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镇,位于赵安国南部的凡世城,只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陆家在镇上是唯一的大家族,可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姓,按照当地习俗,很多外地来的,也得强行入赘改姓陆。
这个世界中除了广袤的凡人,更多的则是存在于国家朝廷,仙山福地等所在的术士一流,据说强大的术士不仅可以飞檐走壁,甚至能驾驭鬼神,是所有凡人向往而又敬畏的存在。
这天中午,街上绝大多数行人都靠着屋檐行走,躲避毒辣的太阳。街角处有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下边是少有的清凉地方。
而此时,一大群人正聚集在树下,听着一个唾沫横飞的老头子说书。
“说时迟,那时快,我掏出一张符篆,瞬间挑翻了八个人。不是我吹牛,我周老仙本是得道高人,安居于此那是看破红尘,如何会被这些贼人偷袭?”
说着还做了一个滑稽动作,逗的下边的人群哄堂大笑。
“得了吧,周老癣,你的术法是从你头上的癞子里发出来的?”
“我看不是,该是从他嘴巴里喷出来的。”
因为这老头一头的癞子,下边的人群开始起哄打趣,不过也都还听得津津有味。
终于,书讲完了,人群也逐渐散场,老头开始垫吧垫吧的收拾起稀稀拉拉的赏钱。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
“老哥,再接十枚铜钱使使?”听到这声音,周老头浑身一紧,心想:“这腌臜货怎么又来了?”
这是个身着破烂的中年人,流里流气的脸上嬉皮笑脸,嘴里翘着一根秸秆烟。
“我说陆油条,上回你借的钱都没还呢。”
这中年人名叫路油条,是陆家镇出了名的破落户,要说这人既然姓陆,应该是有本命的,但由于平时游手好闲,镇上的人都叫他这腌臜外号,反而没人在意这人原本叫什么。陆油条就靠接济和捡垃圾过生活,镇上的人几乎都被他借过钱,但却少有的还过。
还没走的镇民都纷纷骂了起来。
“又是这个垃圾,不务正业,到处要钱。”
“周老头,这个破落户就是个无底洞,有了钱指不定就去哪儿喝酒了。要借给他,才是真的傻。陆油条,你赶紧滚,再不滚爷几个可揍你了。”
几个气愤的镇民拿了木棍走了回来,陆油条笑嘻嘻的,居然顺势倒在了地上。
“哎哟喂,打人咯。”
破锣嗓子一顿大叫,几个镇民更火了,围着他就是一顿揍,周老头赶紧劝住,
“打人?老子没打死你个垃圾都算轻的了。”
几个人骂骂咧咧,这才丢了棍子走了。
“爹,你。。你没事吧。
捏捏多多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一个小孩,三四岁的年纪,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并不是这破落户干净,身上拖着一个和身材极为不对称的大垃圾袋。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小孩是陆油条的儿子,平时就跟着中年人捡垃圾维生,此时蹲在一旁,已经快哭出来了。
“自己不过日子也就算了,连累了你这娃。”
“你要是有良心,存点钱把你这娃的结巴治好。”
骂归骂,周老头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掏出十枚钱蹲了下来,没有给匍匐在地上的中年人,反而是塞进了小娃怀里。
这娃一脸惊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周。。周大。。爷。。你。。。。。”
“别,我知道你要说老头子我说得好。”
看着这小娃废劲的样子,周老头心里暗骂,这小杂碎跟着他的穷鬼爹,根本没钱,哪里敢过来听书?不过却一直远远的躲在巷子口,听的如痴如醉。
“老头子我这不叫说书,叫吹牛,能不好听么?”
周老头说完收起摊子,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扬长而去。
小孩在一旁推了好一会儿,匍匐在地上的中年人某一刻猛的抬起头脸,一脸贱笑。
“爹。。你。你是装的?”
小孩难掩高兴,惊呼了一声,这脏兮兮的汉子爬了起来,很快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话说人贱自有天收,但这路油条也奇怪,每次被打之后,似乎还高兴的紧。都说这腌臜货的眼里只有钱,但那笑容,确实实实在在的。
邋遢汉子一瘸一拐的走在街道上,身后则跟着一个小拖油瓶,两个破烂身影和这干净的街道显得格格不入。
。。。
夏去秋来,陆家镇的居民们原本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但这一天,却被镇子中心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
这是镇里家族召集议事的信号,每次一有急事钟声便响,所有半刻钟之内,除了打猎在外的,所有居民必须得到场。
镇子中心,硕大的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台上坐着整整一排的头面人物,当中的一个长胡子老头,名叫陆由得,一脸气势,不怒自威,正是陆家镇的镇长。
“诸位安静,此番召集大家来,是有要事宣布。”
“凡世州城传来消息,为了供迎山中术士,镇压风水,我州城咬在境内的祁连山山口修一座石桥。大家都知道,风水格局,不仅上承仙师,更是下定一个地方的风调雨顺,桥墩子必须得稳。州城需要一个镇桥的人。。。”
“这次,该轮到我们镇出人了。”
广场上许多居民大惊失色,因为在这个世道,每个人都明白“镇桥”是什么意思。
陆由得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声音更加威严,
“没有仙人术士的保护,没有州城的庇佑,安能有我们陆家镇如今的太平日子?能被选中出这个镇桥的人,这是我们陆家镇的光荣,对于这个人来说,更是无上的荣光。”
人们惊慌的表情早就说明了一切,广场上更加嘈杂,若不是族内积压的威严,有的居民甚至怕的当场就要回去了。
陆由得叹了口气道,
“抽签吧。”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旁有个族内长老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陆由得眼睛一亮。
“这。。可以么?”
族内长老一脸含笑,
“应该可以?”
“好。。好吧,你们去带他过来。”
当脏兮兮的小娃跟着醉醺醺的中年人来到镇中心时,顿时这场面吓到了,这几乎是第一次,全镇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而且上面的台上就是镇上的大人物?而这小娃就连这个台子也是第一次上来。
因为按照陆家镇的规矩,平时这对邋遢父子要是上来,那是犯了大忌讳,要挨打的。
醉醺醺的中年人还是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
“哟,族长,叫小的来有事儿么?”
要是平时这腌臜汉子敢这样说话,早就被严厉训斥了。但这一次族长陆由得却少有的脾气好,甚至有些和颜悦色。
“当年你流浪至这里,族内好心收留了你,此番有一事,看你是否愿意。。。”
陆由得话毕,威严的看着下方这两个身影。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对台上的父子身上。不怪大伙紧张,要是抽签抽中了谁,那可就是去死啊?横看竖看,全镇只有这陆油条是最合适的人物,拿这邋遢货去镇桥,没人会反对,镇子也不会损失什么。
这一刻,很多人的心甚至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拒绝。
陆油条脸色惨白,双眼已经瞪出了血丝,
“我。。。我。。。”
“不过。。。”
镇长陆由得猛地指着旁边的小娃,
“从今日起,我收此子为陆家内门子弟,赐名陆怔,我陆家负责恩养,我看过两年,他也该到念书的年龄了,届时直接录入族内学堂。”
邋遢汉子匍匐着,所有人都在等,直到这腌臜货再次抬起头来,居然和往常一样重新变得嬉皮笑脸。
“您是家族镇长,您直接发了话,那是必定会办到的。”
“镇桥一事紧急,你需即刻启程,留点时间给你,交待一下吧。”
包括陆由得在内的台上诸人纷纷起座,头也不回的离去,只剩下几个看守的大汉还守在周围。
纵然年纪再小,但小娃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广场逐渐离去的人群,莫名心里有些慌,下意识的,抓着中年人脏衣角的小手又紧了几分。
“小子,这次你爹我可露脸了,这可是无比荣幸的大事儿呢,族长说你爹我有出息,这可是看得起我。”
“那。。。那些人怎么都在笑,他。。。他们好高兴的样。”
“他们这是嫉妒,你爹我要去当一座桥。”
“当。。。当桥?怎么个当法?”
陆油条终究没有回答小孩的话,嬉皮笑脸的跟着几个大汉走了。即便是秋日,这天也有太阳,阳光下陆油条嘴里叼着一根秸秆烟,离开的时候仰首挺胸,颇为自豪的模样,甚至还远远的回头朝着小娃挥了挥手。
这小娃,不此时已经叫陆怔了,只剩下陆怔,笨嘟嘟的坐在台子上,不敢乱动,结巴的嘴里嘟哝着。
“对,我爹是去做大事了。”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十年之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郎朗的读书声传来,这是在陆家镇的家族学堂中,而此时陆怔也长成了一个朴素少年,跟着一群同年龄的人在干净的大堂内读书。
或许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其他人比起来,虽然个子高高的,但陆怔显得极其瘦弱,座位也是在学堂最边角的位置。
先生姓李,是陆氏家族颇有威望的老学究,但和世俗人一样,对于门阀观念十分的看重。陆怔天生愚钝,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课堂上考完古文后,又狠狠的被打了几戒尺。
“愚子不可教,这么简单都不会背。”
其他子弟纷纷哄堂大笑,
“他来读什么书啊,等会还得去砍柴。”
“就是,有的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听说有人的爹已经在凡世州城成了一座桥,填了桥墩,只是没见过长啥样。”
下课钟声响起,一群子弟也收起了嘲弄陆怔的心情,反而一个个端坐起来。
下了学这些一个个子弟没有离开,反而静坐等待,是因为大家都知道。
今天是个大日子。
每隔几年,州城附近那些山上的术士都会道附近巡视,选拔资质上佳的青年收为弟子,而这一次,据说正要来陆家镇。
从消息传来的一个月前,整个陆家镇就开始准备,术士上门,这可是几年以来全镇最大的事情。
别说能成为传说中的术士,即便只是被那些山上的术士看重,带走做一个童子之类的,那也是门楣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定整个陆家镇在州城内的地位都会提升。
正所谓“山中有人”,谁要敢再欺负陆家镇,就得掂量掂量了。
“终于来了,终于来我们陆家镇了。”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
远远的几个家族长辈从堂外走来。
传来的是李学究痛心疾首的骂声,“整日术法术法,不学礼仪搞什么术法,端的不为人子。”
一位家族长老差点没追出去拦住这老头,“先生,慎言啊。”
学堂内这些青年人,就是陆家镇最有出息的年青一代了,目光扫过好几个青年人的时候,几位长老眼中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三日之后,山上术士会来镇里挑选学徒,你们好生准备一番,只有族内最杰出的子弟,才有机会被术士看重。无论谁,只要被术士看重,都是我陆家镇前的光荣,你们所在的家族内的一支也会因此在家族内拥有前所未有的地位。”
“术士一门,讲究的是根骨,我们这些凡人是不懂的,我会挑选五名族内的俊杰,三日后到家族广场面见上师。”
大堂内的所有子弟都十分紧张,谁都希望自己是被选中的一个,除了一个人之外,那就是角落的陆怔。
台上的长老讲的什么他也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如何把书上的古文记住,明天才不会再被那老学究打。
自己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挑选五名?就是挑选五十名也轮不到自己。
傍晚时分,子弟们纷纷离开,陆怔也沿着镇子小路往回走,走的要多快有多快。
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哟,那不是陆怔么?”
这几个人都是陆家的纨绔子弟,为首的一个名叫陆游,是家族长老的儿子,无论是念书还是仪表,都是家族内极为出众的,自然其他人也经常围绕着他转。
“游哥,这次你有机会没?”
“废话,要是游哥都没机会,我们这些那就更够呛了。”
“这机会还真不是常有的,听说以前隔壁张氏家族就有一个小子被术士看中,还只是上山去帮术士料理生活,张氏家族仗着他们山上有人,这些年可把我们欺压的够呛,就连族长都忌惮他们。”
聊着聊着,还是发现了想要绕道的陆怔。
“按理说这小子也在学堂,他也有资格。”
“他有个屁的资格,要不是他那拿去填了桥的爹,早就被赶出陆家镇了。”
陆怔再也忍不住,
“陆二友,你有种再说一遍。”
这子弟哟了一声,像是发现了新奇的事儿,
“先生不在,你尾巴还竖起来了?”
陆怔之所以在学堂任打任骂,原因还真是害怕那老学究的戒尺,不过他也深知面前的这几个人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要是真的打了这个陆二友,即便这孙子只是家族内普通一支的子弟,自己也极有可能被赶出学堂。
陆怔扭头便走。平常这些人虽然欺负他,但最多也就说几句罢了。但今天,或许是因为这群子弟太过兴奋,居然没打算放过他。
“怔,可不就是傻的意思。族里赐他这个名儿,我们也当多了一个傻子?”
陆怔红了眼,忍不住冲了过去。
便听到碰的一声。
下一刻,陆怔整个人被踢翻在了路上,再一看,一个俊秀的青年已经站在了面前,不是别人,正是陆家三代弟子的翘楚,陆游。
仅仅一脚,就把自己踢了两米远。
“族内的地方,禁止打架。”
说完还扭头训斥了几个子弟。
“都是陆家人,你们也不要太过分。”
陆二友则激动了起来,“这个垃圾,他还敢打我?”最后指着地上的陆怔,生生的骂了句。
“他也配姓陆?”
“我说算了。”
在陆游这年轻翘楚的威严下,几人这才愤愤的离去,而陆怔则趴在地上发了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沉默的朝着住处走去。
夜色降临,陆怔的住处在镇子的边缘,说是住处,其实只是一间破烂的柴房。当年陆家虽说同意要供他生活读书,但也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他每天晚上都必须上山砍柴,供给族内使用。一开始他小的时候,族长陆由得还过问一下,但由于他性子蠢笨不讨喜,到了后来索性就不再管了,陆怔也成功了布了陆油条的后尘,成了镇上年轻一代欺辱的对象。
气呼呼的回到柴房,先是在水缸里灌了一大瓢凉水,咕咕叫的肚子才没那么饿了。
一间烂柴房,一张喽烂的地铺,简易的厨房,还有堆在内外的柴禾,这些就是陆怔的全部家当了。
远处的镇子中已经陆续升起了炊烟,陆怔从地铺下摸出两个脏兮兮的饼子,坐在门口啃着,一时间发了怔。
“这群孙子,又想出了新的骂法?”
“怔?先生似乎教过,还真的就是笨的意思,难道我真的天生愚笨?”
一时间觉得生活似乎都没有希望了,下午那满腔的怒火也随着就饼子的凉水熄灭。自己可不是笨蛋么?这天晚上,借着柴禾点燃的亮光,花了两个小时才把老学究教的古文记住。
等到月色完全降临,陆怔拿着柴刀上了山。
临近的一座山名叫小荒山,名字虽然有个小字,但却连绵数十公里。登上半山腰的时候,陆家镇的灯火在眼里就已经成了很小的光点。
只有到了这时候,才是陆怔自己的世界,白天要学书,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砍柴,要是别的子弟在这黑胧胧的荒林中肯定会害怕。
嘴里叼着个秸秆烟,专往茂密的深林里钻,选一遍好的林地闷头就开始砍。
“陆二友。”
“陆大椿。”
“陆游。。。”
“一个个砸碎,老子把你们当柴烧。”
漆黑的树林中,陆怔左右飞舞,一时间似乎真的把树枝当成陆家镇众人。要说愿望,陆怔也有一个,读好书以后到城里当个教书先生,彻底离开陆家镇,自己也为此忍受了这么多年。
但现在看来,却是事与愿违。
时间到了半夜,陆怔大汗淋漓,坐在地上点了根秸秆烟,一脸颓然,
“难道我注定只能当个樵夫?”
突然,陆怔抬起了头,看向了一分方向。
常年上山砍柴,陆怔已经变得十分的机敏,可以这样说,这片荒山其实才是他的天堂。而这片区域,则是一个月前才发现的一片新的林场,这条路自己也走了很多回,但今晚看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
夜色之下,其他方向上都能看到影子晃晃的树林,唯独有一个方向上,深处看不清任何东西,显得一片漆黑。
而这片漆黑,居然还在移动。
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大片树林中的诡异阴影,朝着这个方向快速的笼罩了过来。
哇啦一声,第一时间转身就跑,但已经晚了,下一刻,周围的夜色变得暗了下来,彻底被黑暗所笼罩。
气温极度变冷,陆怔一下子冻晕了过去。
等了很久,直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哆嗦着摸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之后,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地方。
柴刀还在地方,依旧是之前的树林,但却显得极其不一样了。
四周的树木都已经枯萎了,显得晶莹剔透,下意识摸了摸,一时间冻的痛手。
“这是霜?树上全都结霜了?”
刚才那片阴影笼罩了这里?
事实似乎真的是这样,除了手里的火折子,周围没有一丝的光线。
这片树林彻底的变了个模样,给人一种萧索灰败的感觉,漆黑中显得无比的诡异,陆怔浑身发抖,转了好几圈却根本走不出去。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
“有人么?”
声音是从这个方向发出来的,虽然害怕,但陆怔还是捏捏多多的走了过去。
常年生活在小镇上,除了读书,就是砍柴,哪里见过这么骇人的事情?走到地方,只有几棵枯萎晶莹的死树,这地方哪里有什么东西?
直到
“叮咚。”
这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怔猛的回头,看向了身后的草丛中。
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这东西,这是一条透体漆黑的小蛇。
看清楚之后,陆怔吓了一大跳,虽然小,但浑身的鳞片散发出黝黑的光泽,陆怔这些年也颇有经验,知道越小的蛇就越毒,比如说什么“贪信子”,什么“断五步”,但这玩意居然不是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毒蛇。
除了透体漆黑,这玩意头上居然长着双角,一双细长的蛇眼居然给人一种邪异的感觉,陆怔怀疑。
这,到底是不是一条蛇?
草丛的另一处,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个无比老旧的小壶。
这条蛇正死死的盯着这个小壶,很奇怪,只是一条蛇,陆怔却从它身上看到了贪婪的神情,要将这老旧的小壶一口吞下。
嗖的一声,这条怪蛇朝着前方弹射而去,直奔小壶。
树林变得怪异后,只有那老旧小壶附近的一小片地方,草丛还是翠绿的。当这怪蛇扑上去的时候,这老旧的小壶突然光芒大作,砰的将这条蛇弹开。
第二次。
第三次。
每次怪蛇扑上去,都会被这旧壶发出的冰冷白光弹开。
陆怔再傻也看了出来,这两个东西是在争斗。而这树林突然变得如此诡异,肯定也是这两个玩意引起的。
这条小蛇显得无比奸诈,某一刻那小小的嘴巴变得像是碗口一般大,抓准机会将那壶一口吞了下去。
小指粗的东西,嘴巴长的这么大?
但下一刻,这玩意开始难受的抖动,砰的一声,嘴巴就爆开了,小壶重新露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怪蛇的半边嘴被炸崩了,样子各位的狰狞,它明显的受了伤,开始慢慢的往后退,邪异的眼睛看了看附近一眼,看的正是陆怔所在的方向,之后钻进土里没了影。
而此时,周围已经恢复了原状。
阴影散去,山中的夜光重新照了下来,树林不再一片漆黑,只是各处的树木,却实实在在的已经灰败枯死。
这一切都提醒这陆怔,刚才发生的一幕,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小壶还躺在草丛内,犹豫了好久,陆怔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这东西捡了起来。
入手感觉是无比冰凉,陆怔第一次仔细的观察手里的小玩意。
样式很老旧的小壶,没有盖子,甚至还没有自己半个巴掌大,不知是某种玉石还是瓷器坐得,显得十分普通。
“之前这玩意能发光,还能把那怪蛇弹开,肯定是什么宝贝。”
咬了咬牙,一把将这东西揣进兜里,然后收拾东西下了山。
回来的途中,陆怔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那条怪蛇钻进土里时的一幕。
之前最后时刻,陆怔和那蛇眼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浑身发紧,头脑发晕,那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上。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从一条蛇身上,他居然看到了很多表情。
奸诈,阴险,不甘。
正是因为陆怔什么都不懂,冥冥之中,心里居然升起一种想法。
这条怪蛇,怕是这世界上最凶险的东西了。。。
和那条蛇对视之后,双眼隐隐有些痛,到处小荒山熟悉的场景,但却像是有些不一样了,就像是自己眼中,多了点什么东西,但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当晚回去之后,陆怔便受了风寒,而且还是很重的风寒。
按理说冬天还没到,天气也不至于太冷。但除了用仅有的破烂被子裹住之外,还加了几层稻草,却依旧不顶用。
还没到第二天中午,陆怔就口皮发白,双眼深陷,整个人不住的打哆嗦。
“冷。。。好冷。。。”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症状盖多少被子其实都没有用,这是一种彻底的冰冷,不仅是皮肉,就连骨头也散发着阴寒。
除此之外,陆怔整个人精神恍惚。
柴房所在的地方在镇边的山沟里,格外的偏僻,平时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没人回来这里。但这天中午,陆怔突然醒了。
“光?”
怎么会有光?
猛的一回头,是白天的光线透过大门口,照在了自己脸上。昨晚自己回来时关了的大门,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开了。
怎么可能?
外面是山沟,周围静的可怕,根本就没人啊。
爬过去,哆嗦着伸手,将门关上。
但只过了一小会,
“兹呀”一声,这扇门自动就这么开了,与此同时,自己还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一个看不到的人,当着自己的面,走进了屋子。
“这。。。”
陆怔魂儿都吓了出来,惊慌的看着周围,空荡荡的柴房内,哪里有任何东西?
担惊受怕中,见一切正常,陆怔总算松了口气。
按理说,大半夜敢上山砍柴,陆怔也不算是胆小的是,奈何从小在周老头那里听说书,也听过许多关于鬼魂鬼怪的故事,关于人死后会变成什么东西,陆怔和常人一样,对这种事儿内心有深深的恐惧。
而就在这天,陆怔沉沉睡过去之后,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是很多的脚步声,就从柴房的门口路过,与此同时,似乎还有很多人在外头窃窃私语。。。
“难道是我没去学堂,族里的人来了?”
直到柴门再次打开,似乎有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吃力的扭过头,陆怔脑袋匀称,连抬头都困难,
“我。。。我明天就去学堂。”
这人没有回答,陆怔只能看到这人的双脚。那是一双老旧却很讲究的白布鞋。
就在这一瞬间,陆怔看到了什么,顿时浑身冰冷。因为,这双脚的脚跟,居然是微微垫着的。
下意识的抬起头,面前的这人自己从未见过,一身粗布衣服,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空洞洞的,就那么盯着自己。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我们,是来感谢你的。”
陆怔吓呆了,猛的开始往后缩,心想这次真的是看到了那些玩意?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桥。。。”
“桥。。。”
沙哑的再次从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有些嘈杂,因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嗡嗡声,
“前人之功,泽至后人,再造之恩,焉能不谢?”
“轮回之前,我等拜过贵家门槛就走。”
陆怔看的清楚,进了屋的这个人,除了衣服之外,那脸一片空洞,白的就像是纸做的一般。
而门槛外影子晃晃,除了进了屋的这个,外头那些,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脸。
这些怪模怪样的人影似乎真的陆续朝着那门槛不断的跪拜,嘴里似乎都还在念着什么,
“桥。。。”
“桥。。。”
直到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这些人影似乎才逐渐散去。
一阵冷风吹过,陆怔猛的清醒过来,柴屋的门大开着,还能看到外头的山沟,哪里有什么东西?
“我。。。我做了一场噩梦。”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别自己吓自己。”
时间已经是晚上,陆怔缓过来之后,长长的喘了几口气。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那是这柴屋的老旧门槛,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上面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般,比起从前,整整矮了三寸。。。
一个人坐在安静的柴屋里,陆怔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不是梦。。。”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陆家镇迎来了陆氏一族近年来最大的盛事。
一大清早,族长陆由得便带着一众家族长老,在镇子中心的高台上焚香祭祖,沐浴更衣,场面搞的极其的隆重。
而陆家镇的家家户户更是清扫门庭,都在门口挂上了白红灯笼。谁都知道,今天是山上的术士大人来陆家镇挑选子弟的日子,这可是陆家镇前所未有的大事。
广场上早就聚集了人群,大伙都议论纷纷,因为时间已经快到中午,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一位长老下意识的问了句,
“这术士仙师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族长陆由得看了看天空,继续正襟危坐,
“仙师的手段,岂是我陆家镇等人能知晓的?我等只需诚心迎接,等待便是。”
正午之后,所有长老都抬头望去。
那居然是一块破布,像是从镇外的方向,从高空中晃晃悠悠的飘着。
这一幕十分的奇异,像是随风乱飘,靠近了镇子中心,最终朝着这高台的方向落了下来。
再一看,这破布不见了,而台子上方,那点着三根大香的桃木椅子上,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坐了一个人。
这是个样貌堂堂的老者,一身金灰色长衣,只是面色隐隐有些阴郁,胡子已经拖到了胸口的位置。
陆由和所有长老赶紧起身,齐齐弯腰。
“我等陆家镇凡人,恭迎仙师大人。”
而广场上所有镇民,也纷纷跪拜,人们的神色畏惧中带着虔诚,整个镇子中心顿时一片安静。
“你陆家镇的香火,与我何干?都起来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话虽这么说,但这金边灰袍的老者还是很看了几眼周围燃着的香烛。
“我等在尘世困苦已久,这是陆家镇莫大的祖茔,全镇翘首期盼,只敢跪地焚香。”
“这是五百年树龄的桃木根,挖自小苍山风水脉穴。”
“这是州城内万人焚香的镇河石像,距今享受无数香火,由人灵温养。。。”
“这是千年玉石,由山中灵脉取出,辗转流落到我镇。”
空荡荡的地面石板上,突然之间多了一块破布,镇长陆由得目不斜视,将一样样东西恭敬的放进了这破布的下头。
东西送进去后,这破布没有丝毫隆起,根本就还只是一块铺在地上的空布一般。
不仅如此,周围人都发现,自从这老者坐在椅子上之后,整个台上的香火,似乎被什么牵引着,悠悠的开始朝着他坐着的那把桃木椅子上飘。
离奇的一幕幕,包括陆由得在内的众长老们只敢暗自咂舌。
直到贡品上齐,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阴郁老者,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摆了摆手。
陆由得赶紧回过身来,表情再次变得威严,
“都上来吧。”
陆家镇的五个青年子弟被引上了台前,
“陆游。”
“陆二友。”
“陆思泉。”
。。。
陆由得这才恭敬说道,
“仙师,这是我陆家人根性最好的五名子弟。”
陆游等五人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已经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从一大清早开始,他们五人不仅焚香沐浴,那是身上所有地方,就连嘴里都用芦苇叶来清理过。
样貌俊朗的陆游,站在五人的正中间,老者的目光从最左边的陆二友身上开始,一个个的看着他们,然后扫过。
当看到陆游时,这老者咦了一声,第一次的停了下来,陆游表面上目不斜视,但心里紧张到了极致。
“这,就是传说中的术士?若。。若是能被选中。。。”
双眼冒出热切的光芒,但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阴郁老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但终究还是扫了过去,不一会儿,终于将五个人全都看完。
还是这个座位,周围的香火都在飘来,他却闭起了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陆由得有些着急,再也坐不住了,麻着胆子问了句,
“仙师?”
“仙师,他们五个,已经是我陆家镇根性最好的了。”
“根性这种东西,岂是肉眼能观?你们镇上,就这几个子弟么?”说完老者掏出一枚铜钱,像是算卦一般,随手丢在了地上。
所有凡人都知道,术士的手段神鬼莫测,不管这老头是走个过场还是早就有这个意思,所有人只敢紧张看着那枚地上的铜钱,而在一旁,陆游等五人,心里早就彻底的凉了下来。
“我要找的,是一个庚戍年,戊子时出生的人。把你陆家镇的族谱拿过来。”
“这。。。”
陆由得大惊失色,还是抖着声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双手捧着厚厚一本朱漆皮的大书端了上来。
“翻开。”
“是。”
将书呈在这老头面前,陆由得恭敬的一页页的翻着,
“之前你们给的东西不够,我得再要点东西。”
老头闭着眼睛,根本看也没看,但不知何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支朱砂笔,在过程中不时的划着这族谱上头的名字。
其实这老头的举动十分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人清楚,但周围的人全都低着头,谁敢往那上头看?
当翻到了最后的几页的时候,
“这里。”
老头伸手一指,指在了这一页的角落位置。
“您。。。您没看错吧。”
这老头第一次的睁开了眼睛,一旁的陆由得虽然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却再也不敢质疑。
“卜卦的结果就是日此,你们将此子带过来吧。”
陆由得嘴里念叨着能在陆家镇选到人就好,慌忙的朝着几个长老吩咐了下去。
眼看着一众人等匆匆离开,依旧站在台上的五个人早已脸色惨白,当中的陆游一脸失落,几乎有些站不稳。
陆游脸色变化,赶紧抓住经过自己身旁的陆由得。
“族。。族长,是谁?”
小声的说了几句,
“怎么可能?是。。。是他?”
从前自己是族内的期望,刚才族长居然颇不耐烦,话都不愿意多说,心思明显早就去了其他地方。变化之大,让他不敢相信。
“陆怔?不。不可能。。。”
“不可能。。”
陆游一个人低低的念着,而包括众长老在内的族内人,再也没人多看他一眼。
短短几天,陆怔风寒愈加的严重不说,双眼更加深陷,整个人极度的消瘦。
而事实上,如果不是陆家众人在这一天推开柴门,再过几天,陆怔怕是会真的死在这柴房内。
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陆家众人急匆匆的将陆怔从柴房内抬走。
“老夫忙于族内事物,这群混账居然如此怠残我族内子弟?”
陆由得痛心疾首,而一旁的众长老都低着头,没有一个敢反驳。
天光照在脸上,陆怔困难的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到了镇子中心,而周围全是陆家人,都十分安静,关切的看着自己。
这一刻,于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如此多的相似,难道,自己是在做梦?想到这里,心里就开始隐隐作痛。
那似乎是族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怔,这一位是山上的术士仙师。”
扭过头,陆怔第一次看到了上方那阴郁老者。
没人知道这阴郁老者怎么离开的座位,那是突然就出现在了陆怔面前,陆怔刚想动,这阴郁老者已经捏住了他的手,剧痛传来,陆怔只觉得自己是被一只爪子捏着一般。
这术士陆怔的手相,又摸了摸陆怔的脖子后头,在陆家众人的期盼目光中,最后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他。”
“此子根性上佳,合该与我一同上山,侍奉左右。”
沙哑的声音还在耳边,等到大家再看过去时,这阴郁老头已经没了影。
众人纷纷感慨,
“仙师手段,果然神鬼莫测。”
一旁的陆由得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祖上保佑,不枉我陆家镇常年祭拜香火。此番我陆家镇抬头有日。”
昏迷几天,再次醒来,陆怔只觉得转变实在太大,所有长老都对自己微笑有佳,就连自己只见过几次的族长也一直在一旁嘘寒问暖。
陆由得更是当即吩咐下去,拿出最好的东西给自己补身体。
当晚,陆家镇注定无眠,不仅举行盛大的宴请,族长陆由得更是当场宣布,将陆怔收为陆家镇的内堂嫡系。
而陆怔,似乎一直傻傻的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整个人懵了一般。
阑珊灯火,却没人知道,陆游等子弟坐在边缘最为冷清的这几桌,呆呆的看着远处如同众星拱耀的青年,陆游藏在桌下的手死死的抓着桌子边缘,已经是抠出了血。
当夜,众人逐渐散去,陆由得亲自带着陆怔来到了陆家镇祠堂。
陆家祠堂,整个陆家镇的重地,除了嫡系弟子根本没人有资格进来,里面供奉着陆家自创建以来列祖列宗的牌位
穿过一根根硕大石柱和整排常年不灭的香火,陆怔终于到达了这陆家最为庄重的地方。空荡的祠堂内响起的是陆由得的一句句叮嘱,之后带着陆怔郑重的跪拜了下去。
看着这大殿内那密密麻麻老旧的灵位木牌,陆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今晚,就在这祠堂之内,却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在祖宗面前,期间身为族长的陆由得也不敢过于昂头,陆怔却发现了不对劲,突然指了指上头。
“族长,这。这些灵位的红漆怎么化了?”
陆由得慌忙的拦住他,
“这可是祖宗灵牌,不要乱指。”
下一刻,就连陆由得也呆住了。这一晚,这平常显得安静宁和的祠堂居然格外的冷,最让人惊骇的是,那一排排牌位的红漆,居然真的融化了一般。
似乎一阵阴风吹过,接着所有牌位开始抖动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让陆由得脸色煞白。
“列祖列宗,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诡异的一幕,陆由得慌了,连陆怔也吓得说不出话来。
而他们根本都不知道,这一幕是如何引起的。
那是这祠堂后方的侧门,如果陆怔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吓一大跳,一个人居然站在这侧门门口,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没了影的阴郁老者。
此时这老头目光诡异,看了一会儿这祠堂建筑,抬脚迈了进来。
就在这老头一只脚伸进来之后,像是踩进了开水一般,冒出呲呲的热气。而整个祠堂的所有牌位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疯狂的抖动。
这老头脸上似乎泛起了黑气,闪过一丝恼怒,收脚退了出去,一晃再次没了影。
与此同时,祠堂内的异动也终于停了下来。
陆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慌忙的拿着三根香,重新恭恭敬敬的祭拜,嘴里说着“后世该死,照顾不周,万望保佑。”一类的话。
“我们这些后人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各位千万不要怪罪。。。”
“此番我陆家终于迎来了仙师,出了一位仙师门下,诸位先人务必保佑于他,保佑我陆家。。。。”
嘟嘟叨叨的念着,接着喊了一声,
“这可怠慢不得,你快过来呀。”
因为陆怔正扭头看着门外,整个人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从一旁拿起香。
在刚才冷风停下来的时候,陆怔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祠堂老旧的大门外头此时一片漆黑。
但陆怔却有一种感觉,像是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正在外面的漆黑角落盯着自己。
当夜,拿着陆氏一族准备的行囊,陆由得和一众长老送着陆怔去镇外的山头。
因为这一晚依旧觉得自己身上格外的冷,一路上陆怔说了好几次。
“我。。。我能不能不去?”
“怎么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娃子从小性子内向,我们又对他照顾不周,突然被仙师选中,肯定有些懵。”
陆怔还想说话,但却突然被打断了,说话的是个长老,
“娃子,其实你从小我就觉得你有出息,这些年族里确实存在问题,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仙师可是我们陆家镇求都求不来的,是我陆家一门莫大的际遇,焉能不去?”
送到了地方,众长辈叮嘱之后开始打着灯笼往回走,即便离开,一个个眼里都是炙热的眼神。
“小娃,以后可别忘了我陆家啊。”
那长长的灯笼队伍消失在了回镇的方向,陆怔一个人拿着行囊站在山坡,周围是阴森无比的荒草从。
阴风吹过,他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膀。
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小子,你在害怕?”
猛的回过头,便发现那阴郁老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这阴郁老者很瘦,一张脸露出高高的颧骨,看着这张脸陆怔就有些害怕,下意识低头道,
“没有。我。。我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你能成为仙师的弟子?”
老头桀桀的笑了,低头的陆怔却发现,这老头右脚的灰色靴子,不知为何居然破了。
“我姓兀,以后你就叫我兀先生。”
说完用手一撒,两张符纸从陆怔的眼前飘过,再一看,草地上已经多了两顶轿子。
兀老头早已自顾自的钻进其中一顶,
“陆小子,我们走吧。”
陆怔心里忐忑,这老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一看就不是个好人。但自己若是不进去,怕是今晚就会没命。
其实这一路上,他都在心里打鼓,自己从小听说的这所谓的术士仙师,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
为何今日见到的这术士,一切和周大爷说书讲的都不同?
就这样,在这镇外的山坡草地,陆怔最终还是拿着行囊钻进了轿子。。。
。。。
轿帘放下,某一刻,陆怔感觉到这东西似乎飘了起来。
轿子内部安静的可怕,唯一在动的是前方的轿帘,在轻轻的晃荡。某一刻,陆怔伸手掀开了轿子破布帘子,看到了外面的场景。
周围是漆黑的夜空,这居然已经是不知道多高的高空,低头望去,夜色下平时那些山脉都变得十分的渺小。
“这。。。这么高。”
这轿子真的就在夜晚空旷的天上急速前进,本来就着了凉,时间久了大风吹得陆怔有些受不了,但他突然看到了什么。
或许在常人眼中,这两顶轿子是在空中晃晃悠悠的自动飞行,但在陆怔眼里却有不同。
那是四个带着尖尖帽子的长衫人,手脚很长,空荡荡的像是只有衣袖和裤腿,咧着嘴,眼睛和嘴巴都像是长长的细缝。就这么抬着这顶轿子,一晃一晃的在空中行走。
某一刻,其中一个尖帽子的古怪笑脸人扭过了头,正好和陆怔四目相对。陆怔吓的赶紧缩回了轿中。
把帘子重新放下,大风没了,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安静。
老旧轿子的壁上还带着污渍,这让陆怔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这东西,以前莫不是抬死人的吧。”
很久之后,听到垮塌一声动静,似乎是这玩意落了地。
陆怔心里明白,这么久了,自己怕是已经距离陆家镇千里万里以外了?
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子,出来吧。”
静静的走出轿门,外面是一片陌生的竹林,而那阴郁老头则已经在外面等着他。
两顶轿子静静的停在竹林外,老头只是微微示意,陆怔赶紧跟了上去,穿过这寂静的树林,陆怔只觉得到处都阴森恐怖,扭着头不断的看。
“你能看到它们?”
陆怔啊了一声,才发现这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指着树林外头的方向。
这老头指的,当然是停在外面的两顶轿子,陆怔想都没想就开了口。
“看。。看到什么?仙师仙法,那轿子居然自己会飞。”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仔细的看了看陆怔的表情,终于还是转过了身。
陆怔不由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老头要是知道自己能看到那些抬轿的玩意,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这片竹林,还有这条幽幽的山路,怎么看都不像是说书里面讲的福地仙山。
“这。。。这是什么地方?我。。。我们到底走了多远?”
“多远?呵呵。”
“如果你用双脚赶路,怕是一年也走不回你那陆家镇了。”
“这还没一晚上,就。。。就走了这么远?”
陆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因为这老头不仅回答了他的问题,还继续沙哑的开了口。
“这里已经不是凡世州城境内,这地方名叫麻苍山,先从杂役做起,以后你就是这山上的一名弟子。”
陆怔赶紧点头称是。
之前的竹林已经走了大半个晚上,阴森的似乎就没有尽头,终于出了竹林,前面是一处光秃秃的山脚下,山脚下有着一间破烂的草房。
兀先生冷哼一声,
“这里是麻苍后山,以后这屋子就是你以后的住处。”
进到茅草房内,草房内的桌子凳子全都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人居住了。起居的用具都十分简单,反倒是一系列挖地的工具一应俱全,出头,水桶,还有剪刀等等。兀先生虽说嘴里一直在交待事情,但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陆怔,反倒是在要离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回头看着陆怔。
“你的资质,根骨,都属下成,别说麻苍山上的内门弟子,就是比起你那陆家镇的娃子,都差了不少。”
话锋一转,
“但是勤能补拙,日后说不定也能纵横阴阳风水之道,届时我还得找你帮忙呢。。”
兀老头说完便离开了,黑夜的空中,四个笑嘻嘻的尖脑袋抬着一顶轿子,一晃一晃的飘走了。
兀老头一共留下了三样东西,第一个是一块脏兮兮的木牌,按照这姓兀的说法,以后不管遇到谁,只要出示这块牌子,对方就知道陆怔乃是他的门下,这是凭证。
第二样是一张纸,将陆怔所需要做的工作尽数写在了上边。
陆怔最在意的是第三样,那是一本破旧的小书,
《易经风水-人体篇》
名字十分怪异,泛黄的纸张,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初读这本书,只觉得犹如读天书一般,上头什么阴阳,什么风水,还有符篆的画法,陆怔哪里看得懂?
而陆怔在这里的工作就是两个字。
种菜。
当陆怔初次看到时,也不敢相信,茅屋后面山上,居然是一片遍布整个山脉的乱坟岗,密密麻麻的坟头布满了整个连山。
沿着指示的路线走了一个时辰,陆怔终于找到了那块菜地。
这片菜地总共不到两亩,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菜,一颗颗看起来娇艳欲滴。对比之下,周围都是一个个乱坟包,阴霾的天空下,看着这翠绿茂盛的菜地。
陆怔心里突然渗的慌。
按照交待,每天的任务,就是给每颗菜浇七遍水,之后再去周围的地里挖土来灌溉在这菜地里。
周围都是坟地,周围的土不就是坟地里的土?
用坟地里的土,来灌溉这些菜?
每天上午出门,到达菜地,将所有的事情做完,就已经快到了傍晚,此时陆怔往往累的累的腰酸背痛,通常直接回茅屋休息。
就这样,陆怔开始在这坟地荒山中日复一日的劳作,平时夜晚便借着烛光看兀先生留下来的那本书。
半个月之后,这天下午,陆怔正在菜地里忙的大汗淋漓。突然,远处的坟地里传来一阵动静。
不一会儿,那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的青年,背着背篓,脸上抹满了泥巴。两者四目相对,陆怔下意识的拿起锄头,这脏兮兮的青年则吓的啊了一声。
这青年一脸吃惊,居然比陆怔还害怕,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能在这片菜地看到活人。
这青年明显有些内向,甚至说是害羞,过了好一会儿才捏捏多多的从草丛里重新走了出来,问陆怔。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种菜。”
“啊,这。。这里已经很久没人种菜了。”
青年说完,捏捏多多的拿出了一块和自己一样的木牌子,陆怔才微微放下了心。
“我是兀先生的弟子。。。。”简单的将自己种菜的事儿说了一番,当然关于陆家镇,陆怔是一字未提。
青年并不进入菜地,只是在外面的草丛内,有些害怕的点了点头,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但就是这时候,这青年却停住了步子,接下来的话,他似乎是鼓起勇气开的口。
“你。。。你要是听我的,有机会就赶紧逃走吧。”
这人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怔心里突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脏傻的青年,肯定知道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你之前上山,是不是走的那片竹林?”
陆怔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点了点头。
见陆怔点头,承认是从竹林上来的,这青年居然明显松了口气。
接着,这有些木讷的青年开始笨拙的介绍自己,说自己叫二木,这名字倒是挺配得上他那呆傻的样子。这二木也是麻苍山上的弟子,正好山里割草,这一次是听到这常年没人的菜地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二木看了看陆怔身上,正是那本露出一半的易经风水,见陆怔有些防备。
二木呆傻的笑了笑,也从身上掏出一本一模一样的旧书。
“你。。。你怕什么?这本书,是麻苍山最普通的风水术,最底层的弟子也人手一本拿来修炼。”
断断续续的讲了几段,正是这本前几页的内容,居然已经倒背如流?看着这人呆笨的样子,陆怔备受打击,自己看了半个月,连个名堂也没摸出来。
“难道我连他都不如?”
遇到个傻子,很可能还懂这些天书一般的术法,怎么好的机会,陆怔自然不会错过,开始问了很多问题。这二木倒是直接,虽然呆傻,话都不说利索,还是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这前十四页,是。。。是人。。人体易学最基本的术门,你。。。你按照里头讲解的修炼就行了。。。这十四页,叫。。叫做恒虚阶段,恒就是山水恒定的意思,虚。。就。。就是阴阳之气入体,化体为虚。”
“十四到。。。到三十页,这。。这是谷饬境界,到了这一层。。。就可以画符了。谷饬境界都是符篆术。。。术法了。按我说,还没有前十四页有用。。。你。。你就看前十四页就行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更多的时间其实是浪费在二木自身的结巴上。陆怔却听得格外的认真。
自己以前,确实什么都不懂,听了这傻子的解释,知道了什么是风水,什么是经脉,什么是阴阳之气,虽然自己还不会,但道理还是初初的懂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这二木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的“啊”了一声,
“你。。你先等我一下。”
接着跑进了一旁的草丛,陆怔以为他要做什么,谁知却是趴在地上挖草根。等到这“傻子”再次回来的时候,那张脸又脏了几分。
陆怔心里犹豫,开口问道,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走的竹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你别说是我说的。如果你不是走的竹林,是从其他方向上的山,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什么?
这话让陆怔心里狂抖,眼睛死死的盯着二木,二木这脏兮兮的脸不敢和陆怔对视。
“那。。那个兀老头,他不是什么好人。这。。。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邪乎着呢。。。”
说完二木紧张的看向了周围。
按理说,傍晚时分,整个坟地都安静的出奇,除了两人之外,就是这些翠绿欲滴的菜,再没有其他人。
但这二木像是怕人偷听一般,声音很小,
“把。。。把你的手伸出来。”
陆怔伸出手,这二木低着头,不知道何时已经拿出了一张脏兮兮的破布,用手在上面掐算着什么。
这二木虽然全身稀脏,但那双手,除去泥巴不说,居然显得有些嫩。
二木手里的草根将手里的草根洒在破布上,像是在算卦,最后挑出其中两根,而这两根,正是落在了写着数字“贰壹”这两个卦位上,
“在你上山之后的第二十一天晚上,你的门会被敲,把。。把这枚铜钱放在门口,安心睡觉,千万不要开门。。。”
说完二木收拾东西,背起背篓,钻进了一旁的草丛。
陆怔赶紧追了过去,绕过坟头,却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叫二木的人的身影?
陆怔反应过来,只觉得心里猛跳,这叫二木的最开始也是突然出现在这座坟后的草丛里,现在也是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傍晚时分,菜地边缘,只剩下陆怔一脸惊恐的看着周围,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面就刚才就多了一枚铜钱。
之后几天一切如常,陆怔还是白天照看菜地,一连好几个下午,却始终没有再看到那叫二木的“傻子”。
这天下午,陆怔一直等到傍晚,直到天色已经很暗了,二木依旧没有来,陆怔这才拿着家伙往回走。
当晚,急匆匆的赶回来在厨房做了饭吃了之后,终将这枚铜钱小心放在了门口,之后关上大门早早地就睡了。
因为这一天,正是他上来的第二十一天。
二十一?这个数字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劲。
躺在稻草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难道这一晚真的会有人来敲门?
子时过后,屋内外一片安静,陆怔也终于熬不住,有些迷迷糊糊。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赶紧把头捂在破烂的被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那诡异的敲门声却持续的响起,更加诡异的是,这声音到了后来,每响起一声,就像是打在人的心坎上。
陆怔胸口甚至闷的发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怔还是没忍住,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隔着一旁的窗户往门外看去。
那是黑影,静静的站在茅屋门口,伸着一只爪子一样的东西在打着门。漆黑的夜色下,根本看不清楚这玩意的样子。
突然,这诡异的黑影像是发现了什么,佝偻的身子上那脑壳突然扭过来,看向了窗户的方向,露出了一双细长邪异的眼睛。
陆怔吓的倒退几步,赶紧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悄悄的回到稻草床上,再也不敢靠近那道门。
这敲门声一直响到卯时,也就是天亮之前,终于消失了。
清晨,担惊受怕的过了一晚的陆怔赶紧去门口看,外头一切如常,哪里有什么人?低头一看,门槛上的这枚铜钱,居然已经碎了。
第二天下午,由于一晚上没有睡觉,陆怔明显有些神情恍惚,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但就在菜地附近的草丛内,这叫二木的傻子居然背着背篓再次出现了。
“昨。。。昨晚真的有人敲我的门。”
二木脏兮兮的脸没有任何惊讶,只顾着低头拔地上的草根。
“那枚铜钱只是帮你挡了一劫。”
“下一次,铜钱对他就已经没用了。”
陆怔大惊失色,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傻子的话,
“你说的这个他到底是谁?不。。。是个什么东西?”
一想起昨晚的场景,陆怔现在心里都发毛。但二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不敢相信。
“站在你门口的,就是兀老头。”
什么?那敲自己门的玩意是兀老头?
“不错,就是他。”
怎么可能?那东西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个人啊。
就在这时,二木停止了挖草根,反而悄悄的看了看这坟地周围一眼,很小声的开了口。
“术士一道,你懂多少?我说过他是人么?早些年,他可能还是人,但现在,他恐怕已经不是了。这菜地荒废以久,那是因为以前在这里看守菜地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什么?
兀老头不是人?
这是上山以来,陆怔听到了最有震撼性的话,呆立在了当场。而二木这“傻子”则突然皱着眉头,就这么看着陆怔,就像是有什么事儿想不通一般。
“你。。。你资质出奇的差,根骨更。。更是普通的紧。我。。。我想不通,这。。。这兀老头怎么偏偏带你上山?他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要是平时,被一傻子说自己根骨差,陆怔多少会生气,但这天下午,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你。。你们这麻苍山,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多怪事儿?这坟地,这些菜,还有那兀老头。。。”
“怪?怪。。。怪的东西你还没见过,你。。。这还只是在麻苍山的后山。你知道这麻苍山多大?上面有多少人?这坟地只是一小片地方罢了,你没见过的骇人的东西还多着呢。”
陆怔也不是观察过,自己所在的这片山脉极其的大。极目处的东方,应该就是这麻苍山的前山,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云雾缭绕,山峰叠銮,赫然一副仙山福地的场景。但偏偏到了这后山,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天,即便晴天似乎太阳也暗了几分,就像是整个硕大的后山,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当中。
麻苍山既然是术士山门,为何会有这样一个后山?还有这么一大片乱坟岗,这一切,都显得极其的诡异。
“兀老头既然带你上来,你身上应该有特别的地方。。。”
“傻子”毕竟是“傻子”,二木想了很久,就闷着个头,怎么都想不通。最后陆怔提醒他,他反而拿起背篓里的草根塞在自己嘴里嚼,十分的懊恼。
“三天之后,他还会来,这一次铜钱就拦不住他了。”
“第一,千万不要看他的脸。第。。。第二,如果他带你来这菜地,不管他叫你做什么,你不要往这地里看。”
“听。。。听我的你就能活。”
时间还没到傍晚,这一次说完这些二木就起了身,同样是背着背篓急匆匆的离开。
和上次一样,陆怔追到草丛,这人突然之间就没了影。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了。
三天之后的夜晚,陆怔躺在稻草床上,果然,到了深夜十分,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和上次不同,门槛没了铜钱,很快这木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看着门口这个诡异的黑影,陆怔麻着胆子起了身,
“你。。。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从耳边响起,
“小子,跟我来。”
这声音,真的是兀先生,只是跟之前听到的似乎很不一样了。
如果陆怔抬头抬头看,肯定会发现,此时这玩意,那张脸赫然就是兀老头,只是样子变得十分的奇怪,长长的双眼,尖尖的下巴,整个人变得十分邪异。
就这样,陆怔跟着这东西,不,是此时的兀老头出了门。
麻苍山后山,在夜晚这还是陆怔第一次的出来,陆怔一直低着头跟着往前走。
只觉得夜晚的麻苍山变得有些不一样,坟地各处还在响起什么声音,而四周的坟地深处,似乎有影子在晃。
一路到了菜地。
夜晚的菜地,场景更加的奇怪,一颗颗蔬菜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晶莹诱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给我挖一颗。”
陆怔看到了什么,那是这兀先生伸手指向了这菜地的其中一处。而这只手,就像是一层皮直接绷在骨头上的一般,不像是手,反而像是爪子。
一个哆嗦,陆怔赶紧低着头去挖菜。平时只是每天给这些菜浇水,自己哪里敢动?
只是闭着眼睛把这菜从土坑中挖起来。
一颗颗的菜极其硕大,陆怔挖的这颗也不例外,格外的重。将其抱到菜地旁边,接着背过身,蹲在地上喘气。
“磕磕。。。”
声音响起,居然是兀先生,双眼放光,开始拿着这颗菜就开始啃,一直啃了个精光。
“那坑里还留了些,你帮我看看。”
陆怔心里一抖,想起了傻子的话,捏捏多多的走了过去,闭着眼睛往这菜留下的坑里一伸头,接着飞快的缩了回来。煞有其事的回答,
“里面都挖干净了,没剩下什么。”
回答完之后,陆怔接着休息,一直低头等下下一句吩咐,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再次回头看时,整个菜地已经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这兀先生的影子。
“走。。。走了?”
陆怔这才长须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兀先生不是人?
兀先生。。。他不是人?
这个想法在陆怔脑海中挥之不去,响起自己来到麻苍山坐的死人轿子,还有那符纸变出来抬轿子的“长衫鬼”,每一样都带给了他深深的恐惧。
昨晚这兀先生明显不对劲,这么大的一棵菜,就在这菜地里啃了个精光。
还有。。。
昨晚这姓兀的啃菜的时候,自己虽说低着头,但明显听到了一阵惨叫声。
想到这里,陆怔陡然离的面前这些菜地远了些。
“这。。。这菜地里的这些菜,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天陆怔并没有回竹林边的茅屋,而是一直在菜地中等到了白天。
到了下午时分,果然等到了这叫二木的傻子。
此时陆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好不容易将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没有往那坑里看吧。”
陆怔点了点头,“没有。”接着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要。。。要是我看了,又怎么样?”
这句话一问出,二木沉默了,那表情居然有些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干涩的道,
“要是昨晚你往坑里看了,现在你已经变成了一颗菜,种在这地里。”
“什么?”
陆怔彻底呆住了,
“你是说。。。我。。。会变成了一棵菜?”
“那。。。这些菜,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木没有回答,反而劝他,说这姓兀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的,让陆怔把心放宽。
“至少一段时间内,你可以在这麻苍后山安心的住下去了,不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二木的话,陆怔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导致整个下午,二木讲解的风水道学,陆怔都听的有些心不在焉。
但这二木却傻的执着,不管陆怔听不听,只是结结巴巴一个劲的闷头讲,一直到夜幕降临方才离开。
第二天。。。
第三天。。。
之后一连好几天,兀先生都没在出现,陆怔也彻底的放下心来。
而之后的时间,这叫二木的傻子也总会在下午到来,给陆怔讲解那本书上的风水道学,陆怔渐渐也算是入了门,甚至到后来听的如痴如醉。
麻苍山上不分四季,远处那缥缈的前山仙境始终被云雾浓罩着,只有在太阳当空的大晴天才会露出山貌。而后山的这片区域常年累月也是阴霾的天空,漫山遍野的乱坟,还有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诡异的竹林,这些东西,都如同亘古就存在一般。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陆怔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这一天,陆怔和往常一样到菜地浇水,下午早早的忙活完之后便皱眉苦想。
“这书上说什么天地万物,莫不是阴阳二气所化,要提高修为,只能逐渐的引阴阳之灵气入体,我打坐这么久,只能隐隐感觉到那么一丝。。。难道真的是我的资质有限?”
经过这段日子,陆怔对于这所谓的术法,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晚上回去开始打坐,甚至几天前已经开始画符篆。
只不过陆怔初次画的符篆,那作用几乎就等于零。
平常二木早就到了,但这一天,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却依旧不见这傻子的影子。
这是这么久以来,这人第一次没来。
陆怔心想,
“难道他有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候,陆怔感觉到了什么,猛的扭头一看。
前一刻,陆怔还面露期待,下一刻却脸色大变。
因为身后的菜地中,静静的站着一个人,一身麻黑的衣服,背着双手,不是别人,正是兀老头。
“兀。。。兀先生?”
这老东西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大白天的,这兀老头看起来也一切正常,只是双眼有些阴沉,皱着眉盯着陆怔。
“娃子,你在等人?”
陆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没。。没有。我干完活,看一会儿您交给我的修炼任务,等会就准备回去了。”
但这时候,兀老头却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让你在这里种菜,原意是磨练你的心性,因为你是初次上山,术士这一门,如果心性不稳,很容易误入邪路。。。”
“只是我没想到,你这娃子,还是被外邪所趁。”
陆怔心里一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来看吧。”
兀老头冷冷开口道,说完大踏步往坟地的一个方向走去。
跟着他?去看什么?陆怔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只是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
“平白无故把我弄到这坟地种菜,若是这兀老头真的不是个人,老子迟早躲不过。不错,老子死都不怕,怕什么?”
东拐西拐,过了一刻钟左右,兀老头停了下来。
这地方荒草丛生,看起来十分的凄凉,而兀老头正好停在几座荒坟面前,这些坟全都十分破旧,看起来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打理。
兀老头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座。
“你自己在这坟边上挖挖看吧。”
挖坟?
在兀老头锐利的目光下,陆怔只敢抖着手开始挖。谁知刚刚扒开荒草,甚至没有挖多少点泥巴,什么东西就露了出来。
这。。。。居然是一个已经烂的竹篾背篓。
“怎么可能?”
陆怔猛的瞪了眼,震惊之下,之后的动作快了几分,开始在这乱坟岗中猛挖。
一样样废弃玩意陆续再土里露了出来,一件麻布衣服,一堆已经烂了草根,最后被挖出来的,是一块沾满泥巴的久牌子。
陆怔呆住了,几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他哪能不认识?虽然此时看起来已经极其的破旧,这不全都是那傻子二木平时身上的么?
这二木。。。他是?
猛然,陆怔看向了一旁这长满枯草的荒坟,光天化日,只觉得全身冰凉。
兀老头冷冷的声音响起,
“这个叫二木的,以前是麻苍山管理这片菜地的弟子,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此番你来管理菜地,他怨气不散,这些邪祟最爱沾惹活人。可笑的是,你被邪鬼所骗,自己还不知道。。。”
陆怔大脑一片空白。
“怎。。。怎么可能?”
“二木,是个死人?这一座,就是他的坟?”
兀老头的话十分阴狠,却字字极有力道。
“我术士一道,原本的职责就是诛邪辟鬼,自然与邪祟势不两立。这一途,光怪陆离,道路极为坎坷,此番一菜园的小鬼就能迷惑与你,诶。。。”
“心性,极其重要。”
听到这番话,坐在坟前的陆怔极为震撼,虽然兀老头此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但陆怔心里却始终不能释怀。
兀老头背着手站在后头,眯着的双眼似乎亮出了精光,嘴里居然在自言自语。
“此子居然真的能看到这些东西,看来老夫选对了。”
陆怔并没有看到,此时这兀老头的表情,居然显得有些诡异。
兀老头和陆怔所在的荒坟地中,原本一片安静。
但就在某一刻,大白天的似是一阵阴风吹过,周围的草丛中原本什么都没有,却像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
背着手的兀老头冷哼一声,扭头看了周围一眼。
“哼,怨气不散,还想作怪?如果再不老实,休怪老夫连你们这安身的地方也不给你们留。”
冷冷的声音传到了周围,之前的动静全都消失了,但风停之后,这些坟地中的安静的荒草,却显出一种凄凄枯凉的感觉。
这一日,回到茅草屋之后,兀老头把陆怔严厉的训斥了一番,不仅严格规定了今后的准则,就连种菜的工作量也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倍。
虽然陆怔害怕这诡异的老头,但还是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先。。先生。您说麻苍山是术士正道,山上怎么还会有这么阴森的坟地?”
兀老头已经是走到了门口,
“娃子,你觉得什么是正邪?”
陆怔什么都不懂,兀老头却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你以后将为我姓兀的弟子,记住一句话,在我麻苍山姓兀的看来,术士一道,没有正邪,只要能够去参悟这天地鬼神,那就够了。”
再一看,这兀老头已经不在了,只剩一句话像是从门外的空中飘来。
“小子,我对你无其他要求。今日乃此月聚阴之日,今日之后,你会遇到很多东西,凡事不拘一格,一切看你自己。”
过了好久,确定这怪老头真的陆怔,陆怔才将茅屋的门狠狠的关上。
按照道理来讲,这兀老头不会平白无故的说一些废话,离开的时候说的那句“今日之后,你会遇到很多东西。”
到了这天夜里,陆怔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白天还是晴天,但刚刚入夜,整个竹林就开始在大风中飘摇,天色也开始急剧的变化。
大风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陆续屋子内外开始出现异响,到了后来,整个茅草屋都开始发出怪异的响动。
“砰砰。。。”
响声越来越剧烈,就像是有无数看不到的人在拆房子一般。
陆怔吓呆了,再也忍不住,从茅草床上爬出来,画了一张符纸,站在屋子,极其郑重的朝着空中一丢。
抖着声大喝一声,
“朱砂当镇,符纸辟群邪。”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画出来的符纸,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但空中的符纸居然燃了起来,一眨眼就化为了灰烬。
“怎么可能?”
书上的说法,符纸正常的燃烧才能起到驱邪作用,而如此快速的湮没,只能说是邪气已经强盛到了相当的地步,远。。远不是自己能阻挡的。
随之陆怔耳边响起了无数的嘶吼声,就像是直接从脑海中传来,让陆怔整个人都要发疯。
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脑袋剧痛如同爆炸,陆怔再也忍不住,抄起锄头猛的冲出的茅草屋的大门。
大风大雨中,此时的陆怔居然已经是双眼通红,一路朝着坟地飞快的跑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不要我活,我也不要你们活。。。”
后山之中,整个竹林不断摆动,上方黑压压的一片,弥漫着散不开的黑气。
陆怔浑身稀泥,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到了最后跌跌撞撞的前行。整个后山的异常,带给他的是深深的恐惧,但饱受折磨却激发出了陆怔从小心里的那股狠劲儿。
终于到了菜地。
风停了,雨也小了下来,一切再次变得安静。
刚喘两口粗气,接着陆怔便彻底呆住了,一个个哭声在耳边响起。
“救救我们。。。”
“求求你,救救我们。。。”
眼神恍惚后,陆怔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个的人影,从坟地里陆续走了出来,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救救我们。。。。”
这些人仿佛只是一个影子,但自己却真的能看到他们。
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在一阵阵麻木绝望的哭声中,坟地里的人陆续走进菜地,许多的身影陆续化为了一丝丝的黑气,这些黑气,最终融进了菜地里。
而那些硕大的菜,显得更加的晶莹剔透,得到了滋养,甚至发出了微微的白光。
这一幕,在陆怔的眼里显得无比的骇人。
这些人像是被什么强行操纵着,成群结队,不得不走进菜地然后消失。
之前弄的自己脑袋爆炸的正是这些冤魂的哭喊声。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尖锐凄厉的声音响起。
“有风有雨怨。。。何。。。天。。。”
就像是自己以前在镇中听过的那些唱戏一般,再一看,菜地中间,多了一个穿着长服的女人。
这女人脸上画着诡异的浓妆,衣服青的就如同菜一般,凄凉的唱着,声音无比幽怨,刺的陆怔耳朵发痛。
“你。。你倒是什么怪物?”
这女人像是飘在空中,但长衫却拖下来在土里,就像是从土里升起来的一般。
陆怔左手锄头,右手符纸,仰头就这么看着。
怪异女人扭过头来,幽怨的目光和陆怔四目相对。
仅仅一眼,陆怔就觉得浑身发冷,猛的一挥右手的符纸,扭头一看,自己手里符纸上的朱砂居然自动融化了,变得一片模糊。
陆怔大惊,
“这。。。这是个什么妖邪?”
只觉得今晚就要死在这里,这片菜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我可是麻苍山的术士。”
“麻苍山?”
麻苍山这三个字,似乎让这浓妆女人想起了什么,声音中突然响起了无比的恨意。一只袖子变长,朝着陆怔抓了过来。
如果这在菜地内显形的女人是邪鬼,那就是邪鬼中凶猛的存在,以至于那只袖子刚刚缠在陆怔的脖子上,陆怔身上带着的黄纸和朱砂全都燃了起来,连带着衣服都被烧了个大洞。
就在这时。
突然,凭空响起了“砰”的一声,这菜地女人像是被什么挡了一下,陆怔浑身剧痛,直接晕了过去。
菜地中,女人的声音似乎“咦”了一声。
迷迷糊糊中,陆怔是被光线晃醒的,醒来之后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不行,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间干干净净的屋堂内。
这屋子的样式十分的古朴,虽然老旧,但也显得干干净净。
周围都点满了蜡烛,晃的自己脑袋沉的光线,正是从这些蜡烛中发出来。而自己居然正半依在老旧的木榻上。
陆怔吓了一跳,木榻的另外一侧,居然是一个正在哀叹女人。
虽然换了模样,但陆怔哪里认不出来?这就是刚才唱戏的那个邪。。。妖邪。
这女人此时脸上的浓妆不见了,一身素服,露出一张很是清瘦的素面,虽然只看得到一个侧脸,但却有些枯槁。
陆怔一个哆嗦。
“你。。。”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沉吟了一番,
“不知道是官人在此,妾身这里赔罪了。”
屋子内的蜡烛之下,这女人的声音不再尖锐,甚至有些好听,但却依旧带着凄苦。
“舍下贫瘠,早已不增有烛火,只好用官人随身事物,照亮寒舍,还请千万不要见怪。”
陆怔之前只觉得周围那些蜡烛样子别扭,此时看清楚吓了一大跳,这些蜡烛居然全都是用黄纸卷成的,上头融着朱砂,而点火的,正是那些融化的朱砂。
朱砂可以镇邪,对这不仅女人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居然还被做成蜡烛来照亮?
陆怔顿时有些哆嗦。
她叫自己叫做官人?这个官字,似乎还咬的特别的重。陆怔下意识的问了句,没想到这女人真的开口回答。
“官人,你的前人对我等有遗泽之恩,如何当不得官人二字?”
两人虽然坐在安静的屋子内,但屋外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外头像是有很多人在急匆匆的过路,但却看不真切。
见陆怔朝着外头看,
“官人莫怕,你在此做客,他们都想来看看罢了。”
陆怔声音有些抖,
“这。。。这里还是在麻苍山?”
刚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依旧只看得到侧脸,这女人的表情却明显变了,整个脸显得阴气森森,屋内的温度也冷了很多。
“我等凄苦,都拜这麻苍所赐,不仅日夜煎熬,这岗上多少魂儿都消散,供养那菜地,永世不得翻身。因此我等常年怨气深重,实属有因。”
单听这幽怨的语气,让人浑身冰凉,那是彻底的恨。
陆怔不敢,这女人在烛前一拂袖,吩咐道,
“二木,上茶。”
二木?
果然,侧门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二木。
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这傻子,样子依旧呆笨,对这女人却十分的恭敬。
二木这傻子,是这女人的佣人?陆怔已经惊呆了,甚至连桌上的不对劲都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二木举动十分奇怪,在女人耳边小声的说了句什么,指了指桌上,又指了指陆怔身上,接着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陆怔想要喊住他,惧怕之下生生的没开口。
陆怔看了眼桌上,
说是请喝茶,居然只有一个茶壶,一个杯子,自己这一侧并没有任何东西。
“你。。你不给我杯子,我怎么喝?”
这女人看似是坐在木榻上,但身子始终一动不动,就像是她被长衫遮盖了的整个人,是长在这个地方,之前一直是侧身,或许也是这个缘故。
“官人莫怪,妾身此番请茶,需要官人使自己带来的事物来喝。”
这一晚,她第一次的转过了身,指了指陆怔身上。
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掏出来了个什么东西一看,就连陆怔自己都愣住了,正是当初带着的那个老旧的玉壶。
这东西自己一直带在身上,也没见有什么用处啊。
她指的是这个东西?
果然,刚拿出来,这女人便开始往里面倒着茶水,做了个请的手势。
奇怪的一幕就发生在这时候,是当着面倒得茶,并没有看到有茶水倒出来,就像是凭空倒着空气,不一会儿,自己却听到了叮咚叮咚的悦耳声,再一看,旧壶中已经凭空装满了清澈的水。
虽然心里忐忑,但还是端起来仰头一口喝下。
喝下的这一瞬间,像是在自己耳边,又像是在门外,像是响起了很多陌生过路人的嘈杂声,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却像是不断的在道谢。
陆怔也没心思管这些异常,因为喝完之后,只觉得冰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的感觉。
夜色下,虽然陆怔脑壳始终晕晕沉沉,但两个人就这样在这安静的深山屋子内品茶,这些茶喝到后来有些居然有些辣口,但也格外的好喝。
阴风吹来,烛火晃动。
每次喝完,面前的老旧玉壶都会被凭空重新斟满。
二木不知何时也重新回到了屋子,恭敬的站立在一旁。
“官人,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今后每日夜晚,都来饮茶如何?届时我会让二木打着灯笼为官人带路。”
陆怔双眼越来越沉,到最后只听到一阵凄怨的曲声,在晃动的烛火中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自己正躺在菜地中,哪里有什么屋子?自己根本就是在这菜地里待了一晚。
“昨。。。昨晚那屋子?就是这菜地?”
自己浑身泥巴,醒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这玉壶,就像是在这泥巴中做了一晚上喝茶的动作,喝了一晚的空气?
赶紧爬起来,锄头黄纸撒了一地,朱砂也早就被大雨冲化了。抓了抓昏沉的头,陆怔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很胀,就像是真的喝了一晚上的茶一般。
“怎么可能?”
就这样,之后的时间里,陆怔虽然每天干了活之后,那是早早的回茅草屋睡觉。晕晕沉沉的深夜十分,总会听到有人来在门外叫自己。
来的是二木,样子呆呆傻傻的,还打着一个怪异的灯笼。
昏昏沉沉的,自己分明就是在跟着这二木走。
傻子二木打着灯笼带路,一路往坟地的方向走去。深山浓的散不开的夜雾中,最终都会到达之前那个山中屋子,而那女人也早就等在这里。
每一晚,陆怔都去那坟地中的屋内和女人秉烛喝茶。
不仅是喝茶,期间还和那女人闲谈了许多的话,凄凉的曲声中,这女子似乎讲了自己的身世,还讲了很多的事情。
但醒来之后,陆怔只记得画面,那些谈话却一句都记不住。
如果不是每天自己都在菜地里醒来,手里拿着这个抱着这个老旧的玉壶。还真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每晚都会重复的梦。
到了后来,陆怔也怕了?
但毕竟他只是普通人,虽然进了麻苍山,但只是干农活,哪里知道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儿?他哪里有其他办法?
白天陆怔依旧在菜地干活,但怪事发生了。
菜地中那一颗颗硕大的白菜,居然一天天的枯萎了下来,叶子蔫哒哒的,呈现出一种灰败的感觉。无论陆怔做什么,浇再多的水,还是往菜地里填再多的土,全都无济于事。
这麻苍山原本就是叫自己来打理菜园,现在白菜全都被自己养死了。这该怎么交代?
一想起术士们神鬼莫测的手段,若是收拾自己,那自己还有活头?
越想越气,在一个下午实在是忍不住,脑壳发了昏,拿起锄头朝着其中一颗挖去,即便干瘪,一开始居然挖不动。
那一晚明显听到兀老头啃菜啃的脆吧响啊?顿时拿起锄头砸了十几下,终于,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接着吓的他差点坐在了地上。
从这白菜的破口中,流出了什么东西,十分惹眼,暗红色的,就像是血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菜。”
等没那么害怕了,陆怔也反应了过来。难道平时,这些菜还是晶莹剔透的模样,说不定这些血应该是鲜红的颜色,只是这时候干枯了,所以就成了灰败暗红的色调。
这菜,也不就像是人一样么?壮年的人,身上的血液有活力,而老年病痛之后,就变成了这种颜色。
当晚,迷糊中陆怔再次来到了山中小屋,和往常一样,唱戏的女人同样请他喝茶。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的,迷糊的陆怔清醒了过来。
这一晚,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就连周围那房子里的蜡烛,也快要燃完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妖邪?为何要害我?”
陆怔也心里打鼓,这女人难道是故意让自己清醒过来的?二木还像个木头人一般站在一旁,陆怔看过去,发现这女人的脸已经十分的枯槁,即便是抹了浓妆,也遮不住深深的皱纹,就像是树皮一般。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官人休怕,请听奴家一言。”
“近来官人肯赏脸,寒舍已经是蓬荜生辉,我等荒野幽魂也感激涕零。”
女人动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整个身子都佝偻在了木榻上,而这干干净净的屋子,似乎比起之前也变得无比破烂。
周围一切都起了变化,陆怔也不是傻的,当即问了句。这女人一脸凄苦,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等本是游魂,被麻苍山一脉拘锁在此,麻苍一脉阴险毒辣,手段阴狠,建立了这锁魂镇,常年用我等魂魄之气喂养这些菜,无数我辈魂飞魄散。”
“几百年来,我等只求一个超脱,而今日,这一天总算到了。”
对着陆怔仰头就要拜,而这时候可以看到,这女人的下半身居然真的是连衣服都连在坐塌上,就像是整个人生长在哪里一般。
“你对我等有大恩,记住一句话,此物绝不可示人,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有此物。”
“此物官人一定要藏好,纵然千年万年,魂飞魄散,我等墓地一辈也会为官人保管这个秘密。”
果然是这样,那些白菜,都是用这坟地中的魂魄作为养料的?
这女人说自己对他们有大恩?
这,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番话下来,陆怔呆住了。
“这玉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人已经直不起腰,
“不可说。。。不可说,我等能超脱,全都靠它了。”
超脱?全靠它?
往常自己喝茶的时候,门外似乎有很多人,而这一晚,不仅这房子变得极其破烂,门外也静悄悄的,像是所有人都消失了。
某一刻,一旁的二木眼睛一瞪,陡然看向了外头。
二木有些惊慌,
“小姐,那人快找到这里来了。”
女人却摇了摇头,
“哼,他只是猜中了位置,这坟地的三尺黄土,不是这么容易破的。今日,他进不来。”
说完告诉陆怔,
“明日是最后一叙,届时会有另外一个人闯进这门,他想要探查这里的秘密,官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只用我给你的茶具喝茶就是,千万不要再拿这玉壶来喝茶。”
“奴家,跪谢了。”
女人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越来越远,陆怔依旧是在菜地中醒过来的。往常早上醒来之后,自己是什么都记不清楚,但这一天所有的事情陆怔却记得清清楚楚。
陆怔没心思在忙活,盯着这枯萎的菜园发呆,不断想着那女人的话。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这一晚,麻苍山后山,整片坟地风雨又来。
这一晚,已经不像是做梦,发生的事情陆怔格外的清醒,跟着打着灯笼的二木一路进了后山坟地,不多时就再次来到了那木屋子。
从那女人的话,陆怔已经是猜到几分,这应该是最后一天自己来这里喝茶了。
就像是回光返照,这女人穿戴着戏服浓妆,样子居然再次变得艳丽。就像她说的,也早就给陆怔准备好了其他的茶具。
就和往常一样喝茶,陆怔心里忐忑,不时的瞟向门口,
“今晚,到底谁会来?”
半夜时分,风雨更大了起来,那是突然响起的一阵推门声,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陆怔大吃一惊,这。。这不是兀先生么?
下意识的就要开口,但对面的女人却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开始喝茶。
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的,二木在一旁添茶,而女人和陆怔则自顾自的喝着,还不是的聊上两句。大多都是女人唱着幽怨的小曲儿,陆怔在一旁抖着身子应和。
这一幕极其的诡异,兀先生坐在屋子一角,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时间过了很久,像是一阵阴风吹过,屋内兀先生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了。
二木这才走到门口,打开门朝着外头望了望,漆黑的夜里,让人怀疑他到底能看到什么?
“小姐,这邪道走了。他已经离开这后山了。”
女人这才放心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在这时候,整个屋子突然开始摇晃,灰尘纷纷洒落。
“官人,接下来的话,请认真听奴家相告。”
屋子的变化太过惊人,陆怔吞吞口水点了点头,
“这邪道之所以选中你,是因为令尊的原因,令尊大人造福我辈,所以官人福泽深厚,得到了这玉壶。我时日无多,最后为官人算上一挂。”
一旁的二木惊慌道,“小姐?”
但女人却摆了摆手,恐怖如同树枝的手,拿起铜钱,丢在了桌子上。
这女人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过了好久才看上去,接着枯槁的脸就这么停住了。。。
“怎。。。怎么了?”
陆怔问了句,心里第一次异常的紧张,只觉得喉咙发干。
“官人今后务必小心,小心。。。”
重复了几句,居然说不出口,一旁的二木也变了神色,“小姐,您。。。您看到了什么?”
可女人似乎已经是在弥留之际,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像是根本说不出来,只是用手,在桌上划了弯弯曲曲的一道,接着死死的指着桌上。
轰隆。。。
整个屋子垮塌了,夜舞弥漫了进来,女人的身子也开始变得彻底枯萎,最后消散成了灰尘。
“二同原本是这打理菜园的弟子,被麻苍一脉害死后我收留了他,他不该随我等而去,还望官人照看。。。”
“小姐?”
崩塌声中,这屋子连带着一切都化为了乌有,眼前是灰尘,黑气,还有浓雾,到后来耳边只听得到二同这傻子的哭声。
“小姐,你那么苦,别走啊。。。”
深夜十分,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这些早已枯萎的不成样子的菜地中间,整个坟地却像是发生了剧变。
依稀可以看到,还有衣衫褴褛的人影,一个个的朝着菜地内走来,“呲呲”的声音响起,这些人影逐渐化为了阴气,但没有被这些菜吸收,反而涌向了陆怔的身上。
同样是在消散,只不过全都涌向了陆怔身上的这个玉壶。
随着这最后一些鬼魂在呲呲声中消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壶里响起了叮咚声,凭空多了茶水一般。
陆怔正好醒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可能?”
“我。。我这些天,喝的是?”
旁边传来啜泣声,扭头看,正是埋着身子在草丛内的二木,此时二木的样子显得十分呆傻悲戚。
“这天地间,即便是鬼魂,也是由阴阳二气组成。以前这菜地都是用鬼魂种菜,鬼魂魂飞魄散后的阴气,才把这些菜养的这么肥大。你这壶极为奇特,现在虽然同样是消散为阴气,虽然也是消失,但大伙身上的怨气没了,再也不会永世不得翻身,重归天地,再待轮回。。。”
“如果不这样,我们这些孤坟里的东西继续留在这里,喂养这菜地,那才是会永远消失,无比凄惨。”
什么?
陆怔差点把胆水吐了出来。
这些鬼魂全都“呲呲”的变成黑色雾气聚在壶里,成了这叮咚响的茶水。自己这段时间喝的茶,全是这些鬼魂化成的?
“不错,整个麻苍山后山,这片坟地的鬼魂已经消散的差不多的。官人喝茶的时候听到的脚步声,是消失在壶中前再跟你道别,也是感谢,只是你脑袋晕乎,听不到罢了。”二木已经瘫坐在地上,只是看着周围的一切,
“小姐。。。呜呜,你护了我们这么久。。。就。。。就这么走了。。。呜呜。。”
之前的场面历历在目,那女人肯定也已经不在了,唯独的只是陆怔醒过来时,就在这坟地最后的几个衣衫褴褛的鬼魂“解脱消散”时,像是错觉一般,听到一阵哀怨的唱曲声,回荡在孤寂的后山。
怪不得,这些菜全都枯萎了,因为再也没有得到这些鬼魂的饲养。而原本该养菜的鬼魂,全都消散,变成了茶?
第一次,陆怔看着面前这个玉壶,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差点脱手。
能把鬼魂化为茶水,这壶肯定是也个什么邪乎玩意,在陆怔看来,比起这些会流血的白菜好不了多少。但一旁的二木却不这么看,只是催促这陆怔先把这最后一天的茶喝了。
壶里凭空多的这些水,看起来如同露水一般,极其的清澈,居然和这些鬼魂原本黑气缭绕的样子完全不同。
先不说旁边还有一只邪鬼盯着,虽然是个傻子,但也骇人的紧,陆怔麻着胆子仰头喝下。平时喝茶时那种清凉的感觉再次传来。
“官人,这可是最为聚集的阴气,天地都有阴阳二气组成,这自然也可以提高术力。现在一整片坟地的阴气都被你喝了,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了?”
除了平时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冷之外,陆怔还真没其他感觉。
“等等,我找找。”
一旁的二木开始在土里刨。
“找到了。”
陆怔吓了一大跳,这二木隔着自己还有几丈的距离,没见什么动作,陆怔面前已经多了一张脏兮兮的黄纸,还有一点混着土的朱砂。
“这是点了蜡烛剩下的,官人你试试?”
在二木的指引下,陆怔按照平时练习的,在这黄纸上画了几笔。
一动手,只觉得和以前似乎完全不同了,这最简单的符篆一气呵成,符纸晃晃悠悠的飘向了空中,接着碰的一声爆炸了,周围阴森的雾气猛的被荡开。
“这就是术力。”
二木脸色想起了什么,脸色再次变得凄苦,两个人都明白,这所谓的术力,是怎么来的。
陆怔呆呆的看着夜空,自己这几个月无数次的修炼,都是为了感受这天地间阴气的存在,之前根本没有任何进展。自己一度以为这些术法是骗人的,但今晚,虽然只是最简单的符篆,但自己确确实实有了那种感觉。
只不过画符之后,自己身上,却又阴冷了一些。
坟地虽然看起来阴森恐怖。漫山的孤魂野鬼都没了,若不然陆怔还真想找个一两只练练手,不由得看了看一旁的二木。
二木虽然看着傻,但也不是笨蛋。
“你。。。你想做什么?”
“官。。。官人,我可告诉你,我是人的时候种了十多年的才,术法就比你强,现。。。现在我也不怕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以后别再叫我官人了,叫我陆怔。”
这傻子其实身上十分的简陋,浑身泥土,一身破衣服,即便是站在草丛,也有些举足无措。
“我以后跟着你。”
任谁听到一个傻子邪鬼这么说,都会觉得渗人。
“跟?怎。。怎么跟?”
虽然傻,但这玩意说话也有板有眼,“这些天我看着你喝茶,也一直在看这东西,这个东西不一般,我不敢靠近壶口,但那旁边有一个侧嘴。那里面也有名堂。就。。。就和这菜地一样。”
菜地?
之前陆怔问过这傻子,问喝茶那房子是不是就在这菜地里,二木很肯定的点头,指了指这菜地的地下。
按照这傻子说的,陆怔找到了那孤坟,从坟头抓了点土,填进了这玉壶侧面的耳朵里。
“这样,就能带你走了?”
一扭头,二木已经没了影,过了好久,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官人,我住在这里了。”
陆怔震惊了好久,看了看这壶旁边那一个耳朵一边装饰性的小测坑。
“这玩意,莫不是真的就在这一小撮土里?”
阴风吹过,陆怔一个哆嗦,似乎真的是这样。
坟地里的所有鬼魂都没了,这些菜也彻底枯萎,麻苍后山的整个场合都被毁了。要是这麻苍山的人全都是阴险毒辣之辈,如何会放过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陆怔都在忐忑中渡过。
晚上依旧练习术法,有时候二木这傻货会现身,有时候则只是声音从玉壶旁边传来,陆怔却不知道,这声音其实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白天就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些菜发呆。
期间陆怔也想过离开,但下山必须得经过包围着后山的竹林,最主要的是,二木告诉他,他绝不可能单独能通过这漫无边际竹林。
但从二木咂舌的语气来看,陆怔可以肯定,这片竹林里,恐怕隐藏着更为古怪的凶险。
这样一来,他反而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这本入门的风水术上。
半个月之后,这天天色格外的阴沉,陆怔正坐在菜地“自言自语。”
某一刻,玉壶里的二木突然没了音。
阴霾的天空下,突然一阵风刮过,紧接着天空中飘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是一块漂浮的黑布,像是乌云一般,上头似乎还站着人影。
“麻苍符令。”
十分洪亮。
“此后山菜园邪鬼聚集,常年怨气不散。此番俱已伏诛,还得三尺土地清澄寰宇,有功于山门一脉。得山门令,召你为麻苍外门弟子,准入山门大殿观礼,不得有误。”
当天下午,草丛中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出现了个什么东西。
一辆破旧的马车,一匹瘦马拉着,却没人驾驶,晃晃悠悠的停到了菜地旁边。
陆怔麻着胆子坐上马车,这东西自己动了,朝着坟地外头而去。
这匹马骨瘦如柴,额头上面贴着一张符纸。
“这是一屁死马?”
二木的回答却让陆怔后悔问这句话,
“也可以这么说,死是死了,但没有僵。这是一匹尸马。”
很多地方,这辆马车都是刚好能过去,看的陆怔心惊胆战,到了后来进入了一座大山,从某一刻开始,周围开始出现山雾。
到了后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如履平地。
在深山中赶了一夜的路。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这马车才在一个山门前停了下来。
回头往山下的放下看过去,只觉得林外山脉连绵,云雾起伏。
但面前这座山门,显得极其的老旧,十来级长满青苔的石梯,根本就是常年都没人打扫过。
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走到了瘦马面前,伸出耳朵,这马的嘴巴动都没动,他却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把马头的符纸一撕,朝着另外一人道,
“你来埋了,我带他进去。”
接着看着陆怔,
“你就是后山过来的吧,我来给你带路。”
陆怔跟着这人往里走,进门之前哆嗦的往一旁的树林看了一眼。
只见那拉着自己来的真的是一匹死马,而那汉子正在挖坑把这匹马埋了。
一路进去,沿途全是荒草和茅屋,像是一个废弃的村落,却根本不见人影。
“这。。。这里是麻苍山?”
“这可不就是麻苍山门,术士一门少有的山门之地,多少人想看一眼都看不得。你小声一点,门内得人大多数有的在修炼,有的在睡觉。一些门内长辈也都再此,千万不要打扰到他们。”
说完这汉子扭过了头,
“对了,我的名字叫图勾,专门来接你的,现在是大早上,你跟我来就是了,千万别乱说话。”
“土狗?”
汉子的名字着实让陆怔惊了一把,但只敢跟着这汉子在崎岖的山路里弯弯绕绕的前行,最终来到了一片地方
这是一个陡峭的悬崖旁边,一大块山石往外凸起,直径有半里左右,旁边是一座石山,山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两排字。
“杀邪守正。”
“我气长存。”
八个大字通俗易懂,简单明了,但样子斑驳寒碜,不知道多少年也没有打理了。
而身边的这群人,要不就是脸上带疤在大声吵闹,要不就是朝着草鞋嘴角抽动,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好人。只是待在他们附近,陆怔就觉得心里发凉。
“一两个月都没有叫大伙过来了。今儿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个屁,我也是半个月前才接到的上头的吩咐,老子正在螚州那古祠堂内收拾一个老东西,那玩意棘手的很。想着弄死了赚上一票。”
。。。
说话的是距离最近的两个大汉,只是内容让陆怔听了瞪着眼睛,只敢不断的缩脖子,生怕这两人注意到他。
但其中一人还是扭过了头,露出一双三角眼。
“小子,新来的?”
见陆怔的样子,这汉子居然乐了。
“缩什么头?说的就是你。”
一把就来抓陆怔的领子,除了浓烈的血腥味之外,这汉子身上还有着难闻的烟味。
“你。。你把老子放开。”
陆怔大骂。
“哟呵?”这汉子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烟叶子,往陆怔嘴里一塞,接着一丢,陆怔顿时眼泪都咳了出来。
“这小兔崽子,嘴巴倒是臭。”
“山上不是不进人么?什么时候来了个新的?”
两个汉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粗布身影走了过来,远处的人群也纷纷喊着。
“狗哥?”
“狗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带陆怔上来的土狗,这大汉之前到了这悬崖边就不见影,谁知此时又冒了出来。
土狗先是瞟了眼陆怔,接着一双眼睛又冷冷的瞟了一旁的两人。
“啪,啪。”
势大力沉的两个耳光扇在两人脸上,两个汉子瞪直了眼睛,却不敢还手。
“不长眼的东西,今后把你们那挖泥巴刨坟的嘴脸都给老子收着点。”
说完伸手把陆怔扶了起来,
“他,是从后山菜园子里来的。懂了吧,老子这还只是打了你这两个孙子,要换做以前,我今儿就刮了你们两个。”
一听到菜园子三个字,两个汉子露出了极度吃惊的表情。下意识的距离陆怔远了些,这前后的变化,让人怎么都想不通。
某一刻,悬崖边这群嘈杂的汉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现在是白天,你瞧着是不热闹。其实这些店铺,白天是在歇业,晚上才开门的。”
土狗带着陆怔到了街尾,进了一间老旧木门的店铺,店铺内空空荡荡的,只有桌子椅子,丝毫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
“聋子,出来。”
“哟,狗爷。”
从里屋帘子里钻出来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坨人。
这是个拿着杀猪刀的丑汉,胡子拉洒,整个人看起来比土狗还大了整整两圈,单是外貌就吓人的紧。
“这位是陆小哥,暂时就在你这儿干活。”
这叫聋子的长的凶神恶煞,声音比人更粗,
“山里不是不进人的么?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新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他是从后山菜园子里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土狗的话很是有些意味深长,说完,这叫土狗的带路汉子居然出去街上,就这么离开了。
店铺中,只剩下陆怔和这大汉。
“跟我进来吧。”
嗡里嗡气的声音,还有这大汉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陆怔心头猛抖了一下,只敢跟着这人往里走。
穿过帘子,是个阴森老旧的巷子,之后来到了一间硕大的大堂,看到里面的场景,陆怔吓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墙上挂着一排排家伙,有的是巨大的倒刺,有的是几乎一丈长的铁钩,稀奇古怪的东西,煞气滚滚。
“嘿嘿,我这儿,可是个好地方。你可以把这儿叫做屠房。”
屠房?
这地方,是个杀猪场?
但恐怖的场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拿来杀猪的呀。
硕大的汉子拿着一把杀猪刀开始磨,声音突然小了下来,颇有些神秘的问了句。
“小哥,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陆怔赶紧站好,
“就是那山崖上头的五个。。。五个掌门。”
这汉子突然吼了一声,
“什么掌门?那五个老家伙,是我们麻苍山上的供奉。不过平时管理山门的,就是这五个供奉。”
“另外,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我们都只是麻苍山门的外门弟子。”
陆怔啊了一声,
“刚才的狗爷,应该是内门弟子了吧?”
这大汉却说到,
“你说土狗?别看他像个管家一样,和我们一样,也是外门弟子,我们麻苍山上,只有外门弟子。至于内门弟子,那是多少年都没有存在过了。”
说到这里,叫聋子的大汉表情再次变得有些讳莫如深,
“至于你刚刚说的掌门嘛,我们这山上不仅连内门弟子都没有,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连掌门也没有了。”
“小子,你真的是从后山的菜园子来的,那地方长什么样?”这话让陆怔吃了一惊,看这大汉的样子,他居然没去过后山?
但这大汉却理所当然似的,念了一句,“那地方,我们这些人平时都不敢去的。”
接着这大汉告诉了陆怔一个秘密
“很早以前我们是有掌门的,或者叫做门主也差不多,但后来他自己出了点问题,就不要我们叫他掌门了,他也变得常年不见了,平常我们几乎见不到他。。。”
“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以后你就当没听过,也千万别说是是告诉你的。听说他有时候在后山,那儿有块坟地,我们平常谁也不敢去那地儿。对了,我们的掌门,他姓兀。。。”
陆怔正拿着一把小一些的刀子在一旁帮着磨,听到这话,手里的这奇形怪状的刀直接落到了地上。
到了晚上,这条街市真的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家家的店铺陆续开门,灯火通明。街道上突然多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个漫游的虚影,一开始很少,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陡然增多。
到了深夜十分,陆怔藏在屠房的店门后面,看到外面已经变得水泄不通的热闹场景,彻底不敢相信。
瘦的像是竹竿一般的老人。。。
嘴巴裂成恐怖角度的女人。。。
。。。
陆怔甚至还看到有人伸着长长的舌头,脖子上拖着一根绳子,慢悠悠的在街上走过。期间这玩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还扭头看了过来,陆怔连忙退回了店里。
一扭头,才发现拿着一把杀猪刀的聋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后头。
“小哥,晚上在这条街上最好不要乱看,刚才那东西是吊死的,这次来应该是买一些烛火贡品的,不过听说它也一直在找替身。”
“有些是附近这几百里深山的邪鬼,有些是从更远的地方来的。我们麻苍山隐退依旧,常年就跟这种玩意做生意。这可比跟外头的活人做生意划算的多。”
但陆怔也发现,街上除了这些客人之外,居然还有汉子在巡逻,穿着粗布衣服和草鞋,叼着烟杆,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巡逻的两个汉子里,有一个头上长着癞子,经过屠房门口丢了根秸秆子烟过来。
“聋子,今儿晚上很闲?”
聋子呵呵直笑,
“货还没到,弟兄伙都在里头喝茶。”
那癞子往这头看了好几眼,突然笑嘻嘻的盯着陆怔。
“这就是后山新来的小。。小爷,不,小哥?”
陆怔脸色别扭,这汉子掩饰了尴尬,继续开口道,
“小哥,今儿晚上可以在街上看看,看上什么好玩意跟我哥两说,我们帮你宰过来。”
“特别是这些死东西自己带进来卖的,很有些好货色。”
除了陆怔,几个人都哈哈大笑,期间周围温度莫名的变得有些冷,这癞子猛然扭过头,朝着旁边一瞪。
“狗日瘸腿的玩意,再看老子挖了你眼睛。”
那是个满脸惨白的玩意,似乎是好奇正在往这边看,被这癞子一骂,赶紧扭过头,若无其事的继续跟着人群走。两个巡逻的汉子也离开了屠房,越走越远。
当夜子时十分,聋子带着一帮伙计打开了屠房的门口。
这地方看出去,是夜晚幽静的深山,站在一旁,陆怔有种预感,或许今晚上自己会见到极其恐怖的场面。
某一刻,一个伙计喊了一声。
“聋爷,来了。”
聋子盯着远处的山林,“准备收货。”
便听到一阵铃铛声传来,接着从山林深处出现了一群打着灯笼的队伍。这队伍全都是面无表情,像是带着木头的面具,或者说那凝固的就是它们的脸。一个个长衫长腿,像是拖在地上走一般。
长长的队伍没有停留,只是从这后门门口的树林经过,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深处,但此时再一看,在后门外的空地上,已经多了整整一堆贴着符纸的麻袋。
在聋子的招呼下,一个个伙计开始扛着麻袋往里走。
“这次的货一共多少个?”
一个伙计翻着手里的账册,这账册比他粗布衣服还烂,
“一共四十九个。”
屠房确实是四天就要休一天,而这一天聋子和一帮汉子全都会去街市上逛。
陆怔第一次偷偷在深夜进入屠房的时候,被吓的差点走不动路一个个空麻袋随意的丢在各处。墙上的整排的工具上挂着一个个玩意,这些东西或许平时凶神恶煞,但到了此时,也只有一个待宰的下场。
第一次,陆怔选择了其中两个,通过二木的沟通,亲自动手将这两个麻衣咧嘴的邪鬼放了下来。
一番长久的劝说,随着呲呲的声音响起,两个邪鬼的身影逐渐消失,涌入玉壶,化成了清澈的泉水。
第二次,陆怔挑了三只邪鬼。
第三次,陆怔挑了两只。。。
常言道邪鬼是最会骗人的,更可况快要死了的邪鬼,为了活命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但二木虽然傻,却眼光刁钻,或许是同类的缘故,往往能判断其凶戾程度。即便如此,有一次露出身形的二木差点就被一只钉在墙上的邪鬼给生吞了。
陆怔除了时常光顾深夜屠房,一边埋头练习术力。逐渐的,在二木进行忽悠时,陆怔也开始有样学样,到了后来甚至自己亲自上场。
再一个深夜时分,陆怔离开侧屋,推开了屠房这厚重的大门。
各式各样的声音就响起在耳边。
“救救我。。。”
“混账,你们还不如早点把我诛杀。”
“这位小哥,你过来。”
“只要你能让我痛快点,我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有的幽怨,有的怨气冲天,有的甚至带着诱惑。陆怔目不斜视,径直经过屠房,转了好几圈,最终目光落在了这些被挂在倒钩上其中几个的身上。
冬去春来,一晃眼过了半年。
麻苍山门这山顶虽然阴气缭绕,但繁华恐怖的夜市中,也总有一丝安宁。
这丝安宁,是那个深夜进入杀剐场所的身影,那是屠房内响起的是无数鬼魂的窃窃私语?
是在没人知道的小屋内独自修炼这自己都不知有何用处的风水术,术力之下,经常大汗淋漓,痛的死去活来?
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成长的,山中无日月,或许只有鬼魂的述说才知道陆怔的沉默寡言,他的战战兢兢,或许还有一丝孤寂。
麻苍山中阴气森森,唯独那夜空,在黎明之前无比的清澈,会露出漫天的繁星。
这一晚,坐在屠房那硕大恐怖的窗沿上,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
一个一身古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拿着手里虚影一般的酒杯在一旁抬头喝酒。一旁的陆怔却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自四百年前而亡,如今这山水沦落,阴阳颠倒。我本埋于阴气之地,巡游群山几百载,恍恍惚惚被抓到这里来,才发现此处是我的归宿?”
古人哈哈大笑,
“小子,我的时间也快到了,今夜相谈,颇有些一见如故。如果你有幸再和你谈论,我想告诉你很多我看过的事儿。四百年前,这山水大地,可是一片繁华呀。”
峨冠博带古人邪鬼身影逐渐消散。比起他死在屠房内的结局,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没有骗他,面色平静的化为了丝丝黑气,涌入了窗沿的玉壶中。
陆怔还在看着远处的夜空山脉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扭头拿起玉壶,顺手收拾了一下这一直拖到窗户边的恐怖铁钩。
“这最后一只屁话真多,也。。也只有耐得住性子一直等他到黎明。”
陆怔已经见怪不怪,但二木一路还在骂,
“下回得好好选选,不仅不能要又阴险又凶的,连话多的也不能要。”
半年时间,陆怔脸上变得棱角分明,要说外貌最大的变化,除了沉默寡言,就是越来越像这山里的这群汉子了。
一直到这一天晚上。。。
同样是屠房休息的日子,由于每晚收集到的不是很多,有时候刚好没过壶底,黎明前又必须得离开。
但这一天。。。
“等等。”
要是往常,陆怔是绝对不会在意的,但这一晚,陆怔却停住了步子。
扭头一看,剩下的“玩意”都规规矩矩的挂在墙上,数目也对。陆怔却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这黑漆漆的屠房内。
“不对劲。”
“官。。。官人?怎么了?”
以陆怔此时的记忆力,早就把今晚这批货都记了个清楚,刚刚从屠房内传出的这沙哑的声音,绝不是这里头任何一只发出来的。
“今晚这儿,好像多了点东西。。。”
陆怔自己的声音有些抖,二木也被他吓到了。
“官人,你别吓我,这屠房就这么大,我看了个遍,没什么东西呀。”
下一刻,陆怔陡然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一张桌子上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抖手拿出一张符纸丢了出去。
“朱砂有令,给我显。”
符纸瞬间燃起,将屋内照了个大亮。符纸在屠房的出现,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所有邪鬼都开始大吼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露出了身形,那是个身形佝偻的“人”,正蹲在那张桌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陆怔。
陆怔心里大骇,
“你。。你没看到?那边桌上,蹲着一只东西?”
但二木像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下一刻,陆怔只听到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
“桀桀,终于找到你了。”
眼睛一晃,这玩意突然从桌上消失了,居然瞬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玩意如同纸做的脸,一双邪异的眼睛幽幽的盯着陆怔,陆怔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肩膀一阵生痛。居然是这东西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陆怔又掏了一张符纸去打,但这东西就像是空气一般,突然消散了。
诡异的声音还在屠房内回荡,
“阴阳颠倒,两形混乱,你是被选中的人,从你渡化第一只鬼魂开始,你的命就是它们的,是逃不掉的。。。桀桀,你会死。。。”
虽然心里忐忑,但陆怔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在屠房“偷货”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用自己的奇怪玉壶将邪鬼化为“壶水”,拿来修炼术力,提高道行。
由于平时来货时的数目都是陆怔在记,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这次一下子消失了二十来只货,这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得的。
自己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清晨的街道上十分冷清,这是街道东头的一家装饰讲究的店门内,一个人正在里头喝茶,不是别人,正是土狗。
一群人进了门口。
“狗爷,掌柜的在么?”
“什么事儿,非得见掌柜?”
“这事儿太大,我得直接禀告掌柜。还请狗爷通告。”
土狗看了看一群人一人,最终又看了看低着头的陆怔,冷笑了一声,领着聋子往里侧走去。
只剩下一群人等在外面。
半年以来,陆怔也知道,这条诡异的街道中,这家店铺就是最高的存在,所有人都在这地方在管理。
冷清的外堂,老旧的桌椅似乎都在透着煞气,整整两排旧楠木椅子空着,来的屠房汉子却没人敢坐,只是围在周围,一个个目光阴冷的盯着陆怔。
店铺里屋,一个秃顶的老头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
“掌柜的,屠房有事儿禀告。”
要是陆怔在这里,肯定会大吃一惊,这被叫做掌柜的秃顶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五个老供奉最边上的一个。
见秃顶老头没有回答,土狗和聋子两人只好恭敬的等在一旁。
直到老头忙完了,才微微抬起了眼睛,
“什么事儿?”
看着这老者,聋子这管理屠房的粗犷大汉居然露出了惧怕的神色,赶紧走上前去,把事情说了一番。
“屠房是山门的重地,小的接了那里的活,无时无刻都不敢忘。”
“但掌柜的,事儿是这样。。。。”
。。。
秃顶老头却没有回答,只是埋头弄着算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土狗观察着老头的神情,想到了什么,深深的吸了口气。
之后的对话,如果有人在场,肯定会惊掉下巴。
土狗看了看门外街道的方向,一脸苦笑,
“这些货物虽说在麻苍山上是被宰杀的命,但哪一只不是百年以上怨气的邪鬼?像他这样,生生去炼化?没人看着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这半年以来,他的所作所为都在我们的眼皮地底下。他每次炼化邪鬼,您怕他出什么岔子,都带着我藏在那屠房附近。”
两人的对话,却透露出了令人惊骇的秘密。
其实陆怔炼化邪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真实情况确实,这老头其实一直在暗中帮助,听这意思,恐怕暗中出手了很多次,只是陆怔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一方面,要是陆怔知道,每晚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有秃顶老头和土狗两人“作陪”,不知心里会如何的想。
另一方面,要是聋子等人知道,陆怔偷货,居然长时间都有“掌柜的”在一旁协助,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秃顶老头的语气却十分平常。
“我也是做我该做的罢了。”
土狗赶紧点头,
“是。”
“邪鬼最是阴险狡诈,他却能去不断辨别,锤炼本心,这本身也是一种修行。此子性格坚韧,但不善于表达,这半年进步神速,也枉费我老头子一番照看。”
土狗却一直在想着什么,
“掌柜的,您的意思是,昨。。。昨晚屠房真的闯进了东西?”
秃顶老头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两个都在场,你的道行不够,看不出这里头的名堂。那些货是在顷刻间全都邪化控制了,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看到。”
“当时那桌上肯定有东西,而且后来冲着陆小子去了的。只是就连我这双鬼眼都看不到它,此等邪物必定前所未见。”
“估计,只有姓兀的知道怎么回事了。”
听到姓兀的三个字,土狗眼睛都瞪了起来,不觉得站直了身子,秃顶老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姓兀的离开之前,会交代让我们将这小子藏在屠房了。屠房煞气重,能掩盖人身上的气味。所以姓兀的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掌门他现在在何处?”
秃顶老头摇了摇头,
“你觉得这世上还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说完眯起眼睛,抬头看向了远处,这一刻,这老头的眼神似乎在透过这内屋的墙看着外头群山,
“这世上阴阳颠倒,祸乱不止,我麻苍一脉隐于深山已久,看来有些东西终究避不过。兀老弟天纵奇才,既然将此子带上山,肯定有莫大的关系。”
土狗深深的吸了口气,
“掌柜的,掌门临走前,到底给您五位供奉交代了什么?”
“这个尔无须知道,你只用记住一点,我麻苍一脉务必将之保全。屠房出了这等事,他是不能再留在山上了,你下去安排一下。”
接着细细的交代了一番,土狗在一旁不断点头,
“是,我这就去办。”
土狗离开了,柜台内,只剩下这秃顶老头,依旧看着远处,
“大事即将发生,群邪乱舞,天地变色,是祸是福谁人知道?”
自言自语的念着这话,嘴角还带着阴沉的笑容。
@老牛22811 2018-06-01 13:19:14
中间是不是漏了见五个供奉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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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漏了,现在补也不好补,就是去见了五个坐在山崖椅子上的老头,一个个无精打采那种。
一旁转出一个人,正是拿着杀猪刀的大汉聋子,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大踏步走进屠房,把门碰的一关,里头再也没了音。
“呸。”
土狗往一旁吐掉了嘴里的烟杆子,这才往店铺前门来了。
再次见到陆怔,土狗脸色一片正常。
“狗爷。你怎么不问我,那些黑色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问这话的时候,陆怔心里很是别扭,只是盯着土狗的脸上,只是土狗嘿嘿一笑。
“狗爷是他们叫的,你叫我狗哥九成。小哥,干术士这一行,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既然是我麻苍山的人,我是不会问的。”
土狗却打了个哈哈,
“马上就是鬼月了,这段时间,屠房会关门。上头有吩咐,你跟我来。”
这是什么意思?
陆怔心里打鼓,但土狗却只是笑,示意他跟上。
离开街道,在山里弯弯绕绕,最终土狗带着他来到了当初的悬崖边。
再一看,就在一旁的山壁顶部,已经架起了一个大鼎,秃顶老头正站在鼎边。
“狗爷,那不是街市的掌柜么?他在做什么?”
土狗嘘了一声,
“别乱说话,你等在这里就是。”
远远的看去,那大鼎内早就燃起了密密麻麻的香,秃顶老头像是在焚香击败,陆怔亲眼看到这老头拿起一把符纸,往崖外的空中一丢。
密密麻麻的符纸燃了起来,再一看,老头背着手,已经自顾自的离开了。
燃起的符纸唰唰飞舞,在这崖顶位置给人一种妖异但却威严的感觉,更加诡异的是,密密麻麻带着火的符灰,居然全都落回了鼎内。
土狗示意他只用在这里等,陆怔丝毫不敢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这悬崖边刮起了一阵大风,这风来的很是奇怪,吹着鼎内的香灰入烟雾一般乱窜。
其中有一堆灰尘被吹了过来,土狗正好伸手接住。
“快,跟着我念。”
“我土狗。”
“我。。。我陆怔。”
“接山门令。”
“接山门令。”
摊开手,脏兮兮的灰尘有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张黄纸,上头写着简单的五个字。
“崇州愣登府。”
将这张脏兮兮的黄纸递给陆怔,土狗点了根烟,
“小哥,杀邪守正,从来都是我术士山门分内之事。你肯定奇怪,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世上哪里需要诛邪的?各地的方法不一样,但我麻苍山,从来都是靠着这祭拜天地来得这山门令。”
“山门令上的事儿,是每个弟子必须做的,你就下去走一趟。”
什么?
陆怔呆住了,别说这灰里吧唧的黄纸得来的方式太过诡异,一时间有些不敢接。
土狗眼睛一瞪,整个脸沉了下来。
“这可是掌柜的,五个老头之一的人亲自卜卦算出来的,这还能有假?可不就是给你的么?人活在阴阳当中,天最大,天意如此,你敢不去?”
一番话噎的陆怔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见陆怔乖乖结果黄纸,土狗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两人刚回到街上,聋子才和几个屠宰店的大汉早就笑嘻嘻的等在这里了,土狗指了指几个人。
“他们几个跟你一块去,有什么不懂的让他们教你。”
看到陆怔手里的东西,几个汉子笑的更欢了。
这一幕,陆怔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念了几句。
或许的待遇的问题,这次的这一辆,分明没有很久以前陆怔坐过的那一辆舒服,一路颠簸的厉害。
跟这么一群粗糙货色在一起,估计也只有被挤在角落的陆怔才能忍受。
但以这马车的速度,一整天之后,周围居然还是茫茫的山林,陆怔再也坐不住了。
“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出去?麻苍山所在的这深山到底多大?”
叫二哈子的汉子咦了一声,
“凡世城?哪个凡世城?砸听都没听过?我们这山门,是在中原西南的大山里头,距离最近的州城都有一千多里。”
当日自己只是跟着飞了一晚,却到了这千里万里的地方。
原本以为,这麻苍山只是陆家镇州城附近的一座山脉,谁知道居然隔着这么远?
当初那兀老头是怎么找到陆家镇去的?真的是千里万里的挑中了自己?
陆怔一脸茫然,低低的念着。
“他。。。他骗我?”
二哈子咧着个嘴,
“话说那个欠抽的跟你说的,麻苍山在凡世城附近?”
陆怔抬了抬头,本不想回答,但还是念叨了一声,
“带我上山那个阴沟鼻子的老家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马车上死一般的安静。二哈子狠狠的吞了吞口水,一旁的大汉聋子已经像是要吃人似的盯着他,
“我。。。我的意思是,能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天上的神仙。”
整整四天时间,翻山越岭,一路不说茹毛饮血,反正也比这还不了多少。
到了第五天,终于出了山脉,几个汉子第一时间将马车找个地方埋了。
崇州城,中原西南少有的繁华地方。
陆怔从小在陆家镇长大,哪里见过如此雄壮的建筑,光是这崇州城那二三十丈的城墙,就让他惊叹了好久。
州城内单是一条普通的街道,就比当初的陆家镇大了不知道多少。看着周围的繁华场景,陆怔一时间有些呆了。。。
“这。。。就是镇长他们说的大地方?”
其他汉子比陆怔好不了多少,一路东张西望,根本就是山里人进了城。好在聋子这大汉多少见过些世面,几乎是骂着其他的人到了一间裁缝店。
刚进去就有伙计过来拦住。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店就往里闯?出去出去,弄脏了地方赔得起?”
聋子转过身,低头看着这伙计。
这个一脸凶相的大汉,粗一看比自己高三个头,这伙计吞了吞口水。
“我。。我没说你。”
说着看了一圈,才发现全都是这种货色,最后像是救星一般指着走在最后的陆怔。
“我是说他。”
一旁一个汉子嬉笑一声,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坨黄橙橙的东西往桌上一丢,正在后方算账的掌柜瞬间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桌上那一大坨,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滚去后头帮忙,几位贵客我亲自接待。”
接着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几位客官,有什么需求?”
聋子只是指了指一旁的陆怔,
“看到这脏兮兮的小哥没,给他收拾一下,桌上的全是你的。”
其实陆怔是一行人中稍微看着不那么寒碜的,但这掌柜的煞有其事的回了句,
“您放心,他本身条件还是不错,包在我身上。”
接着急匆匆的去张罗了。
“小爷,你不用怕,到时候直接去就是了。”
“对呀,你可是刀里来,钩子里去的人,手上沾满鲜血,怕个求?”
“黄纸可是给你的,我们只是来照应,祝你第一笔生意开张大吉。”
四个五汉子说的比唱的好听,陆怔下意识的回了句,
“什么意思?你。。。你们要走?”
突然,聋子指着这裁缝店的墙上,大喝一声。
“何处妖邪?竟敢显形。”
陆怔一个哆嗦,赶紧扭头去看,手里的一张符纸已经下意识的掏了出来。但那墙上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东西?
再次回过头,原本几个汉子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陆怔气的赶紧追到门口,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哪里还有这群败类的影子?
半个时辰后,陆怔离开裁缝店,整个人已经是换了一番模样。
一身中规中矩,干干净净的衣服,束发布带,一手提着包裹,腰间佩戴木剑,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清爽,普普通通的容貌,但却第一次的显出了这个年龄的朝气。
身上传来二木的声音,这邪鬼自从一群汉子走了以后总算开露头,
“官人,你这身打扮,是我见过最好的。”
陆怔来不及理二木,开始了不断的纹路。
“请问这附近有一个叫愣登府的地方么?”
这是个衣着朴实的大姐,看了陆怔好几眼,
“小伙子,你要找愣登府?”
陆怔点点头。
“我听过,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在州城的西边,那地方很远,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到了城西,看到的场景却截然不同,周围不仅冷清,而且极其的破烂。
“同样是一个州城内,怎么这一带看起来这么破?”
“不过,这州城,也着实太大了。”
喽烂的街道,形色匆匆的人群,跟之前的繁华场景形成了明显对比。陆怔问了一路,最终来到了这城西郊区的一片地方。
陆怔心里一惊,这地方已经快到了出城的位置,远处可以看到破烂不堪的城墙,周围是几条弯弯曲曲的街道。
这才傍晚,这些街上店铺大多都已经关门了。
陆怔走到一个还打着灯笼的酒馆门口。
“老人家,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愣登府的地方。”
一个老头正在擦桌子,听到陆怔的问话,佝偻的身子回过头来。
“小伙子,你。。。你找这地儿做什么?”
“哦,我是外地来的,跟那里的人有旧,就来问问。”
“那地方,吓人的紧,前段时间才死了人。”
陆怔再三问,这老头叹了口气,终究开了口。
“你顺着这条街出去,再往前头走个半里地,哪里一条街,整条街都黑灯瞎火的,唯独门口挂着灯笼光亮的那一家,就是棱灯府了。”
说完补了一句。
“这年头,怪事多着呢。小伙子,你要去那地儿,可千万要小心。那地方,可邪乎着呢。”
这一天,入夜时分,陆怔赶了一路,最终到了这老头所说的地方。
果然,整条街道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影。
这地方已经极其的偏僻,陆怔甚至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州城。
破烂的街道中间,却有一间门楣高大的府邸,两个灯笼挂在上头,显得极其气派,跟周围破败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抬头三个大字。
“楞登府。”
怪异的名字,怪异的地方。
“不错,就是这里了。”
陆怔走上前去,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敲这家府邸的红漆大门。
“兹呀”一声,厚重的大门从里侧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双眼深陷,身体瘦弱,但身上却透着一股傲然的高贵。
“敢问阁下是?”
陆怔仰头看了看这硕大府邸一眼,开口道,
“在下乃山中术门,入夜至此,见你这地方阴气颇重,可有邪祟作怪?”
这管家的神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了陆怔一会儿,之后将大门让开,
“既然如此,先生请进。”
这话其实也不是陆怔胡诌的,以他目前的水平多少看得出这地方的问题,可没想到的是这管家居然如此干脆。
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地儿极其的豪阔,红漆柱子的门廊,各处通亮的灯笼,还有前院环境悠然的山水,无一不在显示着这地方的财大势大。
但整个地方却真的显得阴气森森。
最诡异的是,自从陆怔进来之后就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一阵沙哑的咳嗽声,隐隐的回荡在周围。能听到这种奇特的声音,是陆怔自身的独特技能。
跟着管家一路进去,最终到达了这地方的正院。
顶头是黑漆漆的夜空,而中间摆着一张各式各样贡品的桌子,旁边则有着整整五把椅子。
“敢问先生,是那一处山门的仙师?”
陆怔稍作犹豫,一挥手开口道,“我乃麻苍山中人。”
“麻苍山?”这管家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但还是很快消失,恭敬的说道,
“那有劳先生稍作等待。”
府邸里来来往往都是佣人,不一会儿便开始在正院里焚香祷告,那是个一身华服的重病老头从正堂走出,被那管家扶了出来,靠在院子一旁。
一刻钟后。
院子内阴风渐起,所有仆人开始点燃香烛,朝着漆黑的夜空不断祭拜。
随着祭拜声越来越到,香火越燃越旺盛。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飘来了一根柳枝,那是一个道士模样的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
“我乃湘西正虎山脉,接尔等所发敕信求助,特来诛邪。”
而后香火气更加旺盛了,又是一把木剑从天而降,插在了院子中间,再一看,一个邋遢的道士从空中落了下来,像是刚刚赶路才到。
“我乃正岭茅屋山中术士,前来相助。”
前后整整四个人出现在了这院子内,一个个威严无比。
像是某种规矩,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木牌,应该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敕信,到了之后,第一时间丢在了愣登府正院的桌上,之后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
院前的五把椅子上,坐着包括陆怔在内的五个人,府内的人不断的跪拜,那瘦弱管家更是把头都磕在了地上,这一幕,就当他们是庙里的雕刻一般。
这管家几乎涕零了。
“各地仙师终于到了,诸位仙师,请救我愣登府全府上下一命。”
“此妖孽在我府内作祟,已经杀了我府共二十八人了,此邪祟从一年前开始出现,我等也请过诸多诛邪之人,均拿此物没有办法。愣登府闹鬼,整个崇州传的沸沸扬扬,这周围也荒芜了下来。好在我等正堂有祖上香火维持,这才支持到现在。还请诸位仙师出手诛杀,不然我等均命不久矣。。。”
“我愣登府不惜倾尽家财,让上官给诸位深山祈求敕信,只要诸位仙师能救我等一命,我府内所有事物,甘愿双手奉上。“
凭空响起一个声音,
“还有呢?”
五把椅子上,五个人都没开口,根本不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的,这管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哪里敢多问,埋头继续说道,
“其。。。其实这邪祟,并没有亲自动手杀任何一人,这。。这二十八个人都是自己死了。”
“如何死的?”
这管家的头垂的更低了,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
“他们都是因为实在忍不住,在白天离开了这府邸的大门,然后暴毙而亡。。。后来我们才知道,这邪祟取走了全府得人身上一半的魂魄,将全府上下的人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只要离开这愣登府,必然顷刻死亡。它。。。它要让这个愣登府永远陪在这里,永世不得翻身。”
这话一出,五个仙师,有四个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唯独没反应的是陆怔,因为他心思都在来到这地方后,听到的那奇怪的声音上。
椅子上,拿着柳枝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看向了那院子正中的桌子上,上头摆着四块木牌,回头一看,五把椅子上都全坐着人。
这中年人开口道,
“你这府内出事后,你们一共发了多少块敕信?”
管家赶紧回答,
“我等财力有限,只给崇州附近的五座上山发了请敕。”
“我等请的,乃是幽冥六虚湘西除魔正虎山,玄清德正岭诛邪茅屋术派。。。。”
一串串名字长的不行,听到最后,中年人脸色冷了下来,“诛邪辟鬼虽是我道本分,但道上的规矩是有求才能来。那么说,西流师道山一脉的术友还没到了?”
说完扭头看着陆怔,眼睛眯了起来,
“那你又是谁?”
果然来了,之前看到这什么敕令木牌的时候,陆怔就心道不好,但只是强行支撑。
“难不成要我把那张脏兮兮的黄纸拿出来?”
这肯定是不行的。
几人盯着陆怔,若不是陆怔也是铁牌黄纸,麻绳挂腰,这些人当即已经要动手。
藏在身下的手指骨的捏的发白。在幽幽的逼视下,陆怔猛一咬牙,终究还是底气不足,
“我。。。我是西南麻苍山的。”
这话一出,其他的人都面面相觑,
“麻苍山?没听过啊。”
“你们知道这西南大山里头有个什么麻苍山?”
到了最后,就连几个术士中最年长的,拄着桃木剑的老头也一脸阴冷。
“老夫杀鬼四十余年,从未听过这世上有什么麻苍山一说。小伙子,怕是你不晓得这里头的分寸,敢座这把椅子,别。。。”
“别说之后的流师道术友到了,会将你抽筋扒皮,就是我等几人里,若是稍微沾点邪术的,你也免不得魂魄被炼,受尽摧残。”
木剑老头还好,其他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善,那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蝼蚁一般。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佣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门口来了人,说是来陆小哥?”
在几人阴沉的目光下,陆怔最后离开了院子,来到前门。
一来,想着要不就这么跑了?
二来,则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找他。
打开大门时,佣人不自觉往后退,似乎害怕迈出去。
等在门外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个汉子,只不过此时这汉子推着辆破烂的板车,上头还用草席盖着。
二哈子的打扮,就是个收破烂的人,见到陆怔,一个脸都笑烂了,露出一口黄牙,
“小爷,我等了你好久罗。”
见到这汉子,陆怔心里总算松了些,但瞬间又紧张起来,
“没时间了,我们赶紧跑?”
二哈子唷了一声,“跑什么啊,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你来办事儿走得急,我们没来得及把这东西给你,还专门来送一趟。”
从脏兮兮的身上顺手掏出一个玩意,不是别的,居然是块木牌。
接过来一看。
这木牌上清楚的写着“流师道回敕”五个字,上头居然还沾着血迹。
陆怔心里大惊,下意识的朝着一旁的板车上看去,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楚,板车上用草席盖着的,是三四个道士模样的人的尸体。
“小爷,东西给你送的晚了一点,这种事儿,有这牌子名正言顺一些。”
“小爷,阴阳这一行的规矩,你有了这玩意,谁都不能拦你,等会你进去。。。”
一番话说完,二哈子叼着烟,拉着车就走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活脱脱的就是个走街串巷的破落户。
随着烂车碰碰声越来越远,这汉子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
“小爷,这里头的东西不一般,你等会招子亮点哟。”
等陆怔回到院中,闷头闷脑的将这牌子丢在桌上的时候,其他四个术士全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纵使途中陆怔再怎么擦,那已经浸入“流师道”三个字的血迹哪里擦的干净,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拿柳条的中年人脸都有些白,看到木牌之后,沉默的走到一旁,从身上拿出一个黄纸材料的纸鸟,点燃往空中一丢,这燃着的东西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这人回来,
“哪里来的邪人,竟敢残杀同道,我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陆怔心头记着二哈子的话,一狠心丝毫不让的开了口,
“这敕牌是苦主愣登府所发,道上的规矩,我有这东西那就能来杀邪,你管这上头刻的什么字?”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居然是一旁的老头,
“姓代的,你以为这天下的山门是你开的?等解决了这愣登府,到时候你想怎么样没人拦着你。现在,你可别坏了规矩。”
这老头瞥眼看着中年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刚才落下。
突然,所有人就看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在这府院的深处,那是一阵黑雾已经冲了起来,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周围蔓延。
院子内,桌子开始自动抖动,剧烈的抖动下,所有香烛洒满了一地。
中年人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
“好,我回来再取这小子的性命。”
接着扭回头去,
“邪气冲天?这东西自己还按捺不住了?”
中年人阴冷的喝了一声,“起阵。”
手里一摇,晃动的柳枝中,一把把铁剑化形而出,朝着黑雾的方向急速飞去。
这柳枝中,居然涌出了一个剑阵,而这中年人的身影也跟着这剑阵,消失在了远处的黑雾中。
其余三人也变了脸色,纷纷动了,嘴里念念有词。
庭院内一瞬间飞沙走石,不同的术器腾空而起,三人身形一晃,同样消失在了府邸深处。
自从异变发生的时候,府邸内的佣人一个个早就惊慌无比,有的甚至四散而逃。
“是它。。。是它。。。”
“那东西又来了。大家快跑啊。。。”
瘦弱的管家眼睛眼睛已经瞪出了血丝,抖着声不断的骂。
“怕什么?有诸位术士在,你们不要怕,全都回房躲着,回房去躲着。。。”
纷乱惊慌的场景,而院子内原本的五把椅子上只剩下陆怔一个人。
将符纸藏在袖口,认定了一个方向,陆怔眼神变得坚定,之后抬脚就走。
淡淡的黑雾很快就弥漫在了整个府邸当中,陆怔走的是这地方连接各处的长廊,就在这时候,其实此时,耳边再次响起了那诡异的咳嗽声。
周围已经是没有了一个人,前头的门廊上,挂着两排灯笼,晃晃悠悠的。这两排灯笼一路挂出去,一直延伸到后院的方向。
穿过了这长长的亭廊,就可以到达后院。
让陆怔想不到的是,这一走,就走了一刻钟。
猛然停下来,陆怔发觉了不对劲。
之前看到的后院方向,并没有这么远,这条路,怎么会这么长?
就在这一刻,所有灯笼在晃动中全部熄灭了,陆怔心里一抖。
“给我照路。”
喊了一声,一张符纸亮起飘向了空中,将周围照了个大亮,等看清楚四周时,陆怔彻底的惊呆了。
晃动的灯笼重新燃了起来,但这一次出现的场景,却已经很不对劲。
长长的灯笼延伸到黑暗的远方,而扭头看去,之前来时的府邸也已经不在了。随之空中的指路符开始四处乱转,已经成了无头苍蝇一般。
“这。。。这是。”
耳边响起了二木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很急。
“官。。。官人,路其实就在你前头啊。”
“这是阴阳界,官人,你被迷了眼。”
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条路依旧没有尽头,二木的声音已经显得很哆嗦,
“官。。官人,这半个时辰,我。。我感觉到你都在原地转圈,这地方不对劲,你。。你还是回去吧。”
什么?
陆怔嘴角都在抖,在麻苍山上大半年,靠着这玉壶,陆怔的术力已经不是当初可以比的了,再加上修炼易经,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深深的吸了口气,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张符纸再次燃起,
“开路。”
这一张玩意不在转圈,陆怔超前走了整整十步。
十步之后,再一睁眼,符纸正好熄灭,便听到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周围的黑雾随之一荡。
场景彻底的变了回来,前方,可不是那阴气森森的后院么?
陆怔心里一抖,正要继续往前。
不多会,居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伙子?”
心里咯噔一下,陆怔一张杀刀符已经抄在了手里,但周围却什么人都没有。
“小伙子,这。。。这里。”
仔细一听,这声音居然是从这门廊路边的一处柱子后头发出来的。
走过去一看,这柱子周围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耳边也传来了二木的声音,“官人,我们走吧,这地方没人啊。”
哀求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小伙子,我就在你面前啊,你看不到我?”
陆怔却没有动,反而皱着眉头,抬头望这柱子上方那盏晃晃悠悠灯笼望去,一根根柱子上方都挂着这东西,每一根都把周围照的大亮。
一张杀刀符出手,瞬间将盏灯笼打灭,柱子下方亮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但这玩意一灭,一个一身华服的身影露了出来,不是别人,居然是在前院见过的那病恹恹的老头。
这老头是这愣登府的老爷,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之前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骨瘦如柴的老头没有多久活头的,不是已经病的说不出话来了么?还得靠人抬着走。
此时看起来,这老头的样子更加的灰败,
“小伙子,我。。。我没有回房,我来这里专门等你的。”
“等我?”
“不错,我愣登府的这个东西非比寻常,他们几个术士都对付不了,只有你能对付。”
这话让陆怔有点蒙,其余那四个术士,光是那眼花缭乱的术法,常人看了都要跪拜,而且自己还是唯独一个走进来的。
谁知这快要死的老头像是认定了这一点,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陆怔。。
“你。。你真的麻苍山的人?”
黑雾缭绕的柱子旁,这老头像是用最后的命来回光返照一般,表情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的看着陆怔,那双老眼已经亮了起来。
“我祖上说过,在西南的深山中,存在着一个叫麻苍的地方。”
“如。。如果这世上,还有他们杀不了的鬼祟,那就没有其他人再能杀的了了。”
老头的话十分肯定,说完哆嗦着手,指向了这门廊尽头的一根柱子,
“我老头一直都在这里,我都看到了,不信你自己看,那里的那个,他就要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陆怔两步走了过去,在这最后一根柱子旁边看,即便打落了灯笼,周围也什么都没有。但突然,他注意到了这一根黑气缭绕的柱子上头显出了什么东西,像是刻上去的一副画一般,有些模糊,但能看的清楚。
那似乎是个拿着木剑的老头,正在和什么东西激烈的打斗。
他正在这画里和什么东西打斗?
这不就是之前四个人里的那个邋遢老头模样的术士么?再一看,这画上的老头整个身子已经被斩成了两段。
空中突然响起了啊的一声惨叫,正是那邋遢老头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丢在了附近。
周围的黑雾已经涌了过来。
身后病恹恹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伙子,那后院有一口井,那邪祟就在里头,你要小心呐。”
进了后院,黑雾居然消失了。
这是个安静的不可思议的山水院子,绕过一个林子和假山。
终于,陆怔看到了一口井。
夜色明亮,院景幽然,这口井所在的地方,风景格外的美丽。
旁边却有什么东西,正是那邋遢术士的尸体,被斩成了两半,随意的丢在这口井边上。
陆怔走到井边,心里止不住的发麻,低头看了一眼。
这尸体眼睛瞪的大大的,根本就是死前看到了极为惊恐的一幕。
二木的声音响起,
“官。。。官人。我感觉到这地方不同寻常,这下头的东西太邪了,最好不要下去。”
冷风一吹,陆怔清醒了不少。
“我既然在麻苍的屠房做了这么久事,不管是不是被逼,早就入了门了。如果这次我跑了,你觉得以山上那群人的性子,会怎么收拾我?”
二木却说道,
“官人,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山上的那群祸害不敢拿你怎么样的,好歹你也是他们那什么掌门的唯一弟子。前几次事儿,你还没看出来?”
陆怔却不这么想,在他的记忆里,兀老头太邪,整个麻苍山也太邪,这么一群人,他实在找不出缘由会估计他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人的性命。
打定主意,从身上掏出一张定魂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朝着这口井直接跳了下去。
定魂符,在陆怔术力所能驾驭的符纸中,是最有用的几张之一。作用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定住自己的魂魄,不被外邪所侵。
井底有水,且格外的冰冷。
陆怔泡在水里,闭上眼睛,直接喊了一声,
“给我开。”
水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爆开了,接着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额头的定魂符突然变得滚烫,陆怔脑壳一阵晕眩。
这是符纸,打开了某处阴魂所在之地的大门。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有种说法,三尺黄土之下,则藏着一些无比的诡异的地方,这些地方凡人是绝对进不去的,唯一能进去的,除了死去的魂魄外,那就是世上那无所不能的术士了。
等陆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井底,周围的场景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诡异颜色,而到处的水没了。
前头是一面墙壁,墙上有一道门。
陆怔推开了门,径直了走了进去。
陆怔呆住了,
“怎么会是这儿?”
同样的府邸,到处张灯结彩,来来往往一个个喜滋滋的仆人正在忙碌。
“这些人,不就是之前自己看到过的那些府内病恹恹的人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个还显得精神极好。”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贵客临门,我愣登府蓬荜生辉,请跟我来。”
正是那管家,只不过此时看起来红光满面,笑呵呵走过来朝着陆怔行礼。
这管家像是根本不认识陆怔一般,喜滋滋的示意他跟着走。
从内院出去,陆怔面无表情的跟着,但背心却越来越凉。沿途的一切都和外头的府邸一模一样。
“你们。。一直在这儿?”
“我们都是府里的仆人,不在这里在什么地方?”
“你这儿也是愣登府?”
这管家十分吃惊,回答道,
“方圆几十里都知道这儿,难不成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愣登府?”
到了正堂,台上正在唱戏,台下一张张桌子坐满了了,显得十分的热闹。管家领着陆怔到了大堂正中的一张桌子坐下,旁边还坐着好些人。
“贵客,您先喝茶赏戏,我们老爷一会就到。”
管家笑眯眯的退下了。
突然周围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台上一场新戏开始了。敲锣打鼓声中,几个稀奇古怪的戏装小鬼陆续出场,而看到其中一个身影时,陆怔全身紧绷。
而其中有一个没穿戏服的,正是之前那个拿着柳枝的中年人。
几个人在台上对打,过程十分的精彩,中年人不断从柳枝中拿出铁剑,在台上一阵乱舞,四周也爆发出一阵阵越来越热烈的喝彩声。
某一刻,这姓向的中年术士像是看到了台下的陆怔,那眼神有绝望,有求助,更多的却是惊恐。
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但声音却淹没在热闹中,那口型陆怔看的清楚,
“小子。。。救救我。。”
很快,柳枝变得七零八落,而那一把把铁剑也随意散落在台上各处,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年人整个人的身子被捅穿,倒在了地上。
敲锣打鼓声中,一场大戏落幕了。
那声惨叫声做不得假,陆怔清楚,这中年人已经死了。
算上之前的邋遢老头,之前杀进来的四个术法高深的术士,在这诡异的场景中已经死了两个了。
陆怔浑身发抖,冷冷的看着周围的场景。
就在这时,耳边凭空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贵客,我们老爷来了。”
这是个老头,身子很是佝偻,像是站都站不稳,期间还在不断的咳嗽,被管家扶了进来,最终坐在了陆怔旁边的座位上。
“磕磕。小哥,这场戏可还入的了你的眼?”
额头上的位置在这老头坐下的一刻瞬间烫到了极致,陆怔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果然是你。”
他虽然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在陆怔眼中却显得极其的诡异。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半道上遇到过的,这整座府邸的老爷子。
“小哥,你在那门廊边上,就知道是我了?”
“不,我从来到这地方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陆怔顿了顿,
“整个愣登府,所有人的魂魄都不全,唯独你这个快要病死的老头,魂魄是全的。”
听到这话,老头笑了,诡异的笑声中,如同枯木的脸上皱纹更加的吓人。
“不错,小伙子,你果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陆怔看着周围,
“这里的这些人,都不是人,全是被你抓进来的残缺魂魄。”
老头的语气显得十分诡异,随意的喝着茶,
“你说的对,这些只不过是残魂而已,看起来红光满面,其实早就如同过眼云烟,如同燃尽的香烛,转眼就灰飞烟灭而已。”
“既然你知道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命,为何还要残害他们?”
刚说完,陆怔想到了什么,冷冷的开了口,
“那另外两个山门的人呢?”
当着面,这喝茶的老头拍了拍手,当着面,旁边走进来了两个佣人,一男一女,只不过此时表情却显得极其的呆滞。
“不懂规矩的腌臜玩意,还不快给老爷和贵客上茶?”
一旁的管家用鞭子抽打这这两个术士,两人呆滞的过来,拿起茶壶攻击的给桌上添茶。
“这两个人,也都死了,现在也只剩下残魂而已。”
陆怔心里大骇,但他知道这老头说的是真的。
因为这两个术士虽然看起来还是人,但是眼神空洞,最主要的,两人身上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已经破开了破洞。
这两个剩下的山门术士,已经变成了两具纸做的空壳。
“全死了?”
陆怔猛的一抬手,这一招他准备了很久,手心一张杀刀符瞬间朝着旁边作为的老头飞去,在半空中就透出了嗡嗡锋利的刀声。
但这声音只是一闪而逝,没见这老头有什么动作,再一看,这燃起的符纸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灵性,落在了地上。
陆怔骇然,
“小小年纪,就已经突破了一纸灵虚的境界,果然体质与鬼魂相近,与众不同。”
这府邸老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陆怔,
“跟我来吧。”
陆怔有些不敢去,这老头绝不是个人,之前的四个术士全都死了,但如果他要宰了自己,自己没有任何办法,他是什么意思?
之前的大堂,全都静止了下来,台上台下的人,全都像是木头人一般。
老头带着陆怔上了戏台,用手一挥。
之间一股黑气从老头身上升起,这大堂正面的墙上起了变化,露出了一副变幻的画卷。陆怔跟在这老头身后,看似是在原地踏步,但戏台上周围的场景已经全部变幻了。
起初是一片宁静的山水图幅,很多人在里头安居乐业,老头的声音响了起来,
“此处原本叫做陇灯府,只是世代居于百姓之中,被世俗之人叫做了这个粗俗的名字。老夫陇洪元,我陇氏虽说没有占据山门宝地,但自先祖立业以来,便在这崇州风水要地建造府邸,镇压风水,佑得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以前这崇州西城,那是连闹鬼都没有。”
画卷中一幅幅画面变幻,陆怔真的看到了这府内一个个员外模样的人,行走在一处处地方,这是以前的崇州,各处泰然生平?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陆怔看到了很多。
邪异老头很是傲然,
“我陇灯府虽说隐居市井,但那是真的融道于柴米,乐在自然。想以前,周围一片繁荣,百姓家家高灯,我时代做着这些,却从未告诉过世人。”
“谁曾想,到了我这里,全都毁了。。。”
画卷内的场景变的阴森恐怖,鬼哭狼嚎中,墙上的画卷消失了。陆怔分明看到这老头表情里闪过一丝光芒,也随着画卷的消失。
“现在,你知道我的来历了吧。”
陆怔心里的疑惑已经到了极致。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但这老头样子已经再次变得阴森,不断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最后指着一旁的墙面。
“这种术法?你从未见过吧?让你看到这些,一年以前的我绝对做不到,但现在,我却能做到了。因为半年以前,我还是个人。”
“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了。”
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沙哑的声音开始剧烈的咳嗽,这一幕把陆怔吓的够呛。
“一年以来,这崇州西面的风水突然起了变化,而我的身体魂魄也随之起了变化,害怕阳光,害怕香火,不吃生米,不再是个活人。”
说着看着周围,
“这愣登府,一月之间,也成了现在的模样。我。。。也成了一只这种东西。”
一个人,将自己称为东西?
老头踢了踢散落在地上的一把铁剑。
“这些人,死了也活该,除魔卫道?我呸。如今这天下的山门流派,全都自认为正道,什么术士仙师?只顾着抢夺风水香火,相互厮杀。这天底下的阳气,都被这群人败坏光了。”
他似乎很是生气,足足骂了一通,伸出枯树枝一般的手一只,台上僵住的几个小鬼再次动了,扑到已经死了的中年人身上开始啃。
咯咯咯的响声,恐怖的场景,让陆怔狠狠的咬起了牙。
“你。。。”
老头幽幽的盯着陆怔,
“小伙子,记不记得我说过,他们都不行,只有你,才能诛杀这里的邪鬼。”
“现在我求你做一件事。。。杀了我。”
什么?
陆怔大惊失色,这老头却无比的认真,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你忘了?”
有些事,你往往是过后才反应过来,陆怔之前还心想这只邪鬼出现在外头,是去那井边杀那个邋遢的年长术士。
现在想来,他去提前去那路边,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一个承诺?
按照这老头的话,他以前只是个本地的乡绅,但如今变成了一只这种邪鬼,开口让自己杀了他?问题是,陆怔该怎么杀?
谁知老头的一句话让陆怔如遭雷击,
“你身上,是否有一个看似普通的玉壶?”
“只要你有这玉壶,就能杀了我。”
震惊之余,陆怔突然想到了什么,仔细的看了看这老头几眼。
这老头阴森恐怖的样子,跟自己在麻苍山上屠房的那一晚,看到过的诡异的邪气,还有那些突然变得疯狂仿佛邪化了的厉鬼,是如此的相似?
这老头的话,像是藏着惊天的秘密。
当陆怔将身上的玉壶拿出来时,老头双眼发亮,死死的盯着这东西,而后眼睛变得细长,整个人似乎显得很是害怕。
“磁嚄。”
一声尖叫声从他嘴里发出,这老头已经变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接下来的场景,陆怔完全没有想到。
就在这诡异的尖啸声中,有一个苍老声音凭空响起,虽然怨恨,但却实实在在的是个人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之内。
“我陇氏一族,绝不做鬼类。”
面前的老头突然起身,张牙舞爪,朝着自己,不,是朝着这个玉壶冲了过来。整个府邸开始剧烈的抖动,到处都是鬼魂嘶吼的声音。
剧烈的黑气涌起,周围再也看不见。
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府邸都要在黑气中融化进这个小小的玉壶一般,剧烈的抖动让陆怔根本拿不稳。
等到黑气散尽,所有一切都安静下来。
阑珊的灯光中。
面前是一个骨瘦如柴,员外模样的老者身影。虽然看起来更加衰败,但这老头之前身上那股邪异的样子已经消失了,甚至显得有些慈祥。
“小伙子,谢谢你。”
他正要回答,却瞬间发现了什么,这老头的身子,居然在慢慢变得透明。
“我魂魄散尽,已经是留不住了。”
“不过,现在你看到的,是个彻彻底底的人魂。。。”
一切都发生太快,陆怔心里有太多的疑惑,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恐惧。
“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邪物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这玉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身影变淡,声音已经越来越小,
“这世间风水将变,邪气上浮,大事将至,一切很快就要变了。”
“阴阳即将错乱,你日后一定要小心,既然你有这天生之物,一定要藏好这玉壶,如果你死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了。”
“大乱之前,我陇灯府此番魂魄散去归于山水,何尝不是一个解脱?”
声音越来越小,这老头最后的声音,是嘻嘻索索的在陆怔耳边念了一句,听了这句话,陆怔眼睛一瞪,彻底惊呆了。
再一看,老头已经消失,唯独前方的墙上,多了一个印子,那是一个员外模样的普通老者,闲暇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样子。
是这位陇灯府老爷,留在世间上的唯一东西。
走出大堂,周围阴森的府邸变得死气沉沉,而之前那些“人”也纷纷没了影。
似乎他们的“邪老爷”死了,这些东西也全都藏了起来,反而到处漆黑的夜色中不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声。
此时却全都不敢靠近陆怔,甚至不敢现身。
因为看这样子,除了愣登府仆人的的魂魄外,这邪老头还不知道从周围引了多少邪乎玩意,藏进这座地下府邸内。
陆怔眼睛一瞪,双眼蒙起一层雾气,没有去看藏在周围那些张牙舞爪的“斑驳影子”。最终走到了这地下府邸的一个位置,抬起头,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听我令,回去。”
下一刻,陆怔睁开眼,身子正泡在外头内院的井下的水里。
幽静的夜色从上方的井口传来,而自己浑身湿漉漉的,额头的定魂符已经燃尽,单从样子来看,似乎他只是闭着眼一直都泡在这里。
如果陆怔只是个普通人,怕真的会以为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自己只是落在这水里睡了一觉。
三尺黄土之下,哪会有什么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愣登府?这口井的深处,哪会有什么一群正在唱戏的邪鬼?
但陆怔却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踏上术士这一途,以后的光怪陆离多了去了。别说是井内,在山上听人说的, 在以前,还出过有人的魂魄还被扯进一块石头内死了的事儿。
此时,陆怔内心是深深的疑惑。
这愣登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那个邪老爷,这玩意从一开始就透着奇怪,厉害的邪鬼还有人性?还有这东西最后那些话。
又见到真实的夜空,冷风一吹,脑壳就像是要爆炸一般,就坐在这井口,不断的想着之前的事情。
真实的愣登府内一片安静,不知何时,一轮冷月已经挂在天上。
这山水幽禁的院落中,陆怔突然有种恐惧和迷茫的感觉。
从身上拿出玉壶,之前一直都空空如也的壶内,如今却装满了一小半。
令人吃惊的是,和上次在山上一样,这一小半壶水不仅不清澈,反而显得无比漆黑。这。。。绝不是正常鬼魂化了以后该有的颜色。
邪老头的话还在耳边。。。自己得到这东西,究竟是福是祸?
后院闯进来了人,正是聋子等几个大汉,在门廊里缩头缩脑的到处看,配上一身破烂的穿着,根本就是乡巴佬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庄园。
见到井边的陆怔脸色不好,聋子当即变了神色,赶紧拿出一枚铜钱,隔着眼仔细瞅了瞅陆怔,之后才松了口气。
“你可别吓我,还好,你的魂儿都在。”
这才又贼头贼脑的问道,
“小爷,事儿怎么样了。”
陆怔把这晚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除了聋子以外,其余几个汉子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么凶?能够在黄土下头开出阴府?我二哈子在山上也多少年没听过这种东西了。”
但一讲到那老头最后怎么死的时候,陆怔犹豫了,最后只是说这老头被符纸打中,不知怎么就散成了阴气。
另一个汉子下意识的补了句,
“不可能吧,这种程度的畜生,一张符就能弄死?”
“你知道个屁?小爷的手段,岂是你能懂的?”
确是一旁的聋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粗不拉几的汉子想到了什么,看着陆怔,赶紧赔笑,“也对,也对,小爷可是从后山菜园子里过来了,把那地儿都扫平了,更别说还有掌。。。”一个门子愣是没说出口,就吧嗒吧嗒闭了嘴。
但陆怔却没管那么多,到了最后,一双眼睛只是看着聋子,
“聋。。。聋叔,我就想问,为什么山里头这一次,一定要让我来这地方。”
没有向以前那样称呼聋爷,也没有叫“聋房头”,反而直接叫的聋叔。聋子这大汉愣住了,嘴角都在抖,根本就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让这大汉居然瞬间有些激动。
只是片刻之后,聋子叹了口气,
“小爷,说实话,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用我说,你多少也看出来点,我们麻苍山要说以前有过名声,那也真不好。我们已经隐藏深山很久了,从不问外头的事儿。要说各地有弟兄,那都是藏在各处的,都不会露头。像这次这样,直接派街市上头,还是屠房的人下山,几十年来还是头一次。”
说到这里,聋子顿了顿,
“不过听说除了土狗之外,这是上头那五个老家伙的意思,请那张黄纸你也看到了。这是五个老家伙去那崖顶卜了卦,这才让你出来的。”
看着这大汉的神色,陆怔知道问不出什么来,把头低着也没再问。
离开后院之后,几个大汉才告诉他,
“小爷,进来的时候我们都看过了,这座府已经彻底的空了。”
虽然之前也想到了,但陆怔心里还是一抖,
“那些仆人包括管家全都死了,一个个在自己的房间里头暴毙。至于那老头,既然事儿出在那口井那儿,他应该是在那地方变得鬼,尸体肯定就在井下头压着。”
“死了也不用去管。”
果然是这样,这些人的魂魄被抓了,这邪老爷一死,那些魂魄也会跟着彻底破碎。府里的这些活人少了魂儿,根本就已经活不成了。
当夜,几个汉子就把府里人的尸体全拖了出来,拉到府内的一个角落统一埋了。一个个干活的时候动作熟练,有说有笑,嘴里的烟就没断过。
一旁的陆怔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到了最后却还有事儿没处理完。
聋子问陆怔,那四个术士都是死在了什么地方?
“得把这地方清理干净了,不然这几个砸碎在这头,住着也不舒服。”
陆怔指了指几处,瞬间反应过来,
“不走?在这里住是什么意思?”
聋子却打了个哈哈,从身上拿出个烂罗盘,带着几个汉子开始在这府里测。
最终确定了位置,几个汉子分别在正堂下头,门廊旁边的泥巴里,后头的厨房内把几个术士的尸体挖了出来。
按理说,这些术士都在死在下头那邪鬼创造出来的地方,尸体却出现在这现实府邸内一丈深的地下,看样子,居然就像是早就被人埋在下头一般。
连带着井边上的那一具,一共四个死了的术士,都被几个汉子用铁钉死,再用铁链捆死,就像是屠户对待牛羊丝毫不手软,最后找个地方随手埋了。
等到天快亮了,聋子等人果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带着拿着烂罗盘在这地方到处的转,根本是在测地势。
陆怔问了好几句,聋子说话都有些躲闪,
“小爷,再等等。。。”
“等?等什么?”
这大汉嘿嘿一笑,表情中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天亮后你就知道了。”
这一等不仅等到了天亮,反而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
原本的人没了,此时的愣登府只剩下这群外来的粗糙汉子。这附近除了这座府邸,周围原本就很荒凉破败。
门口的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但几个汉子却在这大门口等了一个上午,聋子更是不断的朝着远处看。
终于,中午时分,十多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推着一队板车,像是赶了很远的路,终于到了这个地方。
聋子指着这大门一挥手,
“都给我搬进去。”
这群人不就是山上屠房剩下的人么?
算上十来个新来的家伙,山上屠房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这里。
其中一个搬东西的黄牙大汉咧嘴一笑,
“小爷,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们啦?”
聋子开口道,“这是上头的意思,屠房另外找人干活,我们就在这里站地头。另外,上头那几个老东西还有东西给你。”
一句新的山门令,顿时让陆怔噎的说不出话来。聋子问了问旁边,走到最后一辆板车旁边,高大的身子居然跪了下来,朝着这车拜了拜,然后恭敬的从这烂车上取下了一个麻布口袋。
喽烂的麻木口袋,里头根本看不出装的是什么。
“小爷,这是上头给你的。”
“给我的?”
聋子显得极其的镇重,等到收拾停当,捧着这玩意,径直到了内堂。
这座府邸,按理说,陆怔等人只才来了一天。
这地方的正堂内,山上屠房里所有的汉子,全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两旁。聋子捧着这麻布口袋,亲自从里头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麻布口袋里,装的居然是一截旧门槛,大汉恭恭敬敬的将这门槛放在大堂的门口,然后让到一旁看着陆怔。
“小爷,这是山上的意思,他们把这东西送来,让你从这里迈过去。”
“迈过去?”
这一刻,所有汉子的眼睛都看着这放着门槛的大门,一个个眼神中是郑重,羡慕,似乎还有别的意味,一片安静中,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般,动作变得十分的恭敬。
这难道是阴谋?但陆怔看着这群汉子的样子,瞬间想到了什么,但和想象中不同的是,他的神情居然闪过一瞬间的落寞,接着就和平常走路一般,走过去迈过了这道门槛,进了大堂。
见陆怔已经进了堂内,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聋子根本不敢从这东西上走过,小心翼翼把这东西收起来,这才敢进了大堂。
“小爷,这是自祖师以来,我麻苍山门正殿大门的门槛木头。今天你在进了这道门,就是我麻苍山的内门弟子。”
话虽然简单,但陆怔却如何不懂?
记得很久以前,还是他刚到屠房的时候,聋子这大汉曾经说过如今的麻苍山上大伙都是什么外门弟子,已经很久没有内门弟子了。
“小爷,你是我们屠房的人,大伙平时吃吃喝喝,还在意这个做什么?上头把这东西送来,除了走个形式之外,还有层意思就是把我们都赶到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崇州城。暂时回不去了。”
聋子的话说的大大咧咧,之后亲手把这截三尺多长的旧木头交到了陆怔手里。
“这东西,只有你才能拿。”说完还补了一句,“这可是从祖师殿拆下来的玩意,”
最后的这句话有着某种别样的意味。
从这天开始,从某种意义上,西南大山深处的屠房,就搬到了崇州西边的这座府邸里头。唯一不同的是,所有汉子不再像以前一般进行“屠宰”的勾当。
一群人住在这里,可以说是鸠占鹊巢,也不知道这群人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或许也是因为这地儿太过偏僻,根本就没人发现。
有一句话说得好。
“毕竟市井的生活,总好过天天在深山野林里头“茹毛饮血”。”
这愣登府一带荒僻,就是因为鬼魂多,阴气重,风水颠乱自然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这才逐渐落魄了下来。
一开始,是周围开始传出传言,说是这片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到了后头,附近的人还发现真的是这样,以前遇到过的一些东西逐渐没了,闹鬼的事儿也没再发生过。
按照这群汉子的性格,原本是不会做这些事儿的,但陆怔一再坚持,不仅将大门的名字改回了之前的“陇灯府”,更是极力的融入当地的生活。
几个月下来,虽然依旧比不上其他地方,但这周围,多少恢复了一些生气,即便只有一丝,也和以往大不同了。
在某人的心里,在看过这愣登府以前的画卷后,这是他唯一能做来让自己心安的事情了。
这一天,陆怔在大堂一旁的亭子内喝茶,一直喝到了夜深。
茶水已经很淡,起身径直的朝着正堂内走去。
一旁屋顶上响起一个汉子的声音,
“小爷,今儿晚上您又要去干大事儿?”
这守夜的汉子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一点都没露出身形,除了说话的这个之外,这周围还藏着另外两个。
陆怔看也没看一旁,拿出一根烟往屋顶上一丢,
“谢谢落,小爷。放心,这周围有我们哥几个盯着呢。”
自从住进来之后,正堂里的东西都没有撤换过。这是一个硕大老旧的供桌,也是以前的愣登府祭拜先祖的地方。
一个十分老旧的香炉,就摆在这桌子的正中间。
陆怔的动作很奇怪,先是做了个感谢的动作,接着伸手抓了一把里头的香灰。
没人知道,当初,就在那邪老爷印在墙上时,魂魄彻底消散之际,曾最后朝着陆怔说了一番话。当时陆怔震惊的无以复加。
那邪乎老爷消散之际,最后的话,其实是一个请求,或者说一个嘱托,
“你那玉壶本是天生之物,但这邪气非同寻常,炼化之后的黑色壶水煞气太重。只有香火之气可以散掉这些水中的邪煞。我府世代的香火气,都在那正堂的老香灰里头,我用它给你换一件事,帮我愣登府,恢复以前的光景。。。”
香火。
这是所有术士都绕不开的两个字。之后陆怔试过,把这香灰一撒进壶内,奇怪的一幕逐渐发生,只用过一晚,那漆黑无比的壶水就已经变得清澈。
深夜时分,夜色撩人。
这一晚,和往常一样,陆怔来到了后院的井边,拿出壶水,仰头把壶水一喝而尽,而后跳进了井中。
后院变得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聋子这大汉才穿着一身丝绸衣服走了出来,此时的模样已经有很大改变,看着像个管家,但颇有些不伦不类。
一旁飞快的窜出一个汉子,手里还打着灯笼,笑嘻嘻的提到面前。
“聋爷,这天色黑,您看着点路。”
“少拍马屁,给老子滚开点。”
聋子亲手拿出一根针,往这后院的泥巴里一插,不一会儿便看到这入一寸的针开始自动抖了起来,然后迅速变黑。
“下头的动静这么大?”
一旁的汉子笑嘻嘻的开了口,
“可不是么?最近这下头的阴气重,动静也越来越大,小爷的术力见长呐。”
聋子瞪了瞪这汉子一眼,背着手扭头就离开了,
“给老子留在这儿,也好在小爷回来的时候给他打灯笼照路。”
“小爷没回都是天快亮了才回来,哪还用得着人给他打灯笼?”
聋子扭头看着这汉子,那眼神分明在说这腌臜货怎么这么不上道,假模假式的管家坐久了,聋子这大汉说话也变了味。
“你管天色亮不亮?马屁是门学问,你还得多学学。”
@18629000252 2018-06-07 10:41:33
大师 起点上有个叫目马尧的作家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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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找个地方发的哈,新类型,不适应,尝试一下,你看名字就知道了呀。嘿嘿。
深夜时分。
虽说当初的邪老爷早就消失了。
但三尺黄土下头的这座“阴府”并没有随之消失。相反,这里面常年鬼哭狼嚎,不知有多少邪鬼留了下来。
阴风阵阵中,一个人影闭着眼静静的坐在房顶,不是别人,正是陆怔。
陆怔的表情已经今非昔比,脸上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像是早就习以为常。
一股术力的波动从他身上传来,唰唰的符纸飞了出去,远处风中变得影子晃晃,诡异的黑雾在嘶吼声中升起。
有许多诡异的黑影被生生拉扯了过来,随着陆怔用手一指,化为了黑气,在大风中被收进了玉壶里头。
随着陆怔的动作,玉壶的抖动就没有停过,周围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黑影在风里化成黑气,最后全被收进玉壶。
某一刻,陆怔的举动像是惹到了什么,几个张牙舞爪的黑影猛然在夜空中现了形,朝着这房顶不断的嘶吼。
陆怔猛地睁开了眼睛,两张杀刀符丢出,在空中似乎闪过两把杀刀的虚影,朝着那一处的黑雾狠狠一宰。
所有的异象被生生砍散,在凄厉的叫声中,全都化成了黑气,快速的涌入玉壶。
过了很久,周围阴森恐怖的场景消失,诡异的风也停了下来。
“官人,上头天快亮了。”
经过一晚,壶内已经装了一小半壶漆黑的“壶水。”
像往常一样,陆怔拿出香灰洒在这壶里,之后却看着周围叹了口气。
“官人,今晚上又是小半壶,放了那老香灰,到明天这里头的壶水就能喝,已经不错了。”
“您已经是二纸卜煞的术士了。”
二纸这两个字,二木念的格外的重。
“当初我活着的时候,花了十年才摸到这二纸阴阳先生的边。。。这。。这壶水果然有用。”
这老香灰是那邪老头死的时候给的,能将这彻底黑色的水变得可以饮用,对自己的作用更是胜过从前。但前提是他答应了那邪老头的嘱托。
长期以来自己在下头已经抓了不少的邪魂,但却像是无论如何都抓不干净。看着周围依旧阴气森森的场景,陆怔的眉头就深深的皱起。
“难道这地方真的是风水变了?”
陆怔更加坚信,要把这愣登府周围一带变成以前的模样,必须把这地下的邪气铲除,这才能解决根本。
这让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易经上头的有一句话,
“一个地方所有的根源,繁荣或是衰败,兴盛或是邪门,都在于地下的风水。”
天亮时分,愣登府后院。
井中突然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接着一个身影快速的跳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陆怔。
之前那汉子从一旁的树丛里钻了出来,手里打着灯笼,脸都笑了个烂。
“小爷,回来啦?”
“天色黑,您看着点路。”
真实情况是,自从“管家”聋子走后,这汉子一直在捉摸这聋子最后的那句话。像是猛然受到了提点一般,整个晚上都打着灯笼守在旁边,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井口。手头的灯笼一直保持亮着,光里面的蜡烛就换了好几根。
这汉子打着灯笼,跟了一路,到最后脸上都笑的有些抽筋了。
“小爷,隔着这泥巴我在上面都听到了。您是我们屠房出身的,宰杀这一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今儿怕是又宰了个好几十只邪鬼。”
“嘿嘿,前一阵趁着有空,我们有弟兄去看了看这府地下那群腌臜货,您的手段还真是不得了,现在只要您一下去,下头的那些玩意全都吓的战战兢兢的。那场面,简直比百鬼其哭还好看。”
能把阴气森森鬼哭狼嚎说成“好看”,还残忍的舔了舔嘴,估计也只有这山上下来的汉子了。
陆怔没心思去管今天这汉子怎么怪异。
“哈哥,今儿谢了。”
到了别院,这汉子还远远的笑吗,直到陆怔进了屋,这才转身点了根烟离开。
回去的路上,或是屋顶,或是巷子里,一些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二哈子,你个杂碎这都能拍马屁。”
“二哈子,老子看错你了,简直恶心。”
但这汉子却像是都听不到一般,打着灯笼乐滋滋的往回走,在路过门廊的时候,这门廊顶上嘎啦的声音实在骂的太狠,这汉子才回骂了句,
“你们他X的眼红?一群破烂货的东西,当时守夜的时候,谁让你们不选后院?”
陆怔的住处是别院单独的屋子,整个如今的愣登府,这恐怕是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了。
天亮之后,陆怔并没有出门,反而一直在屋内静静的坐着,面前摆着那本老旧的易经。
屋内却黑漆漆的,像个木头人一般。
在此期间,一股股诡异的波动从他的身上传来。
其实到了现在,陆怔整个人却跟人一种十分阴冷的感觉,就像是自身的阴气很重。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在阴气森森的环境中修炼。
或许是因为不断服用这瓶中能增加术力的壶水,虽然有老香灰清洁,但阴煞之气还是太重,长此以往,已经入了体?
没人知道原因,但很明显,只要稍微一看,陆怔这阴气森然的样子哪里像个正道术士?反而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是什么歪门邪类。即便这样,比起外头的其他汉子,也好了不少。
“这易经上头说,化阴为虚,手握符煞。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在练习术力上,每当遇到不懂的问题时,耳边总会响起那惨烈的阴魂叫声,让他怎么都专心不下来。
陆怔叹了口气,看向了一旁。
就在这个屋子最为阴冷的角落,有一道侧门,看起来没有任何出奇,但这侧门上头有着一道老门槛。
当初得到这平常无期的老门槛之后,其他人那是躲之不及,都不敢收,说只有他才有资格保管这东西。
就这样,陆怔把这玩意放在了自己的屋内,就在内屋的侧门里。
一开始,横看竖看,并没有觉得这东西有什么不同。
麻苍山大殿的老门槛?
久之久之,这东西产生了不对劲,陆怔发现了一个令人惊骇的秘密。
来到这门槛边坐下来,把易经放在地上。门槛里的内屋,只是个放杂物的地方,点亮蜡烛一眼就能够看完。
他知道,面对着这门槛,那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随着陆怔背过身去,某一刻,一股阴冷的感觉升起。
此时如果有人在场,肯定会吓的说不出话来,一只诡异的手,凭空出现在这门槛的一侧。就像是从“门内”伸出来的一般,拿起地上的易经,慢慢的缩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又是一只诡异的手伸了出来,将旧书放在了门槛前的地上,接着缩回去彻底没了影。
陆怔这才扭过头,捡起地上的书本。
纸上头已经变得很脏,根本就像是无意中有灰尘蹭落在上头的一般。但陆怔却仔细的看着这些落有灰尘的地方。
这。。。赫然是一个个的标注。
很多没想通的地方豁然开朗,这才捡起书本,回到桌子旁。而那门槛则一片正常,再也看不出任何的出奇。
一个时辰后,陆怔单手虚握,抓着一张符纸化成的杀刀,几乎有些捏不稳。
“手握符煞。”
一股强烈的术力波动传来,陆怔朝着地上狠狠一拍,碰的一声,刀影破碎,剧烈的震动带起了一股浓烈的黑气。
“官人,你能用手,捏住这符化的杀刀?”
符化的东西,不仅杀鬼,还有伤人魂,一般都是用术驾驭,没听过活人的手直接拿住。徒手化刀杀鬼,这种事儿就是在术士中也十分罕见。
一本易经万千理解,二木怎么也想不到,陆怔通过那些标注,居然从里头悟出了这种玩意。
看了看那漆黑角落的门槛,二木的眼神又忌惮了好几分,又补充了一句。
“官人。。。你练的这些,怎么都不像是正道的东西呀。”
对于这门槛,每次那只手,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但二木身为鬼魂,似乎也发现过一些蹊跷,
“但就在这些手出现的一瞬间,我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变化,就像是突然有一股气息笼罩在上头,像是很远,又像是从这门槛里散发出来的。”
“你说什么气息?”
“你们活人肯定感觉不到,我形容不出来。。。上香,对,就跟外头祭祖上香一样,某一瞬间有风吹过,就说是先人感应到了,来享用香烛贡品了。这门槛每回那一瞬间给我的感觉很邪乎,就和那上香差不多。”
“什么?”
陆怔惊的说不出话来,二木却十分肯定,
“不过官人,我敢肯定,这门槛确实只是一样东西,平时内外什么都没有。”
随手拿过几根香,点燃放在这门槛门口,陆怔却没有进行跪拜。
在他看来,当初迈过这门槛都是被麻苍山上的这群人逼的,放几根香,已经是做到了本分的。
就在陆怔离开屋子后,几根香的火星陡然亮了起来。但却燃的十分的快,一会儿就燃的只剩下木棍,如果是给先人上香,那就是“吃的”还嫌不够一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屋子是府内最严密的地方,并不是陆怔住在这里,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一截门槛就在这屋内。
外头的所有汉子平时守夜将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整日整夜的盯着这间屋子,其实就是在静静的守着这截烂门槛。
一晃眼愣登府换了主人已经是半年之后。。。
崇州西区的这一处郊外,奇怪的恢复了生气。
一条条街道不再是以前杳无人烟的模样,周围的店铺陆续也都重新开了门。
这天下午,一个青年员外打扮的人走在街上,正是陆怔。
“哟,陆老爷,这儿有刚从地里挖起来的白菜,您今儿不买点。”
说话的是个老大娘,看着陆怔来了两个眼睛笑成了缝。
虽说一身绸布衣服里外透着市侩,但被称为老爷很难适应,陆怔这个年龄很是别扭,一开始非常不适应。
说是淳朴也好,恶心的陋习也罢,周围的街坊却执意要这么叫。
“形,常大娘,我一会儿让人来买。”
连声道谢后,这老大娘的声音变得小了下来,
“陆老爷,这菜还多亏了你,以前我那地里庄稼收成差,听了您的话,去种了两棵树,这才好了。”
“琢大哥,您那地方还那样?”
这次被问话的农家人愁眉苦脸的,见到是陆怔,难得脸色好了起来,
“上回您来我家看过之后,管了一个多月。我那败家的那天扛稻谷,把您贴在大门上头那张黄纸给弄掉了,屋子背后半夜就又听得到那怪声,吓的我整夜不敢合眼。”
这农家汉子脸上露出希冀的神色,
“要。。。要不,您让聋管家他们找人来看看?两里地外头二癞子他们家的房子闹鬼,就是聋管家带着人去给他拆了重新修的,听说当时还拿了杀猪刀冲进去,也不知道砸倒腾的,后来一点事儿没出过。”
“要是您来,就又只是栽点树,贴张黄纸,。。。这管不了多久啊。”
陆怔嘴角都有些抽,
“琢大哥,凡事没有无缘无故,有些东西,总不能干净杀绝。”
农家人虽说点头,但笑得分明有些不乐意。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陆怔心里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日出日落,人来人往的场景,居然让人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那陇灯府,把这平常的市井百态当做最珍贵的财富,甘愿在此生活和守护。
这天下午,当陆怔走到其中一条街时,却停下了脚步,陡然扭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是这条街的拐角处,几个脑壳墙后伸出来,随着陆怔的看过去,瞬间缩回去没了影。
“官人,刚才这几只东西不对劲啊。”
“按理说,这么久了,单是这附近的地面上,早就被聋爷他们刮了个干净,哪里还有这些玩意敢露头?更别说混进这人群里。”
随着二木开口,陆怔的眉头已经深深皱起。
“问题是,他们是怎么进的这条街?”
街道尽头,再远就是外头的稻田,谁会注意到?大白天的,一个个街市,人们,其实都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个汉子从背后跑了过来来。
这汉子来的时候,周围人也是纷纷打招呼,
“这个狗杀的东西,上回嘴馋拿了我一盆子香肠现在还没给钱。”
“你那算什么?那天他们几个人过来,让我别种庄稼了,地改成种烟叶子和秸秆。说好的钱到现在还没给。”
“诶,算了吧。这些祸害是陆老爷府里头的,你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平时卖菜多杀杀他们的价。”
一时间这汉子脸上有些过不去,朝着周围的熟人吼了一声,
“狗日的,闹什么闹。”
之后看着陆怔,一脸的郑重,
“小爷,府里头让您快点回去。”
一路回到愣登府,陆怔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在和周围的人群打招呼,在心里却有些阴沉。
“大娘,今天晚上天气有些不好,您收了菜摊就早些回去。”
“成哥,天黑前一定要回家额,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听了陆怔的话,周围的街坊们纷纷点头,有谁不知道?陆老爷这段时间可是帮了他们太多。
回到府内,聋子等一群汉子居然全都等在了正堂。
陆怔一言不发,径直穿过这老旧的府邸,走到正堂侧首方径直坐下。
“小爷,情况有些不对,山里头来消息了,得您接一下。”
聋子这大汉脸色有些尴尬,之后的动作也奇怪,居然指了指大堂外头府邸上方的那片天空。
“这地方。。。天气变了。”
简单的一句话,陆怔愣住了,
“真的?”
“小爷,这还有假?我们在这地方这么久,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还能逃过我们的眼睛?”
扭头进了后屋,等到陆怔带着那烂门槛回到大堂时,所有汉子全都弯下了腰。
“还是得我来接?”
聋子在弯着腰的情况下点了点头,
“小爷,不是得您来接,是除了您,我们谁都用不动这东西。”
将门槛放在大堂的门口,不用招呼,全部汉子齐齐背过了身。
陆怔没办法,只得深吸了口气,抖着手伸向了这门槛的一侧。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但随着正堂内的香烛烟火陡然燃的旺盛,感觉像是凭空摸到了什么,那似乎是一只老的像是树皮一般的手。
缩回来时,陆怔手里已经凭空多了一卷黄纸。
收起门槛,一群汉子这才围了过来,打开黄纸一看,陆怔顿时瞪大了眼睛。而一旁聋子的神情从之前看着这门槛的畏惧和尊敬,变成了看着外头天空的狰狞。
“果然是这样,山门来信儿预警,看来就在今儿晚上了。”
同样跟着聋子的目光看出去,陆怔虽然猜到了些,但毕竟经验不足,
“聋叔,情况很差。”
聋子嘿嘿一笑,
“小爷,到了晚上您就知道了。”
这天傍晚,整个愣登府依旧如往常一般,四处无人,静悄悄中呈现出一种安逸闲适的氛围。
而周围的街市家家户户开始收摊归家,像是炊烟,又像是雾气,似乎升起的很早,笼罩着一切显得安静祥和。
夜色彻底降临时,所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陆怔从正堂走出来时,突然停下脚步,看了看周围这居住依旧的府内光景,眼神复杂。
“小爷,您看开点。”
陆怔点了点头,再也不犹豫,径直出了大门。
这天夜晚,从天气来看便注定会发生诡异的事情,大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吹起,天空到处的云层变得黑压压的,笼罩了整个地方。
“跨擦。”
硕大的惊雷声响起,风接雷势,不断刮在愣登府的周围。
陆怔站在大门口,身后是聋子等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
“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陆怔的声音不大,但却响彻了周围。
极目处四周空中亮起了金光,如同黑夜里的白昼,飘出了四面硕大的布旗。
赫然写着,
“湘西正虎诛邪”
“正岭茅屋诛邪”
。。。
“闪电”不断的打下,邪气荡清,所有秘密呈现了出来。
周围哪里还是之前干净整洁的街道?
一处处断壁残垣,有些街道房屋中甚至露出森森白骨,有些房屋内是烂的差不多的香烛,周围的地里,是全都已经腐烂了的稻谷。
空中似有一阵阵声音在回荡,
“陆老爷,买点我的白菜吧。”
“陆老爷,我家做了新鲜的白面,给您送一斤过来。”
直到这些可怜的丝丝的黑气也被打散,之前的声音也变成了阵阵幽怨的哀鸣,回荡在周围。
一幕幕尽收眼底,陆怔脸色已经铁青。
真相是,半年多以来,这周围根本就没有活人,到处依旧偏僻,其实就是在崇州本地,也没人听说过这西边偏僻的一带居然有了人烟。
陆怔和整个愣登府,就这样跟着一群鬼魂生活了大半年,还将一切经营成了如今的模样。相信只有通过这样,怨气才能最终的得到消散。
在一群汉子的手段下,甚至这些“乡民”都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死了的事实。
按理说,一个地方来了陌生人怎么也不会令人吃惊,下午的街道上,陆怔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居然通过了一群汉子下的风水“招子”闯进了这一片地方。
洪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大胆邪人,竟敢据城之地,圈养邪鬼。”
“郎朗天日之下,如何藏的如此污秽,我等受州城所托,将尔等格杀。”
大风之中站在街道上,陆怔丝毫不让,眯眼看着天空飘扬的布旗。
“在下只是略尽薄力,未曾贻害任何,何必赶尽杀绝?”
“闭嘴,正道天威之下,你等邪辈化为齑粉。”
密密麻麻的惊雷落了下来,府邸周围一片狼藉,空中露出了是一个个若隐若现的道袍身影,拿着木剑不断的朝着下头指。
听着四处哀嚎的声音,陆怔嘴唇都在抖,低低的念着,
“它。。。它们,生前不过是寻常的百姓啊。”
身子瞬间高高跃起,单手一翻,一把杀刀的虚影出现在手内,狠狠的碰撞后,和两道符雷同时破碎。
“邪祟受死。”
一面布旗一卷,几个中年术士杀了下来,一把把符剑凭空出现,把陆怔和周围的街道卷在了当中。
黑气和符光瞬间交织在了一起,房屋纷纷倒塌。
轰隆声中,又陆续有二十来个术士现身冲了下来,一时间愣登府周围被无差别的攻击,到处充满了杀气符光,分明早已形成了某种阵势。
为首的俨然是四个术士装扮的老头,如同神仙一般,负手凭空而立,单是那眼神,就要把这地方所有的一切铲除干净。
“我呸,装神弄鬼。”
聋子带着两三个汉子一直站在门口。
“当初我说把鬼杀干净吧,小爷他不听,非得搞什么化怨,搞的我们在这地儿待了大半年,鸟都淡出来了。我看这次他是真的急了,他费心费力了这么久,这群孙子一晚上杀进来就弄成这样。这不,他自己先冲出去了。”
“那些个也不过是一纸半的术士,不是他的对手。天上那四个老东西才是正主,我们回去。”
一旁一个汉子抠了抠癞子头,
“回去做什么?”
聋子咧嘴一笑,
“要死人了,总得把地方给他们准备好。你去后头打个招呼,让他们提前多挖几个坑,到时候也好埋。”
“碰。”
一声巨响,愣登府挂着两个灯笼的大门轰然倒塌。
陆怔是头上还挂着灯笼破纸和木头碎屑站起来的。
符刀之下,外头的废墟中已经是倒下了好几个中年术士,但奈何对面人多,任然有二十来个人踏着大门走了进来。
“邪道,今日就要你受死。”
陆怔冷哼了一声,身旁飘着两把“杀刀”,吞吐的光芒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这诡异的一幕,让之前开口的术士眼睛一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你这邪人还有点手段。不过没用,我告诉你,不仅你们得死,在诛杀你等之后,这周围的所有鬼魂,全都得魂飞魄散,干干净净。”
原本还想出手的陆怔,居然生生停住了。
冷漠的神色下,陆怔居然扭头,静悄悄的回到了大堂。
这些人正要跟进来。
就在这时,
一阵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
“等等。”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便看到之前空中的四个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师尊,怎么了?”
为首的是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一身随意的布袍,背着手,正不断的打量着前头的大堂。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周围落了下来,是四个穿着术士模样衣服的骸骨,干瘪的身上被铁钩铁链穿着,吊在了这门口。
“代。。。代师兄?”
“那。。那是我茅岭的郑师叔?”
“他。。他们半年来来了崇州,果然是死在了这里。”
虽然是尸体,但这衣服,这些术士哪里不认得?正是半年来来崇州的那四个术士。
身后那倒塌的大门居然重新立了起来。
“关门。”
两根硕大的铁链不知从哪里甩出来的,往这大门上一捆,府邸的大门就被彻底的关上了。
叮叮当当那是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府内的灯笼全都熄灭了,取而代之到处燃起了白色蜡烛。怡然安静的府邸瞬间一变。
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灵堂。
一个中年术士大怒着骂了句或许是没注意,看着周围的时候一脚迈进了这大堂门口。
就在这一刻,唰唰的声音后一根根铁链钩子从周围伸出来,勾住人就往旁边拖。
居然一转眼,二十来个人全被这些铁链勾进了旁边的侧屋内,只看到那两三个布帘晃荡,里头很快想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师尊。。。救我。”
“长老。。。救救我。。。”
一个中年人掀开帘子爬了出来,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其中一个老者的方向伸着手,满脸的绝望。
“师尊。。。救我。。”
后头伸出一只冒糙大手,抓着这人脑壳拽了进去,惨叫声很快地戛然而止。一个粗糙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一只畜生还想跑?踏进了门口你跑得脱?”
几个老者不是没出手,但这些铁链却像是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份,别说上头的钩子,就是这斑驳的链子,甚至把地都砸出了大坑,也根本砍不动。
为首的老者深深的吸了口气,拦住了几人。
“你们没看出来?这些铁具煞气极重,年份怕是比我等的岁数长的多。。。”
木剑一抖,大堂内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正虎山脉,茅岭一脉,真河流派,这三个以倒是以前就在这附近,这什么流屋山弟兄伙耳生的紧,是最近一两百年才兴起的吧。”
“不过几个三纸段的老东西,就敢倚老卖老?还敢闯到我这大堂门口来?”
为首的老术士一脸阴沉,
“敢问诸位,究竟源自何处?”
“一群邪祟,藏头露尾,既然敢在这里养鬼,难道还见不得光?”
便看到布帘被掀起,一个青年员外的人和打着灯笼的大汉走了出来。这大汉还搬了搬一旁的椅子。
“小爷,您坐。”
“我们就是西南山里头来的,搞不懂什么山门不山门的。我说你这几个老家伙,看到黑里八漆的就说是邪鬼?”
“我倒要问问,我们哪里邪了?”
几个老头还在死死的盯着一旁侧屋的布帘,聋子舔了舔嘴唇,
“想知道你们的人怎么了?你自己进去看啊?”
有老者脸上怒气一闪而过,却明显有顾忌,生生没说话。
为首的老头先是看了看陆怔,最后眼睛死死的落在了聋子身上。虽说穿着绸子衣服,但这一批汉子,包括聋子在内的那股子腌臜气儿,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西南边的大山里头?”
来的人当中,应该就是他手段最高,眼光也最狠,其余几个山门的人从一开始都以这人为首。
但就是这个苍老的术士,原本德高望重,诛邪杀鬼的存在,结合着聋子的模样,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抖,试探性的问了句,
“你。。你们是麻。。。麻苍山的?”
这话一出,几个老者全都呆住了。
“什么麻苍山?我们听都没听过。”
话是这么说,但回答的时候,聋子的神色分明有一瞬间的异常。
谁也想不到,“麻苍山”这三个字,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会让这几个连门人都不管的老头瞬间决定拼命。
恐怖的术力波动传来,接着居然拔出木剑,这次已经不只是摇晃出的符纸,就连之前的空中也再次有雷光落下。
“我们拼死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回去禀告山门,麻苍的邪人重新出山了。”
“你快跑。”
但两旁赫然甩出了密密麻麻的铁链,和之前的不同,这些铁链明显粗了很多,把周围捆的密不透风。
到了这时候,聋子说了当初在山上进货时一样的话,
“小爷,您先到后头歇歇,这铁链子年份久,几个老东西棘手的很,怕伤着您。”
一直到大堂,身后几个老头的喝声越来越响,
“麻苍邪祟,他们是麻苍邪祟。”
等到后半夜,聋子带着个汉子来找陆怔,大堂方向的动静已经明显消停了下来。
“小爷,那边的丧事儿办完了。”
陆怔点了点头,一个汉子赶紧把灯笼朝着这边打了打。
一旁的汉子样子有些狼狈,就像是当初在屠房干了一晚上的活一般。
聋子还好,只是粗糙的脸上又多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欲言又止的开了口,
“弟兄伙久了没办事儿,有点生疏。这几个老东西人倒是死了,但其中一个爆了修为,被他跑出去了一条魂儿。”
“这地方,怕是不能再待了。”
回到大堂,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陆怔想要去帘子后头的侧屋看。
打着灯笼的汉子拦住了他,
“小爷。。。您。。您还是别看了。”
大堂里侧的屋内,如果有人在这里肯定当即被吓到,一个个人被铁链钩子穿着,就那么挂着。包括那四个老头在内,各个双目圆瞪,但已经早已没了气息。
陆怔脸色发白,转身退了回来,直到很久之后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一些。
陆怔狠狠的盯着一旁的聋子,表情极为阴沉。
这一晚。
看到陆怔的神情,聋子愣住了。
在这阴森琳琳的府内,聋子内心居然有些怅然,他反应过来了什么,知道此时面前这个人,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刚进麻苍的少年。
聋子脸色微变,赶紧朝着旁边狠狠的骂了句。
“你们这些畜生,快滚去把这府里头清理了,一个个以为还是当初杀猪的行当?”
第二天一大早,要离开这个居住半年的地方,陆怔多少有些舍不得。
府内的井早就被重新封住,一群人搬了块几百斤的大石头压在上头。所有东西都被收拾好了,当然那正堂里头的老香灰,也被陆怔全部打了包。
看着周围的断壁残垣,一群汉子脸色也有些异常。
“X的,老子还以为真过上了富裕生活,没想到一晚上就啥也没了。”
见陆怔还在朝着周围的废墟烧香,一个汉子喊了一声,
“小爷,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原本都是些要散了的游魂,你也看到了,昨晚那群孙子是用大阵朝着这下头轰,它们哪里经受得住?我们一早就去看过,全都震散了,一个没留。”
声音中还带着一些唏嘘。
一群人当日就离开西边这郊外,重新来到崇州城区这活人住的州城,见到真真实实活人的热闹街巷,居然有种想大口呼吸的感觉。任谁和一群鬼魂住了大半年,怕是都会有这种想法。
聋子的一句话却像是在提点陆怔,
“小爷,你别看这外头繁花他X的似锦,人气儿足又热闹。要我说,你经营出来的那一片地方,比这外头好上不知多少倍。”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回山门了,当初以为只是出来一趟,谁知道一条山门令就耽搁了大半年。
就这样,一群人离开崇州,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重新回到深山,在山里头整整走了五天,终于到了麻苍山的地界。
跋山涉水后,重新回到山门,但令人吃惊的是一切似乎都变了。
那两扇老旧的大门倒是依旧在山上,但进去后看到的却是不同的场景。
“怎么可能?”
之前满山的茅草屋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荒芜的山坡。
一群赶紧又到山里街市的方向去看。
空荡荡的山谷,还飘着薄薄的雾气,哪里还有什么街市?
站在谷内,看着周围熟悉的地形和陌生的场景,陆怔嘴张的极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个麻苍山门,居然全都不见了?
站在之前屠房所在的位置,现在这地儿已经成了一个乱石堆,聋子的表情一开始是震惊,慢慢的似乎若有所思。
“不用找了,山门已经消失了。”
陆怔看着他,
“这。。这才半年,山门就没了?其他人呢?”
聋子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地方虽说还是这地方,但山门已经消失了。”
期间陆怔还去后山看了看,荒芜的菜地虽说还在,但之前的茅草房却已经没了影,原地只剩下一堆泥巴。一句话,整个麻苍山门出现过的所有痕迹,全都没了。
陆怔猛然想起了什么,
“聋叔,以前门内的祖殿在什么地方?”
听到陆怔的话,聋子也反应了过来,
“我怎么没想到。”
接着带着陆怔去了悬崖旁的一个石头山上,凭着记忆聋子指了指这山顶的一处地方。
“我只来过几次,但绝对不会记错,祖殿的门口就在这里。”
将背上的一截门槛放在了这原本的位置,刚一放下,这门槛自动的就开始抖,接着地面的石头有什么东西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大滩黑色痕迹。
“这。。。这是邪气?”
“祖殿的大门口,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邪气。而且像是争斗以后留下来的。”
聋子的表情变得格外的凝重,摸了摸地上的泥巴尝了尝,接着扭头看向了周围。
祖殿所在的地方,果然是整个山脉的最高处,环视之下,周围的所有场景都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聋子的眉头深深皱起,
“小爷,这地方不能久留,我们快走。”
一群人当夜就下了山,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清理了路过的所有痕迹。
“聋爷,你说我们住了那么久的山门,就出去一趟,咋说没就没了?”
聋子见陆怔闷着,继续开了口,
“小爷,这事儿很蹊跷。”
“蹊跷还用得着你说?”
但聋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据我了解,这祖殿的门槛,从来没有离开过山里头。这次他们把这门槛送下山,恐怕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别看我们不显山露水。我可以说不仅这西南区域,就是整个中原,能够攻下我们这山头术士流派那是根本就没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山门不得不消失。”
陆怔忧心的,却是祖殿那山头留下的黑色痕迹,那是邪气已经浸入了山头风水石脉的表现。
一群人中,却有一个汉子一路上表情不一样。
这人一头烂西西的头发,张着一口黄牙,唯一说了句不同的话。
“我以前听那晚上巡街的弟兄说的,好像说是以前传下来的,要是哪天我们这山门没了,就代表着麻苍一脉不会在茹毛饮血,那是要重出江湖了。”
聋子伸手就要去扇这汉子的嘴巴,但这汉子大叫,
“我又没说错,这事儿聋爷你们都知道,只全都瞒着小爷,我告诉他有什么错?”
陆怔死死的盯着聋子.
但聋子打完了这多嘴的汉子之后,就一直闭着嘴巴,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
赶路的第三天,或许是实在受不了陆怔阴沉的神情,聋子才叹了口气,于一个半夜在这烂马车上开了口。
“小爷,这事儿不是我不说,是我不敢说。”
“我只告诉你,等你哪天有了五纸风水术士的手段时,你自然就会重新见到山门了。”
五纸风水术士?
陆怔呆立在了当场。
。。。
中州,地处中原腹地,其州城规模和繁华程度远不是位于西南边缘的崇州可以比的。虽说地处中原,但也是高山大河遍布之地。
这话绝不是子虚乌有,就在中州城外百里开外有着整个中原最大的阴山山脉,从东到西连绵一千多公里,将整个中原分成了两半。
其实陆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往中州,既没有山门令,也没有从门槛里头拿出黄纸。但聋子却执意如此。
一群人打扮成破落商贩的样子,赶了近一个半月的路,见过诸多地方风俗,一路上陆怔倒也顺便干起了风水先生的行当,帮助百姓扫除鬼事儿。
这天,一群人走在一条河边,周围虽说算不上山清水秀,但也和边陲有了很大差别。
“小爷,你这是多天扫荡了多少坟头?”
陆怔想了想,一时间答不上来,反倒了一旁另一个汉子嘿嘿直笑,
“他哪里记得,我们哥几个帮他算着呢。他帮二十多户人家捉了鬼,又荡平了十多个闹厉鬼的坟地,还跑到里头去修炼,不让我们看。”
“他身上就带着一只玩意,还跑去捉?”
“不捉他拿什么来炼化?我们小爷怎么修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马车猛然停了,聋子看了看周围,
“小爷,我们去喝点水。”
这事儿有些怪,其余汉子看了看聋子,又看了看陆怔,一时间纷纷闭了嘴,接着陆续跟着下了车,跑到河边喝水。
这天正是大太阳,这条河极其平常,水草晃荡极其清澈。
陆怔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东西开始抖,居然是揣在怀里的玉壶。
一群汉子正在河边嘻哈大笑,但河中这些人的倒影却越来越淡,那是一丝丝诡异的黑气升起,缠在了一群汉子的倒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