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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场的百姓都看到圣母娘娘如仙人临世般的飘渺出场,也感觉到了那些红花瓣落在身上转眼就化水转雾,不明就里,只觉神奇异常,有不少便已纷纷下跪了。
但见那莲台接住圣母娘娘后,缓缓降到了法台上,只见一女子身拢红纱倚于台上,虽眉目之下皆有红纱罩住,但眼中波光波转如九曲流觞,乍视之下已觉秀丽绝常。
她身上外拢飘飘红纱,内着修身金赤色及足长裙,赤着玉雕粉琢般的双足,指甲都染成了魅红色,如羊脂白玉浑成于天般的双手向外轻扬。
这娘娘虽只赤了手足,但行止举抬间不啻万种风情妖娆流淌,顿时摄取了不少男人的呼吸。
只见她指尖轻翻,众人只觉一阵异香扑鼻,绕指流转间,众人更犹如被扯住魂魄般浑身酥软。
那娘娘又轻转身形环顾四周,身形慵魅毕现,眼光到处更是勾魂摄魄,目光所及,男人都已跪倒在地,而女人也被拉带着跪了下来,只剩下秦潇等几人离得远的还站在当下。
秦潇只觉得一阵香气袭来,加上眼见的一切,不由得神魂飘移,浑身酥软燥热,忙避开了目光,稳了稳心神。
转眼就见一旁的周烔已是目光呆滞,呼吸加重。只见宋婉毓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小声说:“看什么看,还没完了!”
周烔吃痛回过神儿来:“当真事活色……不,当真是好凶险呀!”
秦潇道:“这位圣母娘娘还真是有些门道!就光说她出场时那手轻功,恐怕连义父也要惊奇!”
盛思蕊呸道:“你见过哪里有轻功是这样的!义父说过‘力必有借,身需点载’,再强的轻功都逃不开借力载点,哪里会有不起伏借点的功夫?所以说这必是什么妖术!再说这女子,看样子年纪也跟我们差不了多少,还敢自称什么什么圣母什么娘娘,哪个得道成仙的似她这般古灵妖惑的出场?我说多半是邪教妖女!”
秦潇见她说得激动,忙嘘声道:“小声点,没见这边大量教众,被听见可是麻烦缠身!”
周烔也跟着道:“对对对,四师妹,你不要见人家有模有样,又出彩头,就气不过吗?你看着不顺眼,爱看的可多了,可千万别一不留神引火烧身!”
宋婉毓打抱不平道:“你到底是哪头的呀?”盛思蕊哼道:“我看二师兄巴不得马上跑过去抢着给人当下马石!看见没,三姐,这人刚才还逗你说笑似嘴里调了蜜,见了妖媚的姑娘转眼就变了样,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周烔心头捉急,刚要辩解,秦潇冲三人嘘了一声指指前方,三人这才继续看去。
见周围乡众已然跪倒,圣母前一鬼面男子起身叫道:“圣母临凡,赐福降瑞;红莲圣教,驱邪伏魔!里长何在?”
一老者匍匐向前颤声道:“小老儿在!” 秦潇等一听,二人说的竟都是不甚标准的官话,看来这官面场合下,南粤之地也是可以听懂的。
鬼面人问道:“叫你们捉的罗刹外宿带来了没有?”老者道:“带是带来了,可是不知圣教要他们有何用途?”
鬼面男厉声道:“大胆!圣教的事岂是你能问的?那罗刹黄毛鬼乃是邪魔恶煞,圣教要令他们认罪伏诛,娘娘也要帮他们超度从善。你们这般推三阻四,问东问西,岂不是要跟外祟同流合污?”
那里长一听,忙跪着不停摆手道:“小老儿不敢,不敢!”说罢,向后一挥手,着洋装一男一女两人被罩着头套,绑了结实推揉到近前,看身形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此时清廷的地方官府皆不敢轻易开罪洋人,更别说这样公然捆绑挟持,那二人虽被捆得结实,但仍不住挣扎闷叫,显然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里长颤巍巍地道:“求圣母娘娘可怜小老儿一众乡里,这绑了罗刹小孩的事倘若被官府知道了,我等必获罪连坐,性命堪忧,求娘娘……”
不等他说完,鬼面人就叫道:“不要啰嗦,交到圣教手上就没你们什么事了!”里长一听忙匍匐叩头称谢。
那二人被带到法台上,掀去头套,两个孩子见到圣母娘娘还要挣扭哼叫,就见圣母用指尖在二人面前轻拂了一道,这二人便立时止住了挣扎,只是木木地被人带了下去,面若呆鸡般站在那里任人摆布。
秦潇适才闻到了一股异香便觉骨酥筋麻,运了运内功便可收住心神,并无异状,看周烔的表现想必也是如此。
此时见到圣母娘娘仅拂一下手指就令两个洋人小孩儿乖乖就范,隐隐感觉这问题可能就出在那香气上。
可是为什么只有围观的乡众能着了道儿,而那些教众怎么就没事儿呢?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与众人。
周烔忙道:“可不是,当时我一闻之下便觉心神旌荡,浑身飘飘然然,幸亏婉毓……”边说边向宋婉毓谄笑一下,“幸亏她及时阻止,要不恐怕也是着了道了!”
盛思蕊瞥了他一眼道:“哼哼,我看你是巴不得着了那妖女的道!心里埋怨三姐才是!”周烔急待反嘴,忽见宋婉毓正瞪着自己,忙讪讪的收了声。
宋婉毓蹙眉想了一下道:“这问题的确就是出在香气上。晋师父说过有些秘药可以做到无色无味,也可以做到香气逼人,至于要达到让人瘫软还是昏迷还要看配方的材料和药量的控制。那些教众不受影响,可能是事先服了解药。而怎么一拂之下就令那两个洋孩子乖乖听话,我就想不通了。要是晋师父在,说不定就能看出其中就里。”
秦潇点头心道:‘三妹身子虽弱,但却是我们中心思最缜密的,也是学习晋钱二位师父异术最多的。’
这时鬼面男有对乡众说了一气,红莲教众就在乡众的跪送下向城外退了出去。
那圣母娘娘坐在莲台上向后看了一眼,目光似乎正落在秦潇他们这儿,秦潇只觉一触之下,勾魂摄魄,难以把持,忙躲眼到一边。
(七)
见红莲教的人走了,周烔问:“我们就任他们把这两个孩子带走了?”
盛思蕊道:“哎,师兄你还有够没?这两个虽是小孩,但也是罗刹国……就是俄罗斯的,我们凭什么去管呀?真有心也该报官呐!”
秦潇说:“不急,先问清了情由再说。”此时人群已然慢慢散去,只见那里长还在那唉声叹气,就问道:“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里长正自愁眉气怨,见他们也没怎么客气,就道:“外乡后生,我看你们还是少管闲事了!”他不甚周正的官话,几人还是听得懂的。
盛思蕊就说:“老先生,别看我们年轻,可我们认识很厉害的大人物,他听说后或许能帮得上忙呢?”她的江湖套话不知跟谁学的炉火纯青。
里长叹道:“这红莲教到广州城外已有几个月了,刚开始他们还是闹哄哄的到处宣教什么驱除外祟,有时还派发些米面什么的,有些穷苦人见跟着能吃饱饭,也就跟着入了教。”
“不过一个月前,他们突然挨里通知,圣教要驱魔除祟,每乡都要上交两个洋人,而且指明就要俄罗斯罗刹人。先是到了东关乡,在这乱世能囫囵保个平安已属不易,乡里哪里敢开罪洋人,更别说捉了,自然不允。”
“圣教的人也没打打杀杀,只是放出话来,外邪不除,必有祸端,七日内必将有灾报。结果没等了三天,全乡的鸡鸭鹅禽全部莫名死光,找了最好的兽医也看不出端倪。而后陆续开始有乡民生病,高热不退,上吐下泻,眼看奄奄一息。七日后,圣教又派人过去通知要交罗刹人……”
周烔急问道:“难道他们就没去报官吗?”
里长看了他一眼:“后生仔,别虎急,听我说!”“乡里一看事大,赶快去报了官,县衙门也接了。等圣教去要上交的人时,县里的捕快都在,结果……”
盛思蕊道:“结果两方交起手来,那些教众获胜了?”也难怪她有此想,若是衙差捕快把圣教众给镇住了,也不会有今天这事端。
里长又叹口气道:“据说那天捕快们刚拔出刀来,圣教就有人开始念咒,随后一阵迷雾突起,雾气过后,县里的的官差就各个口眼歪斜,动弹不得。红莲教没要成人,就又放出话来,三日内必有劫报。”
“之后乡里又有十数人病倒,据说县老爷家里也放倒了几个,找了各路医生都束手无策,县里立码就不敢管了,传话说:乡民百姓团体与洋人之间争执纯属私务,没伤人命,官府自然不必干涉。又不见洋人报官,况且这洋务事宜不是他小县令能管的。”
“官府既然撒手,乡民苦无办法,只得按要求办了。说来也怪,人一交上去,病倒的没多久就自然好了。这时大家对红莲教是又惧又怕,这厉害也就传了开去……”
里长缓了缓接着说:“之后他们又到了北茂镇,乡里开始也不信邪,他们如法炮制,县里闻道更是不敢插手,镇里也就乖乖交了人了事。这次来我们乡,我和乡绅族老们议了一下,都觉这红莲教惹不起,只得把人乖乖奉上,只求这红莲教只此一回就谢天谢地了!”
秦潇等一听都觉奇怪,宋婉毓说:“要是家禽死光有可能下毒,可是什么样的浓雾会把人吹的口眼歪斜,动弹不得呢?”
周烔也说:“还有这县官的家里远在县城,怎地也病倒了人呢?”
盛思蕊说:“我看呐,准是那县官不敢管这事,就放出假风,好逃脱责任!”
秦潇一听,眼光一亮赞道:“蕊妹这话是正解!我看也是县官怕了故作推脱。可是你又怎么能明白这些官吏的心思呢?”
盛思蕊笑道:“什么官不官的,我看这就跟那些耍滑头的学生一样,明明没完成功课,又怕责罚,只得以生病搪塞。师兄你说这些‘病遁’是不是一个道理?”
秦潇赞道:“好一个‘病遁’,五遁之外你又加了一个,加的好!”秦潇觉得自打来了广州城,盛思蕊就对自己颇有愠色,得着时机便好好夸奖一番。宋婉毓说:“别急着叫好。我看这最奇怪的是……”
说罢他扫了遍众人,“我们在西洋也生活了多年,谁又能一眼分辨出哪个是英国人,谁是法国人,谁又是俄国人,或许他们开口说话还有可能,可是这些乡里们怎么分得清呢?”
几人一听,都恍然破雾,对呀,只捉俄国人,乡民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便忙问里长。
里长摇头:“我们又哪里分得清呢?是他们说的,珠江口那里停着艘罗刹商船,一停就是一个多月不动,他们让我们跟随船上上下之人,趁其不备摸黑下手的呀!”
盛思蕊疑道:“那些俄国人各个人高马大,体壮如熊,你们务农之人又怎么能得手呢?”
里长接道:“那些水手鬼佬个个凶神恶煞,我们去动不是等仆街吗?当然是寻那些年轻体弱的嘛!况且生逢乱世,乡间会些个无声息放倒人手段的也还是有的!我说你们这些后生,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说罢,叹着气背着手走了。
四人见市井中已人去皆空,秦潇提出要跟过去看个究竟。宋婉毓却说:“大师兄,我看这人地两生的,我们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了!”
周烔在船上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能活动筋骨,本不愿放弃机会,但见宋婉毓如此表态,也只好附和:“对,师兄,我看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得罪红莲教这些乡间恶势也犯不上,不如眼不见为净,回去早些歇了吧。”
宋婉毓颇有嘉许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你今天说得最在事理的话了!”周烔听后也有些喜不自制。
盛思蕊望着秦潇期盼的眼神,沉思一下道:“看情形这事是红莲教和俄国人的恩怨,我们本不必要插手!但事中也多有蹊跷,按说寻仇,明刀明枪,暗箭闷棍都成,干嘛如此大费周章呢?虽我也有好奇心去瞧个究竟,但毕竟我们身单势孤,要是有了什么摩擦,又该如何是好?”
秦潇摇头道:“蕊妹,你那天地不惧,事不嫌大的劲头哪里去了?你忘了夜盗可是你的主意,怎么现在却泛起怯意了?”
盛思蕊辩道:“那是去拿回国宝,况且身在海外,不必忌惮功夫高手,可是你们刚才也见了,那圣母功夫可是诡异的紧,还是……”
秦潇接着笑道:“怎么不久前还说什么妖女妖术,转眼就畏惧上了?”
他也有些奇怪,一向胆色过人的蕊妹对这娘娘怎地如此忌惮。
盛思蕊眼一瞪道:“谁说我怕她了?就算她真是轻功高手,倘我们四散奔逃,她又能奈我何?我是怕……,你们的魂儿被勾了去!”说罢轻轻跺了跺脚,脸上也不自主地现出怅然之色。
秦潇却没留意,只是正色说:“义父说过的侠义还响在我耳畔,刚才我们也见了那被捉的两个俄国人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小小年纪又怎能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倘若红莲教有意残忍加害,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管?那又怎对得起我们这一身武功?怎能对得起侠义精神?”
周烔一听也是气血上涌,全顾不得宋婉毓了,只是叫道:“对,师兄,哪有路见不平,袖手旁观的道理!虽然他们是洋人小孩儿,但也应该一视同仁!”
宋婉毓见事已至此,只得叹了一声道:“也罢,但你们要答应,如果不能力敌,必要全身而退。”
周烔谄笑道:“到时就有劳三妹通知义父他们了!”宋婉毓侧目不应。
盛思蕊突然说:“去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谁也不许多看那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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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几人商议停当,一路跟随过去。要说跟这么显眼的一群人实在不算困难,只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咬住了教众的队伍,他们悄无声息一路跟着。
教众走的很快,只是不见了圣台上的圣母娘娘。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了远处江边的一处崖底。
这悬崖顶端似鹰嘴倒钩状垂了下来,下面有一大块十余丈见方的天然巨石,平整异常。
巨石四周有八根石柱,柱顶火盆熊熊燃烧,巨石中还有一八卦状石台,周围六张石床,石床与台角间似乎有什么连接着,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这时红莲教众已齐聚巨石临江三面,为首鬼面人走上了石台,高举双臂,头仰向天,嘴里呜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几人都没听清说得是什么。只见鬼面人话锋一高,底下人便是一阵欢呼号叫。鬼面人说完了,双臂平挥,下边人便止住了响声。人群周围几十枝火把忽然燃起,整个场地被照得通明。
四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瞧,就听得不远处有几人走了过来,众人忙掩身,见三个身披斗篷的红莲教徒手执刀枪正在四处巡逻。
盛思蕊见左右再无他人,便使了个眼色,悄然绕到一人身后挥掌将其斩倒,而后扑通两声秦潇和周烔也斩倒了两人。
盛思蕊说:“这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就有人送上门来。我们且换上衣服混进里边!”宋婉毓说:“我们弄晕了他们得巡守人,不会被发现?”
周烔作势剁手傲然道:“怕什么,来一个斩单个,来两个拍一双!”
秦潇说:“我看他们得仪式就快开始,等下所有人的注意都会在那巨石上,只要没大动静,应该没人留意巡逻的。你们三个穿上斗篷混进去,我另想它法!”
盛思蕊说:“大师兄,这等热闹少了你怎么能成?不如让三姐留下接应我们!”
宋婉毓正要说话,周烔急道:“胡说,把三妹一个人留在这儿,出了危险怎么办?亏你想得出!”
盛思蕊讥笑道:“怎么?心疼了?要不你也留下,反正我和师兄也能应付!”
周烔又要发怒,秦潇说:“别争了!你们三个一起乔装潜入,事发突然也有个照应。至于我嘛……”
他抬眼看了看巨石上的鹰嘴崖道:“我到崖顶上去,一旦有什么危急发生,便居高临下,直捣黄龙!”
秦潇一边快步从背面登着悬崖,心里一边有些后悔自己话说的太满。这崖顶差不多有两百来米高,自己在顶上可怎么居高直下呢?
可事已至此只得为之,到了崖顶他仰天望去,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此时竟乌暗了下来,月光外面似乎罩了一层光晕,而一团黑影也像是在慢慢向月亮靠近。
他站在崖边向下一望,两百米高处只见到黑压压的人群中那几十枝火光,犹如暗夜妖花般摇曳蹿腾。
他把着崖边探下身去,只见下面几十米鹰嘴倒钩之处似有两三米见方的地方可以容身。
他便从左右寻得一些坚韧的粗藤,将其扭成一股长绳,将一段固定于崖顶,自己拽着藤绳,慢慢地下荡到倒钩处。
这时的高度虽比之前爬过的埃菲尔铁塔二层瞭望台还高一些,但看下面已然清晰不少。
他见人群已然在鬼面人的号令下纷纷跪倒,而人群中一双手似乎在向他招呼,心道:‘准是蕊妹这鬼丫头,这时候还贪玩也不怕被发现!’
鬼面人跪下叩拜了一阵,站起身来叫道:“带外祟!”一众人等拉着六个痴痴傻傻的十来岁的俄国少男少女走上巨石,剥掉外衣,一一头朝内被放倒在石床之上。
鬼面人又叫道:“请圣女!”六名身着短衣的少女缓缓走了上来,除去衣裳,浑身赤裸地走向石台中,这时八卦状的石台周围升起了六片巨型花瓣状靠坐,与六张石床正好交错开来。
这些女孩儿靠坐在上面,远远看去神色似乎十分安宁。秦潇虽在西洋见过不少裸女雕塑画像,但亲眼真见还是第一遭,所幸离得远,心神未受干扰。
他想:此刻周烔离得比我近多了,不知他是何情况?但又想起这些裸女少男女什么的听说好像专门像邪教的什么仪式似的,倘若真是如此,就算是龙潭虎穴恐怕也要设法闯入一救了!
可那些比自己年轻不了多少的孩子像是被邪法迷晕了,而那些少女却像是神志清醒,且看上去十分乐意从容,这到底又是吃了什么药呢?
(九)
所有摆列都已停当,鬼面人向着江边跪倒大叫:“恭请圣母娘娘临坛!”说罢五体朝地,头也不敢抬。
只见水中突然红光一现,升到空中后向圣台缓缓飘了过来。这空中飘行的一幕秦潇他们在市井乡里曾经目睹,再次见到也不是惊异,只是还觉得这功夫不可思议,什么人能在空中平平地飞行呢?
这时那团红光已经到了圣台正上方,秦潇探身向下仔细看,只见圣母外罩的红纱表面好像是发着莹红的光芒,而少女娘娘此刻头戴圣冠眼罩,红唇若滴,一袭齐腰长发批于胸背,红纱之内似乎寸缕未挂,红光透映下只觉身材匀称,肤白胜雪。
秦潇看着看着只觉眼花心热,肤干舌燥,一股股热气直窜上脑,忙运功克制。心想:这娘娘竟如此妖艳动人,难怪这些男教众会对她俯首称臣!不过从她样貌身形看她年纪也就与蕊妹相仿,怎地被叫做圣母娘娘呢?
其实这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凭他又怎能从身形上分辨年纪呢?
下面鬼面人看了看天,又大叫了起来:“吉时已到,恭请娘娘驱祟赐福!”
话音刚落,六名赤精上身的壮汉走上圣坛,皆是摆好填胸叠肚的姿势面向教众。
圣母娘娘手臂轻挥,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似乎带着红光的血线,那些汉子身上便冒出数条血线,激喷在空中,瞬时化作血雾,既漫向台下众人,教众们跪于地下,举手过顶,迎着血雾。
而此时夜空突然渐渐暗了下来,秦潇抬头一看,只见月亮正在缓缓地被巨大的黑影蔓盖,月光也在一点点地吞噬。
秦潇心头一惊:莫不是天狗食月!只听鬼面人接着叫道:“请娘娘施法!”此刻更令秦潇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娘娘伸手在内划了一圈,从那六名少女身上也喷出了血线,而这些血线在空中交汇成一个圈,罩住了法台。
远望去,犹如一层流动的血雾形成的半透明罩子,只是顶部是空的。
而后圣母转为盘腿打坐,双臂以画太极状转了一轮,那些石床上罗刹少年的左手便齐齐伸向中央,随即便像被固定在卡槽上一样动弹不得。
紧接着嗖嗖几声细响,六只手腕似被同时割破,六股血流顺着石槽流向圣母,在接近娘娘之时像被牵引了一样,于空中流向圣母身上。
而此时月光已被遮蔽全无,圣母娘娘闭目打坐,双掌向上,手捏指诀,红纱罩鼓起于空中,那些血流如蛛网一般遍布于圣母全身,合着娘娘的呼吸,在如玉的肌肤上流动游走,暗夜中那景象是艳恐之极。
秦潇在上边真的看傻了,这一幕幕皆匪夷所思,远超他想像的世界。
在西方科学的灌输下,他本不信什么邪魔,可眼前这些又如何解释。难道真像钱先生之前说的‘中华之大,无奇不有’?
正在神游天际之时,突然嗖的一声响,一枚异物射到了他旁边的岩石上,随后人群中一声清脆大叫:“还看什么看!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
他缓过神来,放眼望去,盛思蕊已然掀开斗篷站在人群中对他指点,而一旁的教众已被惊到,都望向她。秦潇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心道:该死,竟忘了救人的正事!
想毕他用尽全力将鹰嘴钩的石尖掰下,朝坛中猛地掷去。之后身形一跃,沿着崖壁向下疾速窜行。
他这一掷在巨石出手之际,脑中突然电光一闪,‘绝不能伤了人的性命’,手腕一钩,石头就直接砸向圣坛一角无人之处。
一百多米高空加上劲力,力道何其之强,只听‘轰’的一声,圣坛已经完全被砸塌。
台下教众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刚才站出来喊话的人是怎么回事,就全被巨响将目光重聚回圣坛。
(十)
这时秦潇已经迅捷无比地爬下悬崖,到了圣坛边上。
还是为首的鬼面人反应快,大叫道:“众教徒,有歹人意图破坏圣教娘娘驱祟赐福,给我拿下他!”
跪在最前面的鬼面斗篷人闻言而起,一哄而上,连台上之前喷血的六名壮汉也突然止住血不喷了,围在圣坛周围护住圣母。
而人群中的盛思蕊三人也早已跃身而起,周烔叫道:“哈哈,这回可以打个痛快了,看小爷的厉害!”这贯口,摆明了是徐师父亲口传授。话毕双拳直出就将面前一人捶飞出去,完全一副徐三豹附身模样。
盛思蕊也已跨上一人肩头,向前边跃边说道:“二师兄,你护住三姐,在这里教训恶人,我先去救人!”话毕一路踩着教徒直奔圣坛。
这时秦潇已转眼撂倒了几个斗篷大汉,飞身进入圣坛中心。此时那些少女的血雾也不再喷了,纷纷掩着身子惊惶的看着他。
那几个罗刹少年的血还在流着,而圣母娘娘身上也没了血网,似是受了重创,掩着身体匍倒在地,眼神透着面罩露出惊恐怨恨之意。
此时月光缓缓地重新铺向大地,半隐的银光下圣母娘娘蜷缩于地,白生生娇怯怯地无限无助。
秦潇本以为以这位娘娘的诡异轻功,此番必定一番恶战,但见此情景,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两声呼叫,两个鬼面人跃至面前,阻住他战在一起,要说那些斗篷人实在不堪一击,但这些鬼面人显然不同,明显是练家子。
秦潇被他们缠上,只觉对方招式怪异,全不似之前学过见过的,也不敢轻举,只是借着身法如风寻找破绽,十几招后才踹飞一个,但又有几个鬼面人涌了过来。
这时盛思蕊已然近前与鬼面人交上了手,见此叫道:“师兄,擒贼先擒王!你去捉了那娘娘!”秦潇称是。
为首的鬼面人见来着强劲,己方已然见绌,又见秦潇欺身奔向圣母,灵机一动,上前抓起石床上一罗刹少女向外猛掷了出去。
这孩子在一抛之下,突然转醒了,在空中哇哇大叫,秦潇忙运功飞身去救。鬼面首领见此计有效,又抓起一个掷向另一方,盛思蕊见情势不对,脱开缠斗飞身赶去营救。
秦潇于空中接了一人后,随手放在地上。运进功力,几个起落就飞回圣坛中,见鬼面首领正在搀扶圣母,趁其不备,从后一脚将其踹出。
而后一把揪住圣母外罩红纱,那红纱却被直接扯了下来,那娘娘全身虚而无力,摇摇间就倒向他怀中。
秦潇见她此时毫丝未挂,双椒微颤,忙回头一把褪下长衫,将她包住,揽在怀里。
只见她气息湍乱,双唇清白,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倒像是之前盛思蕊、周烔深夜被袭后的模样。
再看她虽然面罩遮脸,但恍然就是绝世佳人的模子,便不禁想出手摘下她的面罩瞧个究竟。
此时就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又一个少年被凌空掷向远处,便也不待多想,放下圣母,再次飞身去救。刚接下这个,又是一阵号叫,另一个少年直向身侧飞去,只得再次去救,而那边盛思蕊也正追着一个孩子,分身乏术。
待二人将六个少年全部救下之后再转回圣坛,鬼面人和圣母等都已不见了踪迹。
抬眼望去,皎月下几条身影已经慢慢地没入江中,而其中一人身上正罩着秦潇的长衫。
两人相视一惊:这几人难道要泅水渡江吗?可是他们没入江中很久后就没见再上来,二人都好生奇怪。
秦潇一看地上,圣母娘娘的红纱还落在那,就抓在手中,只见这纱红影流转,质地就似水样的软滑,拿到鼻尖一闻,沁香幽然。
正自迷思间,周烔和宋婉毓已经赶了上来,周烔问道:“师兄,你拿块纱干什么呢?”
盛思蕊讥笑道:“别叫,师兄看了抱了还不够,正在回味圣母的曼妙身姿呢!”
宋婉毓嗔道:“大师兄,你怎么能对这妖女……”秦潇正要辩解,就见不远处的树林已经噼里啪啦的着起火来。
原来在几人疲于救人之际,几个留下的鬼面人已经带教众在四周放起火来。见火势已起,秦潇只得说:“我们先把那几个俄国人带到这儿来,再想法抓他几个带头的。”说罢,顺手将红纱藏于怀中。
等救上几人,宋婉毓忙着给他们包扎止血,几人在想去抓带头的教徒。但教众已然四散奔逃,那些斗篷、面具什么的扔了一地,也着实分不清谁才是鬼面人了。
秦盛二人正要随手去抓他几个,就听得远处一队马蹄声急促的靠近,不多时,火光下一票清军骑兵已到了近前。
就见为首的军官叫道:“哪里来的乱贼在城外放火,当真是不要命了!”
盛思蕊见状大叫:“官爷们来得正好,有邪教在此设坛迫害人命,放火烧林,快抓了他们!”
那军官根本不理她这茬,继续大声吩咐道:“速将一众贼人都与我拿下,一个不留!”那些教徒见官兵来了,更是四散奔逃,有不少更是直接跳江逃命。
几十官兵纵马冲杀叫着:“跪地投降,饶尔不死!”几人见官兵凶神恶煞,良莠不分,不论青红上来就拿人,也是没了办法。
秦潇道:“现在什么都说不清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城与义父他们汇合再做打算!”几人点头称是,便纷纷运起轻功向来路奔走。
为首军官见几个功夫不错的想逃,大声叫道:“亲兵随我去追,副将领余下留下救火拿人!”
回程不过十几里,秦潇和盛思蕊没过多久就飞奔回了之前的市井,回头一看才知不好。
盛思蕊‘哎呀’一声:“光顾着跑了,忘了三姐他们没我们轻功快,定是落在后头了,我们赶紧回去接应!”
二人转身回赶,终于在城边二里左右发现周宋身影,他们身后官兵更是紧紧跟随,马头也只在百十米之外。
秦潇知道奔行轻功十余里已是身子较弱的宋婉毓的极限,之前光顾跑了,却把这给疏忽了。
他忙赶上二人近前,发现周烔已是在半搀着喘息不止的她了。忙说:“三妹,是为兄的疏忽,实在抱歉,你们先撤,我来断后!”说罢,横在二人身后迎向飞驰而来的马队。
面对扑面而来被卷起的黄土,秦潇心中很是忐忑,只听说过骑兵如何厉害,此番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见为首的两匹马离自己已经只有几米远了,飞扬的马蹄都快踏在身上,马喘的粗气也快喷在脸上,马上官兵的马刀的利刃发出刺目寒光,他的心跳在加剧,脚下死命的抵着地,欲……
突然空中一声大喝:“不要螳臂挡车!”随即身形被一阵外力拉到一边,而后两匹马头各中了一腿,嘶吼着歪向一边,原地了一转,止住了奔势。
一人已闪身站在了几个少年的身前,凝定正色,正是李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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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再见耄耋
(一)
李白安气势凛然地往马前一站,朗声说:“各位军爷请住了。怎么不由分说就要抓几个孩子?”
为首两人见他一出腿就止住了战马的狂奔,这身手实在不敢小觑,但仗着势大,就壮着胆子叫道:“你少废话,他们几个与城郊一起纵火案有关,快些让开,不然将你一并绑了!”
李白安回头看看,几人都是摇头。
盛思蕊抢话道:“我说你们官兵不分青红皂白,怎么就知道冤枉好人?我们是去救人的,火是那些红莲教徒放的!”
一官兵马鞭一指:“住口!你空口白牙说是别人干的,谁能证明?赶快与我们到衙门去,一审便知!”
秦潇叫道:“官爷们,你们抓住几个红莲教徒一问便知,干嘛为难我们见义相助的?”
官兵怒道:“你个不留辫子的小崽子信口胡话,怎地能信?识趣的乖乖跟我们走,省得受皮肉之苦!”
李白安道:“这位军爷,事情总要先说清楚,要不无缘无故凭什么抓人!”
那人怒道:“给脸不要脸!就凭爷的马鞭长刀!”说罢一提缰绳膝盖一夹,向前驱马,马鞭也高举过顶。
李白安飞起一脚踢在马腿上,那马吃痛嘶叫了一声,人立起来,差点儿把那官兵掀了下来。
那人暴怒,掏出火枪对准李白安骂道:“胆敢阻碍军爷办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时背后有人叫道:“住手!”一人一马绕至前面,此人头戴白珊瑚四品武官顶戴,四十几岁的样子,虬须环目,盯着李白安,神情从凶煞慢慢转向狐疑。
他有些怀疑地拧着眉试探的问道:“是白安吗?”李白安也是越看此人越是眼熟,猛地想起,也不禁脱口而出:“是五哥吗?”
那人再不怀疑,飞身下马,走到近前,一把抓住李白安的肩头激动的说:“白安,果然是你吗?不是甲午年你在黄海战死了吗?你没死真好!这几年你去哪了?能再见你真是太好了!……”说罢竟热泪盈眶。
李白安也是十分激动,哽咽着抱着他的肩头问:“五哥你这些年一向可好?这些年可想死兄弟了!对了,,四哥怎么样?这些年你们还跟着大人吗?”
那人闻言是由喜转悲,愤愤的道:“我还在大人麾下,可四哥他……几年前被袁世凯那狗贼给毙了。唉,先不说他了,你这几年……“边说边拉着李白安到一边攀谈起来。只剩下秦潇几人和一队官兵在那里发愣。
这名武官名叫赵五,是李鸿章的贴身亲卫,与马四在保定时就与李白安相熟,几人私交也是甚密,此番久别重逢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赵五听李白安把来龙去脉粗略说了一遍,感慨道:“中堂大人为了保住北洋的血脉可是费尽了心思呀!这么说那几个孩子就是北洋遗孤了?”
李白安点点头说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再次听命于中堂帐下,为大人效命的!你刚才说四哥被什么袁世凯给毙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袁世凯我在海外时倒是听说过,是个在朝鲜带兵平叛的,据传有些本事,好像因揭发康梁谋逆成了大员。怎地又和四哥扯上了干系?谁给他的胆子敢毙大人的亲随?”
赵五咬牙切齿地说:“那是北洋舰队全军覆没后,大人从日本谈判签约回来,因眼部中了一枪,就在京郊贤良寺里养伤待参。那帮朝廷里的腐员,一个个脑满肠肥,半分安邦治国的本事都没有,却都乐得落井下石,恨不得借大人被迫代朝廷签了马关条约之际,治大人于死地。”
“殊不知要不是大人在日本中了一枪暗算,朝廷还要多赔一亿两银子,这钱可是大人用命换来的!可大人心里却只系着大清的军力,意欲重振北洋,但耗费巨大的海军肯定是行不通了,就上书太后有意操练新式陆军。”
“那袁世凯当时被撤了差事,就在津门一带妓馆里整日被相好的妓女养着厮混。他不知从哪里听得这消息,连夜赶去跪在寺外,轰都轰不走,大人见他心诚又听闻他治军有些手段,加之耐不住这厮脸皮厚比城墙,就向太后举荐了他重编北洋旧部,操练北洋新式陆军。”
“有了大人的保举,太后自然准了。谁知这厮没半分廉耻,再次回来跪求大人,说是自己初到旧部,唯恐属下不从命,请大人赐件掌兵的信物,再派个得力的人辅佐。也不知大人是建军心切,还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就把随身多年的象牙柄左轮枪交予了他,又派四哥协同治军……”
(二)
说到这儿,赵五眼现痛怨之色,咬咬牙接着说:“要说四哥在北洋将士中可是声威赫赫,无人不服,所以到了小站就立时聚拢了人心,不过袁世凯那厮见北洋旧部只听四哥的招呼,不服他的将令,就借个时机痛下杀手,以四哥违反军纪为名,用大人的枪当众毙了四哥!”回忆到此时,他是把双拳握得咯吱作响,脸现痛色。
李白安忙追问:“之后怎样了?”“我等老兄弟得知后无不义愤填膺,向大人哭诉,可大人……”“中堂怎么说?”
“大人却说,那袁世凯如不杀四哥,就无法统一北洋号令,树立军威,这是无奈之举,叫我们不必深究。可惜了四哥跟随大人历经枪林弹雨,刀头舔血,忠心耿耿,最后却落了个祭旗的下场!”说罢,勾起往事,痛心不已。
李白安虽与马四交情深厚,但也知李鸿章所言不虚。那袁世凯如是招募新兵倒是容易树立帅威,但在一群久经战阵的旁系旧部里树立威信,不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能真没别的办法,只是可惜了四哥。
他只得叹了一声,也没多说,只是岔开话题接着问:“五哥,你现在还在大人身边吗?”
赵五收了收心说道:“那还有差,我还是大人的亲兵队长,还兼着香港巡防提督!”说罢指了指官帽。
李白安大惑:“那香港九龙不是早已割与英国做租界了吗?你这官儿是……”
赵五倒是个直爽汉子,此时又转悲为笑,哈哈笑道:“白安,这就是大人的高明之处了,大人说要让英国人时时对我们有一些畏惧之心,才不敢肆意妄为。自从他来广州总督两广后,就设了一堆香港官员,没事儿还带着官兵到租界外巡查呢!大人说这叫虚实并济,敲山震虎,唬那些英国人不敢乱来。”
“这不,九龙有一港口城寨,里头那个守卫官还真够硬气,带着兵民到现在都没降了英国佬,那城头还挂着大清的龙旗呢!大人这不刚带我们坐船去慰问了他们,并授了守官九龙提督。那守官激动地带领全镇百姓跪拜,宣誓誓死效忠大清!永不降英!”
李白安知道李鸿章智计无双,此时心中更是暗中佩服。
赵五收住笑接着说:“这不我们刚回返在珠江上岸,在路上就看见林中火起,大人就命我们来查个究竟,他先回府了!”
他又看看秦潇等四人问道:“那几个孩子说什么邪教放火,到底怎么回事?”李白安将秦潇几个喊了过来,将来龙去脉说与赵五听。
赵五听罢微一皱眉道:“此事还涉及洋人!幸亏没死了,要不这当口,可是够大人头疼的了!这么说来,那圣母和领头的都跑了,那我叫手下多抓些教徒来审审,看看他们还做了那些恶事!”
吩咐完手下转过来说:“白安,你们现在跟我回府吧,大人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李白安摇摇头:“我也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大人,可是他老人家一路舟车劳顿,现在还是深夜,让大人多歇歇吧!明天一早我们再过府拜见!”
赵五想了想说:“这样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全,那我先带人处理邪教的事儿,明早总督府见!”说罢告别与随从策马而去。
盛思蕊见李白安看他们的神情脸色不好看,就嬉皮笑脸说:“还是义父交游满天下呀!要不是您老人家,我们说不准就要被官兵抓了!义父情面大如天,罩得我们暖心颜!”
她是顺嘴胡拍马屁,其他三个虽也不懂的拍,但也是一味的附和。
李白安这次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斥了句:“油嘴滑舌!下次小心点儿,别被官兵盯上,这可是大清,他们可是说砍就砍的!”说罢几人一同回往客栈。
原来几人回去后,心月困乏先睡了,徐三豹喝了不少酒也去歇了,李钱晋三人喝茶聊天直到更打子时还没见他们回来,就叫醒徐三豹一起分头去找,正好让李白安在东边碰上。
回到客栈,几人也都找回来了,听他们说起邪教起坛的前前后后,细枝末节后,晋先予先说:“那让人立刻痴痴傻傻的定是迷药,按你们说的教众也是着了幻药。只是我没见过此等厉害的,那可要把握的丝毫不差才行!”
钱千金说:“这红莲教显然是借用了百多年前白莲教的说辞,可行事手法却又不一,你说他们不杀人只放血,显然是在修炼邪术呀!不过人血修炼需要这么大阵仗吗?还搞得神魔仙道的,真让人匪夷所思!”
李白安说:“你们说那圣母轻功能从几十米远,六七米高,飘着飞行,不停脚不借力,这轻功当真闻所未闻!不过我师父说过‘轻身云中飘,必是蒙人招’,想必她用了什么术数只是你们没看出来!”
徐三豹躁道:“都别说了,明天一早还要去拜见大人!有什么话放在明天……,不,今天晚些不行吗?”他拿出怀表一看,都快凌晨两点了,各人便自行休息散了。
诸位亲,怕晚上又更不出,先更一步!
(三)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穿戴整齐直奔两广总督府,接近府墙时,李白安看着那些青砖红瓦和朱红色的大门时,不禁思绪万千。
不知李大人是否还如往昔般风姿健朗,不知他现下身体如何?其实自从归了北洋门下,他心中对李鸿章不仅是当作一位英明神武的统帅,更是当作自己的亲人师长一般,心中更是时时挂念。
在看到总督府的大匾时,已经有人在候着,见他们上前,便小跑上前问道:“可是李白安大人一行?”
李白安见这两个门倌儿都是青皮生面孔,想来也是,自己离开已有六年,李鸿章也从直隶辗转广州,新人换旧也是寻常之事。
一行人被引入前堂,只见衙门两旁各厢房屋舍中都有不少各色官员忙碌办公的身影。
他心中想:‘李大人治吏甚严,在他手下当差的官员想必也是断了享乐盘剥的念头!’几个少年从没进过真正的衙门,都不住四下张望,看什么都新鲜热闹。
一连过了五六进,方才来到后堂庭院前,院门前有一巨大的雕着蟒探海的影壁墙,绕过去小厮推开院门,躬身说道:“各位,中堂大人就在里面。”
李白安当先跨了进去,就见这园中栽着各色的四季花草,藤萝乔木,正中正屋前由几株合抱木棉树围成的一块几丈见方的空地上,一个老者正看着一个小姑娘在踢毽子。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微笑道:“白安,你们终于回来了!”但见那老者一袭青色麻质长衫,手拄拐杖,满面笑意,不是李鸿章又是哪个!
只不过这时的他已比六年前苍老了许多,须发皆已霜白,本就皱纹丛生的瘦脸上此时更是如犁耕梯堆一般沟壑遍布,身体又见清瘦单薄了许多,如不是一双鹰目仍有精光射出,俨然看上去已如耄耋老人一般。
李白安知他久厉沙场洗礼,官海沉浮,又加之几年前曾于日本遇刺,又远赴西洋经舟车之苦,但还未曾想到一位刚过七旬的老者,六年前仍精神矍铄的李中堂现在已经老成这副样子。
他心头一酸,倒身拜下:“大人,这些年,您老人家,老人家一向可好?”话语哽咽,虽千言万语涌于心间却倒不出来。
李鸿章也有些感动,拄着拐弯着腰将他扶起来,眼眶有些湿热道:“哎,白安,这哪里还是个纵横敌营,孤胆刺酋的英雄将军的样子,快起来!”
他看着呼啦啦拜倒的一众人等说道:“你们也都起来,回家了都起来说话!”心月站起来,抽泣着上前拉着李鸿章的胳膊关切道:“大人,您可想死心月了!我扶您坐下,站久了腿酸,等下我再给您揉揉腿,捶捶肩!”李鸿章笑道:“还是心月懂照顾人!不过我听说你已是白安的媳妇儿了,这事儿就烦不得你喽!”
说罢,他一指庭院中的小姑娘问道:“看看,还记得她是谁吗?”那女孩儿已向心月奔来叫道:“心月姐!”心月一看大喜,忙上前抱着道:“是芙儿吗?怎么一晃就成姑娘了?之前你还是小孩儿呢?怎么是太后老佛爷叫你来照顾大人的吗?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芙儿高兴地直蹦:“难怪老佛爷总是念叨心月姐,您真是冰雪聪明!这么多年没见可想死我了!”说罢,两人就抱在一块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钱千金、徐三豹和晋先予一一拜见了李鸿章,受了几句勉慰起身后,李鸿章见地上还跪着四个少男少女,问道:“这就是咱北洋那几个孩子吧?不是只有三个吗?怎地多了一人?”
还不等李白安回话,盛思蕊就娇笑着抬头道:“中堂大人爷爷,小女子盛思蕊,是义父义母师父他们在船上搭救的孤儿,与他们几个早就形同兄弟姐妹了。您如果不嫌弃,就把我一道儿认了北洋的孩子吧!”
李鸿章做事素来不喜拘泥古板,当年欣赏李白安也是因他少年的英姿激越,更非是重男轻女之人。
此刻他见到盛思蕊如此活泼灵越,心下也是欢喜,就道:“好,我依了你。那你且说说,你们几个之中,谁的本事最大呀?”
盛思蕊眼珠一转道:“回中堂爷爷,我们是各有千秋,各擅长技。不过若论调皮捣蛋,他们虽都比我年长,可是谁也比不上我!”
所谓长辈疼孙,李鸿章见他们几个孩子气度修养都是不俗,本已老怀宽慰,此刻听了此言,更是哈哈大笑。
(四)
众人依次随李鸿章坐于院中,家仆们奉上茶点水果,秦潇和周烔没有大人吩咐,乖乖地站于众人身后。
宋婉毓却知趣的去找心月她们,而盛思蕊倒像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就站在后面离李鸿章最近的地方。
钱千金一看不妥,忙向她使眼色,可她全当没看见。
李鸿章是何许人也,早已察觉,对钱千金说:“博海,孩子们都已经大了,终有他们挑担子的一天,听听也无妨!”
其实他一直鄙视重男轻女的陋习,早前就曾多次在庙堂之上说过‘大清如无太后必无宁日’等得恶皇上和腐儒的话。
他也曾有过兴办女学的主张,只是碍于时局条件,一直未得实施,此时已逾古稀,更是毫不顾忌。
几人将这几年的事择重要的一一说与李鸿章听了,他只是微微的点头。
直到钱千金打开了随身的包袱说道:“大人,这是此行余款八万镑的汇丰银行汇票,这是伦敦郊外庄园大宅的房契地契,当时一万五千镑购得,现在市价三万镑,上面写的是大人和白安的名字,请大人查收!”
李鸿章笑道:“还是博海精打细算,拿了十万,买了处庄园,剩回八万,却又赚了一万。你们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可不轻松呀!”
钱千金忙道:“仅存银生息就已足够我们生活用度,一切当以大人的北洋大业为重!”
说罢他又拿出了几幅画轴和那只镂空鎏金盒子,将秦潇几人夜盗伦敦的事说了一番。
见李鸿章略有所动又道:“大人,在下仔细查验过,其中两幅应是顾恺之的皇藏真迹,而这盒子精美绝伦,苦于无法打开,实不知里面是何物!”
李鸿章长嗯一声叹道:“火烧圆明园时,皇藏珍宝也不知流出了多少,你们这也算是为大清立了功!”回头看看三个少年问道:“这是谁的主意呀?”
秦潇周烔面面相觑,还是盛思蕊抢道:“回中堂爷爷,是我们一起的!”李鸿章又笑:“我看多半是你的!不过你们初生之犊,这事侥幸让你们成功了,以后遇事可得详加谋划才是!”
钱千金自从进了后院,就发现有些不寻常,到了现在才试探着问:“大人,不知季孙何在?”
李白安也回过味来,一直在李鸿章身边不离左右的唐先生竟一直没有露面,也看向李鸿章。
李鸿章缓缓道:“自甲午一役后,我去日本议和,回朝后就遭受骂声一片,翁同龢徐桐一党更是连篇累牍的上折子,要杀我灭了北洋而后快。所幸太后眷顾,收了我北洋直隶的差,派我去西方考察才免此一劫。”
“但季孙素有宏图抱负,岂能随我老朽远赴重洋躲清闲?我就派他去上海招商办洋,兴工建厂,几年下来颇有起色。我从西洋回来,恰逢康梁变法,京城局势已是风萧雨骤,我虽心向变法中兴,但念及太后圣恩,两面为难。便向太后请了这总督两广的差,稳定东南局势。”
“季孙知我回来,本欲来粤效命,但我见他在上海的实业已经是风生水起,如他一走可能前功尽废,便留他在那了。这不康梁变法失败,逃亡海外还是我授意他暗中安排的呢。你回来的正好,可以前去帮他。”
钱千金一听脸色有些不自然,也没有接话,可李鸿章察觉出来了就说:“博海,我知你与季孙政见不同,但值此危局,理应弃嫌求同,同舟共济呀!”
钱千金忙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去了唐季孙那也是为了大清,为我北洋谋事尽力,怎敢不从?只是这些年我不在大人身边于国内发生的事实在是一知半解了,根本不知道这错综复杂的局势和全无头绪的人政,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我听说,北洋水师尽覆后,朝廷重建了北洋新军三镇,那新帅袁世凯又是何许人也?又怎样掌管北洋旧部?我在回来时过南海发现了大量的英法各国战舰,难道又要开战吗?”钱千金实在有太多疑问在胸,便想一发问个明白。
李鸿章双眼深邃的望向远方缓缓道:“现在紫禁城已危如累卵,大战行将一触即发!”众人一听皆惊,都不知所以然。
钱千金正要继续追问,一个家仆匆忙跑来,见人多本欲附耳密报,李鸿章却挥挥手道:“但说无妨!”那人只好回道:“大人,梁启超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