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关明!
我一愣,一下明白过来,手一伸:“拿来!”
王琴右手伸出来,捏了一个红黑壳子东西,果然是杨关明的工作证,我摸了摸裤兜,空的,一定是刚才打斗时候掉下去被她捡到的。
王琴却没给我,摊开,照着念:“乐山国营第二锅炉厂,厂办,秘书,你一个锅炉厂的,怎么成了缅甸那个什么什么族的毕扒?”
我懒得解释:“拿来!”
“还有这里。”王琴念道:“乐山市XX县锣场村3组——”
她停住,盯着我:“你是锣场村人?”
我一凛,看她表情,似乎这里头有什么古怪之处。
于是缩回手:“怎么?锣场村有什么不对?”
王琴露出狐疑之色:“你是那个村的你都不知道?”
我干咳一声:“我好多年没回去了。怎么了,我们村出了什么事?”
“今年是98年吧......”王琴自言自语:“我看看,对,11年!11年前我们医院有个人去过你们村。”
“你们医院?什么医院?”
“盘龙区,昆明精神病院。不会吧,你们村出过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一点都没听说?”
“没听说。”我暗暗心惊:她居然是精神病院一个医生。
赶紧道:“你也别给我废话!到底出什么事?”
王琴低头,又照着念:“乐山市XX县锣场村......对!没错,就是这个锣场村,我记得那个人管它叫疯人村。”
疯人村!
我一凛:“怎么叫这个名字?”
“简单呀。”王琴道:“那个村出了好多个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我奇道:“这有什么奇怪。哪个村不出几个疯子。”
“不。”王琴道:“那个村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王琴不回答,一抽,把那张照片跟“名单”抽出来,先看了看照片,皱起眉:“这是啥东西?”
我不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琴狐疑看我一眼,又把名单打开,我本来想伸手阻止,转念一想,此人居然知道“锣场村”内情,简直太凑巧了,说不定以后还用得着。
王琴这时已经翻开名单,皱眉,来回看了一遍,忽然抬起头。
“我觉得你在说谎。”她道。
我不动声色。
王琴指着“名单”:“这是不是你们村的人?”
我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其他我就不知道。”王琴道:“但你们村基本上都姓杨,要么就姓邓是不是?你不是说你很久没回去了吗,怎么有这份名单?”
我点点头:“厉害。”
想起一事,赶紧问:“你这么厉害,那你猜一下,这些名字后面打叉是什么意思?”
王琴不语,低头又来回看,过会儿点点头:“简单。”
“怎么?”
“要我没猜错,打叉的都是精神病人。”
我点点头,暗暗心惊:看她这么肯定,那“疯人村”这件事应该是真实的,那名单上这些打叉的人基本就可以断定,不是我们之前猜测的“死人”,而是得了疯病,这也属于骇人听闻了,一个小小村子,也就一百多号人口,居然接近一半得了精神病,想想满街走路的基本都是疯子,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这时王琴又低头去看名单,看到一个地方,忽然定住,瞪大眼,似乎想看清楚,很快她抬起头,一脸惊诧瞪着我:“你——”
我知道她看到什么了,咬牙笑了笑:“嘿嘿,看到老子名字了?”
王琴瞪着我,说不出话。
我嘿嘿一笑:“算了,看你挨了一刀的份上,我也不吓你了,你是不是看到了杨关明三个字,后面还打了叉?”
王琴一愣,一下反应过来:“你不是他?”
“废话!”我笑道:“他是个死鬼,老子关小峰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是他?”
王琴一惊:“什么?杨关明——死了?”
“死了。”我道:“这几样东西都是老子从他死人骨头里头搜出来的,本来也没打算查他底细,也算巧了,居然被你捡到了,你居然还知道这个村子的事儿,妈的巧得简直说出去都没人信。”
“死人骨头?”王琴狐疑道:“什么意思?你是火葬场的?”
“火葬场!”我冷笑一声,也懒得解释:“也差不多。行了,东西给我。捅了你一刀,不好意思,总算没啥大碍,我还有点事儿,咱们后会有期吧。”
王琴把工作证合上,还是没给我,想了想,问:“你不去昆明了?”
我一愣,犹豫道:“去还是要去。等几天。”
“你是不是怕警察来抓你?”
我一愣,冷笑道:“抓我?为啥抓我?”
“那你为啥要跑?”王琴停了一下:“那东西是什么?就戴帽子的那个?”
我一凛:她竟然说“东西”,说明她看清楚那不是一个人。
试探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它的腿了。”王琴道:“明显不是人的腿。”
“眼水好!”我点点头:“对。那不是人。”
王琴深吸一口气:“是什么?”
我犹豫一下,道:“山狗。听说过没有?”
“山狗?”王琴露出惊骇眼神:“是——动物还是什么?”
我摇摇头:“不知道。”
“它怎么会在车上?还——还戴了人的帽子?还穿了棉袄?”
“不知道。”我一伸手:“行了。我能说的都说了,东西给我。”
“你去不去昆明?”
我一愣:“你老是问这个啥意思?”
“你要去的话可以一起走。”王琴道:“今天晚上,医院有个车要过去。”
我盘算了一下,本来坐医院的车去也行,不用花钱,但现在有个问题,这个彩云镇离之前的“案发”现场太近了,就怕警察他们一路追踪过来,我们三个目标太大,很容易暴露,她们两个倒没事儿,我就有事儿。
于是点点头,说,行。
王琴把工作证终于还给我,又说,对了,我包里有你那东西,你自己去拿吧。
我问,啥东西。
王琴说,就你当时丢出来的那东西,那块黑布。
我一凛,她说的是那件黑斗篷,当时我急着下车,都完全忘记了。
赶紧出去,胡静已经在那儿睡着了,我轻手轻脚打开王琴的背包,斗篷果然在里面,赶紧取出来,裹成一坨,放进我的包里。
出了医院大门,看见对面有几个车夫在路边打牌,于是走过去,假装看牌,其实一直注意观察医院大门,只要有疑似警察的人过来,我拿定主意,立马逃跑。
一直看到5点过,只见大门处,胡静跑出来,东张西望,明显在找我。
我看看应该没啥问题了,就跑过去,她看见我,说计划有变,车子要提前走。我赶紧跟她回到医院,是个“金杯”车,王琴已经坐在里面了,上了车,很快开出。
一路上因为有外人,我也没跟她们说话,一个人坐在最后面,闷头抽烟。
一路无话,快天黑的时候到了昆明,下了车,在附近找了一个米粉店随便吃了点东西,胡静说要先回去,我看她明显有点怕我,之前想采访我,现在明显没这个念头了。
我也懒得理她,也站起来说要走,王琴却叫住我。
“你想不想去见那个人?”她问。
我一愣:“谁?”
“肖长贵。就我们医院那个。”
晚上7点过的时候到了“交三桥”附近一个老小区,找到“肖长贵”家,他正一个人在看《新闻联播》,此人40多岁,又白又瘦,一看就是个书呆子。
王琴给他低语几句,肖长贵警惕打量我几眼,把我们让进里屋,里面光线阴暗,到处是书,杂乱无章。
我拿出杨关明的工作证,肖长贵仔细看了一遍,拿起那张照片,一愣,盯着不动。
“你见过这东西?”王琴有些吃惊。
“见过。”肖长贵道:“是个石头人。从村子哪家挖出来的。”
我一凛:“挖出来?土里头?”
“对。”肖长贵道:“我想想......我们是7月份去的,头一个月,对,就是6月份时候,他们就说从村子哪家人屋子后面一块竹林子里头挖出一个东西,就是这个东西,石头人,脸是倒过来刻的!”
“哪家人?”王琴问。
“记不住了。”肖长贵道:“那份报告里头有。”
我一愣:“什么报告?”
“哦,我当时还没调到昆明,当时我是四川宜宾X医院的,当时就听说乐山那个村子出了状况,我们医院就建了个课题,组了个调查队,过去调查,我当时也去了,但只是个小跟班,去了4天还是5天,还写了一份调查报告。”
我点点,指着照片:“你意思,挖出来的就是这个?”
肖长贵又盯了一阵,点点头:“很像。我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只能说很像。因为我也是见的照片。”
王琴奇道:“照片?你没见过实物?”
“没有。”肖长贵道:“实物据说被分尸了。”
分尸!
我没听懂:“你说那个石俑?又不是活人怎么分尸?”
“比活人还残酷。”肖长贵道:“据我知道的,他们先把它用火烧,架了一个大火堆,烧脆了以后用锤子砸,就那种农村修房子时候打地钉用的大锤子,砸成七八段,最后挖了一个坑,很深,好像有10多米深,比挖水井还深,然后丢进去埋,好像最后还用一块大石头压住。”
我听得都呆了,王琴奇道:“还有这种事情?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嚇!”肖长贵道:“我想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不属于学术方面。”
“他们跟那东西有仇啊?”王琴问。
“没仇。据说从来没挖出过这种东西。第一次挖出来。”
“第一次?”王琴问:“那怎么又是用火烧又是用铁锤砸?”
“据说是——”肖长贵迟疑了一下:“他们以为它是一个咒物。”
“咒物?”王琴看我一眼。
“是。”肖长贵道:“他们以为是附近一个村子的人埋的,用来咒他们锣场村的。”
我没听懂:“怎么又出来个附近村子?”
“是以讹传讹。”肖长贵放下照片,拿起那份“名单”,一脸凝重,来回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深吸一口气。
“这个人——”他伸手一指:“邓占云!那次去,我们就住他家!”
王琴看了一眼,点点头:“那我猜对了。”
“猜对了!”肖长贵很兴奋:“不会错!就是一份那个村的精神病人名单!而且,应该是我们调查队撤走之后登记的!”
我一愣:“撤走之后?”
“对!因为当时我们统计的没这么多!”
“你们当时做了统计?”王琴问。
“对!”肖长贵道:“当时好像不到30人。而你看这份名单,已经超过40人了!应该是87年7月份之后统计出来的结果!”
“87年?”我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对。87年。”肖长贵道:“整个‘疯人村事件’就出在那年。”
“这样吧长贵。”王琴道:“你还是先把事情整个过程给关哥说一下,本来我之前想说的,但我想你是亲历者,还是你说合适。”
@东门电机 2019-01-06 09:23:09
请问冯华到底死没死,死了就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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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兄弟还是看吧
肖长贵看我一眼,站起来,从书柜里头翻出一个笔记本,很厚。
他翻了几下,翻到某页,我偷看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人体解剖图案,应该是一本医学笔记。
“7月5号。”他边看边道:“我们是1987年7月5号从宜宾出发去的,之前是看了一个医院内部的一个简报,说乐山那头有个村子出了一个突发状况,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竟然有一二十个人精神出现异常,就是通俗说的发疯病,而且还有个很诡异的地方,发作时候病症都几乎一致。”
“怎么个一致?”我问。
“就是说病发后人的行为举止都一样,一样得有点不合常理。”肖长贵道:“我这里记录的是两点,一个是怕水,一个是胡言乱语。”
“怕水?”我想起一事:“好像……狂犬病就怕水?”
“对。”肖长贵道:“当时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狂犬病,因为这个病最典型病症就是怕水,我们最开始也判断是否是狂犬病毒引起的脑部灰质传感异常,但是我们去了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就是一种单纯的精神方面的疾病,但在寻找病源时候就出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
“我们是5号去的。”肖长贵盯着笔记本:“就住在这个邓占云家,他本人是村子老支书,退休了,倒也很欢迎我们去,但第一天一去他就给我们说,不用查了,疯病原因找到了,是邻村下的一个咒物。”
“就那具石俑?”我问。
“对。”肖长贵道:“他说是上个月多少多少号挖出来的,从他们村谁家屋子背后一块小竹林,当时一挖出来还发生了一件事,说那家人家里头有个人,当时一看到那东西,就那个石头人,一下就发病了,一下钻到床底下,不出来,一个人就在里头叽叽咕咕,自言自语,就跟念经一样,当时那家人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也没声张,就去叫人,叫了几个人,就包括那个邓占云,他们就分析,说这东西怪头日脑的,脸居然倒着刻,肯定不是好东西,多半是个咒物,而且多半是邻村的人埋的,来咒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那些发疯病的人就是这样遭的。当时我们就问,为什么这么说,邓占云就说,因为他们抢了那个村的煤矿。”
“抢煤矿?”我问。
“是。他说因为前些年在附近一座山里头挖出了煤,本来那座山属于那个村子的,但是锣场村使用了一些手段,硬生生把山抢了过来,那个村的人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一直在说要报复回来,看来这个石头人就是用来报复他们村,来咒他们。”
我沉吟不语:这种石俑按照那位陈舜年所说,是一种“倒头祭司”,属于一个很神秘的古国“铁羊国”的东西,也不知道肖长贵他们知不知道这点。
我于是试探问:“没这么邪门吧。那东西就是一个工匠雕刻出来的石头人,不至于埋到土里头就能让这么多人发疯。”
“这就是一种迷信。”肖长贵道:“我们当时肯定不会相信邓占云说的那些东西,他这个人却很信这些,说挖出来后,他们马上找邻村的人来对质,对方肯定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就叫了村里一个阴阳先生过来,那人装模作样算半天,说必须把它分尸,后来几个人也没声张,就偷偷摸摸把那东西砸烂埋掉,不过之前有谁可能也是好奇,从哪儿借来一部相机,说要留下照片证据,以后好再找那个村的人对质,就照了几张照片,我看到的就是其中一张。”
我点点头:杨关明身上这张照片终于找到出处了。
于是问:“那你看的那张照片呢?”
“也在那份报告里头。”
“就那份调查报告?”我问:“在哪里?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肖长贵抬头看我一眼。
“看不到了。”他道:“被禁封了。”
“被禁封?”我赶紧问:“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肖长贵道:“当时邓占云说疯病是那个咒物引起,这种话我们肯定不会当真,驻扎下来后就开始调查,主要从三个方面,土质,近水水源,本村人病理史以及遗传问题,因为我们一开始还是以为是狂犬病毒造成,调查了几天,发现三个方面都很正常,或者说没有特别的异常,所有证据都不支持同时发病这种现象,我们当时很疑惑,但就在撤走那天的上午,对了,我为什么要提到上午,关哥你猜猜?”
我一愣:“上午?不知道。你说吧。”
“那天上午。”肖长贵道:“我们组有个人忽然说他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发作时间,他发现当时出现精神异常的20多个人里头,有9个人,属于第一批发病者,而他们的发作时间,很恐怖,竟然都在同一天。”
我一愣:“同一天?”
“对。同一天。而且——”肖长贵道:“都在那天的某个时间点附近。”
“哪天?”我问,心头隐隐的,刚才那个“不祥”的感觉又冒出来。
“4月1号。”肖长贵道:“1987年4月1号。”
4月1号!
1987年!
我身上冒出一股恶寒:这个日期似乎之前有谁给我说起过。是谁?说什么事情的时候?
“关哥?”旁边王琴喊了我一声,我赶紧回过神。
“好。你说。”我对肖长贵道。
肖长贵疑惑看我一眼:“怎么,你好像——对这个时间有点敏感?”
“是你敏感。不是我。”我赶紧含糊过去:“你的意思,有9个人都在那天发疯病?什么时候?”
“我们后来马上做了查访,他们的家人都说出同一个时间点,凌晨3点钟左右。”
“凌晨3点?”我奇道:“9个人都是?”
“我们查访了7家人,说出的时间都几乎一致,都在这个时间点附近,当然,肯定准确性不够,农村嘛,对时间没什么概念。”
我点点头:“是。那怎么能肯定是3点钟。”
“鸡叫。”肖长贵道:“那个时间他们都听到了村子里头鸡在叫,平时差不多那个时间段鸡就要叫。”
我点点头:“也就是说,1987年4月1号早上3点过时候,那9个人不知什么原因,同时发疯?”
“对。”肖长贵道。
“怎么个疯法?”
“查询结果都差不多,就说睡觉时候突然听到人在说胡话,家里人以为发烧,就端水给病人喝,结果发现他们极度恐水。”
“4月1号凌晨3点......”我念了一遍:“那,你们感觉那个时间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肖长贵跟王琴对望一眼,王琴道:“我专门做了一个排查报告,就是这个时间点,87年4月1号凌晨3点,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是我判断那个点一定有某个很特殊的意义。”
我点点头:“好。那,你刚才说的那个‘上午’,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上午开始对——”肖长贵瞟了王琴一眼,我扭头一看,王琴正伸长脖子,望着窗外头,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是上午开始去对那9个——”肖长贵又说了一半,停住,原来王琴这时候已经走到了窗子边上,蹑手蹑脚的,很古怪的样子。
“你干啥?”肖长贵问。
王琴探出头,小心朝下面张望一眼,猛的缩回来。
“怎么了?”我也感觉不对。
“嘘——”她忽然很紧张:“底下来了个警车。”
“警车?”肖长贵问:“啊?又怎么样?”
王琴朝我一指:“你问他。”
肖长贵看我一眼,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不动声色,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往下一看,只见底楼单元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警车,警灯无声在闪动,有两个警察正走出来,其中一个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就看,正是我这个方向!
我一个激灵,身子往后一躲。
“怎么了?”肖长贵上下打量我,全是警惕:“犯事儿了?”
“他杀了个东西。”王琴道。
“杀——”肖长贵大惊:“人?”
“不是人。”王琴面无表情:“要是人,我不成帮凶了?”
“那杀了谁?”
我不吭声,心头“蹦蹦”跳:莫非“楚雄”那头的警察竟然追过来了?怎么这么神速!不行,这一抓,“挖眼案”肯定要被带出来,不行,得跑!
想着我一言不发,直接冲出里屋门,提起背包就要冲出大门。
“喂!等我!”
身后,王琴居然跟上来。
我回头瞪她一眼:“干啥?”
“你上哪儿去?”
“关你屁事!”
我懒得理她,拉开大门,小心探出头,往楼底下看。
“往下你跑不掉!”王琴一把抓起她的包:“走!上楼去!”
“喂喂喂!你跑哪儿去!”肖长贵也紧跟出来,一脸惊诧。
“听我说长贵——”王琴深深呼吸一口:“我跟他上楼去!待会儿他们要问你就说我们没来!”
肖长贵张大嘴巴,完全懵了:“你们——你们到底——”
“没啥事。”王琴道:“放心。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那——”肖长贵张口结舌。
“走!”王琴朝楼上一指:“上楼去!”
我急速盘算一下:下去是条死路,只有上楼,关键是,这女的怎么也跟上想跑?她疯了还是怎么!
只听楼下皮鞋“喀喀”作响,那二人正走上来,我也没时间细想,猫腰,抬腿蹑手蹑脚就往楼上跑,王琴紧紧跟上,三两下,就从三楼跑到六楼。
只听底下,有人“蓬蓬”敲门,过半天,听到开门声。
我跟王琴全部停住,屏住呼吸。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闻到一股死耗子的臭味,隐隐听肖长贵问:“你们找哪个。”
“你葛是肖长贵肖医生?”一个人问。
“是呢。你们——”
“我们是区分局呢。这样,能不能进克说话?”
“进克......合呢。”
门慢慢关了,黑暗中我跟王琴对视一眼。
“你疯了跟老子上来?”我压低声音,狠狠骂她。
“我不上来?你跑了咋办?”
“老子跑不跑管你鸡X事!”
“管。”她道:“我医院有个事还要麻烦你。”
“医院!”我懵了:“啥事儿?”
王琴不吭声,抬头朝楼道底下张望,我也张望了一下,黑森森的,只看到四楼,三楼的门一直紧闭,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扛得住不?”我有些担心。
“不知道。”王琴道。
我想起一事,一凛:“是胡静!”
王琴一愣:“胡静?”
“肯定是她!”我咬牙道:“我们到这儿来只有她知道!肯定警察先找到她,她扛不住把我们卖了!”
“多半是。”王琴打量我一眼:“它到底是什么?”
我一愣:“什么?”
“就车上戴帽子的那东西。”王琴问:“你说是山狗。山狗又是什么,是动物还是什么,怎么跟人一样戴帽子穿衣服?”
我喘口粗气,也不想隐瞒了:“是个怪物。”
“怪物?”王琴不解:“怪物又是什么物?”
“我在怒江州那边杀了它的同伙,它一路跟过来的。”
“怒江州!”王琴嘴巴张大。
我冷笑一声:“对!你就知道它有多凶了!”
“那——”王琴呼吸急促:“你当时在车上就跟发癫痫一样,也是它弄的?”
“对。”
“它怎么弄?它给你下了毒?”
我朝楼下张望一眼,死寂一片。
我哼一声:“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说吧,你医院有什么事儿要麻烦我?”
“不对!”王琴似乎没听见:“我觉得你又在撒谎。”
“怎么?”
“那东西肯定有来头。不然你怎么老是怕警察来抓你?要不,就是为别的事!”
我瞪她一眼:这死三八!还厉害!
“你是不是还犯了其他事儿?”
我瞪着她:此人来历不明,“挖眼案”这件事最好还是先别说,免得节外生枝。
“行。不说算了。”王琴扭过头。
黑暗中都望着下面楼道,只听她心脏在扑通跳。
三楼的门一直关闭,我只感觉奇怪:“怎么说这么久?”
“是啊。”王琴也疑道:“奇怪。”
我想起一事:“对了,刚才他说什么‘上午’是怎么回事,怎么神神秘秘的?”
“简单。”王琴道:“上午去查病发时间的问题,还没到下午,就突然撤了。”
“撤了?”我没听懂。
“对。整个医疗队被要求停止调查,撤离锣场村。”
“谁要求的?”
“不知道。但事后分析——”王琴举起大拇指,往上竖了竖:“来自上面。”
“上面?”我愣住:“他们医院领导?”
“不好说。”王琴道:“但估计不是。从后面好几件事来分析,绝不是他们医院领导,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什么事?”
王琴冷冷看我一眼:“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你最好不要拿出去乱讲。”
“好。”
“有三件事情,很说明问题,第一就是‘撤离’这件事,肖长贵说他们完全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接到通知,说要撤离的,而且要求很严,说务必马上撤离,这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那两份调查报告。”
“两份?”
“对。一份是医疗队的总报告。一份,是回到宜宾X医院后每个人完成的单独报告,要求把调查所有细节全部如实写出,不得隐瞒。”
“我靠!”我道:“审问犯人?”
“对。之后把两份报告交上去后,就再也没有下文,后来肖长贵去打听,据说是被上头封存了,至于上头是什么层次,是厅一级,还是更高,就没人说得清。”
我点点头:“是有点问题。那第三个呢?”
“第三个。”王琴道:“要求封口。”
“封口?”这点我没想到:“就是要求——”
“嘘——”王琴突然要求禁声。
我一凛,往下一看,三楼过道透出灯光,门开了,几个人走出来。
“那合(注:好)呢。那我准时过克(注:过去)。”是肖长贵的声音。
“那就麻烦了。”是警察声音。
脚步声响,那二人下了楼。
我长出一口气,黑暗中跟王琴对望一眼:虎口脱险!
“准时过去......”王琴低声重复一句。
我也觉得奇怪,这三个人在屋子里静悄悄,哪里像在抓嫌疑犯,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静静等了一阵,只听楼下传来引擎发动声,他们走了。
“走!下去!”
王琴抬腿就走,我赶紧跟上。
到了三楼,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葫芦般的脑袋,东看西看,正是肖长贵。
“快进来!”
他招呼一声,我们赶紧蹑手蹑脚进门去。
“怎么样?”王琴赶紧问。
“虚惊一场!”肖长贵道。
我一愣:“不是我们的事儿?”
“不是。”肖长贵道:“是XX区分局的,叫我去验尸。”
“验尸?”王琴愣住。
“是。”肖长贵道:“一具女尸。三天前发现的。叫我去做个脑部病理学解剖。”
“嗨!白吓一跳。”王琴松口气:“好。又可以挣点外快。”
“挣啥挣!”肖长贵指了指桌子:“这次这具有点麻烦。死法不太正常。”
我一看,书桌上有一份黄色档案袋,里面装了几页白纸,应该是那具女尸的资料。
王琴放下背包,走过去,把里头的资料抽出来。
“我看看——”她翻开一页看:“女。贵阳市xx路......是个贵阳人?”
贵阳!
我一凛,心头忽然莫名一紧。
“余——卫——红。”王琴念出名字。
余卫红!
我的个老天!
我脑子里“嗡——”一声大响,一时僵在那儿。
“才33岁啊。”王琴盯着资料:“怎么死的?”
“上面都有。”肖长贵接过资料:“三天前在南X客运站对面一家招待所发现的,当时用的她的身份证登记,说是一共四个人吧,三男一女,女的就是她,说是半夜来的,第二天一大早三个男的就走了,老板觉得不对劲,就开门进去看,结果——”
“被谋杀?”王琴问。
“就这点很奇怪。”肖长贵道:“这个案子是区分局老何接手的。”
“就那个法医部副主任?”
“是。这次也是他推荐的我,准备对女尸脑部进行一个精神病理学解剖。”
“怎么回事?”王琴问:“这女的有精神病?”
“他们有这个怀疑。”肖长贵道:“还有,目前看不出明确死因,做了一个初期体表检查,你看,上面都有,写的是发现了大量捆绑痕迹以及浅度挫伤,但都不足以致命,所以谈不上谋杀不谋杀,唯一可疑的是发现她有胃出血现象,但是不足以致死,当然还必须解剖才能确定这点,尸体当时在区分局放了一天,昨天才联系上她的家人,今天上午已经到了,她们坚决不同意尸检,但因为死因不明,老何他们还是决定做,就定在——”
肖长贵看了看手表:“现在8点20,定在10点,在老何他们法医部。”
“嗯。”王琴道:“多半是卖X女。我听说过好多次,几个男的把外地女孩拐骗到昆明来,晚上就那个她,结果弄凶了,死了,或者女的想跑,被抓住折磨,下手重了,死了,南X车站那头本来就乱,到处都是卖X的,肯定是这个原因。”
“嗯。”肖长贵点头:“三男一女半夜住店,第二天男的走了,女的死了,多半是那方面的问题。”
三男一女!
我猛一个激灵:会不会......是他们三个!
“哪个招待所?”我问。
王琴跟肖长贵全部回过头,一脸诧异。
“你说什么?”肖长贵问。
“我问是哪个招待所?”我道。
王琴一皱眉:“你问这个干啥?”
我迟疑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一狠,几步上前,一把扯过资料。
“喂!”肖长贵伸手来拦。
“长贵!”王琴制止道:“让他看吧。”
我懒得理他们,拿起一看,一眼看到几个字“案情简报”,在第一排里头看到了一个地址——北X路557号旅通招待所。
五分钟后我下了楼。
王琴追出来:“你想去那个招待所?”
我不吭声。
她疑惑看我:“你不要告诉我你认识那个死的人。”
我盯着她:“你跟屁虫啊老是跟着我!有啥事,爽快说,老子事情还多!”
“我想做个课题。”她道:“我是我们医院中西医结合科的,想做个IGO课题,知不知道IGO?”
我不耐烦:“有屁快放!”
“中文名称叫‘群体性介质阻断障碍’,就是指那种一个地区突发性的群体性精神疾病,锣场村那边是我一个首选,我就准备最近组一个研究团队过去调研,不过肖长贵警告了我很多次,叫我不要碰这件事,我也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我本来还在犹豫,没想到碰到了你。”
“还捅了你一刀。”我点点头:“你想干什么?叫我加入?”
“对。”王琴盯着我:“我觉得,除了锣场村,你身上还有很多故事,没给我说。”
她顿了顿:“我想听。”
我瞪着她,突然想到冯华,看看眼前这个女人一张三角脸,背了个大包,弯着一个“虾背”,突然一阵恶心。
于是咬牙道:“这样。我还有几件事要去办,你留个电话,办完我来找你。”
王琴点点头,说出一个传呼号。
我记下,抬腿就走,回头看她正跟来,伸手一指:“不要跟着我。”
她停住。我头也不回,离开小区。
出门叫了个车,很快开到“南窑客运站”,下了车,我小心观察周围,宋建国铺子就在附近,别又被他发现。
已经9点过,周围依然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小吃摊,还有大包小包的旅客,行色匆匆,沿途都有大妈凑上来,问“葛要姑娘”,我懒得搭理,在街对面一排铺子找了一下,果然找到“旅通招待所”。
进去假装住店,说先看一看,往里头走,在二楼发现一道门,外面贴了市局的封条,不过被一道屏风挡住,看来是店老板不想让住店的看见。
黑暗中,我在那道门口站了一阵,想撕掉封条进去看看,转念一想,也没啥看的,有什么线索也轮不到我,也不想多事,迅速离开。
出去蹲在路边一个花台边抽烟,叼着烟,周围人来人往,我望着不远处的南窑火车站,那里有一个红色硕大的“昆明站”三个字,我呆呆望着,黑暗中只感觉一阵阵发冷,说不出的孤独。
抽了两杆烟,想起包里的东西,“忽”一下站起来。
对了,我今天是计划跟那个姓林的见面的,也不是见面,就是把这个包放站里的寄存处,然后叫他们自己去取,我也算完成一个心愿,怎么差点把这事儿忘记了!
我赶紧背上包,横穿过马路,进了客运站。
里面依然人声嘈杂,我辨明方向,朝寄存处走,走了几步,感觉有人在后面盯着我看。
我一凛,急忙回头,到处都是人,没看见谁异常。
我却感觉不大对劲,心头狐疑:莫非,是那姓林的一伙的人,他们早就到了?
可是,他们怎么认识我?
不好!包!
我一个激灵:包是冯华的,他们说不定认识!
我赶紧把包放下来,提着,换了个方向,朝进站口走,走了一段,似乎没有跟踪的感觉了。
我松口气,看来是最近紧张了,错觉。
这时只感觉屎尿胀得慌,赶紧进了厕所,里头灯光昏暗,找了个蹲位蹲下,摸出烟来抽。
抽了一半,有个人走进来,门“蓬”一声,进了我隔壁蹲位。
我也没管,继续抽,抽了几口,感觉隔壁那人不对劲,此人竟然没发出脱裤子跟拉屎的声音,静悄悄的,明显有问题。
我冷汗一下就出来了,抬头一看,隔板顶上,一张脸正探过来,死死盯住我。
猝不及防,我吓一惊,裤子也没提就站起来。
那人嘿嘿一笑:“妈的!真是你个鸡X蛋!”
竟然是周结巴。
一时我以为看错了,再定睛一看,灰白脸,戴眼镜,皮包骨头,不是周结巴是谁!
我心头猛一狂喜,随即就是怒火冲天,一把揪住他:“日你个先人!”
周结巴被揪得脑袋都掉到我这边来了,赶紧求饶:“放手放手!我的错我的错!”
我死死揪住他,破口大骂:“X你妈个周学良,老子把你当朋友,你伙同别个来害老子,几个人合起来活埋老子,幸亏老子命大,曹你马个死结巴!”
周结巴眼泪花都疼出来,不停挣扎:“放手放手!慢慢说慢慢说!”
我裤子一滑,一下掉到地上,露出屁股,也感觉不雅观,赶紧放开手去提裤子。
周结巴缩回去,一脸通红,开门走出蹲位。
“又想跑!”
我怒吼一声,冲出去。
“不跑。不跑。”周结巴一脸狼狈:“走走走,出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