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不动,那人又狞笑一声:“看什么看!眼镜!”
我顿时冒火,老子拼了命下来救你们,谢谢不说一声,居然支使老子做事?老子又不是你佣人!
正僵持,那头,陈舜年朝我吼道:“快过来!”
我一凛,赶紧朝那头跑,一抬腿,才发现地上亮晃晃一个东西,正是眼镜,一赌气,忍了忍,还是捡起来,丢给那藏民,赶紧跑过去。
跑到一半,一下看见地上趴着一只坟熊,一动不动,身体蜷缩成一堆,明显死了。
但我还是停下,死死盯住,就害怕它突然跳起来咬人。
“嘿嘿嘿!”身后,那藏民突然狞笑道:“放心。它看不见你。”
我一愣,突然想起坟熊的脸上,眼睛位置只是两道细长的“缝”。
还有,之前在沙丘顶部,它明明就站在我们面前,但看它姿势,似乎就是没感觉到周围站了三个人一般,莫非它——真看不见人?
不对!
我立马回头,盯着那藏民:“看不见我?那怎么看得见你?”
“我?嘿嘿嘿!”藏民阴森森笑道:“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一愣,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时陈舜年又在催促,我来不及细想,赶紧绕过坟熊尸体,跑到近前。
只见另外那个藏民蜷缩在地上,蒙着脸,不住抽搐,此人也穿一件深色藏袍,脑袋周围渗出一圈血,兀自还在扩散。
“不行。”陈舜年抹了一把汗:“得叫黎兰过来一趟。把那个药箱子带上,快去!”
我一凛,转身就想走,旁边小铜钱说,我去叫。
说完他顺着沙坡往上爬,爬了几米,沙丘顶部有人吼了一声:“喂!啥情况?”
声音在谷底回荡,我听出,是秦胜利,抬头一看,顶部出现两个人,正探头探脑俯视我们,是他跟黎兰!
“快下来!”我赶紧吼道:“把药箱子带下来!”
“那啥东西?”黎兰发抖问:“躺着的那两头?”
“坟熊。”小铜钱抢先道。
“熊!”黎兰惊道:“死的活的?”
“死了!”小铜钱道:“打死了。”
“活的。”旁边,那藏民忽然咧嘴笑道:“下来哇!下来就要咬你。嘿嘿嘿!”
我不由恨他一眼,上头,黎兰二人还站那儿不动,明显不敢下来。
“放心。死了!”
我走上前,对准中间那头坟熊尸体,狠狠就是一脚,“噗”一声,如同踢沙袋。
“快下来!死了!”我朝上吼。
地上,坟熊忽然一声低吼,一下抓住我小腿。
我吓得一声尖叫,一扯,却被死死抓住,顿时站立不稳,仰面倒下。
坟熊发出“嗬嗬”低吼,一下扑过来,狠狠压在我小肚子上,我吓得不行,双腿死命一蹬,却被压得死死,坟熊忽然张开黑色嘴巴,照着就是一口。
惨了!
我魂飞魄散,只听“噗”一声,坟熊脑袋忽然重重压下来,嘴巴兀自张开,却一动不动。
再一看,它脑袋后头插了一把刀,刀把捏在一个人手上,正是那藏民,他正趴在地上,仰头瞪着我。
我赶紧死命一蹬,把坟熊蹬开,三两下站起来,只听“嘶——”一声,身上工装撕开一个大口。
“嘿嘿嘿!”那藏民兀自趴在地上,狞笑道:“死的活的?嘿嘿嘿!”
我心头一阵乱跳,一看,工装已经撕成两半,只感觉浑身忽然燥热,赶紧三两下脱掉,丢在地上。
这时陈舜年朝我吼道:“咋样?”
“没事。”我直喘气。
“你们两个少啰嗦了!”陈舜年朝顶上吼:“快下点来!把水桶也带上。”
几分钟后黎兰跟秦胜利出现在谷底出口处,很快跑过来,蹲下,开始检查那位藏民伤势。
我定了定神,心头兀自后怕,观察了一下谷底情况,那黑衣藏民已经坐起来,低头检查自己左腿,旁边,那头坟熊死沉沉趴在那儿,头顶被砍得稀烂,发出刺鼻恶臭,应该是它身上的血腥臭。
过去七八米,地上还趴了一头坟熊,一直纹丝不动,明显之前就被黑衣藏民砍死了。
这时身后有人发出惨叫,很尖利,在谷底回响。
我一凛,回头一看,只见陈舜年他们几个围在那里,打着电筒,中间,那个藏民竟然坐起来,电筒正好打在他脸上,血肉模糊,跟鬼一般。
但也就几秒,他一下又倒下去。
我赶紧跑过去,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一看,陈舜年正一手把那藏民死死摁住,一手拿酒瓶,正往藏民脸上淋。
黎兰摇摇头:“这样不行。必须缝针!”
我凑过去一看,电筒照藏民脸上,是个男的,看不出年龄,湿淋淋全是血跟酒,左边颧骨还翻出来一块肉,露出里面的白骨,血不住冒出来。
而他身上穿了一件黄褐色藏袍,被撕开了好几个口子,里头也血淋淋。
旁边,小铜钱正在那个铁盒子里头乱翻:“只有药。没针嘛。”
秦胜利急道:“先包起来再说。”
“不行。”黎兰道:“止不住血,包起来也是白费。”
陈舜年站起来,摇摇头:“哪里去找针。”
这时,身后那黑衣藏民忽然“嘿!嘿!”两声,一下丢过来一坨东西。
我赶紧接住,是个棕色的牛皮袋,很沉。
“什么?”我问。
“打开看。”他粗声道:“救命用的。”
我赶紧打开,里头乱七八糟,有药袋子,小药瓶,剪刀,还有一根类似吹管的东西,黎兰翻了几下,一下翻出一个塑料袋,里头是一排细针,但很奇怪,全部弯成圆弧状,还有一坨白线。
“就这个。”黎兰很兴奋。
陈舜年一愣:“手术针?”
“对。”黎兰一皱眉:“但是型号不对,应该是兽用的,将就了。”
陈舜年一愣,翻了两下,翻出几袋子药,沉甸甸的,包装封面竟然印着牛跟猪。
他点点头,瞟了地上那藏民一眼:“看来他们是兽医。”
我摇摇头:“兽医会带枪?”
陈舜年一愣,眉头一皱。
这时黎兰站起来:“你们几个,摁住他手脚,摁死,不准松。”
接下来黎兰开始给黄袍藏民缝针,我,陈舜年,秦胜利,还有小铜钱,把此人手脚摁住,还好,他一开始惨叫了几声,剧烈挣扎,被我们死死摁住,之后就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嘴巴里头流出一道血,像是把自己舌头咬烂了。
足足缝了10分钟,终于缝好,黎兰从牛皮袋里头翻出一个小药袋,打开闻了闻,全部敷在藏民脸上,之后层层包扎,只露出两个鼻孔。
看看也差不多了,陈舜年环顾四周,说这里头还是危险,就怕那种“坟熊”回来报复,还是先把人抬到木棚那儿去再说。
我于是过去给那黑衣藏民说了一声,他也不反对,捡了一根木棍,站起来,一瘸一拐跟着我们出了谷底出口。
很快回到木棚那里,看了看天际,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
进了木棚,黎兰跟小铜钱一下倒下来,只一会儿,就听见她发出鼾声。
外面,那黑衣藏民远远坐在一棵灌木下,正脱掉鞋子裤子,手持电筒,检查自己左腿,旁边躺着他同伙,脸上蒙着纱布,一动不动。
陈舜年一脸凝重,招招手,我们三个赶紧在木棚门口蹲下。
陈舜年摸了三杆烟,一人一杆,抽了一口,他瞄了那藏民一眼。
“你感觉他们是什么人?”他问我。
我也瞄了一眼:“附近哪儿的兽医。怎么带了枪?”
“枪不是问题。”陈舜年摇摇头:“坟熊。”
坟熊!
我一凛。
陈舜年点点头:“你们觉不觉得,那群坟熊出现得很古怪。”
“一群?”秦胜利惊道:“还有很多头?”
“死了两头。”陈舜年道:“跑了三头。”
我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他说它们看不见我们!”
陈舜年一愣:“什么?”
我朝黑衣藏民努努嘴:“他刚才说的,感觉像说漏嘴了,他说坟熊看不见我们。”
“看不见......”陈舜年忽然“咝——”一声:“对!我当时也这个感觉!”
“看不见?”秦胜利有些懵。
“对!”陈舜年道:“当时我跟它面对面,两米不到,照理说这么近的距离,它们要么扑上来咬,要么就会马上躲,它当时那个样子,感觉就像......就像面前没我这个人一样,不对——”
陈舜年忽然脸色一变:“不对!看不见我们,怎么看得见他们!”
我赶紧点头:“就是这个问题!”
陈舜年眉头一皱:“还有——”
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当时我们在上面看见他们的时候,周围没那些东西,然后,一会儿就出现四五头,从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么多?”
我一凛:“肯定是从沙丘里头钻出来的!”
“对!”陈舜年点头:“沙丘。所以我敢肯定,那群坟熊之前就埋伏在里头!”
“嚯!”秦胜利脸露惧色。
我也突然感觉一股寒意,不由朝那头瞄了一眼。
黑暗中,只见那黑衣藏民正定定凝视我们这边,似乎正倾听我们密谈。
我一凛,赶紧移开视线。
只听他忽然道:“你。嘿!”
我抬起头,他正朝我招手:“对!就你!过来。”
我一愣,正不知所措,旁边陈舜年低声道:“快去!正好摸一下他的底。”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黑衣藏民举起电筒,在我身上晃动,晃到脸上,忽然停住。
我不由摸了一把脸,完全暴露出来,那件“风电装”撕烂丢在谷底了,一时感觉周身不自在,就像乌龟被扒了外壳的感觉。
也懒得遮掩,走近:“啥事?”
藏民却一直在照我脸:“啥东西,你脸上?”
我懒得废话:“有事说事。”
藏民却阴森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脸上啥东西。”
我一凛,不由打量他一眼,这时天色渐亮,只见此人头发花白,戴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左边镜片全是裂纹,右脸颊有一道陈年疤痕,从太阳穴一直拉到右嘴角,显得很狰狞。
“梅毒。”我道:“二期。”
“嘿嘿!”藏民冷笑了一下,上下打量我,眼神古怪。
这时旁边那黄袍藏民呻吟了一下,我想起“摸底”的事,赶紧问:“你们是兽医?”
藏民却眼神直勾勾的,似乎在想事情,过会儿才回过神,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细密白牙:“我看你们一个像医生,一个像农村干部,一个像华侨,你,嘿嘿,四不像,还带了一个小娃娃,半夜三更的你们要到哪儿去?”
我一凛,这个还不好回答,想了想,必须要试探他一下。
“去吃酒席。” 我道。
“酒席?哪儿?”
“乌须河谷。”
“乌须河谷?”藏民咧嘴冷笑:“吃屁个酒席!那儿方圆一百里就没人!”
我一愣:“你去过那儿?”
藏民嘿嘿冷笑:“柴达木这一带老子哪儿没去过?所以小伙子你不要骗我,老子感觉你们是迷路了。”
我一凛,一时不语。
“嘿嘿!老子说对了!”藏民咧嘴一笑:“老老实实说,你们去乌须河谷做啥?哪儿荒山野岭的,看你们样子又不像那些打地皮的……”
打地皮!
我一凛,赶紧道:“那儿有打地皮的?”
“废话!”
“那我找你打听个人。”
藏民斜睨我一眼:“谁?”
“黄胡子。”
“黄胡子。”藏民点点头,斜睨我一眼:“怎么,你们去乌须河谷是去找他?”
“先说你认不认识。”
“哼哼。马苏力海。”
我一喜:“对对!就他!”
藏民斜睨我:“你们找他干什么?”
我迟疑一下,道:“有点私事。”
藏民点点头,半晌道:“那你们就找错方向了。”
我一愣:“什么?”
“他不在乌须河谷。”
“那在哪儿?”
“麻扎沟。”藏民慢吞吞道:“听说过没有。”
麻扎沟!
这个名字倒第一次听说,我赶紧问:“在哪里?”
藏人却嘿嘿一笑:“你先问问你朋友嘛,他们说不定知道。”
我心想也是,顿时很兴奋,“黄胡子”居然在麻扎沟?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赶紧跑回去,秦胜利已经靠在木棚门口睡着了,陈舜年蹲在一边抽烟,听我一说,他一凛:“他怎么知道?”
“没问。”我道:“肯定也是听谁说的。”
陈舜年思索几秒,站起来:“走。去问问他。”
我二人赶紧过去,陈舜年给藏民发了一根烟,笑道:“腿怎么样?”
藏民吐一口烟:“死不了。”
陈舜年拍拍我:“刚才全靠老哥拔刀相助。老哥怎么称呼。”
“名字太长。”藏民明显不想说:“说了你们也记不住,不说也罢。”
“那就叫你老哥吧。”陈舜年笑道:“你们是哪里人。连夜赶路,一定有要紧事吧。””
藏民朝一个方向一指:“到木呼尔去。”
“木呼尔。”陈舜年问:“哪里?”
“西南方向。”藏民道:“那儿有个畜牧场,死了牛,说是瘟病。”
陈舜年点点头:“原来二位是兽医,失敬。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藏民狐疑抬头,但一下就反应过来,回头瞟了沙丘一眼。
“坟熊。”他道。
我跟陈舜年对视一眼,都没想到他直接就说出来。
“坟熊。”陈舜年点头:“看着古里古怪,是熊还是什么?”
“搞不懂。”藏民道:“坟熊坟熊,肯定是从坟里头钻出来的。”
“坟。”陈舜年朝周围看了看:“这里哪有坟?”
“坟嘛,肯定在地下。”
“也是。”陈舜年点头:“刚才有四五只吧,它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围着你们二位咬?”
藏民阴森森一笑:“我们本地人的肉嘎嘎要香点。”
陈舜年一愣,笑道:“老哥说笑了。对了,听说你认识黄胡子,说他在麻扎沟,麻扎沟在哪里?”
藏民伸手一指:“西南方向。”
陈舜年一愣:“跟那个木呼尔一个方向。”
“差不多。”
“有多远?”
藏民忽然问:“你们有没有车?”
陈舜年看我一眼,笑道:“本来有。被没收了。”
藏民一愣,道:“开车过去,要是不歇也就天把天。走路,至少10天。”
“10天。”陈舜年点点头:“麻扎沟......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往年都在那里。”
“往年?”陈舜年一愣。
“我有个兄弟一直跟着黄胡子混。”藏民道:“往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到那个山沟沟里头去,这个时候里头东西多,石鸡,獐子,野驴子,打都打不完。”
“是这样......”陈舜年思索几秒,道:“他们一般要呆多久在里头?”
“呆多久。”藏民吐了口烟:“那谁知道?两天,两个月,嘿嘿,说逑不清楚。”
陈舜年看我一眼,没吭声。
我也觉得难办:一个说黄胡子在“乌须河谷”,一个说在“麻扎沟”,到底相信谁。
不过看这藏民说得这么肯定,应该是实情,但关键是现在没车,还只能徒步过去,就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吃的喝的全都没有,别说10天,两天都挺不过去。
“其实还有个办法。”藏民忽道。
陈舜年抬头:“怎么?”
“有个办法,3天可以过去。”
“3天?”陈舜年一愣。
“嘿嘿。对!”
“怎么过去?”
藏民朝周围一指:“这地方叫什么?”
陈舜年一皱眉:“叫......白驼地。”
藏民点点头,抬手看了看手表:“你们要相信我,就等一个钟头,到时候说不定,嘿嘿!可以一起过去。”
“一个钟头。”陈舜年不解:“等什么?”
藏民咧嘴一笑,倒下去,叼着烟不说话。
我跟陈舜年对视一眼,陈舜年笑道:“老哥深不可测。好!就等一个钟头!”
说完他也直接坐下来,也不吭声。
我一头雾水,想了想,也坐下,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天际,最遥远的天边,已经升起一抹红霞。
三个人就静静等待,都没说话,眼看着一轮硕大红日从沙漠尽头处升腾起来。
这时藏民忽然站起来:“差不多了。”
说完抬腿往沙丘上爬,我跟陈舜年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
三两下爬上沙丘顶部,只见藏民直直望着西北方向,我们顺着望过去,越过那几座巨型沙丘,沙漠尽头处隐隐现出一个小黑点,正朝着我们这边缓缓移动。
黑点渐渐走近,我发现是个人,明显骑在一头麻灰色的“巨物”身上,而后面还跟了两只同样颜色的“巨物”。
“骆驼!”陈舜年双眼放光。
我也看出来,是三头骆驼!
“嘿——”藏民朝那人吼了一声,传出老远。
那人一声不吭,绕过几座沙丘,很快出现在我们跟前,只见是个老头,高高骑在骆驼背上,手里拿了一根鞭子,戴一顶白帽子,穿一件灰色长袍,脸被太阳映成血红色。
白帽老头看见我们,一脸狐疑,藏民走过去,二人叽里咕噜一阵低语。
陈舜年点点头,笑道:“原来骑骆驼去。”
我有些狐疑:“人10天,骑骆驼3天?”
“差不多。”陈舜年笑道:“据我所知,骆驼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连续走5天,比开车慢不了多少。”
这时小铜钱跟秦胜利也醒了,看见有骆驼,小铜钱一脸兴奋,跑过去,牵了几下骆驼,又站那儿,偏着脑袋偷听那二人说话。
过会儿他跑回来:“说是要挖个坑坑。”
我一愣:“挖坑?”
“是的嘛。”他一脸兴奋:“说是要抓野骆驼。”
过会儿藏民走过来:“你们到底去不去?”
陈舜年不置可否:“去又怎么说?”
藏民似乎有些不耐烦:“去,就还要弄一头骆驼,现在一共八个人,两个人骑一头,还差一头,要抓。”
我赶紧问:“说是抓野骆驼?”
藏民不吭声。
“野骆驼!在哪里?”秦胜利环顾四周,明显不信:“就算抓到了,谁敢骑?”
“你懂个屁!”藏民横他一眼:“去还是不去,拿个话来!”
陈舜年思索几秒:“好!麻扎沟是吧,那就一起去!”
主意拿定,我也松口气。
这时只见那白帽老头牵了他坐的那头骆驼,沿着沙丘边缘,慢慢行走,骆驼一边走,一边低头去嗅地面,很快就转到沙丘那一面去了。
陈舜年低声问了黑衣藏人一句,藏人解释了几句。
过了一阵,黎兰也醒过来了,披头散发,一脸呆滞。
这时黑衣藏人从一头骆驼背上取下来一个袋子,从里头取了几张面饼,分给我们吃,我们早就饿得不行,接过,一阵狂啃。
吃的时候我问了一下陈舜年,他说藏人也没说清楚,大概意思,是要挖一个水坑,吸引野骆驼过来,说野骆驼鼻子很灵,一二十公里远都能闻到水的气味。
我又问,抓了怎么办?
陈舜年手一摊,说,天晓得。
这时远远的,沙丘后面有人吼了一声,是那个白帽老头。
黑衣藏人“忽”一下站起来:“找到了!”
我们赶紧拿了工具,跑过去,白帽老头站在第三座沙丘下方,用鞋子指了指地面,说,这里嘛。
然后朝后面一指,说,那头还有一个。
说完,绕过沙丘往后面走。
黑衣藏民说,应该是发现了两个“水源点”,干脆,分成两组,分头挖。
于是分了一下工,我,陈舜年一组,小铜钱跟秦胜利一组,藏民腿脚不方便,说是“监工”。
分组完成,小铜钱跟秦胜利跟着白帽老头,绕到第四座沙丘背面,我跟陈舜年拿起工具,直接就挖。
挖了几下,挖出半米深,全是沙,看不见一滴水。
这时沙丘背后有人尖叫一声,我跟陈舜年都停下来,狐疑望着那头。
很快,小铜钱跑过来,一脸惊惶。
“快来看!”他尖叫道:“挖出一具干尸。”
干尸!
我跟陈舜年对视一眼,迅速跑过去。
绕过一座山丘,一眼看见黑衣藏民他们三个正站那儿,中间出现一个坑,里头露出一截黑色手臂。
走近,看得清晰:就露出了一截手臂,瘦骨嶙峋,呈棕黑色,而手臂以下全部埋在沙土里,也不知道是否连着身体。
“管他妈X的!”黑衣藏民拄着一根棍子,不耐烦:“接着挖!”
“还挖?”秦胜利似乎有些胆怯:“再挖就把身体挖出来了。”
“怕个屁!”藏民骂道:“干尸嘛,沙漠里头到处都是嘛,又吃不了你!”
秦胜利还是不动。
藏民忍不住,手一伸,用棍子一挑,那截手臂忽然抬了起来。
接着,一个东西从手里掉出来,一下掉进坑了。
小铜钱好奇,伸脖子一看。
“嘿!啥东西!”
我也赶紧一看,竟是个很小的铁盒子,呈圆柱形,全是绿锈,还印了很多小字,像是个装药的盒子。
小铜钱伸手就去捡,陈舜年喝道:“小心!”
小铜钱却已经捡起来,看了一眼,摇了摇。
“药粉粉。”他道。
藏民手一伸:“拿来我看!”
小铜钱却不给:“我捡到的。”
藏民阴森森一笑:“你捡的?好,敢不敢打开。”
“有啥不敢!”小铜钱伸手就去拧。
陈舜年皱眉瞟了藏民一眼,手一伸,把铁盒子抢到手。
小铜钱一愣:“给我!”
“放心。是你的。”陈舜年咧嘴一笑:“我帮你开。”
说完,他放到耳朵边摇了摇,我听得清晰,发出“沙沙”声,明显是一种粉状物。
陈舜年抓住盖子,来回拧了几下,锈烂了,拧不开。
他手一伸,我赶紧把短刀递过去,他撬了几下,一下撬开,低头看了看,一皱眉,蹲下来,缓缓一倒,里头东西“簌簌”落下,竟然是黑沙!
我猝不及防,脑袋一麻,就像突然被电了一下。
陈舜年一脸狐疑,接着倒,里头突然出现一坨白色东西。
“有东西!”小铜钱伸手去抓。
陈舜年伸手一拦,笑道:“说好的,我来,哈哈!”
说完,他一夹,夹起那东西,我看清楚,是一坨白纸。
这时黑衣藏民跟秦胜利都凑过来,陈舜年哈哈一笑:“放心。见者有份,哈哈。”
说完他慢慢打开白纸,竟然是一个很长的纸条,明显是撕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排字。
这时陈舜年已经读出来:“奥陶纪通古斯体三阶碳酸盐,暂定,柴工委第二地质大队王纲。”
旁边,秦胜利脸色突然一变。
陈舜年一下察觉到:“怎么了?”
秦胜利扶了扶眼镜:“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单位。”
“就这个柴工委第二地质大队?”
“这个......”秦胜利有些结巴:“这个不知道。但我知道柴工委。”
“是什么?”
“好像是......”秦胜利眨巴几下眼睛:“是五几年三线建设时候设立的一个单位,全称叫什么‘柴达木地区三线工作委员会’,好像就是这个叫法,但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早就取消了。”秦胜利迟疑道:“三线建设停了以后,好像就跟着停了。”
陈舜年点点头,盯着纸条:“奥陶纪通古斯体三阶碳酸盐......什么东西?”
秦胜利木然摇头:“不知道。”
陈舜年点点头:“王纲......”
他指了指坑里头那截黑手臂:“会不会就是他!”
我盯着地上那坨黑沙,没吭声。
一时都没人吭声,抬头一看,秦胜利眼神直勾勾的,小铜钱则瞪大眼,左看看,右看看。
“管他锤子!”黑衣藏民不耐烦:“快快快,给老子接着挖......你们那边咋样,出水没有?”
“暂时没有。”陈舜年回答一句,蹲下,慢慢用铁盒子把那团黑沙“铲”进去,又把纸条卷好,放进去,盖好,递给小铜钱:“来。老大,还给你!”
小铜钱撇撇嘴:“烂盒盒,不要!”
陈舜年哈哈一笑,放进身上,走到深坑边,盯着那截手臂。
我们都围过去。只见他盯了一阵,顺手捡起一把铁铲,对准手臂下方,小心铲了几下,手臂忽然一抖,整个儿掉下来。
这下猝不及防,我们全都往后一缩。
陈舜年看了一眼:“是砍下来的。”
我这时也发现了,手臂最后的断面平平整整,明显是一刀切下来的。
“那身子在不在底下?”秦胜利忽然问。
“不好说。”陈舜年站起来:“来,挖一下看。”
说完拿起工具就开挖,我迟疑一下,也上前帮手,秦胜利跟小铜钱也赶紧开挖。
这下就直接挖到一米多深,底下,全是黄褐色的沙,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秦胜利一铲子下去,一团水忽然缓缓浸出来。
“出水了!”小铜钱喜道。
就见底下出现一团湿漉漉的沙,明显出水了。
接下来继续开挖,挖到两米来深,最底下已经现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水凼。
所有人坐下来休息,按照白帽老头的计划,还要继续挖,他又叫我们马上把那些湿漉漉的沙土挖出来,堆成团,然后抱到沙丘顶上去,他解释说,那样能让“水气”传得更远。
于是我跟小铜钱赶紧开始运沙,运了几趟,我只感觉浑身发烫,脑袋一阵阵发沉。
运到第四趟,我站在沙丘顶上,太阳像火团一样,直直扑我头顶,只感觉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这时远远的,沙漠尽头,天地交界处,出现一溜黑色的线条,明显在上下移动。
我一凛,赶紧手搭凉棚,死死盯住,只见那条“黑线”缓缓朝我们这个方向移动,很快,就变成几坨“黑点。”
我一喜:好像——是驼队!
这时脑袋忽然晕了一下,一下站立不稳,从沙丘上滚落下来。
醒来时候竟然已经是傍晚,只见沙丘后一轮血红太阳正往下坠落,一队骆驼正缓缓远去,粗粗一看,竟然有五六十头。
一问,才知道刚才来的不是野骆驼,是一个驼队,运送物资到一个叫“红柳滩”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大型钻井队,本来不经过这里,也许领头的骆驼嗅到了“水气”,居然绕了过来。
运气更好的是,其中一个领队认识老阿吉,老阿吉就是白帽老头,商谈之后留下了一只骆驼,还有一顶帐篷,一袋面粉,一桶水,肯定花了钱,也不知道谁出,估计是陈舜年。
这时旁边燃起了一堆柴火,陈舜年叫大家赶快吃东西,吃完要连夜赶路。
于是围着柴火,吃了几张烤面饼,居然还有茶,用一个搪瓷碗,轮流喝,轮到我,喝了几口,忽然想起之前在怒江州“赶马寨”,也是围着火塘,轮流喝茶,一下又想起冯华,不由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沙漠,心头恻恻:冯华!你狗日的是死还是活!
吃完东西,匆匆收拾了一下,骑上骆驼,那位“老阿吉”跟陈舜年骑一头,走在最前面,只听他嘴里发出一个“地里地里”的声音,四只骆驼鱼贯沿着沙丘,缓缓行进。
很快,离开沙丘,四周全是无边沙海,右侧高高的地方,一轮圆月已经挂在天际。
这时老阿吉嘴里又发出一个声音,骆驼速度开始加快。
我跟秦胜利坐在一起,他不停东看西看,好像很警惕的样子。
又行进了一阵,秦胜利忽然“嘶——”一声:“你们看!”
我一惊,一下清醒,回头一看,只见我们后面100多米远的地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一晃一晃,如同鬼魅。
老阿吉嘴里发出一个声音,四只骆驼都停下来。
再一看那头,那个“黑影”也停下来。
“是骆驼!”小铜钱叫道。
我这时也看清,月光下,只见那东西两个驼峰,四只细长腿,明显是骆驼。
“它在跟我们!”黎兰惊道。
“走啦!”老阿吉发出一个声音,四只骆驼又开始移动。
再一看,那只骆驼一晃一晃,又跟上来。
陈舜年笑道:“它肯定想跟上来混饭吃,哈哈。”
“那就让它来呀。”黎兰道:“正好帮我们托东西。”
“说的好!”黑衣藏民朝黎兰咧嘴一笑:“妹儿高见,嘿嘿!”
黎兰没吭声。
黑衣藏民对老阿吉道:“有没办法把它弄过来。”
老阿吉摇摇头:“不行的嘛。”
“有啥不行?”黑衣藏民粗声道:“正好用来驼面粉。”
老阿吉摇头:“这种叫夜缠子,怕是有问题。”
“夜缠子?”陈舜年问:“什么意思?”
“管他缠什么!”黑衣藏民粗声道:“把它弄过来!正好驼这个死鬼!”
边说他边拍了拍前头坐着的那个黄袍藏人,此人一直耷拉个脑袋,脸上蒙着白纱布,就看见刚才吃饭时候黎兰喂了他几口茶水,一直要死不活,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那什么“麻扎沟”。
老阿吉停下来,嘴里发出一个古怪声音:“比及比及!”
只见黑暗中,那骆驼停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接着摇摇晃晃跑过来。
跑到近前,黑衣藏人举起手电筒,一照,“嚯”的一声。
我这时也看清了,顿时一凛,这骆驼竟然长相极为怪异:其他都差不多,就是脖子上光秃秃竟然没一根毛,四条腿也又细又长,但是肚皮很恐怖的,垂下一大坨,就跟里头吊了一坨巨石一般。
“嚯!肚皮好大!”黑衣藏民惊道。
“肚皮头有小骆驼!”小铜钱叫道。
“对对对!”黎兰赶紧道:“看样子要生了!”
“那你该去给它接生啊,哈哈。”陈舜年笑道:“你的专业。”
黎兰啐了他一口。
“不是怀娃娃。”老阿吉摇头。
“对。”秦胜利忽道:“它是公骆驼。”
我们一凛,这时电筒晃到骆驼底下,一下看见它裆部吊了一坨灰色的“肉”,果然是公的。
一时都没说话,老阿吉跳下来,慢慢靠近,嘴里发出一个奇怪声音,那骆驼一动不动,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然后,忽然就跪下来。
我们都是一喜,老阿吉赶紧把几个包裹放上去,嘴里发出一个声音,那骆驼又站起来。
“听话!不错!”陈舜年赞叹道。
于是继续上路,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骆驼不紧不慢跟在我们身后,光溜溜的脖子上下晃动,那个下垂的大肚皮也一晃一晃,看起来异常怪异。
这一次行进就一直到凌晨3点过,我已经眼皮打架,前方,老阿吉忽然喊停。
只听黑衣藏民在吼,说都下来,睡3个钟头,7点钟准时出发。
我早就疲倦得不行,翻下骆驼,把包包往地上一扔,倒下去就睡。
也不知道多久,突然被叫醒,睁眼一看,天边一道血红朝霞,旁边所有人都在打哈欠,黑衣藏民不停在吆喝,周围只听骆驼“啾啾啾”不停叫唤,骚臭扑鼻,要出发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见身后5米处,秦胜利正站在一头骆驼旁边,一脸狐疑的模样,那骆驼正跪在地上,我认出就是昨晚上我们骑的那头。
我赶紧走过去:“怎么了?”
“它屁股流血了。”
我一看,顿时发现,骆驼屁股位置,在沙上渗出一圈黑色的血,明显流出来很久了。
“痔疮?”我问。
秦胜利张大嘴巴,没吭声。
这时只听那头,老阿吉“嘀哩嘀哩”发出声音。
面前,那只骆驼忽然站起来,我一下注意到一件事,顿时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