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我们受领任务后,于四月二十五日二十二时向八里河东山开进。为了长期坚守阵地,大家留下背包、雨衣,尽可能地多携带弹药和干粮,有的同志负重达五十公斤。当晚,毛毛细雨纷飞,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沿途山高坡陡,草深林密,山石峥嵘,路烂泥滑,行军十分艰难。

  副连长何正昌带领工兵班走在最前面,他们钻荆棘爬陡坡,脸划破手刺伤,摔了一跤又一跤,他们全然不顾,奋力为部队开辟通路。大家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悄悄地摸索前进,跌倒了爬起来赶上去,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掉队。有的新战士,一晚上竟摔了二十多跤。九班长刘永忠摔倒后膝盖上被利石划了一寸多长的口子,他一声不吭,爬起来又继续前进,两天后血和裤子沾在一起,撕也撕不开,直到他用水去浸伤口把裤子撕开时,战友们才知道。

  就这样,地图上五公里的路程,全连脚不停地走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终于在第二天上午按预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达了目的地。这时,全连同志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许多同志的手上,腿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大家顾不得休息,立即在前沿阵地一线展开,转入防御。


  我们占领的阵地,通过一道山梁与敌占高地紧紧相连,距敌最近的地方仅一百三十多米,完全在敌火力控制之下。敌高我低,草深林密,易攻难守,地形对我十分不利。上级要求我们在占领阵地后潜伏下来,在老山战役打响之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准暴露目标,不准惊动敌人。要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我们全连同志以邱少云为榜样,以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战胜了重重困难,硬是在敌人鼻子底下隐蔽了七天七夜。

  要隐蔽保存自己,首先要修整和改造工事。白天不便行动,只有晚上才能进行。为了不发出响声,高地上的同志们在副连长何正昌和一排长冯文明带领下,用铁锹轻轻地往里铲,用双手一点点地抠,手上打起了血泡,手指抠出了血。

  经过连续几夜的努力,全连修整好掩蔽部二十多个,堑壕四百二十米,挖单人掩体和猫耳洞三十多个,敷设地雷三百八十余颗,站稳了脚跟。


  潜伏期间,敌人曾多次向我高地进行盲目射击,并多次下到我阵地前沿搜索、巡逻。最长的一次有一个多小时,最近的一次距我们约三十米。潜伏在阵地上的四十多名干部战士,执行命令,严守纪律。

  四月二十七日十一时三十分左右,四名敌人来到距我一班副班长李发顺、新战士陆通明潜伏处约三十米的地方坐下抽烟,小陆紧张地朝副班长看了一眼。李发顺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要他不要慌沉住气!小陆很快镇定下来,继续一动不动地监视着敌人。二十多分钟后,敌人起来走了,他俩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为了不暴露目标,后方不能经常往高地上送给养,这就给全连尤其是高地上的同志带来了极大困难。头三天,坚守高地的同志全部吃的是干粮。

  后一段,饮水和饭食是从距阵地五公里远的地方翻山越岭送来的,每天只能吃上一顿冷饭,每人两天才分到一壶水。水不够喝,碰到下雨,他们就用塑料布接雨水喝;晴天时,唇干舌燥,嗓子冒烟,只能接几滴树叶上的水珠润润喉咙。白天,敌人活动频繁,不能睡觉;晚上,蚊叮虫咬,也睡不踏实。有时打个旽醒来,脸上;叮着不少蚊子,咬得到处都是疙瘩。


  为了防止抽烟的火光被敌人发现,高地上二十八名吸烟的同志也不得不戒了烟,烟瘾难熬时,就拿出烟来闻闻烟味。副连长何正昌、排长冯文明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坚守在阵地上。

          由于山头上白天和晚上温差很大,加上下了几场雨,绝大多数同志都患了病。副连长何正昌上阵地的第二天就拉肚子,党支部书记、连长帕安柱几次要换他下去休息,他都不同意。二班长郑光坤患了支气管炎,经常咳嗽。为了不咳出声来,他用帽子、毛巾捂住嘴,钻进猫耳洞里轻轻咳几声,憋得脸通红,汗珠直往下掉。要换他下去,他坚决不干,说:“要换换别人,我是班长,哪里也不去,班里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二班。”

  就这样,在七天七夜里,全连同志没有洗过一次脸,没有换过一次衣服,没有好好吃过一餐饭,没有美美地睡过一次觉,人人浑身都是泥,眼里布满了血丝,非常疲劳。但是,同志们以惊人的毅力坚守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全连上下只有一个信念,即使吃尽千般苦,也要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只要人民需要我,流尽血汗也心甘……


  四月二十八日我边防部队收复老山的战斗打响后,在某高地上的副连长何正昌及时观察敌情向上级报告。当他发现敌六门82迫击炮正进入阵地,准备对我实施射击时,立即向前线指挥所报告,并为八、九连火力排指示目标,以猛烈炮火摧毁敌迫击炮四门,毙敌十余人。

  五月三日下午,太阳火辣辣的。十六时二十分左右,十多名敌人离开他们的阵地向我高地搜索而来。潜伏在前沿哨位上的三班长李开华和副班长周善清紧紧盯住敌人,一动也不动。走在最前面的一名越军身穿短袖伪装衣,端着冲锋枪向我阵地摸来。十

  米、五米、四米、三米,眼看就要进入堑壕,不打不行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班长李开华当机立断,一跃而起,迎头一个点射,敌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后面的越军吓得掉头就跑,李开华追着敌屁股扫了一梭于又打倒两个。刹时间,枪声四起,敌我双方展开了激战。敌人居高临下拚命用高射机枪和重机枪、迫击炮射击,李开华同志不幸中弹牺牲。

  同志们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一份被鲜血染得通红、没有来得及上交的入党申请书,上面写着:“……我是中华儿女,母亲需要我的时候到了,人民需要我的时刻到了,请党在战斗中考验我吧。”字字句句充满了赤子之情,爱国之心。


  李开华的牺牲,激起了战友们对敌人的无比仇恨。党支部及时提出“血愤要用血来还,为李开华烈士报仇”的口号,用电话传到各个阵地。各个班举行了宣誓仪式,大家同仇敌忾,决心严惩侵略者,向敌人讨还血债。

  五月四日上午,敌人又以一个加强排的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向我一、三班阵地进攻。一班长赵文友和三班副班长周善清分别指挥战士们用交叉火力把敌人打了下去,当即毙敌七名,伤敌五名。

  下午四时,为了让坚守在高地上八昼夜的一排下来休息,连队派我率三排加五班接替了高地的防务,当时我任副指导员。上阵地后我们迅速熟悉地形,明确任务,部署火力,制定方案,加修工事,决心做到“人在阵地在,为牺牲的战友报仇”。连长帕安柱根据高地上草深林密、视界有限的特点,提出“看不清敌人不打,敌不到三十米内不打,充分发挥手榴弹的作用”,要求大家把敌人放到近处来狠狠地打。


  敌人经过一天喘息后,于六日中午派出两个排的兵力,利用齐腰深的茅草和一排排野芭蕉树作掩护,偷偷地向八班方向摸来,妄图偷袭我阵地。

  正在前沿站岗的八班长张永山发现敌人后,立即让陈世友去叫醒正在休息的战士。这时,走在前面的三个敌人发现了张永山,正面的一个家伙立即开枪射击。张永山眼明手快,一个点射回敬过去,立即将敌击毙。

  左面的敌人打了一个点射过来。他掉转枪口,一梭子扫过去,将敌人送上了西天。右面的敌人依托有利地形向他射击。张永山刚抓起一枚手榴弹,右大臂突然被子弹打穿,鲜血一下涌了出来。他忍住剧痛,用左手抓起手榴弹用牙咬掉拉火环,连续向敌人投过去四枚,当即炸死敌一人、伤敌三人。

  他孤胆作战,掩护全班迅速进入阵地,战友要把八班长送下去,他坚决不同意,生气地说:“我们班新同志多,我不走!”我命令他下去,他激动地用左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说:“要战斗就会有牺牲,我们班没有党员,请组织让我象党员一样战斗,就是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在所不惜。”当同志们把他按在担架上时,他还流着泪说:“副指导员,让我留下吧,我还能坚持战斗,我要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敌人见偷袭不成,很快又组织了一个连的兵力分两路向我阵地发起冲击。我冒着敌炮火来到各班阵地嘱咐大家:“沉住气,不要慌,等敌人靠近再打。”大家怀着对敌人的仇恨,一直把敌人放到二、三十米才开火。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激战,敌人抵挡不住,又溃逃了回去。在这次战斗中,新战士安吉昌不幸身负重伤,光荣牺牲。

  在阵地上,安吉昌每天都要拿出几张亲朋好友的照片,在上边写上几句里话。他在母亲的照片后面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妈妈,我现在在阵地上。我们已经打退敌人好几次进攻了。儿深知守卫高地的意义。也许我就会在这里与你诀别,望妈妈不要难过,好好地生活,幸福地生活。”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为了更多的母亲能够幸福地生活,安吉昌献出了年轻的生命。这一天,我们打退敌人三次进攻,毙敌十七名,伤敌十二名。

  五月七日战斗更激烈。屡遭失败的越军以两个连和一个特工队的兵力向我发起轮番进攻,企图一举拿下我高地。战斗从十八时开始。敌人首先用一o五毫米、一二二毫米重炮向我们轰击,阵地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


  整个晚上,在不到四百平方米的高地上落下了几百发炮弹,高地表面的植被波炸坏,到处弹坑累累,通往各个阵地和后方的电话线全都炸断了。十八时二十五分,敌以两个加强连兵力,分三路向我高地进攻。激战二十分钟,被我击退。之后,敌人又在炮火掩护下接连三次向我发起进攻,激烈的战斗持续了近六个小时。

  经过连续几昼夜的鏖战,同志们已相当疲乏。许多同志眼窝深陷,站着都摇摇晃晃,战斗间隙,靠在工事墙上就睡着了。指导员郭锦标通过电台问三排,需不需要换下来休整,我代表全排坚定地说:“请放心,我们还能坚持战斗,保证人在阵地在!”全排战士发扬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顽强地坚守在高地上。

  战斗越打越激烈,我们的干部战士也越打越勇敢,越打越精明。敌人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又一次集中高射机枪、重机枪和无后座力炮对我射击。我及时通过电台请求上级炮火支援。我后方的炮群立即“发言”,很快压制了敌火力。这时,敌人顺着山梁冲到距八班阵地十多米远的凹部,利用一棵大树作掩护,架起轻机枪向我们扫射,手榴弹投到了我们堑壕边上。


  五班正面之敌也嚎叫着冲了上来。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敌人,我高声喊道:“不要慌,用手榴弹,敌人再硬也硬不过我们的手榴禅。”八班以大树为目标连续投弹,很快就把敌人的机枪打哑了。七班和九班方向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我跑去支援,发现敌一挺重机枪对七班威胁最大,立即将火箭筒手赵兴权调来,命令他将其摧毁。

  赵兴权不顾生命危险,跃出堑壕,灵活地利用乱石作掩护,先后抢占了两个发射阵地。因敌高我低,不能发挥火箭筒的威力,没有发射。眼看敌人的重机枪火力压得战友们抬不起头来,赵兴权两眼冒火,咬紧牙关,连续翻了几个滚,终于占领了阵地前沿五米处的一个小土包,向敌瞄准,听得“轰”的一声,敌重机枪被打得跳了起来,三名射手也一命呜呼。

  为了保存实力,长期坚守阵地,八班代理班长杨志华把全班分成两个组,每次战斗都留一个组在后面作预备队。他与新战士王达勇各持一支冲锋枪组成交叉火力,封锁前沿,让战士陈世友专门投手榴弹,新战士黎勇负责运送和装填弹药。他们班共打退敌人十一次冲击,毙伤敌十七名,自己无一伤亡。连队及时表扬了八班,推广了他们的经验。


  天渐渐黑下来了,敌人借夜幕的掩护仍在不断地对我们进行冲击。我到各个阵地嘱咐大家:天黑了少打枪,轻、重机枪不要轻易暴露火力,要多用手榴弹杀伤敌人。正当我准备返回掩蔽部时,敌人进攻前的炮击又开始了。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来。我看见救护组的张德良在抢救伤员,来不及隐蔽,准备冲过去推开张德良时,炮弹爆炸了,一块弹片打进我的右胸,气浪把我冲倒在张德良身上。

  连长帕安柱通过电台知道这一消息后,立即组织担架冒着炮火前来抢救。我请求连长:“不要派担架来,我还能指挥战斗。”连长告诉我“这是营部的命令,已派副连长来接替你。”我激动地对连长说:“我是阵地指挥员,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不能离开战斗岗位。我的伤很轻,还能坚持战斗。”直到团首长下了命令,副连长来接替。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阵地。

  在这天的战斗中,许多同志在生死关头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把死的威胁留给自己,奋不顾身地冒着敌炮火抢救战友。卫生员何成江在抢救七班战士李光年时,听到敌炮弹落下的声音,立即扑在李光年身上,负了重伤。新战土李永春背着伤员李家立后撤时,用自己的身体掩护李家立,光荣牺牲。


  我们连象颗“钢钉”牢牢地“钉”在高地上,敌人不论白天来还是夜晚来,不论是强攻还是偷袭,在我们的钢铁阵地面前都碰得头破血流,始终未能前进一步。我们的高地成了越军的“伤心岭”。


  边防十五团七连指导员杨惠平

  

  四十师一一九团政委的回忆文章:


    1983年10月7日,我从高炮65师奉调到步兵第40师。这时师里已经接到攻打老山的预先号令,我也随之作为一线指挥员经历了作战的全过程。

  20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这场战斗,激动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静。我翻阅着当年的笔记,它真实地记录着战斗中的桩桩件件,现在整理出部分内容,作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胜利的纪念。
                         
    我到40师报到后两个月,便奉命组建老山前线侦察大队,并担任大队政委。侦察大队以40师、42师侦察分队为骨干,辅以工兵、防化、通信、声测、技侦、炮兵共600余人。

  1983年12月21日,各路侦察分队在麻栗坡县集结。23日下午趁着浓雾掩护,大队人马开进老山脚下的船头,并分散驻扎在天保农场和边寨中。

    

    1983年12月26日,侦察大队召开开进后的第一次党委会。根据总部的作战方针和昆明军区、军、师的指示要求,我们建立了远、中、近、侧多层次、全方位的观察网,昼夜监视老山、662.6高地和清水地区之敌,掌握其活动规律。同时派出侦察分队,踏勘通向战区的每条道路。

    就在悄然对老山之敌布下天罗地网的同时,敌军也发现了异常,惊呼发现中国特工。于是一场侦察与反侦察的较量拉开了收复老山的序幕。

    为了迅速摸清敌情,各侦察分队每天都活跃在边境线上。为摸清一条道路,侦察兵按照实战负荷,白天、夜间、晴天、雨中,卡着时间反复测试部队在各种气候下的开进速度;为了弄清敌阵地的一条堑壕、一个暗洞,他们在不同方位和距离上昼夜潜伏观察,日晒、雨淋、虫咬全不在乎;为了弄清一个阵地的敌军兵力和工事设施,他们冒着触雷与接火的危险,抵近侦察,确保准确。

  一次,我和几位同志在1个排的掩护下秘密翻越斜度80度的100号高地,轮番攀上一棵大树,发现越军阵地就在眼皮底下,敌人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浓雾中隐约看到了敌人的身影。这是一次连周围的草和树叶都不能有一点异声异动的零距离侦察。


  一段时间后,老山逐步露出了神秘的面纱;老山海拔1422.2米,守敌为越313师122团。该团防御正面8公里,纵深7公里。662.6高地为该团主要防御方向,142.6高地等一些小高地为前沿防御要点。其右翼为266团,左翼为14团;战斗中可得到457炮团、168炮旅、步兵14团、266团炮兵的火力支援。

  自1979年我对越自卫还击后,越军在老山地区各大小高地苦心经营5年,构筑了大量的堑壕、掩体,前沿设有环形铁丝网、弧形防步兵壕,埋设了大量各式地雷,形成一个个雷场。

  其防御体系以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地堡、短洞、掩蔽部为骨干,与土木质野战工事及大量障碍物相结合。明暗火力密布,各种火器齐全,形成了曲直、远近、倒打相结合,上、中、下三层交叉的火力配系,基本构成能打、能藏,便于独立作战和长期坚守的支撑点群式环形体系。这里山高坡陡,林密路少,雾大潮湿,沟梁相错,是典型的山岳丛林地。

    

  为了获得准确情报,我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1984年3月4日,二中队在副连长钟有才的带领下,6名侦察兵到62号高地探路。这里是越军布下的一个混合雷场。工兵布衣权走在最前面,边探边进。他一再示意大家与他拉开距离,两次把超越他的战友拉了回来。

  就在布衣权一脚踩上一块伪装的十分巧妙的石头时,地雷爆炸了!周围的3个战友被气浪掀倒在地,布衣权的左小腿被炸飞了,小腿只剩一点皮粘连着。7个战友的7个急救包也无法止住他血流如注。在钟副连长的组织下,班长宋明献花手提“微冲”在前面开辟通路。宋明献的双眼被炸药熏、烂泥石炸得看不见了,满脸是血。

  他坚持走前面,以身探雷!副班长李贵成背着布衣权路上摔了一跤,6毫米粗的探雷针从他的左后侧扎入体内。这一跤把布衣权给摔醒了,他看见自己的双脚下都不在了,低声地恳求道:“暴露了,放下我,你们快走!”钟副连长连忙安慰他说:“别说话,我们一定要把你救下来。”布衣权的声音更加微弱了,断断续续地说:“那…….用绳子套住我……拖……快!”

    下午三点半,布衣权的遗体送到山下。我亲自为他清洗、包扎、换装,连夜送至麻栗坡烈士陵园。临时竖起的墓碑上写着:布衣权,编号1。 老山战斗的第一位烈士,就是侦察大队的一名工兵。


  1984年春节将临,军区情报部部长朱奎来到船头,传达总部要求尽快捕俘的指示。他说,抓不到俘虏,侦察大队就不算完成任务。

  为此,当爆竹声响,万家欢乐之时,我们正在船头制定各种捕俘方案。按照预案,各分队几度越境渗透捕俘未果。上级催得越来越紧,估计离战斗打响的时间可能不远了,我们更加心急如焚。于是,我作出一个足以一生回味的决定:率队出境,捕捉俘虏。  捕俘预案得到军区前指批准。

  1984年2月23日凌晨4点,我和副大队长吴德清、夏加明带领56名侦察兵从船头出发,这时天还一片漆黑,进入深山后更是什么也看不见。我试着伸出五指,连手掌都看不见。又试着闭上眼睛,感觉跟睁眼走路一样,反正什么也看不见。进行速度十分缓慢。我们高一脚低一脚摸着行走,连地面的枯枝烂叶,都不能踩出响声。7点钟我们摸到了骑线点17号高地。

  按照预案,在这里开设临时指挥所,报话机长收听,警戒分队、通信、医务各就各位,增援分队待命,炮兵随时准备支援,侦察分队先后越境,伺机捕俘。


  这时天已亮了,但雾很浓,能见度极差。所有人员都在细心寻找人行小道,有的羊肠小道长了草,有的一片泥泞,都没有发现脚印。唯有一条从老山方向下来的小道上,似有人走过。指挥所决定,五中队就地“守株待兔”,其他分队继续搜索。

    9点29分,五中队吕泽隐约听到五、六米处有脚步声,他赶忙捅了一下左右的范同界、郑洪,示意有情况。由于雾太大,敌我双方在相距约一米时同时发现了对方。山上下来的2名越军顿时愣住了,吕泽情急之下对准敌人下半身扣动了板机。

  枪响之后,一名敌人应声倒下,另一名突然大声嚎叫,拖着负伤的左腿掉头就跑。这时五中队的侦察兵都已跃上小路,一把抓住了“哇哇”直叫的逃跑之敌,范同界上前朝敌太阳穴猛击三拳,敌人顿时瘫倒在地,束手就擒。躺在路边的另一名越军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切,无奈自己下腹中弹,血流不止,只是在地上翻着白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伙被塞上毛巾,捆绑手脚,嘴里不知呻吟些什么。

  范同界看着这个倒霉的兵满脸稚气,口吐白沫,怕是活不成了,干脆给他翻了个身,换上弹夹,微声枪顶在他背上,板机一扣到底,将其打死在路旁后迅速撤离。


  部队撤离时显得有些慌乱,前拥后挤,高喊低叫。这时侦察参谋杜边生担心山上守敌听到了枪声和喊叫声,部队会被敌“包抄”,建议炮火掩护,迅速撤回境内。指挥所随即下达命令,我100迫击炮连首先向预定目标急促射。越军反应迅速,仅几十秒内立即还击。

  随着越军的猛烈还击,指挥所又下令152加农炮向老山开火,首发命中主峰。这时是9点39分。技侦监听到老山守敌向上报告:“中国兵开始进攻了”“连长牺牲”,还击的炮火更加密集。而在麻栗坡的前指一时也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捕俘变成了炮仗?难道是捕俘遇到了大麻烦!军长刘子波一脸的疑惑和怒气。

  半小时后,全体人员安全撤至境内,炮声嘎然停止。两小时后越军查看了捕俘现场,敌122团向师部报告:“中国特工进来了,打死一名,失踪一名”。

    俘虏陶文艺,越军313师侦察连三排班长。1980年入伍。俘虏详细交待了老山的兵力部署、防御设施和火力配置,作为一个老侦察兵,他还绘制了一张防御图。经核查,其交待内容与我侦察结果和航拍结论基本相吻合。上级下定了攻击老山的决心。刘军长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1984年4月23日,老山前线侦察大队历时半年,圆满完成战前侦察的各项任务,根据上级指示,大队解散,人员归建。
                      
    侦察大队解散后的第3天,我被派到119团去“帮助工作”。这时离战斗打响还有2天。不久,昆明军区下达了我任步兵第119团政治委员的任命。

    根据战斗部署,我团和118团担任战斗主攻团。我团的任务是全歼662.6高地地区之敌。团指挥所设在627.0高地。

    1984年4月27日20时,部队由待机地域向进攻出发阵地开进。

    4月28日5时56分,炮火准备开始。随着三颗信号弹冉冉升起、万炮齐鸣、大地颤抖,千万颗炮弹铺天盖地覆盖了老山主峰、662.6高地、那拉地区,敌区立刻成了一片火海,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站在627.0高地,心想这是我一生最难得的奇观。

  6点30分,持续34分钟的炮火准备结束,部队向预定目标发起冲击。团指挥所与冲击部队的直线距离不过五、六百米,站在627.0高地可以清楚地看到各营、连的冲击动作,及时调整队形,调整兵力,调整火力,呼唤炮火。

    6连在战前就组织全连班长几次摸到离敌阵地400米处察看接敌位置和冲击路线,反复进行战前演练。现在随着炮火的向前延伸,他们正踏着弹坑跃进。在地雷开辟器开辟通路失败的情况下,5、6、7班分成3路,毅然扑向雷区。

  6班长马保卫第一个向前扑,他踩响了一颗压发雷,炸断了右小腿。拖着伤腿,他又向前扑了1米,绊响了一颗绊发雷。马保卫用自己的身体开出了一条约70公分宽,50米长的通路,为连队减少伤亡,迅速占领主峰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几乎同时,3连1班代付文,9班潘相安在连队进攻受阻的情况下,都奋不顾身地以身滚雷,用血用肉之躯打开了通路,自己壮烈牺牲。


  1连9班副班长吴东南海在冲击中掉进敌军的防步兵壕,被敌人设置在壕底的2根直径6毫米、有倒刺钩的锋利板钉从臀部左侧刺进,刺通了左大腿。吴东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料两根板钉也被带了起来。他伸手去拔又拔不下来,眼看战友们都向山头冲击,他焦急万分,这时7班战士邓成发也冲进了壕内,在吴东海的催促下,邓成发用脚蹬住他的臀部,用力把倒刺钩从大腿里给拔出来了,同时也拉出了两块血淋淋的肉团。吴东海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一路追打敌人,击毙了5名,最后失血过多壮烈牺牲。战后,6连被授予“老山猛虎连”。

    4连担任穿插营尖刀连任务。团指要求该连在炮火急袭结束之前到达115号高地,以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穿插距离约12公里。但是部队从待机地域到骑线点100高地遇到了难以想象的自然障碍,进展缓慢。

  团指当机立断,命令该连在炮火急袭一开始就改秘密穿插为强行穿插,不惜代价,务必按时到位。命令一下达,全连169人潮水般地向前穿插。敌人发现了这把将要插到其背后的尖刀,惊恐万状,慌忙用迫击炮、轻重机枪从不同方向封锁穿插部队。连队的队形被打乱了,但是人散心不散,负伤的同志顾不上包扎,倒下的战友坚持向前爬,走散的自己组织起来,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往前扑,终于按时穿插到位。战后该连被授予“老山穿插英雄连”。

   

  4连完成穿插后立刻占领634高地。该高地上来不及逃跑的越军吓得钻进了一个地下坑道里去。坑道是“之”字型,是用钢筋混凝土构筑的永久性工事。洞口离地面有5米多厚的土层,炸弹炸不透,子弹打不着。喷火兵李德银想进去摸摸情况,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他伸手一摸,正好摸到一个敌人的脑袋,吓得他急忙跳出来。

  翻译赵树华向洞内喊话,洞内毫无回音。喷火枪对坑道连喷3枪,也不见动静。赵翻译刚想靠近洞口探个究竟,突然里面投出一颗手榴弹,幸好是个哑弹。战士们被敌人的顽抗激怒了,就往洞口填土,想把敌人闷死。堵上几个小时后,又挖开洞口,看看敌人被闷死了没有?顽固的越军又向洞口打出一排子弹。

  连队干部见闷不死敌人,就组织战士挖掘坑道,决心活捉敌人。很快就挖到了“之”字型坑道的第一个拐弯处。这时天已傍晚,团里指示要赶快挖,防止敌人趁黑逃跑。指导员想了想,让通信员向洞里连打3发信号弹,以借信号弹的亮光看看里面的情况。不料,敌人也在洞里往外挖洞,企图逃跑,而且已经挖通了一个小口,信号弹打进去后,这个小口就往外冒烟,被战士们发现了,跑过去一看,小口还用破蚊帐堵着。


  猛一揭开,就见有人头缩了回去。洞里的敌人把信号弹冒的白烟误以为是毒气,吓得鬼哭狼嚎。赵翻译过去一听,原来他们在喊:“不要放毒气,我们投降。你们把洞口再挖大一点,让我们出去。”

  战士们又把洞口挖大了一些,命令敌人先把武器交出来,接着从洞里连续爬出6个越南兵,里面还丢下一具尸体。当晚6名俘虏五花大绑被绳子连成一串押往团指。

  警卫分队和参谋们个个象看怪物一样从掩蔽所里跑出来一看,俘虏个个面黄肌瘦,清一色光脚板。4月的老山寒气袭人,他们只穿一件破单衣。大概是既冷又怕,12条腿站在一排直哆嗦。我再三嘱咐千万别打,生怕一拳就给打死掉。

    部队占领主峰后,我禁不住心头的激动,向上级请求上主峰慰问部队,了解战情。4月29日中午,我从627.0高地出发,可是刚走几十米,进入一片开阔的水田,突然遭到敌人炮火的猛烈轰击,炮弹在四周爆炸,溅起的水和泥巴一下就把我们变成一泥人。

  我回头一看,原来尾随了一堆战地记者,我们无形中形成了一支队伍暴露在开阔地,能不挨打吗?无奈之下,东躲西藏、连爬带滚,撤回了627.0高地。大家看到我们变成了一尊尊泥塑,一副狼狈相,全都乐了。

  30日清早,我只带3个人,沿着战士们冲击时开辟的通路向662.6高地进发。一路上,遗弃的武器、弹药、水壶、挎包、背囊、防毒面具,随手可拾;残缺的肢体和敌人的尸体,四处可见。还有一些尚未后运的烈士遗体,有的怒视前方,保持着进攻姿态;有的伸着手比划什么,似乎在无声的诉说战斗的艰险和悲壮的事迹。

  我们缓缓地在通路上往山上爬,狭窄的通路两旁还有未引爆的地雷,有的地雷还暴露在土层上,只要施给8公斤的压力,就会引爆。不时还要小心翼翼翻动遗体,给自己腾出立足之地。这是一条用鲜血染红,用生命铺成的通向胜利之路。

    上了阵地,战友们相拥而泣,生死与共的战友之情此时多么朴实无华,纯洁无暇。


                              
    部队完成进攻作战后就地转入防御。相对于进攻作战,防御作战则是一场“持久战”,更加残酷的斗争在考验着全团指战员。

    那时全团分布在662.6高地和那拉地区的33个高地上,其中有17个别海拔只在200公尺上下,周围是600----1000多公尺的群山环抱。

  5月的南疆气温骤然升高,部队象处在“火炉”的炉底,经受着千辛万苦。吃的是每天从一两公里外的“后方”送来的干饭,送饭都要通过一段越军日夜封锁的约200公尺的暴露地段。为了方便,饭都是用纱布包起,然后翻山越岭把“饭包”送上阵地,这时战士们吃的是已经发酸的干饭,并且每天只有一餐,饿时只有压缩饼干充饥;喝的是“后方”送来的冷水。

  因为水源被越军切断,部队缺水,断水时只有采集露水。在不少阵地上,战士们把小便解在钢盔或罐头筒里,渴时喝一口;住的是蜷缩在猫耳洞里小憩,而且猫耳洞时常垮塌。有一天晚上猫耳洞垮塌压死了3名战士,从那后就不准住猫耳洞了,只能在堑壕里轮流休息。


  如果阵地上有越军留下的掩蔽部,那就算住进了舒适的“宾馆”了;穿的就更简单了,由于酷热难当,双方战士只穿了一条短裤。闷热、潮湿、缺水的环境,不久身上就长了虱子,有的耳根还长出一种绿色的类似青苔的东西。裆部、脚趾溃烂的人数达到全部。溃烂处一旦发痒,奇痒无比,极其痛苦,有时两只手一起抓也顾不过来,于是就往洞壁上蹭,弄得皮破血流。有的痒得难忍,就用烟头烫,裤子和鲜血、黄水粘在一起,稍一动作就撕下一层皮。

  当时有一个军报记者写了一篇“内参”说,前线战士赤身露体地打仗。这是真的,不足为奇。对面的越军不也是这样嘛!因为长期吃不上蔬菜,喝不上水,不少人得了尿路结石,小便时小腹以下的无名状的涨痛就跟上刑一样,有的战士说,老山一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一个干部私下跟我说,体会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同样的恶劣环境,同样的苦在考验着敌我双方的意志和体质。所幸的是我们经受了考验,还总结出了伟大的猫耳洞精神。

    部队在极度疲劳下还要经受敌军的炮火袭击和特工袭扰。我们粉碎了敌“5.9”“6.11”“7.12”等数十次规模不等的反扑。其中最惊心动魄、震动全国的“7.12”大血战就是在我团的防御正面展开的。

    

  越军丢失老山后,经过精心策划准备,在一个叫北光的小山村召开了作战会议,拟定了“84MB北光计划”。越军集中了313师2个团、316A师、312师、345师各1个团,以及炮兵、工兵、特工、坦克部队共18100余人,组成一个多建制的加强师,妄图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实施大反扑,夺回662.6高地和老山主峰。进入7月份后,敌情日趋严重,敌大举反扑迹象日渐明显。

    1984年7月1日开始,越军所有电台保持静默。

    7月11日23时50分,越北二军区前指电台发出一个无线电信号:各部队速报准备情况。

    7月12日0时30分,越军各部报告,准备完毕。

    7月12日2时30分,越军各部报告:开饭完毕。

  至此,上级判断越军已开始向我防御前沿运动。前指于2时50分命令我炮兵第4师、炮兵第320团和3个小口径炮兵营对越供给基地、炮兵阵地、后续部队、保障部队等可能集结或屯留的地区进行10分钟急袭,进行火力侦察。

  战后得知,这次炮火急袭准确地打在了越军的潜伏区,越军伤亡惨重。但经过精心准备的越军竟然不动声色,前沿步兵未发现异常,而实际越军与我距离只有400---500米。

    7月12日3时,越北二军区前指电令各部:迅速占领进攻出发阵地,按原计划行动。

  得到这一情报后,我军所有火炮对越方的清水口和我军防御阵地前沿实施地毯式轰击,万炮齐鸣,山动山摇,老山战区又一次变成了呼啸和火光的世界。

    7月12日4时50分,7连报告发现敌人。几乎同一时间,全团有28个防御阵地报告情况,有时说听到脚步声、说话声、撞击声,有的报告发现黑压压一大片越军,有的说距离30米。瞬间前沿响起了疾风暴雨般的枪弹声,一场恶仗在黎明前打响了!

  7连最先报告发现敌人,他们担负坚守146、172等几个高地的防御任务。战斗打响后,连队在炮火的有力支援下,与敌两个营激战14小时,打退敌4次大规模反扑,毙敌280名。排长许明习1980年在罗家坪战斗中只身冲入敌阵,炸毁敌人1个暗堡,荣立一等功。

  4月28日他率本排仅用5分钟就拿下148号高地,荣立二等功。这个屡建战功的年轻干部前两天还在阵地上对我说,他两分钟捉到了7只虱子,当上捉虱“冠军”。他还问我,为什么越南的水牛是白色的?我跟他讲,这个问题看来等回营房后再给你一个答案了。

  现在他又带领全排连续打退越军的两次冲击。在敌人以2个排的兵力三路包围了9班的危急关头,许明习猛然跃起,一连击毙冲在前面的8个越军,又和9班一起用仅有的7支冲锋枪毙敌28名,守住了151号高地。当他准备调整战斗部署时,不幸被他身边爆炸的弹片击中,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一定要守住阵地!”

  排长王尚荣战前是机关的司务长,由于丢失机密文件而面临判刑。王尚荣再三恳求让他到前线当一名战士,将功补过。请示上级同意后,我亲手交给他一支冲锋枪,目送他去7连当兵。进攻战斗中他当了排长,现在他以宁死的决心坚守在149高地上,带领全排毙敌53名。

  中午11点,越军以猛烈的炮火向149号高地覆盖了半个小时,高地表面土层被翻了一遍。王尚荣及时将伤员转移到被炸塌的工事里,自己在弹坑内与敌人展开血战,直至增援部队赶到,对敌实施反冲击,不仅守住了149号高地,还一举夺回已被越军占领的169、150号警戒阵地。战后,他立了二等功。

    排长王仁先是个业务很强的作战参谋。战前因违犯群众纪律,被处分降职,到连队当排长。战斗中他坚守在146号高地。这个高地是一个能观察敌我纵深十多公里的突出部,战前是越军的团观察所。王仁先在146号高地一个人就向团指提供了上百条敌情,为防御作战作出了重要贡献。“


  6.11”后我到146高地,正好遇到敌军炮击,他一把将我推进洞里,自己却暴露在外面观察敌情。这天,他提出用狙击步枪“零敲牛皮糖”的建议。团里立即得采纳他的建议,用狙击步枪打得敌人心慌意乱,连出来小便都不敢站着拉。

  他还发现了清水路口的4辆敌坦克,首创了山岳丛林地摧毁敌坦克的战例。7月12日,终因位置过于暴露,王先仁同志在观察敌情时中弹牺牲。噩耗传来,团长张又侠、参谋长李明书都流下眼泪。

  坚守在142号高地的是8连3排代理排长李海欣等十五位同志。7月12日,他们在兄弟单位的配合和炮火支援下,连续打退越军1个步兵营和1个特工连的6次轮番进攻,毙敌104名。

  战斗中,15位英雄面对数十倍于己之敌,没有畏惧,没有退缩,牢牢地把住20多米的防御正面。敌人数次突入堑壕,他们一次一次地与敌短兵相接展开格斗,把敌人赶走。

  李海欣在身负重伤后两次爬去按响定向地雷,炸得敌人仓惶退下。战士周忠烈一举击毙21个敌人,在身负重伤之后毅然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向他包抄的3个敌人同归于尽。战士刘家富在子弹耗尽,左腿负伤被4个敌人包围的危急关头,引爆了身上的2颗手榴弹,与4个敌人倒在了一起。

  至6时45分,15名战士已有5名牺牲,5名重伤,4名轻伤,没有受伤的只有蒋志华一人。蒋志华利用战斗空隙,把轻重伤员一个个转移进了坑道,自己又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还没有等压好子弹,敌人一个加强连已经突上了阵地,4个轻伤员马上从坑道里出来,和蒋志华再次投入战斗。然而敌众我寡,我方转入了越军留下的一条长15米的“之”字坑道,坚守待援,敌人随之占领了142号高地表面阵地。

    在坑道内,班长杨国跃想起了共产党员,他说:“彭明林是共产党员,我们要团结在他的周围,死也要死在一起。”彭明林接着说:“我们十五人迎着敌人的炮火,用鲜血和生命筑起了一道新的长城,人在阵地在,决不给祖国丢脸!”


  这时,洞里响起了雄壮的国歌,洞口敌人已架起机枪,不停地向里扫射,还将炸药一块块往里投,曳光弹的打在坑道水泥壁上,冒着火花。敌人在洞口狂吼乱叫,情况万分危急!坑道内的10名战友此时众志成城,重伤员负责压子弹、拧手榴弹盖,杨国跃、夏锦忠把守南侧洞内,蒋志华、张庆龙负责北侧洞口。

  连指准确判明了142号高地发生的严重情况,及时呼唤炮火支援。团指下令火箭炮急射覆盖142号高地。刚刚还手舞足蹈的越军被火箭炮打得飞了起来,活着的抱头鼠窜。下午3点,3排7班和9连1排的同志们对142号高地进行反冲击。坑道内的同志判明增援部队已经上来了,冲出坑道加入战斗,一举收复了142号高地。

    战后142号交地被誉为“李海欣高地”,十五位同志被授予“老山十五勇士”。李海欣、杨国跃、周忠烈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李海欣的家乡河南临颖县王孟乡李海欣念过的小学改名为“海欣小学”,县里建成了“李海欣英雄纪念碑”。

    7月12日,我团副政委张正光以下54位官兵壮烈牺牲,敌人在我阵地前扔下1898具尸体。一天中,我军消耗炮弹1200吨,英勇的炮兵功不可没。我防御阵地一个不少,巍然屹立。越军的“北光计划”彻底失败。



  7月16日,我防御阵地前沿的遍地陈尸,奇臭难闻。我边防部队向敌方发射大量“通告”,动员其前来收尸。“通告”全文如下:

  通   告

  越军二军区指挥部:

    我军本着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允许你们到我军阵地前沿将死亡越军官兵的尸体运回,以告慰他们的亲属。

    你方来运尸体的人员每次不得越过五十人,要在白天能见度良好的情况下,打着“红十字”旗帜来,不携带武器。只要按此办理,我军决不开枪、开炮,确保你方人员的安全。

  特此通告

                                                 
                           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边防部队指挥部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六日

  四十师侦察连张智辉讲述老山侦察作战经历:

  1984年2月28日凌晨,张智辉所在的14军40师侦察连在多次执行捕俘任务没能捉到活口后,他所在的五中队再次出发前往越占区执行侦察捕俘任务,他配属在火力组,从位于老山峰腰的23号高地向1072高地南侧抵进,上午9点左右,他们绕过越军的几个阵地后,到达了设在老山1072高地下方约200米左右一片竹木混交林里的捕俘位置,这里是越军往返越南清水地区的一条必经之路。

  13点左右,从老山主峰方向走下来两名越军,当越军离伏击点只有约二十多米远时,张智辉在用暗号向指挥部报告并示意捕俘组行动的同时,他和战友们用微声冲锋枪射击越军的下肢,其中一名个子高的被当场打死,另一名小个子的越军腿部受伤,战友们迅速冲出去将其抓住并进行了捆绑回撤,在后方100拍击炮群的掩护下,收复老山前唯一一次捕捉到的活口俘虏被顺利送到了指挥机关。经过审问,老山主峰及敌人的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情况被我军了解得一清二楚,为收复老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84年4月24日,我们侦察连在船头进行战斗动员,全连参战情绪非常高涨。当天宣布,命令我(张智辉)前往扣林山1574.7高地执行收复老山主峰(即实施国防一七工程)的通信保障任务。

  4月25日早晨,我们乘车从船头出发,在麻栗坡县城短暂停留后,经过南温河,在坝子吃了中午饭。

  下午四点三十分,我们就到达了云雾缭绕的扣林山,从山腰向山顶看去,逐渐伸向山顶的水泥台阶多么壮观,我们下车后,要把所有的器材、装备搬到山上。

  侦察连的老乡王国亮帮我拿了行李,我带着沉重的装备吃力地向山上爬去,只爬了一半,先期到达的副指导员周小红和战友王国华、李先年、杨帮忠他们前前后后地来接我们,我们到了山顶,安排好住处,架好了天线,开设了电台。


  我们住在扣林山1574.7高地的西南面,我们共七个人,全住在一个帐蓬里,伙食跟守卫扣林山阵地的边防十四连搭伙,每晚上每个战士站双岗共3个小时。

  上山的第一天晚上,可能越军侦察到我们新搭建的帐蓬,趁我们立足未稳,在凌晨三点利用浓雾的掩护,来偷袭我们,当时我正在站岗,只听到一声巨响,阵地前沿的地雷被越军触响了,我立即朝着地雷爆炸的方向射击。

  听到枪声,周副指导员立即叫起所有战友,并对我们说:“越军偷袭我们,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就在这时,一发四○火箭弹击中了我们账蓬的右角,越军已经逼近了我们,周副指导员指挥我们一起开火,冲锋枪、轻机枪一起射向敌人,手榴弹在阵地前沿四处开花,经过半个小时的战斗,越军被我们击退了。第二天清晨,阵地前沿被压倒的茅草上、泥土上到处是斑斑的血迹……。


  第二天早上,我先后两次架设了天线和修了两次掩体都没有成功,由于连续的遭到越军的炮击,第二次,我刚从高地下面砍了几根竹子抬上来,把天线架设好,并修好了掩体,正在联络,突然,一排排的炮弹向高地打来,当时就把天线杆炸断了,我卧倒在掩体内躲过了敌人的狂轰乱炸。经过思考,可能是我架设天线的位置地形暴露,极易受到越军的攻击。

  4月27号,我把电台搬进了边防14连的卫生坑道,天线架设在外面不易被越军发现的一片树林中,并在观察哨前沿竹林中的一棵树上架设了一条备用斜天线。

  从此,越军的侦察才没有跟上我的点,越军的炮击总是在我电台的另一侧,与上级的联络也非常的顺畅,由于我晚上是全时开机,除了值班还要站岗,白天感觉非常的困倦。我们的观察哨设在阵地最前沿的堑壕里,非常危险,东南面是整个老山山脉,正南面100米,便是越军的达磨扣阵地。


  4月28日老山主峰以前,越军活动非常频繁,白天挖堑壕、掩体、下午还在1072高地蓝球场上打球,越军根本没有发现我军的进攻企图,他们挖堑壕与掩体,主要是为了防炮和修复被炸坏的工事。

  因为从4月2日清晨,我军所有的炮群就开始对老山主峰、662.6高地及越军其它军事设施进行了持续的轰炸打击,截止27日,已经整整炮击了26天,当时,我军内部把此次火力打击称为“国防一四工程”。

  老山的海拨1422.2米,比我们扣林山的1574.7高地要低,因此我们从高地看老山非常的清楚,老山一收眼底,高地上的竹子非常茂盛,我们的观察哨就建立在阵地最前沿的竹林里,竹子就成了我们的天然屏障和隐蔽物,而且我们的工事也修得比较理想,观察哨只须露出一个头就能看到老山的全貌,我们的后面是边防14连的高射机枪工事,左右两边都是碉堡、暗堡。越南清水河上游一线的村庄、公路、全都在我们的眼底下。


  南疆的山水是非常美丽的,天晴时云雾在山腰缭绕,天阴时,一切景物都被浓雾所笼罩着,而在浓雾之中,一切植物的叶子都会滴答滴答地滚下珠子一样的水滴。

  扣林山后的大丫口就象骆驼背一样,当日落时,晚霞从丫口射出万道霞光,那光芒四射时的景色,真使人赞叹不已。而我们却时常身置于云雾之上,透过脚下的云雾、村寨、溪流、梯田,仿佛是一幅幅优美的油画,而遥望四面的群山,到处是群山连绵、林木苍翠、溪流潺潺、瀑布如帘。

  在扣林山上,天天都遭到越军的炮击,时常吃不上饭,靠啃干粮充饥。在阵地上,最让人头痛的是阵地上有一种小蚊子,一旦被它咬着,几乎伤口处天天流黄水,在我的手上、脚上都留下许多黑色的小伤疤,都是这种小苍蝇叮咬后留下的痕迹。由于蚊叮虫咬非常厉害和缺乏维生素,导致我患上了严重的口腔溃疡,还有睡眠的严重不足,但丝毫不影响我坚决完成任务的决心。


  4月28日凌晨,我一夜守在电台旁,5.56分,随着两发红色信号弹从老山上空划过,整个老山沸腾了,我军的数千门大炮发言了,老山附近的高射机枪、小炮也发言了,只听到山顶上刷刷刷的炮弹飞过,火箭炮那一串串的火光从天空中闪过,轰隆隆的炮声在老山顶上开花。

  整个老山顶上火光四践,爆炸声此起彼伏,我军的火箭炮阵地就在离我们不到2公里的小山包上,火光闪闪,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一排排的火光从左向右从右向左地交替着,我感到全身的困倦一时烟消云散了,全身的热血沸腾了起来,观察着整个战争的进展情况。

  6点30分,我主攻部队118团三营和担任助攻任务的二营的战斗打响了,这时天气不佳,云雾随着风一时飘来飘去,我们的观察不太顺利,这时,老山主峰枪声大作,尤其是54号和50号高地枪声非常激烈。随着时间的推移到9点钟,天气总算好转了过来,老山顶上的云雾被风吹散了,双方战斗呈白热化,我们高地的高射机枪也投入了战斗,封锁越军的达磨扣阵地。


  越军的炮火在我们阵地上狂轰乱炸,由于我的电台位置与观察哨位置有60米远,我只有冒着炮火来往于两地之间。在堑壕中穿梭,还要注意防炮和分辨炮弹的远近落点,危险性非常大,好几次敌人的炮弹就在我的身旁爆炸,但我都顺利的躲过。这样的状况非常的危险,我立即做出调整,把电台搬到最前沿的观察哨位置,减少运动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我在竹林中的树上架设的备用斜天线,这时也派上了用场。

  11点钟,我主攻部队在50号、56号高地展开了激烈的阵地争夺,并攻下了54号高地,尤其是50号高地的争夺相当惨烈,有一位喷火兵曾两次与敌近战,冲在前面,他射出的火焰消灭了数名敌人,并攻破了敌人的两个火力点,还有一名战士,冲在最前面,战术应用得当,卧倒冲击的变换速度非常快,他在第二条堑壕与第四条堑壕之间,与敌人周旋,并打死了数名敌人,他是我看到冲锋在最前面的战士,也是最英勇、最有胆略的战士。

  在快要攻下主峰时,越军再次组织兵力和火力向我军发动反冲击,我军有十余名战士先后阵亡,而1072方向也有枪声响起,但未见我军士兵的身影,许多战士面对敌人的疯狂反扑,都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击,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并在战斗中消灭了数名敌人,那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在到达主峰时,被敌人击中而倒下,但我们无法判断他是负伤或是牺牲。


  中午12点05分,我主攻部队终于攻占了老山主峰,并在主峰插上了鲜红的军旗。许多战士拥挤在遇狭窄的堑壕里,有一部分则继续趋势追击敌人,边打边冲,在1072高地前面的越军营房附近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许多越军弯着腰,围着营房和我军士兵对战的场面,由于我军兵力的优势,越军边打边退,纷纷溃逃。

  战友王国华从20多名数到140多名溃逃的越军,我也从望远镜里看到许多越军士兵纷纷从1072山梁向南逃窜。我立即向上级汇报,要求实施火力拦阻,指挥员顾及我军的穿插分队,所以一直没有进行炮火拦阻。我军由于穿插分队没有到位,没有完成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的预期战斗任务,140多名越军就这样逃跑了。这时,我们的空军部队也在空中进行了侦察。

  当天,老山主峰的主要高地50、54、56、57、59被我军收复,1072高地一线也基本得到了控制。而让人更兴奋的是,主攻老山左侧662.6高地(又称松毛岭)的119团,其战果辉煌,9分钟就攻下了这个高地。


  在当天的战斗中,我们共向指挥部上报了收复老山战斗的情报500多条,由于我们前线观察组上报的情况准确、及时,受到了指挥部的表扬。

  4月29日,我主攻部队继续对1072高地周围展开攻击,但越军已经逃窜,主攻部队在占领1072高地后,立即展开了战场清理,至此,整个老山主峰已被我军完全实施了掌控。而119团的部分兵力与122团配属的兵力继续对那拉口岸地区展开攻击,至4月30日晚,我军已经攻克了越南清水河以北的广大地区。

  紧接着几天,战斗在断断续续的进行,我们白天、黑夜都轮流对战场进行观察,战果不少,侦察大队给周副指导员报请三等功,我们其余的战友则通报表扬。在主攻战斗打响后,我们共向指挥部上报侦察情况1000余条。


  5月3号上午,接到了上级命令我们撤离扣林山的电报,我们把帐蓬及一切装备抬下高地,装上汽车,12点左右,我们就离开了战斗生活了十天的扣林山1574.7高地,离开了堑壕交错,工事林立的前沿阵地,我们依依不舍地和守卫高地的战友一一握手告别。

  特别是一个卫生员和一个报务员小匡,我晚上与他们住在一个坑道,虽然时间短,但我们什么都谈,小匡比较活泼,是楚雄州大姚县人,戏唱得比较好,为我们增添了不少快乐,卫生员是贵州人,他满怀信心地要考军校,我们三人在短暂的战斗生活里,相互关心,建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

  5月3号晚上,我把电台又搬回到坑道,约四点钟,在我们坑道前沿的铁丝网前发现了响声,又是地雷被引爆的声音,我和小匡提了枪冲了出去,我们并立即向连队报告,半个小时后,连长带着兵,军犬都上来了,由于夜暗和雾大,越军早已逃跑了,当晚高地全部都警戒了起来,我们三人轮流守卫着通往坑道的那条堑壕。


  从扣林山返回船头的路上,我们沿途的炮兵阵地,已不象来时的情景了,来时,一直在不停地进行射击,炮阵地到处是硝烟与灰尘,而这时,几乎每个炮阵地都非常的整洁,但这时的炮弹箱却堆积得象小山一样,尤其是火箭炮阵地和南温河的130加榴炮阵地更加突出。

  我们来时,130加农炮炮击老山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炮兵装填手的速度非常快,瞄准、射击只在瞬间就完成了,那发射炮弹的气浪象狂风一样,冲倒了帐蓬和吹飞了炮兵的帽子,随着一团火球,硝烟与灰尘腾空而起,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130加农炮是当时战场上射程最远的炮,最大射程达31公里,可以直接射入越南的河江市。

  下午3点左右,我们到达了麻栗坡县城,几个学校的学生都在河中为伤员、烈士洗血衣,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几乎那一段河边上都挤满了人。我们在城里吃了饭后,在街上还遇到了船头天保农场的老房东赵大妈和会计老吴,他们都已经疏散到了麻栗坡县城,并给我们讲了船头的近期情况。


  我们继续赶路,出了麻栗坡县城,公路上人特别的多,因直升飞机在公路下面的河边平地上运输伤员,一路缓缓慢行,沿途运送伤员、烈士、物资的车辆比较多。下午,我们到达了漫棍(红光),到了漫棍,全连正在吃晚饭,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我知道自己的头发、胡子特别长了,人黑了,瘦了许多……。

  我们在这里理了发,洗了澡,漫棍的几个大溶洞全部都修成了指挥所。漫棍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人,这个天然的屏障是一个山谷,炮弹的弹道不容易射入,它是边境线上最大的溶洞所在地,最大的溶洞大厅可容纳上千人。

  6月11日,我们侦察连再一次执行侦察任务时,与越南特工队发生了激烈的遭遇战,最后以我方全胜的战果而结束了敌对双方特种兵的对抗,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我们在全面收复146、145高地后,又守卫了三天,于第四天下午返回船头。



  连续的两天,漫棍的师指挥部侦察科杜边生参谋要求我把整个遭遇战的全貌进行了详细的汇报,他做了祥细的记录,我对他当时在混乱环境中没有看清的一些情况和判断进行了纠正,完成汇报工作的任务后,连里安排我短暂的进行了休整,以解除连续高强度作战带来的疲劳。

  6月22日,侦察连又接到了到越南牛昆塘地区执行捕俘和抵进侦察的任务。这次任务我再次被配属在火力组。这天,我们进行了全面的准备。第二天凌晨3点钟从船头出发,我们沿着工兵团新修的简易公路前进,汽车把我们送到南榔,然后我们步行向662.6高地开进。

  662.6高地是老山的一条山脉,又叫松毛岭,位于老山的东南面,山脉十分的狭窄与险要,662.6高地可以控制我方整个船头地区,可以控制越南牛昆塘地区和那拉口一线的地区。收复老山前,它是越军离船头最前沿的阵地。由于地形十分重要,师里派出干部战士利用晚上修工事,用坚固的工事防止越军从那拉口或从牛昆塘方向向我方阵地进攻。


  我们沿着交通壕来到了119团守卫662.6高地营部,我遇到了在师通信集训队时的同学王宗刚,互相问候了一下,就立即向前行进,我们从第一道堑壕向越境推进,蛤见阵地上到处摆放着手榴弹和各种轻重武器。

  与阵地上的战友握手道别后,我们就进入到了雷区,工兵此前已经排除了一条宽不过二尺的小路上的地雷,并零星地插着指示旗。在之前开辟通路时,已经牺牲了一名战友,负伤了四名,都是被地雷炸伤的,负责开辟通路并走在最前面的是工兵连的同乡战友王应红。我们火力组跟在开辟通路的工兵后面前进。

  这里是一个长下坡,路径蜿蜒曲折,非常的陡峭湿滑,下到坡的中间后,在转一个小弯时,突然“轰”的一声,我只觉得自己打了一个寒颤,回头一看,四班长刘春鹏在我身后被地雷炸伤倒在了地上,地雷炸伤了他右脚的前脚掌,王富友和另一位战友扶起他,连长付仕荣闻讯也赶来了!刘春鹏哭着说:“我对不起连队,任务还没完成就受伤了”,大家边劝慰着他,边给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并派两位战友护送他返回。


  通住越南牛昆塘的道路十分险峻,出了前沿阵地,坡越来越陡,石坎壁立,一个连着一个,由于是长下坡,大家只能放慢速度开进,茅草和树枝是千万不能攀扯的,一但绊动绊发雷的拉线,引起地雷爆炸就会暴露目标和造成人员伤亡。

  由于当时已经进入雨季和亚热带特有的湿热气候,路面非常湿滑,我虽然几次从石岩上滑下,电台也不可避免地受到震动,但每一次都控制得比较好,都没有滑到路外的雷区里。

  拂晓时分,我们下到山谷里,进入了越南境内的牛昆塘地区,我们三人一组,我和助手吴配华,119团侦察排代理排长一组向前匍匐前进,并适时派人上前侦察,然后依次交替前进。

  天渐渐亮了起来,可是阴沉沉的,我们的对面就是越南的牛昆塘村,为了防止敌人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我们隐蔽在一条长满树木和茅草的山涧里进行活动,左前方不到200米就是越南的牛昆塘村。


  天气变化异常,一会儿太阳钻出云层,酷热使皮肤刺得痛痒痒的,一会儿又细雨蒙蒙,我们先后对牛昆塘村周围进行了全面的侦察,全村村民几乎已经往后撤离,好几十头水牛散布在田里吃着庄稼,无人管理。

  我们在通往村庄的路口设伏,等待越军进入我们的伏击范围,在村庄的左侧和右侧都有越军的哨所和部队,但整整一天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一个越军出来活动,直到天黑也没有抓到舌头。

  晚上,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山涧里一下子洪水滔滔,我们被迫上岸,在茅草丛中,度过这潮湿而寒冷的夜晚,虽说是夏天,但在浑身湿透的情况下,一阵阵的冷风吹来,身体还是直打寒颤。雨一停,那长长的花脚蚊子,象一群群细小的轰炸机,在人们的身上咬个不停,的确良军服也顶不住它那长嘴叮咬,不多时就全身都是红疙瘩,而且奇痒难耐。


  第二天中午,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我们小组三人都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晒太阳,全身皮肤被雨水浸泡了一夜,被泡得没有一点血色,一双脚全是皱巴巴的,我把当天的侦察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刚汇报完情况,由于极度的疲劳和熬夜,只觉得一阵晕眩,整个身体突然倒在了地上。

  当我坐起来用电台汇报情况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了距离我们约3米的地方,清脆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弹片划过草丛,在草丛中呼呼直响。

  当时在我左旁的119团代理排长左手受伤,我只觉得刷刷的响声在我的身边和脸上划过,其余的弹片打在草丛中和附近的灌木上,吴配华在我的右边,我和吴配华俩人幸免。因为我是坐着进行电台操作,如果我推迟汇报情况1分钟,一定去见马克思了,因为弹片划过的位置刚好是我的头部和胸部的位置。


  记得这次出发前,我已经预感到此次渗透到越南境内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在漫棍与彭光明及周红等同乡战友告别时,大家都含着眼泪,我也流泪了,我握着他们的手说:“前几次差一点去见马克思,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的遗书已经写好了,要是我回不来,你们回家一定要到我家里去安慰我的父母,家里人来部队,你们要把我在前线是怎样干的,真实地告诉他们,我没有辜负祖国的培养和亲人的希望,叫我的弟妹们好好学习,将来报效国家”。

  他们流着泪安慰着我,说了一些祝愿凯旋的话。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切事情都是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卫生员给119团侦察排代理排长进行了包扎时,我也拿出了自带的两个急救包给他包上,他的伤很重,到处是血淋淋的,他从中午受伤到晚上,一声不坑,表现了坚强的毅力。由于白天怕暴露目标,因此,不能把他送回去,他也坚决要求留在队伍中,他重伤不下火线的坚毅表现,给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在这次侦察任务中,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件奇怪的事,就是在距离越南牛昆塘村约300米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些我军遗弃的子弹袋、弹夹和56式冲锋枪,但没有看到我军士兵的尸体。当时我们非常的纳闷,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我军遗弃的装备呢?后来证实,这些装备是118团一营担任穿插任务时,由于建制被打散后一些士兵迷失了方向,偏离路线误入了越南境内而遗失的装备。

  据说一营二连的几个新战士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然后进入了越南的村庄,他们轮流背着负伤的连长。因为这里的瑶族边民与隔老山而居的中国边民的瑶族服装是一样的,他们还以为回到了国内,便叫一个老头去找干部,老头半懂不懂地点头走了,他们才看到屋内的墙上有张胡志明的像,然后连忙撤离。六天后,他们才回到了真正的国内。连长已经在他们背上牺牲,遗体已腐烂,但他们始终没有丢下连长。

  由于两天的抵进侦察,我们得到了一些新的情况,虽然发现了越军的多次活动,但都没有靠近我们,越军在自己的国土上也不敢轻举妄动,捕俘的时机一直没有出现。


  晚上,接到了上级撤回的命令,我立即通知连长及大家,我们乘着夜幕的掩护沿路撤回,到达松毛岭最前沿的阵地时,阵地上的战友和我们紧紧拥抱,给我们送水,互相祝愿。

  由于我们与第一道警戒阵地的战友互相问候时,就和带路的战友失去了联系,当时天已经黑了,能见度非常的低,由于附近都是雷区,路线不熟悉大家都犹豫不决的不敢大胆往前走,我见状跑上前去说:“这里我来过,大家跟着我走!”我立即带领着大家摸黑往回走。

  夜幕降临整个松毛岭被雾气笼罩着,晚风夹杂着细雨迎面袭来,感到一阵阵的寒意,树枝和茅草在晚风中摇曳,发出了瑟瑟的响声,我们来到指挥所时,吴德清科长和守卫662.6高地的领导和战友迎接了我们,阵地上我又再次遇到了师通信集训队时的同学王宗刚,我们互相谈了近况,休息了大约15分钟后,我们又继续往后方撤离。

  到了南榔,车子已经在等待我们了,当大家落汤鸡似的涌上车时,许多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因为我携带的电台等物品重量是大家的两倍以上,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家躺倒在车里,车冒着暴雨在新挖的土公路上缓缓而行,夜里十一点左右,我们终于回到了船头,我们在船头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后,又继续往漫棍赶......

  回到漫棍,我们休息了一天。然而,一系列频繁而艰巨的任务还在等着我们。6月27日,上级再次派我到“八十年代上甘岭”执行整个老山地区的敌情侦察任务。

  越南牛昆塘的捕俘侦察任务,让我再次认识到了战争留给我们的经验教训需要不断的总结和提高,从战前的训练、战前侦察、地图与实际路线的勘察,各种战争情况出现的应对措施准备、基层干部和战士的战术水平等等,都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只有做到战前多流汗,充分细致的科学准备才能做到战时少流血,才能更好地完成祖国赋予的光荣使命。

  @边疆坦克


  二战时期,德国人造就了世界上最大的大炮,也是目前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大的大炮。类型属于古斯塔夫式800毫米列车炮,一号炮:古斯塔夫,二号跑:多拉。

  多拉大炮是是希特勒上台后德国秘密研制的超巨型大炮,炮身管长为32.48米,全长为42.9米,口径800毫米,火炮全重为1329吨,这门巨炮是以克虏伯公司设计师的妻子命名的。这是世界上重量最重、口径最大的巨炮,炮膛内可蹲下一个士兵。它发射的炮弹有两种,一种是榴弹,弹重4.81吨,射程47千米;另一种是混泥土破坏弹,弹重7.1吨,射程38千米。


  

  老山主攻营营长臧雷深度剖析老山战争

  臧雷是著名的老山主攻营营长,亦是收复老山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自1979年参战以来,他有7年时间在战场,从排长一直打到团长,执行大小作战任务60余次,12次死里逃生,至今身上留有敌人的弹片。无论战时还是战后,他都充盈战斗的阳刚,保持军人的血性。对于备战打仗,参过战的老兵最有发言权,像臧雷这样的老兵尤其如此。

  走进“理解万岁研究所”臧雷的会客厅,记者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陆军40师老山地区进攻战斗经过要图”老臧腰背倍儿直,面容刚毅,身着白衬衣军裤军袜军用三节头皮鞋,从上到下透射出共和国军人的特有气质。

  1984年4月,我所率领的陆军第14军40师118团3营,在收复老山的作战中担任主攻任务,在老山之敌主要防御方向强行突破,强行夺占老山主峰诸要点,歼灭主峰群守敌。


  

  我们部队作战之前,按照1979年、1981年对越作战的教训,以及敌方的一些特点,发现在亚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高差大、山高林密,坡陡沟深,植被厚密,对人员的体能有很高要求。你的战术技术再好,决心再大,你爬都爬不上去,上去都没有力气了,也打不了胜仗。如何把体能训练和我们的战术技术穿插结合起来,这是我们当时临战训练的一个难点。

  连队从早上6点开始到晚上22:30结束,6点起床,起床的方式是紧急集合,全副武装,人走室空,3分钟内武器弹药、备装、装具装备全部带走。紧接着是越野,由3公里、5公里、8公里、10公里循序渐进。越野归来,整理内务打扫卫生,然后洗漱。

  洗漱也是训练科目,洗漱的时候要求每个干部和战士必须蹲马步刷牙3分钟到5分钟,锻炼腿部和腰部力量。早饭以后4个小时训练,4个完全不同的科目,每一小时转换一次训练场,跑步完成。每两小时休息15分钟,在这15分钟之内不能坐、不能躺,可以站、可以练。


  上午收操开饭完毕以后,不能马上睡午觉,扛石头加大体能训练力度,每个官兵扛石头不能低于40公斤,有上坡有下坡,来回约3公里。然后睡午觉,午休起来以后,下午4个课时训练和上午一样,根据训练的重点和难点来设置训练科目。

  晚饭完毕后,第二趟扛石头同样也是每人40公斤,不能低于3公里。然后是课外活动时间,课外活动时间30分钟,完毕后就是夜间训练。

  按照规定,夜间训练必须最晚在22:30以前休息。但是当时我们的干部和战士都深刻认识到体能的重要性,认识到“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这样的真理,所以很多连队赶都赶不回来。这样一天的训练就结束了。第二天如法炮制,这样的训练持续了将近4个月。

  亚热带山越丛林地,地形复杂、千沟万壑,植被茂密、行走困难,通信指挥联络组织指挥,特别是后勤保障十分不便、非常困难,我们必须要研究每个人的负重情况。关于训练,从机关到部队,从首长到士兵,认识都是一致的。


  举个例子,我记得在临战前的两个月,副军长带着一辆车,车上拉着板秤,来到了步兵营、步兵连,对我们的弹药手、枪炮手、喷火枪手、火箭筒手、高射机枪手,一一把他们的所有的装具装备武器弹药过秤,看他们的负重是多大。

  同时,还看他是农村战士,还是城市兵;是少数民族战士,还是一个汉族战士;是一个学生兵,还是一个农村兵。体能强的还是体能弱的,还要在平均65度的坡度上计算,这样的负重进攻速度有多快。在保障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单兵携带的弹药量应该是多大。要达到极限,通过过磅、过称,登记、统计、计算,做到首长机关有数,基层部队官兵有数,保障打胜仗。

  还有就是,1983年冬天,在我们的驻地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单位后山上最深的雪窝子,已经达到了小腿之深。团里立即决定利用这次大雪,对全团进行一次检验性训练,全团2500人紧急集合拉动,连续16小时不吃不喝不停,全副武装雪地拉练。16小时以后,全团完成任务,仅22名战士被收留,其他全部到位。


  这样的体能训练,满足了后来我们收复老山和守住老山阵地的体能要求。当时,我们在老山主峰抓了5个俘虏。据俘虏称,当年他们那里也飘起了小雪,越南兵迷信,面对这场罕见的大雪,纷纷说“看来老山守不住了,老天爷都下雪了,守不住啦”。

  打仗要说有什么绝招,就是一个“实”字。训练要有针对性,战场需要什么?敌人的特点是什么?我们的短板是什么?根据这个来训练。战前,我们营提了三句口号:①打仗就是打干部,“部队要上去、干部要下去”。②打仗就是打后勤,“三分训练七分保障”。③尽量把一切问题解决在枪响之前。

  所以,所有的干部都在一线、军官都冲在一线,“踩着我的脚印跟我来”。兵种训练得到了很好的重视,打破以往小兵种训练被忽视的惯例,多训电台兵。每个战斗分队有4名以上通信兵,有效保障了指挥的畅通。战士明白弹药保障的重要,因此都知道多带子弹。



  我所在的这个营,是官兵团结战斗的一个钢铁集体。战场上,我们的交替掩护,实际上早已超出了战术配合的范围,冲锋枪手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机枪手,机枪手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喷火枪手,战斗员愿意牺牲自己保全指挥员,等等。

  有几件事情给我的印象非常深:战士舍身相救副营长,特务连战士12次舍身保护干部,保证指挥不间断。有名副班长负重伤,仍然命令先救战友:“我命令你们把这个新战士先抬下去,给我一枚手榴弹,我在这里等,等到担架我就回去治疗,等到敌人老子就和他们同归于尽”。最后他等到了担架,但担架到了之后,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所以说,老山作战是一场胜利之战,是战友们共同用鲜血换来的,是用钢铁般的战友情打下来的!


  老山位于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麻栗坡县城以南边境线上,主峰海拔1422.2米,山脚下海拔最低点仅100多米,垂直比高1300米。其与东面的八里河东山成掎角之势,是典型的两山夹一沟的地形,盘龙河和沿河筑造的公路经由山下的船头镇出境,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援越抗法、援越抗美的重要国际通道。

  控制了老山,就可以瞰制两国各30公里的纵深。老山自1979年5月被敌军抢占以后,经过五年时间,苦心营造了一个以钢筋混凝土工事为主的永备性阵地体系,并依托其频频袭扰我边境军民,使得边疆人民的生产生活无法进行下去,对我边境安全形成巨大威胁。其将领还口出狂言:中国军队就是出动五个师打一年也休想打下老山!

  记得当时总部要求我们在10个小时之内拿下老山,并估计主攻营可能会付出牺牲200人左右的代价。昆明军区则要求我们必须在8个小时之内攻下老山。而实际上我们营仅用了6个小时以牺牲34人的代价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当时我带领营指挥所,紧随突击连之后,跟进靠前指挥。战斗进入白热化后,突击连甚至已出现亡十数人伤91人的情况,我们的干部战士都是好样的,突击连的91个伤员只有46个因为不得不救治而被后送,45个轻伤员坚决不下火线,他们发扬我军“轻伤不下火线”的战斗精神,一直坚持到战斗胜利。

  我军攻占老山之后,又趁势先后攻占了八里河东山和者阴山。敌人输红了眼,在嗣后的三个月中,先后以整营、整团、加强团、两个团的规模,不断向老山反扑,企图重新占领老山。

  尤其是1984年7月12日,竟以加强师(三万余人)的超级规模从五个方向同时向老山发动猛烈反扑,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我军仅以几个不满员的步兵营,在五个团级炮兵群和二十几个团属小炮连的强大火力支撑下,打得敌军丢下近四千具尸体狼狈败北。敌东北军区“损兵折将,寸功未立”从此一蹶不振,而我老山防御固若金汤。


  在那血与火交织的两天两夜里,我们的85加农炮、122榴弹炮、122加农炮、130加农炮、152加农炮、152加榴炮和40管130火箭炮等队属火炮对敌纵深炮兵、指挥位置、进攻队形、展开地域、屯兵之点、弹药库所实施了大规模、不间断的打击。

  而直接伴随步兵防御作战的60迫击炮、82迫击炮、100迫击炮和160迫击灵活机动,为大炮“打扫卫生”,大炮小炮相互配合,在点、线、面上对敌全面绝杀,巧妙点杀,打得敌人既无招架之功,亦无还手之力。用敌军俘虏的话讲:你们的炮击猛烈程度超过了美国。所以西方有人讲我们奉行的是“大炮沙文主义。”

  关于作战的具体情况,很多媒体都已经讲过了,我不多讲了。我就兵器从这个角度专门讲一下,敌我双方在武器方面的对比,其次是双方在战术方面的应用之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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