火塘里火势渐小,我心头有事,赶紧站起来,说出去捡点柴火,给冯华使了个眼色,走出去,直接走进娑罗树林,回头一看,冯华也跟着快步走来。
  走近,冯华一把揪住我肩头,上下打量我:“我看看。嗯,小伙子还是这么——丑!”
  说完她“噗嗤”一笑,我不由骂道:“妈的,见到帅哥激动得口齿不清了?”
  冯华哈哈一笑:“听说你在洞里面差点被那个山沟咬死?怎么样,刺激吧?”
  我心头堆满了问题,赶紧道:“少他妈废话,说正事儿,那个水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一愣:“不知道?啥意思?”
  “不知道那个毕扒怎么处理的,是倒掉了还是怎么,反正我们醒过来后就没了。”
  我没听懂:“怎么回事?”
  冯华朝板房那头窥探一眼:“是这样,当时你们不是准备到三哨房去,让我们在原地等吗,当时3点过吧,我们几个也没事儿做,我太疲倦就睡了,就靠在路边睡,当时好几个都来不起了,都倒下睡,好像就只有那个阿迷婆婆就是那个毕扒没睡,一直盘腿坐在棺材旁边,一直那个姿势,后来大概4点过吧,我中途醒来过一次,就看见麻金他大哥跟毕扒在说话,那胖子也醒了,他过去看了一眼棺材一下就叫出声,我过去一看,my god里面居然空了!”
  “水全没了?”
  “全没了!一滴也不剩。就只闻到那股墨鱼臭味。”
  “我靠!这么怪!”我有些气紧:“没说怎么就没了?”
  “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明显都不是装的,也就是说只有那个毕扒知道,当时好像都睡过去了,那个水怎么没的整个过程只有她知道!”
  “她没说?”
  “没有。”冯华摇摇头:“这个女人应该在寨子里威望很高,都很怕她又尊敬她,她不开口,也没谁上去逼问。”
  我听得喘不过气:“我靠这也太怪了!整整大半棺材水,说没就没了?”
  “是。”冯华点头:“我就怀疑应该是她在我们都睡着之后,做了手脚。”
  “什么手脚。”
  “不知道。”冯华忽然笑了一下:“我觉得这里面每个人都深不可测。”
  沉默一阵,我道:“算了先不说那个,说我这边,我有个重大发现你知不知道!”
  冯华点点头:“是不是那具干尸?”





  我一愣:“那个孔当给你说了?”
  “不是他。”冯华摇头:“是江和尚。他说你们在那个山狗洞里面发现了一具干尸,是个男的,怎么,有什么发现?”
  “说出来简直没人会相信。”我伸手入怀:“给你看样东西。”
  我很快摸出工作证,蹲下来,冯华瞟了一眼板房那头,没人出来,也蹲下。
  我把照片跟那坨纸扯出来,把工作证递给冯华:“你先看看。”
  冯华一脸紧张,接过,看了几眼,念道:“杨关明。乐山国营第二锅炉厂。乐山夹X县锣场村3组。杨关明?就是那具干尸?”
  “对。”我递上照片:“来。看这个!”
  冯华狐疑接过,看了一眼,嘴巴张大:“这——就是那种石俑?”
  “对。”我点点头:“你看它的脸。”
  冯华把照片颠倒看了一下,又倒过来:“倒脸人!”
  “对。”
  “跟你朋友那个姓周的偷的那个包里面那个一样?”
  “对。一模一样。头型,姿势,颜色,一模一样!”
  冯华一脸惊疑:“照片当时在哪里,在工作证里面夹着?”
  “是。”
  “他一个乐山锅炉厂的厂办秘书,大老远的跑到这儿高黎贡山来干什么,还死在那个洞里面,会不会也是来找这种石俑的?”
  “不知道。”我把那坨纸递给她:“还有这个,你猜一下那些‘×’是什么意思?”
  冯华展开纸,皱眉看了一遍。
  “怎么样?”我问。
  冯华不回答,又看了一遍,眼睛一亮,指着一个人名:“杨关明!”
  “对。”我道:“应该是他本人!”
  冯华又看了一遍,喃喃道:“1组......2组......3组......”
  她又拿起工作证,念道:“乐山市夹X县锣场村3组......喂!杨关明是锣场村3组的!这两个‘3组’会不会是同一个意思,这些名字是他们村三个组的成员名字?”
  我一愣,一下反应过来:“对!对!应该是!这么说这些人都是那个锣场村的人?”
  “嗯。”冯华又看了一遍,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狐疑。
  她抬起头:“对了,那个人姓什么?”
  我一愣:“谁?”
  “就那个成都老板,跟你朋友周结巴做交易的那个?”
  “他?姓邓。怎么了?”
  “你看这儿。”冯华手指点了点“2组”下方:“奇怪,这里面好多人都姓邓。”
  我一凛,定睛一看,果然!“2组”下面的三排名字里面竟然一大半都姓“邓”,数了数,足足有13个之多,而其中有9个,后面打了“×”。
  又看了看其他两组,发现“3组”里面也出现两个“邓”姓村民,其中一个后面也打了“×”。
  我有些气紧:“我靠,怎么这么多姓邓的!”
  “你之前没发现?”
  “没有。”我摇头:“当时在洞里面就看了一眼,光线也不好,我靠怎么这么多姓邓的。”
  “姓邓的多倒不奇怪。”冯华道:“好多农村都是一个大家族,三姑六婆都姓邓,这倒没啥问题,我刚才就是忽然想到那个成都老板好像就是姓邓,你不是说他一直在找那种石俑吗,这个杨关明也有石俑照片,你说他们会不会——”
  我头皮一麻:“我靠你是说那个姓邓的也是这个锣场村的人?”
  冯华点点头:“极有可能。”
  我只感到喘不过气,盯着名单出神。
  “你说——”冯华忽道:“是不是代表死亡?”
  我一凛:“你说这些‘×’?”
  “对。”冯华道:“是不是代表这些人已经死了?”


  “死了?”我不相信:“不会吧。这么多人好几十口全部死了?”
  冯华不说话,又看了一遍名单,摇摇头:“我收回我的话。应该不是死。”
  我一愣:“怎么?”
  冯华指着名单:“你看这几个名字,‘杨陈氏’‘刘余氏’‘邓占云’‘邓绍廷’,有什么感觉?”
  我一头雾水,这几个名字后面都打了“×”,我默念一遍:“没什么感觉。人名嘛。”
  “废话。”冯华笑道:“这几个名字,是不是像老人名字?”
  我点头道:“对。怎么样?”
  “你再看这几个。”
  我顺着她手指一看,她指了三个名字,分别是“杨华”“谢兰”“邓小龙”,后面也打着“×”。
  “那这三个呢,什么感觉?”
  我一凛:“都是年轻人名字!”
  “对了。”冯华道:“现在先不管名单是不是这个杨关明写的,总之,在这些名字后面打叉一定有原因,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且是很严重问题,而且是出了同一个问题,我刚才感觉是死,现在觉得不像,因为里面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总不会莫名其妙同时都死,所以——”
  “所以什么?”
  “不好说。”冯华摇头:“总之一定跟这具石俑有关,等这次进山出来,看看情况,如果没什么要紧的干脆就直接去乐山,直接去那个锣场村看一下,我觉得那个村子多半出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想起一件要紧事,赶紧道:“对了!差点搞忘说!那个黄脸人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谁?”
  “她叫桑花。是个毕扒。”
  冯华一愣:“他是毕扒?”
  “对。还有——”我压低声音:“她是个女人。”
  “女人?”冯华愣住:“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我是——”我定住,本来想说我亲眼看见她戴了乳罩,又想这么说出去太龌蹉,赶紧改口:“是听那个孔当说的,说她本来是女人,后来吃了什么药,变成男人声音,跟那个阿迷婆婆一样。”
  “嚯!”冯华似笑非笑摇头:“这么奇怪!这些人——太奇怪了。”
  “奇怪的还在后头。”我道:“她就是那个桑花给我说了个事,说去羊——”
  我一下停住,原来孔当已经从板房里头走出来,朝我们招手:“喂!过来呢!”
  冯华追问:“你说去什么?”
  “算了。有时间再给你说。”我瞬间拿定主意,本来是想给冯华说那个“死两个钟头”的事,但现在一个没时间,第二个此事多半是桑花夸大其词,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到时候碰上她说的那个什么“鬼雾”,到时候再给冯华提醒不迟。
  于是赶紧回到板房,桑花正从背篓里取出面饼跟水壶,说大家两下吃了,吃完上路。

  所有人围住火塘,桑花从背篓里取出面饼,挨着发,又拿出那个铁水壶,轮流喝,喝到最后水壶口子上全是每个人的口水,一股腥臭。
  很快吃完,桑花又取出两块黑斗篷,是我跟她的,分别穿上。
  出了门,麻金大哥指挥了一下,先由我,孔当,胖子,二舅,四个人先抬棺材,他跟江和尚轮休,桑花跟冯华则继续背背篓。
  黑衣毕扒颤巍巍站在最前端,手里竹棍击地三下,开始上路。
  一路默不作声前行,我观察了一下,我们没有回到那座藤桥那里,而是直接穿越这座娑罗树林,绕着山腰行走,外面阳光刺眼,林子里却黑暗静谧,除了踩上枯枝的“喀喀”声,时不时只听到对面大山里隐隐传来的鸟鸣。
  无声行进了一个半小时,换了一次班,又走了半个钟头,前方豁然一亮,毕扒带领我们走到了一条泥巴路上。
  走了一截,行人开始多起来,三三两两,背着箩筐,女的穿花衫子,挂项链,戴着一顶圆锥形的花帽子,男的穿藏青色长衫,也挂项链,也是圆锥形帽子,只是没有花,我认出是都是“怒族”的人,看样子已经靠近中缅边境了。
  那些行人看见我们,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有的还窃窃私语。
  我不由悄声问旁边孔当:“前面是哪儿?”
  “甲底乡。”孔当道:“阿迷婆婆要进克(注:去)办点事。”

  沿着土路走了半个多钟头,前面出现一个乡镇,路两边全是木头房子,人来人往,烟雾弥漫,鸡叫鸭叫声不绝于耳,甲底乡到了,看样子正在赶场。
  黑衣毕扒应该是不想让太多人看见我们,拐进一条小路,走了一截,前方出现一个坝子,上面有一座木屋,涂成青黑色,有三四层楼高,呈圆锥形,有一个很尖的顶,有点像塔。
  “什么地方?”我悄声问孔当。
  “鼓楼。”他道。
  很快一行人到了鼓楼外面,毕扒叫我们把棺材放外面,然后都进去休息。
  进入鼓楼,都坐在一楼堂屋休息,毕扒给桑花耳语了一句,桑花很快跑出门,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毕扒则佝偻着腰,径直往楼梯上走。
  “上面是啥东西?”江和尚探头探脑也想上去:“走,上去看稀奇嗬嗬。”
  麻金大哥一把拦住:“莫克。”
  “为啥?”江和尚笑道。
  “莫克。”
  江和尚没办法,一屁股坐我旁边。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隐隐听到喧闹声传来。
  江和尚忍不住,凑过来对我说坐着没意思,走,去赶场,当地怒族的场好耍得很。
  我也觉得枯坐没劲,就给冯华递个眼色,她明显也坐烦了,笑着点头。
  于是江和尚过去跟大哥低语一句,大哥露出不悦神色,但也没反对。
  很快我们三个走出鼓楼,冯华赶紧打听情况,江和尚说这就是甲底乡,归怒江州管。
  冯华一愣,说,这儿不是缅甸?我们都回国啦?
  江和尚说,刚才不是从那座藤桥过来的吗,桥那头是缅甸,底下那条河叫“密兰河”,过了河就已经属于怒江州了。
  我跟冯华对望一眼,忽然都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回事?”冯华问:“莫非——那个羊鬼沟沟在中国境内?”
  江和尚摇摇头:“搞不清楚哦,只有跟着那老女人走走看啰,不过看这阵仗,嘿嘿,有点像。”


  到了集市上,果然热闹无比,土路两边摆满了地摊,穿各种服装的人走来走去,我发现除了当地的怒族,还有傈僳族,还有很多藏族人,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冯华买了三块“烤粑”,三个人一人一块吃,江和尚这时看到一个卖药材的摊子,于是蹲下去看,我跟冯华继续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她被挤得眉开眼笑,看来兴奋得很,我不由暗骂: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好容易挤出人堆,回头一看,没看见她出来,我百无聊赖东看西看,发现右边5米开外一堵土墙下蹲了个人。
  那人是个男的,穿一身当地怒族的衣裤,一张报纸把他脸遮住,他面前地上也摆了一张报纸,上面摆了几样东西,是一只男士手表,一个钱夹,一根皮带,一支钢笔,看成色都是用过的,除此,还有两坨麻黑麻黑的东西,像是烧过的碳。
  我心想肯定是卖二手货的,不过也奇怪,看那只手表,金晃晃的,皮带看起来也很高档,虽说用过,肯定很值钱,怎么在这种偏僻地方卖这些东西,我还头一次见。
  不由多瞧了几眼,这时冯华走出来,头上那顶白色“缠布帽”歪在一边。
  “哎呀挤死我了。”
  她笑道,循着我目光一看,也看到了那个人。
  她笑容忽然僵住,一把扯住我:“喂!不对!”
  我一愣:“怎么?”
  “你看地上那张报纸!”
  我循着一看,不由一震:报纸眉头上赫然有四个字——《邢台日报》!
  我跟冯华对视一眼,都是极度震惊: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偏僻得可以说“鸟不拉屎”的小乡村居然出现了《邢台日报》!我靠,周结巴偷的那个包,就是谭国富的那个,里面包裹石俑的,不正是这种报纸!我靠,怎么这个男的手里居然有!
  冯华对我使个眼色,二人上前,走到地摊面前蹲下,我拿起那只手表看了看,发现是一只“孔雀手表”,国产的,新的要卖三四百元。
  那人听到动静,一下放下报纸。
  此人四十来岁,居然梳了个大背头,一张脸坑坑洼洼,两眼很鼓,精光四射。
  我暗自惊疑:此人一看就是内地人,居然穿了一身当地人衣服在这里卖旧货,一看就大有来头!
  我装作没事,扬了扬手表,用云南话问:“这些葛是你卖呢?”
  那人点点头,瞟了冯华一眼。
  “多少钱?”我问。
  “你看着给吧。”
  “大背头”终于说话,居然是一口普通话,慢悠悠的,很洪亮。
  冯华拿起钢笔看了看,丢掉,又拿起钱夹来回看,笑道:“怎么感觉你在卖家当啊,哈哈。”
  大背头明显一愣,应该是听到冯华也说普通话,他哈哈一笑:“二位明白人。不错,我就是在卖家当,都是我身上的东西,二位看看有没有上眼的,价钱好说。”
  冯华捡起皮带,扯了扯,笑道:“连皮带都卖了,那你裤子怎么办,栓牛绳?哈哈。”
  “妹子说笑了。”大背头朗声道:“出门在外,吃饭坐车都要钱,身上摸不出一个子儿,只好当身上的家伙,江湖救急,没办法。”
  冯华点点头:“看你也不像本地人,怎么,河北那边的?”
  大背头一愣:“此话怎讲?”
  冯华指了指地上报纸:“大哥邢台的?”
  大背头朝报纸一看,哈哈一笑:“嗨!没有。是一个朋友的,他那儿全是这种报纸,用来包东西,我就扯了几张过来,妹子眼光敏锐啊,哈哈。”
  “你朋友?嗯。”冯华点点头:“他是不是姓王?”








  “大背头”笑容僵住,上下打量冯华:“你怎么这么问?”
  我也一凛:冯华怎么这么直杠杠就来了!
  冯华笑道:“哦,我认识个人,是保山的,开了个装裱店,他那儿就有这种报纸,我就想他会不会就是你那个朋友,对了他就姓王。”
  我暗暗点头:那天在王祥铺子里面哪里看见有报纸?冯华开始使“诈”了,不过王祥既然姓王,又会拓印,最关键也是挖掉自己左眼死的,他基本上就是“邢台王家”后人,倒是可以用这个“诈”一下眼前这人,反正虚虚实实,只要是看看此人反应,看能不能主动吐点“货”出来。
  大背头却不动声色:“他叫王什么?”
  “王祥。”冯华直盯着他:“是不是你朋友?”
  “你搞错了。”大背头漠然摇头:“我朋友不姓王。”
  “姓什么?”冯华追问。
  大背头却一屁股坐地上,慢慢摸出烟跟打火机,自顾自叼上一根,深深吸一口,双眼精光四射打量我跟冯华:“二位不像本地人哪,怎么打扮成这样,来这儿玩儿?”
  “没有没有。”冯华笑道:“我们是来奔丧的。”
  “奔丧?家里有人老了?”
  “对。一个亲戚。”冯华随手抓起一坨那种麻黑色的“碳”:“这是啥东西,也是卖——”
  “小心!”大背头道:“这东西一抓就烂。”
  “哇!幸亏我没用力!”冯华吐了吐舌头,来回打量:”这啥东西,也是拿来卖的?”
  “你还是放下吧。”大背头冷冷道:“二位不是诚心买主,弄坏了面子上都不好说。”
  冯华脸一红:“怎么不诚心?好吧,你这根皮带多少钱,说个价?”
  “哈!哈!哈!”大背头咧嘴冷笑几声:“好。给50块钱你拿走。”
  冯华站起来,摸出钱包,掏出一张100,丢在摊子上。
  大背头一脸冷笑,伸手去摸零钱。
  “不用找。”冯华道:“50块买皮带,还有50,买你一条消息,你告诉我这张报纸哪儿来的?”
  大背头盯着冯华,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凶光,很快,一闪即逝。
  旁边,我一凛:他想干嘛!
  大背头却哈哈一笑,大大咧咧把100元捡起,卷好,塞进裤兜。
  “那就谢了。”他笑道:“好吧,看你也是爽快人,我给你说。”
  冯华一喜:“哪儿来的?”
  “我坦白。”大背头手朝下一指:“地上捡的。”





  冯华一愣,瞬间笑了。
  “好!捡的好!”她点头冷笑:“你手气真好,居然在云南怒江州一个小村子捡到了河北省邢台市的日报,嗯,手气好。”
  大背头漠然抽了一口烟:“那,二位请便。”
  说完又拿起报纸看,把整个脸遮住。
  冯华拿起皮带站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朝她甩了甩脑袋,意思是:走了,过去说。
  于是把她拉到一边,冯华兀自恨恨回头看。
  “又少一大百。”我摇摇头:“你身上的钱怎么用不完?要不分一半给我我帮你存着。”
  “存你个大头鬼!”冯华一脸潮红,瞟了一眼那头:“你觉得这人是干啥的?”
  我想了想:“肯定不是本地人。看他说话语气,像个做生意的。”
  “你觉得他认不认识王祥?”
  我摇摇头:“看不出来。这人一看就是江湖老手,根本看不出表情。”
  “老手肯定是老手。”冯华道:“但王祥,他一定认识。”
  我一愣:“怎么讲?”
  “刚才我说是不是姓王,他怎么回答,他说你怎么这么问,这其实已经露馅儿了,证明什么,证明我们问对了!问到点儿了!王祥他绝对认识!关键是,他是谁?怎么出现这里?”
  我狐疑点头,忽然想到一事,不由一惊:“对了!他是不是那个人!”
  “谁?”
  “那个姓徐的?”
  “嘶——”冯华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对!不是说麻金死之前跟三个中国人在一起吗,一个是谭国富,一个估计是王祥,还有个按那个缅甸军官说的,姓徐,会不会就是他!”
  冯华一脸惊疑,缓缓点头。
  “嘶——”她又倒吸一口:“不对!要他真是那个人,那个姓徐的,那其他三个都死了,都挖掉左眼死了,怎么他没死?怎么单单他没事?”
  我也一头雾水:“说不定他——搞不懂。”
  “不行。得再会会他。”
  “行。”我点点头。抬腿就想过去,但一下愣住,墙根处空空荡荡,大背头不见了。



  我跟冯华赶紧跑过去,人的确不在了,地上只剩下一段烟灰,我们赶紧到处看,人山人海,大背头已经没影了。
  “跑了!”冯华恨恨道:“心虚了。果然有问题!”
  “那,多半就是那个姓徐的!”
  冯华点点头:“嗯。多半就是。就算不是也跟此人大有关系。看来刚才我们打草惊蛇了,提起王祥把他吓跑了!”
  张望一阵,冯华说,走,到处找一找,人估计还在这里,不会这么快离开。
  于是一左一右,沿着马路,左看右看,看了整整一圈,穿怒族衣服的男人倒是不少,都不是大背头。
  很快回到之前的土墙,商量了一下,冯华说算了,他多半躲起来了,此人一定在这里有住的地方,他只要躲我们肯定找不到,还是把江和尚找到,一起回去,估计鼓楼那边也差不多了。
  于是到处找了找,很奇怪,江和尚也找不到了,也懒得等他,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鼓楼,棺材还在外面,周围没有一个人,显得异常寂静。
  进去后发现除了江和尚跟黑衣毕扒,其余人都在,都坐在地上发愣,桑花守在楼梯口,看样子就是为了防止我们上楼去。
  我跟冯华挨着二舅坐下,冯华低声问了一句,二舅回答,说刚才来了一个人,是个“鼓头”,就是当地专门管鼓楼的人,是个男的,上楼去了,也不知道跟毕扒在上面干啥,一直没下来,也没发出声响。
  我侧耳听了听楼上,果然静悄悄的,孤男寡女,莫非二人是老相好,在上面“那个”?
  我把这个“判断”给冯华一说,冯华凑我耳边,说:“你这叫亵渎。”
  我正要说回去,上面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个人在呕吐。
  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都一脸惊疑抬头望着上面,桑花看来也搞不懂怎么回事,探头朝楼梯上方张望。
  只听上面,也不知道是二楼还是三楼,呕吐声越来越大,明显是个男的,“呕呕呕”的,呕得厉害,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吐水声音,明显在吐胃里的液体。
  冯华凑过来,压低声音:“听出来谁在吐?”
  我摇摇头:“是个男人声音,听不出来。”
  “是不是阿迷婆婆?”
  我侧耳听了听,摇头:“听不出来。”
  说话间,那人还在继续吐,伴随着吐水声音,所有人都开始面面相觑:这人的胃是水缸还是大瓮,怎么吐了这么久都吐不完,感觉像他这个吐法,别说胃了,感觉五脏六腑都已经吐光了!
  这时那个胖子忽然伸手一指,尖叫:“你们看!”
  我们循着一看,上面是天花板,是几块木板拼成,在右边,胖子的正上方,木板上很诡异的出现一团黑色液体,明显是从二楼地板浸透下来的,有碗口大小,正缓缓变大。
  一时间所有人都立马站起来,盯着那团“黑水”,只见它幽灵一般朝四周扩散,数秒之内已经有桌面大小。
  几乎同时,一股无比熟悉的气味冲进鼻孔,我头皮一麻:我靠,墨鱼臭!
  “日鸡X!鬼水!”
  旁边,麻金大哥一声低吼,明显也闻出来了!
  我右手腕一紧,已经被冯华死死捏住:“My god......”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住了,竟没人移动半步,眼见那团“鬼水”愈发庞大,已经膨胀到几乎占据了整个天花板,就像一个黑色恶灵正在张开翅膀。
  桑花这时回过神,朝楼梯上窜了几步,叫道:“师傅!师傅!”
  “莫上来!”
  上面一个男人厉喝一声,不是阿迷婆婆,应该是那个鼓头。
  桑花又冲了一步,停住,手足无措的样子。
  背后有人捅我一下:“走!上去看一下!”
  是冯华。我迟疑道:“上去......”
  “你不去我去!”冯华作势要往楼梯冲。
  我心一横,一把揪住她:“我去!”
  说完我几步冲到楼梯口,“噔噔噔”冲上几级,桑花回身就拦住我:“莫克——”话音未落,她脚下一下踩滑,一下摔下去。
  我牙关一咬,“噔噔噔”几个大跨,冲上二楼,只见楼堂内空荡荡,中间站了一个汉子,穿一件农民经常穿的绿军装,蓝布裤子,听见声响,回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
  几乎同时,我一下看见他面前凌空吊了一个人,黑衣黑裤,正是黑衣毕扒,一根绳子从顶部直直垂下,套在她脖子上,她面对我,脑袋耷拉,双手下垂,两条腿抽搐了几下,就像马上要勒死。
  “喂!你们——”我惊叫一声,就想上去救人,几乎同时,就见毕扒嘴巴忽然张开,猛的吐出一口黑水,掉在地板上。


  一时间我完全被震骇住了:我的个老天,她吐的什么,鬼水?
  朝地上一看,她的正下方地板上出现一大滩黑色的水,明显是她之前吐出来的,那个位置,正是楼下那胖子的正上方,水正是从这里浸透下去的!
  惊骇中,只见黑衣毕扒身子急速抽搐了两下,就像临死前的挣扎,“哇”的一口,又是一大口黑水!
  只听身后楼梯“咚咚”作响,有两三个人正冲上来。
  “嚯!”身后有人惊呼,是麻金大哥,他看见了!
  “下克(注:去)!下克!”有人在阻止,是桑花:“师傅!”她忽然惊叫,明显也看见了!
  只见前方,黑衣毕扒吊在半空,四肢张开,剧烈抽搐,就像一只被割开脖子的鸡,上面绳子绷得死死,眼看就要断掉。
  “师傅!”桑花冲过去。
  “莫来!”那位“鼓头”伸手一栏,同时朝毕扒喝道:“咋样?”
  毕扒充耳不闻,身体抖动愈发剧烈,嘴巴大大张开,“呕呕呕”发出怪声,却不见有东西吐出来。
  “合呢(注:行了)!”鼓头大喝一声,左手一伸,在旁边一根木柱上一扯,绳子忽然一松,毕扒直直就往下掉。
  鼓头双手一伸,一下将她抱住,三两下解开绳索,回身就递给桑花:“快!下克!”
  桑花一把接过,手足无措,鼓头嗔目大喝:“下克!”
  桑花一下反应过来,抱住毕扒就往下冲,鼓头瞪我一眼:“下克!都下克!”
  我跟麻金大哥面面相觑,只好转身下楼,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鼓头已经蹲下,盯着那滩黑水,不知想干什么。
  很快下到楼下,立马感觉墨鱼臭浓烈无比,抬头一看,不由大骇:整个天花板已经变成恐怖的漆黑色,已经被“鬼水”完全覆盖,几个边缘还在膨胀,已经侵袭到周围的木柱上,兀自沿着木柱顶部往下缓慢“蠕动”。
  楼下所有人都站在中央,都是一脸惊恐,手足无措,桑花抱住黑衣毕扒,也不知道该咋办,不停呼唤:“师傅!师傅!”
  黑衣毕扒忽然颤巍巍伸出手,朝门外一指:“出克。”
  桑花一愣,随即抬头朝我们吼:“都出克!把篓篓拿好!快呢!”
  说完她抱住毕扒第一个冲出去,胖子第二个,冯华跟我一人背一个竹篓,也冲了出去。
  很快所有人都冲到外面,桑花急问毕扒:“出来呢!都出来呢!”
  毕扒有气无力,道:“抬棺材。走呢。”
  我们顿时面面相觑,这就走了?
  “那就走!”麻金大哥开始下令:“你,你,你,抬起,搞快呢!”
  都是一头雾水,但都没时间询问,我,胖子,孔当,还有大哥自己三两下抬起棺材,直直就走,后面冯华跟二舅背起竹篓,桑花抱住毕扒,急急跟上,奔出不到20米,只听身后“蓬”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
  都不由停下,回头一看,只见鼓楼的二楼内,透过窗户,竟有火光闪动。
  我靠,有人在放火!

  “鸡巴!”胖子尖叫:“是鼓头!”
  我们也大骇:我们都出来了,楼上只剩下那个鼓头,火明显是他放的,我靠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放火想烧死自己!
  只见二楼窗户忽然浓烟滚滚,一道血红火舌从内伸出,很快缩回。
  “得救人!”孔当就想放下棺材。
  “莫克!”大哥道。
  孔当一指:“人在里头呢!”
  “莫克!”大哥道:“他想烧那死那东西!”
  这句话一说出,都是一凛,我身上立马一股恶寒:大哥说对了!鼓头不会无故放火,他一定是想烧那团鬼水,只是,大哥用了一个“烧死”这个词,让人不寒而栗,莫非那东西是活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定住,望着那头,只见二楼火舌乱窜,浓烟滚滚,整个二楼已经被火势淹没,三楼窗户内也有火光窜出,而一楼里面冒出几股黑烟,明显也要开始燃烧了。
  “喂喂喂那人呢?”冯华急道:“怎么还不出来?”
  全部都僵住,没人回答她,只见一楼内忽然伸出一道火舌,已经烧起来了!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忽然闻到一股焦臭,像是谁的衣服被烧糊了。
  我一下惊醒,鼻子“忽忽”几声,左右来回查看,这时周围几个人也闻到了,都一脸惊恐,大眼瞪小眼。
  “看他鞋子!”胖子忽然尖叫。
  我朝他一看,他正指着我身子下面,一脸惊恐。
  我心说不好,低头一看,就看见我右脚那只布鞋正无声无息,冒出一屡黑烟。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