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老山7.12大捷战斗


  1984年4月28日——5月15日,昆明军区第14军相继收复了老山、八里河东山骑线要点,随即就地转入防御。为了便于地域区分和作战协调,把老山战区分为东、中、西三个区域。

  东区以八里河东山为核心,峰峦叠嶂,山势呈南北走向,平均海拔在1000米以上,双方基本沿国境线控制要点进行对峙;

  西区以老山主峰为核心,山势北陡南缓,中国军队攻入越南境内直线距离约1.3公里,控制了大小20多个山头;

  中区包括松毛岭和那拉地区,向南是长达6、7公里的一片丘陵地带,各高地海拔从100多米到600多米不等。中国军队攻入越南境内直线距离约1.4公里,控制了大小33个山头制高点。在整个老山战区,中国军队控制了约10平方公里的越南领土。

  

  越军二军区司令武立是个中国通,上世五十年代中期曾在南京高等军事学院学习过,和我们昆明军区前指的黄德懋将军是同学,对我军的战略战术可以讲是烂熟于心。

  越军非法入侵老山地区的五年多的时间,他苦心经营,把老山地区建成一个综合亚热带山岳丛林地带特点、现代化防御工事和火力配合,由王牌军驻守的强大战略支撑点。

  曾大放阙词地说:如果中国军队攻上老山,我这个司令不当了!但他作梦也没有想到,我军只用了三天就把他那支曾经战胜过美军的王牌部队和永固工事打了个稀巴烂,收复了老山和松毛岭高地和那拉地区。

  越二军区司令武立

  

  ​​老山、八里河东山地区相继被中国军队收复,致使越南清水地区门户洞开,河江纵深地区也受到直接威胁,越军高层极为震动,由于国内政治压力巨大,越军总参谋长黎仲迅、副总参谋长黎玉贤很快赶到河江,与二军区司令武立等高级将领进行紧急磋商。

  经过多次策划,越军与苏联军事顾问共同制定了一个代号为“MB-84北方战役”的计划, 企图将那拉地区定为主攻方向,打开突破口,然后逐点收复老山地区各阵地。 因为这次会议是在越南河口省一个叫北光的小山村召开的,这个战役计划又被称为“北光计划”。5月25日,武立在一次作战会议上信心满满的说:“各位,我们的作战计划是两侧牵制中间突破……我这个司令还是要当的!”

       越军迅速调兵遣将,从河内、老街、高平、凉山等地,从316A师、1师、炮三师、炮18旅、特工团、坦克团、工兵团等单位调集了8个团,增设了二军区前指炮兵指挥所,补充了313师兵员,增调了356师师部和153团、149团、150炮兵团、821特工团主力、168炮兵旅2个营、368炮兵旅2个营进至老山地区。并补充大量作战物资,增调工兵1个旅又2个连抢修前沿公路,加紧指挥系统工事构筑。同时频繁对中国军队阵地实施侦察,其要实施大规模进攻的迹象日益明显。


  本来,中央军委计划拿下老山等骑线据点后,如果当面敌情没有大的变化,可以在6月恢复正常边防斗争状态,就如此前的法卡山、扣林山拔点作战一样。5月14日,军委作出指示:我对越牵制作战已经达到预期目的,也改善了船头方向防御态势。作战行动要逐步收缩,下个月恢复正常边防斗争状态。

  20日,昆明军区党委确定了部署调整方案,准备将主力撤回。就在第二天,电侦部门截获了越军一封电报,感觉越军有大的意图。再结合侦察到的当面敌情,发现越军在加紧调动部队,电台活动非常频繁,一切情况都显示异常。

  昆明军区判断越军将要发动大的反攻,于是决定停止调整,准备打敌反扑。当时,我方并不知道这一计划。这个计划的名称,还是特工人员付出了高昂代价从知情人口中买来的,具体的内容完全不知。

  根据军区指示,14军于5月20日后开始进行积极准备。加强了敌情侦察、分析,抓紧完善防御作战方案,组织现地协同,加修加固工事,随时准备迎击越军的进攻。​


  6月11日,越军果然发起了团级规模的反攻。当日凌晨,越军313师14团8营在821特工团一部配合下,秘密向防守那拉地区的14军40师119团前沿阵地146号高地摸进。

          3时许,越军在进至146号高地西南侧时触雷,被守卫146号高地地域的119团1营2连发现。2连连长刘开亮立即命令各阵地做好战斗准备,令60炮向雷区前沿射击封锁敌通路,并向营部报告了越军发动进攻的情况。

  3时05分,越军8营7连的1个加强排摸到了2连3班阵地前沿,双方发生交火。3班战士们甩出一排手榴弹,并猛烈射击,将这股越军击退。另外2个排越军沿411高地北侧向146号高地接近,2连待越军进至第一道堑壕前30米处时,突然开火将其打退。

           3时20分,越军纵深炮兵和前沿直瞄火炮向262高地、146号、145号高地和那拉地区实施炮击,并出动1个连兵力分两路再次扑向146号高地。2连3班在友邻阵地火力支援下沉着应战,连续4次将越军的冲击打退。

          3时50分开始,越军先后又发动2次冲击,仍被2连击退。​


    5时25分,越军以无坐力炮和火箭筒攻击2连指挥所,连长刘开亮牺牲,步谈机员负伤,2连与营部的通信联络中断。越军趁势突入了146号高地西南侧,3班被迫撤至高地顶部。随后越军沿146号高地西侧沟谷前进,又攻占了145号高地。此时,2连4排长代理连长继续指挥战斗,但因兵力分散,难以组织有效反击。张又侠接到报告后,立即命令3连增援2连阵地。

          6时17分,3连1个排配合2连实施反击,与越军展开激战。不久,1连2排长陈克元奉命带4、5班前出反击145号高地。在接敌时陈排长中炮牺牲,4班长、5班长和5班副班长继续指挥2个班向敌冲击。在前来146号高地执行捕俘任务的师侦察连一部主动配合下,勇猛进攻,一举夺回了145号高地,毙敌4名,俘敌1名。

  刘开亮烈士在前沿阵地

  

    8时30分,1营副营长率3连1个排向146号高地西侧实施反击。途中遭到越军炮火拦阻,伤亡较大,被迫退回。这时越军14团8营主力欲向146号高地东南侧接近,被40师炮火中途拦截杀伤,难以前进。1营副营长抓住战机,率3连主力再次向146号高地西侧反击。

  在师炮火和146号高地顶部火力支援下,与敌激战2个小时,终于夺回了全部已失阵地,越军退至411、251高地一线。1营随即抓紧时间补充粮弹,加修工事,转入防御。指挥这次反攻的越军313师副师长裴尼乐见14团8营进攻接连受挫,急忙责令14团团长前往一线指挥。

          5时15分,越14团8营在821特工团一部引导下沿清水口子吊桥西侧向227高地运动。我119团1营发现该敌后立即上报,团100迫击炮很快实施炮火阻拦,杀伤越军20余名。​

  17时50分,越军向那拉地区和八里河东山实施不间断炮击。

  19时30分,越军313师266团约2个排向八里河东山副34号高地东侧、1个排向34号和35号高地同时发起进攻。守军41师122团5连1、2排坚决开火阻击,将越军击退。



  与此同时,越军向那拉地区的150号、151号阵地实施炮火准备,掩护14团1个加强连和特工分队展开。当越军到达前沿雷场准备开辟通路时,40师炮兵实施炮火拦阻,大量杀伤了越军。守卫169号高地的119团1营1连3排8班也果断开火,打爆了越军的火箭爆破器并击毁1挺重机枪,造成了越军混乱。

  ​        19时50分,越军再次向150号、151号、169号高地发起冲击。1连依托有利地形以手榴弹和冲锋枪打击越军,在炮火支援下经过40分钟战斗将敌击退。在八里河东山方向,越军266团1个加强连先后发起3次进攻,都被122团5连打退,伤亡较大,不得不后退待援。

         20时40分,越军14团约1个连由清水向146号高地方向运动,被119团炮兵群集火射击拦阻在中途。21时,越军约2个连兵力向146号高地运动,被119团炮兵群火力击退。21时18分、21时35分,越军又向146号高地先后发起2次冲击,都被119团炮兵群火力覆盖,战斗队形被打乱,溃败下去。因伤亡惨重,取胜无望,进攻的越军随后利用夜暗撤回了清水河以南地区。


   6月11日,越军向中国军队阵地发射了各种炮弹8000余发,从偷袭开始发起团级规模的试探性进攻,都被中国军队挫败。战斗中,14军部队共毙敌180余人,俘敌1人,缴获重机枪1挺、40火箭筒4具、冲锋枪8支和弹药一批。14军部队阵亡18人,负伤90人。

          在团级规模的试探性进攻失败后,6月19日,越军高层召开了第二次北光会议,通过了二军区的战斗决心。又从纵深抽调316A师174团、312师141团、10师66团、一军区198特工团1个营及312师炮兵1个营、10师炮兵2个营进至河江地区,使总兵力达到10个步兵团、14个炮兵营、2个特工团,共4万余人。

  其中包括了越军两大主力步兵师312师和316A师的各1个精锐步兵团,显见越军高层对于这次反攻的厚望。越军针对6月11日战斗中中国军队的的作战特点,总结了经验教训,重新调整了部署,研究了新的作战手段,并进行了反复训练,决心在第二阶段进攻中一举突破中国军队防线。

  

  为粉碎越军即将发起的大规模反攻,14军前指根据6月11日防御作战的经验教训,分析了越军进攻作战的特点,对其再次进攻的兵力部署和主攻方向作出了判断,指认为:越军最有可能的主攻方向是老山战区中部的松毛岭和那拉地区,一旦将其拿下,即可西进老山主峰阵地,东攻八里河东山地区,能够重新夺回老山战区的主动权。

  而越军的第一波攻击目标,仍会选择14军在老山战区最前沿的侧翼暴露阵地。如老山主峰前沿的1072高地与那拉地区前沿的142号、145号、146号、150号、169号等高地,都是态势突出,多面侧敌,与越军控制的前沿阵地相距仅有100-300米,未形成有效的防御纵深,易遭越军依托既占阵地的多路围攻。据此,14军及40师领导经过多次分析研究,决定调整兵力部署,采取一系列措施,加速进行防御作战的准备。​

  

     6月20日后,14军前指又陆续增调41师师部带123团主力、121团一部、师炮兵团主力和军坦克团1连、11军122加农炮营、边防1团、边防17团100迫击炮连等部队进入老山战区参战。​

         在兵力部署上,14军前指将主要兵力兵器配置于老山战区的西区和中区,部分兵力兵器配置于东区。

  以40师120团(缺3营)加强118团2营、军炮兵团(缺122加农炮营)、41师榴弹炮2营、师防化连1个组防守老山主峰地区;以119团配属师炮兵团(缺4营、85加农炮营7连)、反坦克导弹连1个班、防化侦察1个组、军坦克团1个连防守662.6高地、那拉地区;118团(缺2营)为师预备队,配置在南温河地区;

  41师率122团、边防15团2营(缺6连),加强炮兵第4师18团2营、军炮兵团122加农炮营,负责八里河东山方向的防御;123团为军前指预备队,配置在麻栗坡县东侧地区;边防15团坚守各现有阵地;师炮兵群由炮兵第4师第5团(缺2营)和边防15团122加农炮连编成,配置在老寨、交趾城地区,编成5个分群,由师炮兵指挥所直接指挥,担负全局支援任务。


    根据14军前指的指示,各部队加紧整修加固工事,补充各种作战物资,加强阵地的警戒防备。同时针对防御正面宽、纵深浅的战场态势,重新调整了兵力,采取少摆多屯、及时补充的方法,第一梯队营、连只展开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兵力,其余屯于阵地内作为预备队,以保证有足够的力量连续抗敌轮番攻击。并加强了战场侦察,对当面越军实施昼夜观察和监测监听,基本上掌握了越军的动向。

  工兵部队也用火箭布雷车向老山战区防御阵地前沿抛射了大量大小地雷,形成了东西长7公里、纵深宽500米的雷区障碍带。至7月10日,各部队的作战准备已基本就绪,随时准备抗击越军的大规模进攻。

  当日,总参通知昆明军区前指:越军大举反扑的征兆已经明显,请张铚秀司令员马上返回前指;把32师尽快调到前面去;军委决定从外区调部队入滇参战。

  

  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后,7月11日夜,越军出动316师174团、312师141团、313师266团、356师149团、876团及198特工团、821特工团等部队,乘夜暗从清水口子方向秘密潜入老山地区前沿逐步展开,准备从四个方向对中国军队阵地发起加强师规模进攻。 

            7月12日凌晨,老山战区浓雾弥漫。1时许,电台截获了越军168炮兵旅3时前开饭完毕,随即进入阵地的情报。14军前指判断越军即将展开,立即通报各部队加强戒备,不要睡觉。此时,进入老山地区前沿的越军以工兵和特工开路,正在秘密向前摸进。越军的工兵和特工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伪装良好,赤着胳膊匍匐摸进,利用皮肤的敏感和警觉排除中国军队布设的地雷,一步步向前开辟通路。

  然而,这么多的部队集结展开,总是有人会碰响地雷的。14军前沿部队多次察觉到阵地前方有地雷爆炸声、砍树声和人员走动声,不断将情况上报。14军前指判断越军正在展开,很快就要发起进攻。当即批准40师以3个炮兵营和部分团营属迫击炮,于3时整向预先计划的清水口子方向越军可能展开区和接近路线实施炮火反准备。​


   在对清水河以北越军可能展开的地域实施了第一次火力覆盖后,越军炮兵也迅速做出反映。 3时10分,向那拉前沿的146号、169号、142号诸高地进行炮击,并向老山主峰前沿的1072高地零星炮击。

         3时30分,40师炮兵群4个炮兵营对越军可能的展开地域实施第二次火力急袭,两次急袭先后打击了12个目标,打乱了越军的部署。同时,41师炮兵向八里河东山方向的副34号高地前沿实施监视射击,以打乱越军的展开队形。

         3时50分,越军炮兵再次向松毛岭至那拉方向的100号、116号、150号高地、634高地和纵深的南榔、船头地区进行炮击。14军炮兵立即还击,双方展开持续炮战。因阵地前密布地雷,无法前出侦察,加上夜暗、雾浓,不能观察,各前沿部队一直未发现越军步兵。

         实际上,这时越军已摸进到了阵地前300米处。


    5时05分,越军316师174团的步兵分队首先接近119团在那拉地区的阵地前沿,小股特工已摸进部分前沿阵地堑壕,7.12大战突然打响。

        越军在老山至八里河的8公里正面上同时展开了步兵4个团另1个营和2个特工团兵力,平均每公里步兵1.5个营,在四个方向上实施了8路营级规模进攻。

  其中以316师174团进攻那拉地区150号、169号、142号、145号高地方向(越方称为233高地和468高地);356师876团进攻松毛岭662.6高地、634高地方向(越方称为772高地和685高地);356师149团进攻老山主峰1072高地方向(越方称为1509高地);312师141团在313师266团1个营协同下进攻八里河东山方向(越方称为1030高地);198特工团和821特工团分多路引导各方向步兵冲击。

  

    越军的主攻方向正在松毛岭和那拉地区的张又侠119团防区,使用了2个步兵团和特工1个营的兵力。​

          316师174团是越军首批组建的主力步兵团,曾为越军总部直属主力团。该团在抗法战争中曾取得过两次东溪大捷,并在一次战斗中全歼了法军3个连,被誉为“运动战的先锋”。

  在1979年的中越战争中,174团苦守4号桥,血战10号公路,节节阻滞50军149师的进攻,掩护了316A师主力从容撤出战场,表现出色。这次174团作为进攻尖刀,突袭中国军队在那拉地区的最前沿阵地,被越军总部寄予了厚望。

         5时05分,174团(欠1营)在198特工团1营引导下,利用夜暗浓雾摸到了119团在那拉东南侧的150号、169号警戒阵地前沿。防守此处地域的119团7连2排4班、6班猛然发现来袭之敌,立即在排长王尚荣指挥下向越军甩出成排的手榴弹,同时呼唤炮兵向敌射击,经过4分钟战斗将摸上来的越军击退。越军很快重新组织,出动了1个营兵力,在轻重机枪、高射机枪和炮火掩护下再次发起进攻。2排4、6班沉着地将越军放近后再猛烈开火,相继打退了其几次冲击。


  5时35分,越军以炮火猛轰150号、169号高地,同时将2个营兵力分八路展开,连续实施波浪式进攻。2排4、6班在阻击中伤亡较大,排长王尚荣急忙呼唤上级炮火支援。营指挥所得报后,立即指挥迫击炮向越军实施压制射击。

  考虑到越军兵力火力较密集,150号、169号高地压力较大,不易坚守,遂命令4、6班放弃警戒阵地回撤。在炮火掩护下,4、6班边打边撤至149号高地与5班会合。越军占领了150号、169号高地后,依托有利态势,集结兵力准备继续进攻。​

          张又侠这时命令119团炮兵群的2个榴弹炮连集中火力射击150号、169号高地地域,打得正在集结的越军死伤遍地。越军经重新组织后,又展开约3个连兵力分三面向149号高地冲击。7连2排集中全部火器奋力阻敌,团营炮火也分段拦阻进攻的越军。

  然而174团不愧是越军一流主力,轮番进行连续冲击,2排的战斗打得非常艰苦。张又侠接到报告后,命令团预备队1营的1连、3连向前机动,准备支援3营战斗。1连前出后,连长孙成平根据前沿情况,命令3排迅速增援7连2排阵地。


   3排长金古阿格带领全排快速插向149号高地,途中遭到越军炮火拦阻,伤亡8人,7班又走错了方向,最后金古阿格只带了8名战士到达149号高地。当时7连2排的阵地到处是浓烟、弹坑,堑壕被越军炮火炸成了一段一段,2排伤亡很大,只剩下5个人还能战斗。

  王尚荣见友邻部队上来了,紧紧握住金古阿格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随后金古阿格和王尚荣将阵地上的所有战斗人员重新组织,节约弹药,将越军放近再打,连续打退了越军的几次密集冲击。越军退下来后,就在距149号高地前沿前100米左右掘壕据守,又投入后续力量,间隔5-20分钟后再次发起进攻。

  激战正酣时,张又侠命令1连2排和3连1排向前机动,准备向150号、169号高地实施反击。2个排在运动途中遭到越军炮火拦阻,张又侠又令其就地隐蔽待命。同时指挥1个榴弹炮营持续压制距离149号高地仅7、80米的169号高地之敌,阻遏其步兵集结及发挥火力。

  越军遭到打击后,转而以小股兵力分多路不断进攻149号高地。金古阿格和王尚荣迅速将阵地上的人员编成了若干小组,少摆多屯,惜兵如金,逐次进入战斗,依托阵地灵活向敌射击。在团营炮火支援下,7连2排和1连3排越战越勇,从早晨6时打到下午17时,先后击退了越军17次冲击,共毙敌207人。


   在越军174团主力向150号、169号高地进攻的同时,该团1营也在黄罗北侧展开,以2个排兵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偷袭142号高地。

  这个方向的地域越军称为468高地,119团3营控制了146号、145号、142号高地等几个重要前沿制高点,严重威胁清水口子的安全。其中146号高地海拔404米,是119团在那拉地区控制的海拔最高的一个阵地,比周围的越军阵地要高(汉杨和大、小青山除外),位置重要,119团3营8连的连指就设在这里。其西北侧约200米处是8连控制的145号高地,与146号高地共同形成了119团在那拉地区的前沿防御屏障。

  142号高地则在146号高地东南侧约260米处,南距越军占领的无名高地约200米,为146号高地的警戒阵地,是119团在那拉地区的防御最前沿。142号高地为土山,海拔约300米,长约75米,宽约50米,面积不到300平方米,地势南陡北缓。高地上驻有119团3营8连的3排9班和3营机枪班共15人,由3排代理排长李海欣指挥。​


   12日凌晨4时50分左右,约2个排越军摸到距142号高地堑壕30米处时,被9班观察哨彭明林发现。李海欣闻讯后,一边向连指报告情况,一边命令全排进行战斗准备。尔后自己带领5名战士赶到阵地一侧,埋伏到草丛里,近距离观察敌人。

  当越军接近堑壕时,李海欣一声令下,重机枪首先开火,当即打倒了多名越军。同时9班战士们将集束手榴弹扔向敌群并用冲锋枪猛烈射击,一举将偷袭上来的越军打了下去。

  眼见偷袭不成,越军很快向142号高地连续打了几排炮弹,随后以火力掩护1个加强连兵力分三路扑了上来。冲在前面的越军在距堑壕20多米时突然投出炸药包,借着爆炸的硝烟掩护,20余名越军从北侧突入了堑壕。

  李海欣立即命令9班长杨国跃带领4名战士沿堑壕反击,一阵近战毙敌十余名,把立足未稳的越军又赶出了堑壕。在阵地的另一侧,越军仍在蜂拥而上。李海欣用冲锋枪连续打倒了4名越军,接着按响了一枚定向地雷,当即将越军炸倒一片,其余的慌忙退了下去。

  就在这时,李海欣的右胸中了2颗子弹,血流不止。战士张庆龙急忙跑过去要为他包扎,李海欣推开张庆龙,抓起冲锋枪继续向越军猛射,边打边喊:“小张,别管我,快去消灭敌人!”随后,他忍着剧痛向前爬去,又按响了一枚定向地雷,炸得越军在阵地前连滚带爬。


  9班长杨国跃发现李海欣负了重伤,跑过去给他包扎伤口,但伤口太大,血一直止不住。李海欣用后背靠着堑壕坐起来,对杨国跃说:“9班长,我不行了,阵地交给你了,剩一个人也不能退!”

  这时越军又冲上来了,杨国跃转身去迎击敌人。李海欣顽强地继续爬到了第三处定向地雷点火点旁,将地雷引爆。就在这时,越军扔上来的一个炸药包在他身边爆炸,李海欣的身体被炸成了两截,壮烈牺牲。在他残缺的躯体上,只见一只手仍紧紧抓住电池,一只手死死拉着电线。。。。。。

  ​         越军多次冲击142号高地都被打了下来,又以猛烈的炮火向高地轰击,将堑壕炸平,将重机枪炸飞,将电话线炸断,炸得整个阵地全都笼罩在了硝烟中。因李海欣随身携带的861指挥机也被炸坏,已中断了与连指的联系。杨国跃命令战士们拉开距离,2、30米一个人,不管伤到哪,有一口气就打!

  为了和连里联系上,杨国跃命令通信员唐有国跑步到146号高地连指挥所报告情况。唐有国跃出堑壕就向山下跑,不料前面的乱石堆里突然钻出来3名越军。唐有国迅速先敌开火,打倒了2名越军,自己也被越军击中倒下。机枪手周忠烈冲过去抢救唐有国,连续击毙了3名越军后,不幸胸部中弹倒在了弹坑里。他带伤坚持向敌射击,直到打光了身上的子弹。3名越军扑上来想要活捉他,周忠烈猛地拉响了一枚手榴弹,与几个敌人同归于尽。​


    越军一阵一阵地用炮火轰击142号高地,间隙时组织兵力,在汉杨和411高地之敌的高射机枪火力支援下,连续向高地实施冲击。杨国跃带领战士们在硝烟烈火中与敌奋战,一次次将越军打了下去。

  战士刘家富在击毙4名越军后身负重伤,子弹也打完了。眼见一群越军跳进了堑壕,刘家富用土把自己埋住装死。当几名越军走到他身边时,刘家富突然拉响了2枚手榴弹,与4名越军同归于尽。

  在先后打退了越军5次进攻后,142号高地上的15名干部战士已阵亡5人,活着的10人中有9人负伤,其中5人是重伤,杨国跃的腿部也受了轻伤,只有战士蒋志华没有负伤。此时高地上除了一条坑道还比较完好外,其余工事都被越军炮火炸平了。

  6时05分,越军又以1个连的兵力发起冲击。因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系,得不到炮兵支援,杨国跃知道不能再硬打了,要保存力量。他指挥战士们互相帮扶,退入坑道内坚持战斗。越军终于冲上了142号高地表面阵地,举着枪欢呼跳跃着,嚷成了一片。


     在146号高地的8连指挥所与9班联系不上,又发现142号高地上都是越军,认为9班已全部牺牲,立即向营指报告。张又侠闻讯后大怒,命令团炮兵群以猛烈的火力急袭142号高地。立时间一团团炮弹落在了142号高地上,炸得阵地上的越军狂呼乱叫,东躲西藏。

  9班退守的坑道还是越军留下的,有15米长,呈“之”字形。越军占领高地表面阵地后,起初不知道坑道里还有中国兵。为了躲避119团的炮火,就往坑道里钻。杨国跃立即指挥战士们开火,打得越军吱哇乱叫。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坑道里还有中国人,端起枪喊着:“中国兵,不要打,我们也优待俘虏。。。。。。!”

  9班哪管这套,又是一顿猛烈射击,打倒了几名越军,其余的连滚带爬退出了坑道。很快,越军架起机枪封锁了两端的坑道口,并向里边扔手榴弹。杨国跃组织战士们利用坑道的拐弯隐蔽自己,以轻伤员守洞口,重伤员压子弹,坚决进行抗击,一次次将企图冲进来的越军击退。越军一时打不下坑道,便用火力封锁住坑道口,组织兵力继续向145号高地进攻。

  

  ​防守145号高地的8连3排8班猛烈开火阻敌,在团营炮火和146号高地的3排7班支援下,将越军击退到了142号高地南侧。越军发现146号高地的侧射火力威胁很大,又组织了1个连兵力向146号高地进行冲击。

  张又侠命令团炮兵群以猛烈的炮火拦阻进攻之敌,并覆盖142号高地表面阵地之敌,大量杀伤了越军。这时,3营副营长命令营预备队9连1排前出支援146号高地。越军沿142号高地的交通壕向146号高地猛扑,8连7班奋力进行阻击。

  关键时刻,9连1排3班进至146号高地,与8连7班联手抗敌,经过2小时激战将越军的凶猛冲击全部打退。打到上午9时许,越军174团1营伤亡惨重,已无力扩展战果,不得不撤至142号高地转入防守。

  下午13时25分,3营命令9连3班、8连7班向142号高地实施反击。9连3班和8连7班还有战斗人员12人,在团营炮火掩护下,分组向142号高地跃进。在142号高地上的越军被119团的炮火打得丢了魂,已纷纷退下山去躲避。

  坑道中的杨国跃听到外面的炮声和枪声愈加猛烈,估计可能是主力发起了反击。于是将轻重伤员搭配编组,带着战士们悄悄摸出了坑道。此时阵地上除了成堆的越军尸体外,已没有了敌人。杨国跃立即指挥大家寻找阵地上的有利地形为依托,向山下的越军射击。15时05分左右,9连3班和8连7班冲上了142号高地,高喊着“诺松空依!(越语:缴枪不杀)” 杨国跃连忙喊道:“别打,是我们!。。。。。。”双方紧紧拥抱在了一起,激动不已,都泪流满面。


  战后检查,越军在142号高地上遗尸80余具。据截获的电文中得知,越军174团1营向团部报告:“阵亡二分之一,受伤的很多,营长亡,副营长和一名连长、两名副连长重伤”,要求派部队上来抢运伤员。

  张又侠团长后来回忆说“我这一生最痛快的一天莫过于7月12日,那天最痛快的几件事:一是师长通知:炮弹运上来了,放开手打!二是142高地,还有我们的人!”

  杨国跃班长

  

    8连9班15勇士与越军1个营鏖战10小时,先后打退越军6次轮番冲击,毙敌104人,缴获轻重机枪3挺、各种枪支12支及军用物资一批。战后,119团3营李海欣等15名干部战士人人立功,被昆明军区授予”老山十五勇士“荣誉称号,李海欣烈士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杨国跃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周忠烈烈士被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荣誉称号。他们坚守的142号高地,被誉为“李海欣高地”,成为永耀军史的又一不朽丰碑。

  在1984年的八一建军节招待会上,杨尚昆向参加老山作战的英雄模范敬酒,说:“前线回来的英雄们,你们的功绩将载入我军史册,祝你们在部队建设中继续成长,再立新功!” 当听说杨国跃是不久前参加过“李海欣高地”战斗的英雄后,他还特意为杨国跃举杯:“为‘李海欣高地’的英雄们,干杯!”

  

  越军316师174团打响不久,其左翼的356师876团在821特工团1个营协同下,也向119团2营防守的100号、101号、103号高地、662.6高地、634高地、138号、116号高地地域发起进攻。

  越军356师前身为316B师,是由316师抽调骨干组建成的。成立时为训练师,主要为在南方作战的316师训练补充新兵,并担负筑路、施工和林区开发任务。1979年中越战争后才改番号为356师,别号“奠边师”。其作为步兵师的历史较短,虽然底子不错,但没打过什么仗。

  ​      5时45分,876团1个营在特工1个排配合下,向119团2营5连、6连防守的100号高地至662.6高地地域扑来。其约1个连的兵力悄悄摸进,首先向5连1排2班守卫的103号高地实施偷袭。

  奉命在前沿警戒阵地102号高地潜伏的是2班战士王报军、刘万朝、陈国刚,发现敌人后当即开火射击,打乱了越军的偷袭计划,双方展开激战。因众寡悬殊,战斗中刘万朝中炮牺牲,陈国刚重伤昏迷,王报军也两处受伤。2名越军冲上来想俘虏昏迷不醒的陈国刚,在另一侧的王报军发现后急忙掉转枪口猛射,将2名越军击毙。随即他背上陈国刚钻进草丛,绕路艰难地撤回了103号高地。

  

    越军占领102号高地后,以炮火猛轰5连阵地,很快出动2个排兵力继续向103号高地进攻,同时以1个排兵力进攻东侧的662.6高地。

  守卫103号高地的5连2班见越军冲上来了,当即连续甩出几排手榴弹,又用机枪猛扫,先后毙敌10人,伤敌10人,打得越军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在662.6高地的5连1排长李丛万也指挥5连3班以各种火器一齐射击,并呼唤团炮兵以火力拦截越军的进攻队形,经过激战打退了越军的第一次进攻,毙敌20人,伤敌10人。

          与此同时,越军特工1个排向6连防守的101号高地进攻。守卫100号、101号高地的6连3班、8班以手榴弹和交叉火力猛烈夹击越军,在营迫击炮支援下一举将其击退,共毙敌13人,伤敌25人。

  另一股越军特工约十余人从100号至81号高地间秘密渗透,企图偷袭119团炮兵阵地。9时许,当其进至老新寨地域时,被119团2连炊事班发觉。张又侠接报后即令3连1排、6连1班出动搜剿这股特工。经过一阵战斗,越军特工被歼一部,残余人员窜进密林逃向647高地方向。 


   8时30分,越军纵深炮兵向662.6高地山脊一线猛烈射击,接着出动了1个加强连兵力,分数路扑向103号高地和662.6高地。5连连长丛辉、指导员谢庆祝指挥1排依托工事沉着应战,以手榴弹和各种火器近距离杀伤越军,在团营迫击炮准确射击和增援分队的支援下,经过一个小时激战将敌击退,击毙越军35人。

  不久,越军又以从班到排规模的兵力轮番向103号高地发起进攻。5连2班7名战士在班长李丽奎带领下,充分发挥手榴弹的威力,结合抵近射击,一次次将越军打了回去。同时打曳光弹为团营迫击炮指示目标,并利用地形前出进行阵前反击,还收集越军尸体上的武器弹药补充自己。在前来支援的1班1个小组协同下,顽强抗击,先后又打退了越军5次进攻。

  在12日当天的激战中,5连2班10名战士与敌浴血奋战11个小时,在团营炮火和友邻的密切协同下,抗击了越军1个加强连轮番冲击的7次进攻,牢牢地守住了阵地,共毙敌51人,缴获轻机枪1挺、40火箭筒2具、冲锋枪8支和各种弹药物资一批。战后,5连2班荣立集体一等功。​

  被我军炮火炸死的越军尸体

  

   在119团4连防守的634高地、116号、138号高地方向,受到了越军876团2个营兵力及特工一部的围攻。4连统一指挥,将全连兵力编成了17个战斗小组,每次由2个小组坚持阵地内战斗,减少伤亡,随损随补。

  5时50分,876团1个加强营兵力在牛昆塘东北侧展开,向634高地发起多路冲击。坚守634高地的4连2排依托有利地形,沉着地将越军放近至第一道堑壕前,突然以各种火器猛烈射击并甩出成排的手榴弹,打得越军死伤一片,仅用10分钟就打退了越军2个排的进攻。

  越军随后以炮火覆盖634高地,2排即退入坑道内躲避。当越军再次冲上来时,2排呼唤团营炮火猛烈打击进攻之敌,同时逐次使用兵力抗击来敌,再次将越军打退。8时20分,越军又以2个连兵力分多路发起猛攻。在2排呼唤下,团炮兵群以2个榴弹炮连火力拦截越军后续梯队及压制越军炮兵,4连以60炮压制634高地前沿80米处地段,2排也以各种火器向敌猛烈射击,打得越军首尾难顾,进攻仅持续14分钟就垮掉了。

  经过重新组织后,越军又向634高地连续发动连排规模兵力的冲击。2排在团营炮火支援下,英勇抗击,一直激战到15时许,先后打退了越军2个排至2个连兵力的7次冲击,共毙敌152人,仅在634高地前越军就弃尸60余具。​


     越军 876团的另1个营在411高地西侧展开,直扑138号高地。4连1排的1个班守在该高地上,连续打退了越军2个排兵力的2次冲击。随后越军以1个加强连兵力从东北、西南两个方向再次发起猛攻。

  138号高地守军伤亡较大,不得不寻路冲出越军包围,边打边撤到西侧的116号高地与排主力会合。越军继续分多路扑向116号高地,4连1排在团营炮火支援下,少摆多屯,打得机智灵活。激战到下午15时,先后打退了越军连排规模的8次冲击,毙敌62人,伤敌67人。在12日当天,119团2营与敌激战10个小时,在团炮火支援下顶住了越军876团的20余次冲击,共毙敌292人,伤敌100余人,坚守住了阵地。​

  

  越军这次加强师规模的进攻同时在四个方向展开,除了主攻方向的松毛岭和那拉地区外,还有老山主峰和八里河东山方向。然而越军的组织协同却出了问题,各方向之间发起攻击的时间相差很大,少则差45分钟,多则差2小时45分钟。这就使越军战前预计的偷袭丧失了突然性,只能转为强攻,却又无法协同动作,变成了各打各的。那就怪不得中国军队得以集中炮火封锁越军的进攻路线,将其步兵冲击各个击破了。​

  ​         老山主峰方向:12日6时30分,越军356师149团以1个营的兵力沿南嘎向1072号高地东侧秘密抵进。防守1072高地的120团4连发现偷袭之敌后,代理连长龙洪春一边呼唤团营炮火对越军拦阻射击,一边指挥全连各种火器向越军猛烈开火。越军见偷袭不成,不得不仓促在1072高地和76号高地前沿展开。

  

  120团炮兵群乘机以火力猛砸正在展开的越军,4连也以各种火器打击敌人,并不断为炮兵指示目标。经过十多分钟激战,遭到沉重打击的越军被迫后撤。

  不久,越军又出动1个营兵力,借浓雾掩护沿76号高地东侧分多路实施偷袭。4连及时发现来敌,立即以猛烈的交叉火力夹击越军,同时呼唤上级炮火支援。越军不得不再次转为强攻,分多路发起冲击。不料迎头就遭到了4连的三面火力夹攻,后路又被120团炮兵的强大炮火遮断,伤亡惨重,很快溃散。

  与此同时,另一股越军趁浓雾掩护摸到了4连炊事班储存物资的地方。发现偷袭之敌后,代理司务长孙如清马上用电话报告连部,并率领2名炊事员向越军猛投手榴弹,孙如清一个人就投弹40多枚,炸得越军无法靠近。不久4班和7班前来支援,以火力猛烈打击来敌,这股越军被打得死伤遍地,只剩下几个逃了回去。

  

    9时许,越军重新组织了2个营的兵力,同时在1072号高地东北侧和76号高地前沿展开冲击。120团炮兵群在步兵引导下,以准确的火力将其捕捉,一顿猛轰打垮了越军的攻势。

          12时,大雾未散,越军一部再次沿76号高地东北侧山谷实施秘密穿插,企图割断76号高地与77号高地的联系,以配合主力对1072号高地的攻击。4连2排发现偷袭的越军后,立即组织火力进行拦截,防守西侧77号高地的5连5班也主动以火力夹击越军。

  在4、5连部队的密切协同下,这股偷袭的越军被歼灭大半,余下的只好仓惶逃走。在12日的战斗中,4连在炮兵火力支援下坚守住了阵地,以阵亡2人,负伤8人的代价毙敌137人。​

  

     八里河东山方向:越军312师141团1营、4营和313师266团1个营在特工1个连的协同下,分多路向守卫东山前沿阵地的122团2营和边防15团18连发起冲击。312师是越军组建的第三个主力步兵师,别号“战胜师”,其首任师长就是时任总参谋长的黎仲迅。

  312师在抗法战争中功勋卓著,曾于奠边府战役中担任主攻任务,攻克了法军最坚固的防御中心之一的兴兰据点群,并在总攻阶段活捉了法军指挥官卡斯特里准将。312师组建早,官兵实战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是越军中仅次于308师的主力部队。​​

          12日7时50分,越军1个营的兵力借浓雾掩护,分别向34号、副34号高地南侧和33号、34号高地之间发起冲击。防守副34号高地的122团6连1排将越军放近到阵地前沿30米处时,突然一齐开火,当即将越军打倒一片。防守34号高地的4连3排也猛烈开火,将越军阻止在阵地前沿。

  防守33号高地的6连3排则以重机枪压制44号高地附近的越军,阻止其后续梯队冲击34号高地。团炮兵群和160迫击炮在步兵呼唤下也很快开火,猛烈压制纵深地区越军炮兵阵地和周围各高地的越军火器。团营连属迫击炮则压制阵地前沿100-150米地段的越军步兵,打散其进攻队形。经过15分钟战斗,将越军的冲击打退,毙伤敌30余人。​


    8时24分,越军141团和266团各1个连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分三路向34号高地南侧、北侧和33号高地、副34号高地东侧发起冲击。同时以高射机枪向30号、31号高地猛烈射击,以重机枪和无坐力炮向33号、34号、副34号高地射击,以炮火向东山主峰1175.4高地射击。

  6连1排、3排和4连3排沉着应战,在团炮兵群和边防18连的火力支援下,于9时50分将越军的三路进攻全部击退。10时10分,越军又出动1个营兵力,在炮火掩护下向副34号高地的东、南、北三面发起进攻。6连1排以各种火器向敌猛射,4连3排和6连6班也从侧翼以火力向敌夹击。

  ​         越军这次打得非常顽强,经过40分钟连续冲击,其轻重机枪和火箭筒已推进至6连1排阵地前沿30-50米处猛烈射击。6连1排全力压制越军攻势,在团营迫击炮支援下终于将进至阵地前沿的越军火器大部摧毁。越军扔下几十具尸体退了下去,6连1排也伤亡10人。这时,2营命令4连1排前出到34号、副34号高地地域隐蔽待机,营预备队5连也向八里河地区机动,准备加入战斗。


   11时40分,越军以炮火封锁八里河东山西侧地段,遮断中国军队后方通路。并向122团在东山的诸阵地实施炮火急袭,还发射了萨格尔反坦克导弹。越军这一次炮火准备就发射炮弹近千发,将122团防御阵地上的工事摧毁三分之一以上,将堑壕大部分破坏,有线通信全部炸断。

  尔后,约2个连越军分数路向33号、34号、35号高地发起冲击。4连1排这时从34号高地进入战斗,与6连1排以火力封锁34号、副34号高地北侧前沿,6连6班和4连8班1个组在34号高地南侧顽强阻敌,5连4、5班在35号高地侧击越军。激战至12时10分,将越军的连续冲击打退。这时,2营已命令4连2排进至34号高地隐蔽工事,准备加入战斗。​

  ​       13时12分,约1个连越军向30号高地发起攻击。防守该高地的边防18连8班依托工事进行阻击,9班在28号高地压制越军的支援火力及北侧步兵。连长指挥60炮猛砸越军的战斗队形,并呼唤营迫击炮压制周围高地的越军高射机枪、重机枪火力。战斗持续了70分钟,越军终于不支,退至41号、42号高地一线掘壕固守。

  15时许,越军又以1个连兵力向30号高地东北方向实施攻击。边防18连3排以各种火器阻击越军,同时122团2营的82无坐力炮、100迫击炮和边防15团的160迫击炮也以猛烈火力打敌战斗队形,团炮兵群急袭压制越军纵深炮兵。激战至16时04分,将越军的进攻击退。边防18连在战斗中共毙敌19人,伤敌40余人,缴获60炮1门。激战至此,越军停止了向八里河东山方向的牵制性进攻,转为间断炮击。经过8小时战斗,122团2营和边防15团18连连续击退了越军的15次轮番冲击,共毙敌130人,伤敌200余人。


  7.12大战打到下午后,越军的攻势已基本疲软。因为组织指挥和协同动作上的致命失误,越军加强师规模的全线进攻最后演变成了在数个独立方向上的若干营、连、排分散进攻。在中国军队的优势炮火打击下,越军处处攻击,处处失利。当进攻受挫后,往往战斗队形得不到及时调整,密集拥挤,常遭中国军队火力杀伤,难以保持连续强有力的冲击。

  越军指挥层在战场指挥协调上态度消极,发生失误后难以纠正,反而破罐子破摔,致使各部队沦为自发的行动,充分暴露了其指挥大兵团作战能力和经验的欠缺。前敌总指挥黎威密不但不积极统一指挥扭转局面,反而欺上瞒下,不顾越军总部的一再催促,迟迟不上报战况,以致坐镇河江的二军区高层也无法及时干预战场指挥。

  因为多年的穷兵黩武,越军积累的家底已经越来越薄。战斗仅仅打了一个白天,越军的弹药和粮食即告不足,后济无力。根据审问越军俘虏得知,其部队进入冲击出发阵地时,每个人只配发了90发子弹、4枚手榴弹和一袋熟米,很多人没有鞋穿。还有越军老兵后来回忆说,他们在战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在7月11日下午,只有米饭拌咸盐,5、6 个人才能分吃一罐200克的鱼罐头。越军的后勤供应之匮乏可见一斑,有耗无补,缺乏持续作战能力。打到当天晚上,因为前线严重弹药不足,甚至发生了某步兵师强行截留河宣省军事指挥部弹药车的事情。如此种种因素纠结到一起,越军这次下了血本的“MB-84”战役沦为彻底失败已经不可避免了。


   再观中国军队,除了坚守各阵地的部队越战越勇外,14军前指还命令从后方的建水燕子洞仓库向前线抢运炮弹。当时军区除了动用现有的全部军车之外,还征用了800多辆地方车辆,川流不息地进行抢运,12日晚前沿即补充恢复到了战前的炮弹储备数量。此后抢运仍昼夜不停地进行,大口径炮弹在前线仓库堆积如山,14军已立于不败之地。 

            “军民鱼水情,800多台民用车无偿运炮弹。打7.12大反扑时,一线的炮弹消耗得很多,单凭军区的后勤车辆已难保障了。在炮战最紧张时,我们昆明军区张铚秀司令员亲自出马,下令在公路拦截民用车辆,无论你拉的什么货,就地卸下,保证你不会损失。然后派人押车,到建水燕子洞(昆明军区最大的炮弹储存库)拉炮弹。前后可能共征用了800多台民用车辆。那时,战区的百姓,尤其是司机们觉悟还是很高的,他们不要报酬,任劳任怨,冒着危险把炮弹送到了最前沿的炮兵阵地,受到了战士们的一致好评。” ——《刘昌友将军讲述收复老山决战和“712大捷”》 

  

  14时30分,14军前指通过对战场情况的全面分析,判断越军的攻击力已经大减,可以适时转入反击。随即命令40师周密组织火力支援,在入夜前夺回169号、150号警戒阵地,恢复原态势。16时30分,张又侠命令119团1连1排在炮火掩护下进至149号高地,进行反击准备。在149号高地上的3排长金古阿格极力请战,连长孙成平当即交给他12个战士,组成1个加强班准备打主攻。

          17时20分,张又侠命令1个榴弹炮营向169号高地实施2次火力急袭10分钟,掩护反击部队向前接敌。同时军炮兵指挥所命令122团炮兵群以2个炮兵营压制汉杨方向之敌,配合反击。在炮火准备的同时,连长孙成平、指导员钟山庆带领反击部队40余人紧随弹幕运动到了距169号高地前沿30多米处。

  炮火一停,反击部队迅速发起冲锋。躲在堑壕、石缝里防炮的越军还没有来得及露头,反击部队便冲上了高地。金古阿格带着他的加强班猛打猛冲,将越军纷纷堵在堑壕、石缝中击毙。前后战斗5分钟,就夺回了169号高地。残余越军纷纷向山下的清水河边逃去,金古阿格立即指挥机枪抢占有利地形,以火力追击,又歼敌一部。反击战斗中共击毙越军49人,俘敌3人。

  张又侠命令3连2排进至169号高地,准备继续反击150号高地。在师、团炮火支援下,3连2排发起勇猛攻击,于19时25分一举夺回了150号高地,毙敌36人,俘敌1人,恢复了原阵地。


    至此,经过14个小时的空前激烈战斗,14军守备部队彻底粉碎了越军蓄谋已久的“MB-84”大规模反攻,取得了老山战场的决定性胜利。越军各进攻部队伤亡惨重,二军区已无力组织第二梯队投入战斗,只好向进攻部队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惊天动地的7.12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整个战斗中,14军部队共毙伤越军3300余人,其中毙敌1300余人,伤敌2000人左右,俘敌5人,击毁越军火炮27门、高射机枪10挺、重机枪10挺、汽车10辆、观察所9个、弹药所4个、火力点33个,并缴获武器弹药一批。14军部队也牺牲62人,负伤320人。张又侠指挥119团部队坚守松毛岭和那拉地区,最早与敌交火,最后恢复阵地,打满全场,在炮兵支援下共毙伤俘越军800余人。

  ​        炮兵在7.12大战中立下了殊勋,越军伤亡的60%就是被炮火杀伤。在14小时战斗中,仅师属以上炮兵就对越军的292个目标进行了317次射击,消耗炮弹12406发,据不完全统计共毙敌923人,毁伤敌火炮20余门、高射机枪9挺,摧毁敌观察所9个、火力点33个。

  而团营属炮兵则近距离覆盖前沿冲击之敌,消耗炮弹13876发,杀伤越军达千人以上。炮兵以及时、准确、猛烈的火力支援步兵取得了战斗的胜利,是首功之臣,不愧为“战争之神”的美名。另外,这次大战还消耗了各种枪弹25吨、手榴弹4545枚,共计消耗弹药784吨。


  这次7.12大战的歼敌战果统计,就是将前沿部队的歼敌数字与从越军电台中获悉的敌损失数字进行综合比对后得出的。据从越军电台通信中截获,仅356师的伤亡数就达到了2000人左右,其中阵亡600多人,316师174团伤亡近千,其中阵亡200多人,2个师的3个步兵团全部打残。另外,312师141团阵亡也有200多人,可见越军损失之惨重。

  而当时参战的很多官兵回忆,战后越军的尸体盖满了山坡。据《中越战争秘录》一书披露:当时叶剑英元帅看了战场录相后惊叹:淮海大战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多敌人尸体!因为天气太热,尸体一、二天就开始流水腐烂,那气味把前沿步兵们给熏毁了,成天恶心呕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干部们甚至发出了“为胜利而吃饭”的号召,仍然无济于事。

  防化兵用大瓶香水在阵地内外到处洒,并用飞机从后方运来了除臭剂,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又开展了掩埋敌尸的比赛活动,但部队只能在靠近己方阵地的几十米内活动,尸体仍是掩埋不完。最后只好用宣传弹向越军发射收尸通告,让他们限定人数、不携带武器并打着“红十字”旗帜来收尸,中国军队将确保其人身安全。

  结果越军倒是派来了人,但超过了通告限定的人数,不打旗,还架着高射机枪,明显是一副不服的架势。中国炮兵也没客气,一个急促射,把这批越军也全留下了。就7.12大战后的越军尸体处理问题,着实是把前沿步兵狠狠折腾了一番。​​​



  老兵回忆松毛岭(662.6高地)大战的经历,遗憾的是作者不详。

  这就是我的战争,这就是苍狼的战争,这就是我们这些老山兵们的战争!时隔今日,我仍然深深地想念我的这些战友们,但愿天堂不寂寞!!

      狼是我的战友,不同部队却在一个战区甚至只隔着一道山峡,认识他我并不觉得是件好事,至少在战后如此,冲他这么不消停地缠我讲那些个陈仓烂谷子的事就有点"心烦",这小子人赖,摊上他也算我的命吧。

      我看过他写的东西,我不赞成他这样写,我看不了这个,是从心里看不下去,他说要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我说他这是亲者痛仇者快;为此我俩没少开嘴仗,结局自然是我输他赢,现下看来,真是比他白吃那么多年干饭了。

  作者留影

  

  十九年,二百二十八个月,九百一十二个星期,我努力去回忆当年发生的那些个事,其实不用回忆,这么多年以来它们陈积在我心里丝毫没有散失过,相反却象一桶纯酒,时间越久味道越浓,只是这酒里发酵了太多的苦水酸劲整个变味了而已。

      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去理那一大堆缠结在脑袋里的思绪,我不知道该从哪下嘴,讲哪哪都是重要的,对于我而言,虽然痛苦不堪,但每一个点滴都是极其珍贵的;还得讲狼战友,他的一句点拔总算稍微理清了一些我的头绪,咱们就从洞子讲起吧。

      我与狼兄弟不同,他们的阵地较正规,战壕/工事/屯兵坑道,全乎;我们不行,打老山就是助攻,打下老山守的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高地,说它是小高地吧,其实也不小,如果合起身后那条庞大山系它该算一个突出部吧。我们高地地势低,二面受敌,距我最近阵地直线距离五百米,八四年是中越两国交恶最激烈的时期,攻下老山只是这场大戏的一个开端,越军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收敛,相反以更强烈的军事动作报复我军。

  四二八以后,我连担负松毛岭前沿两个高地的防御任务,我所在的小高地就在我连防守区域的最前端,著名的李海欣高地距此仅八百米上下。阵地上有洞,那是越军挖的,后经我军改善加固。我与五个兵进的二号洞,那时一个洞就是一个哨位,上阵地前,上级做过动员说是:人在阵地在,要做好长期固守准备;不过没想到一呆就是三个多月。


  二号洞象个烟筒子,直进直出,洞口小只够一个人蹲着进出,洞里最高处也只能弯着腰站着,那年我二十一岁,身高一米七六,膀大腰圆,进洞时趴着,先脚后屁股再脑袋往里倒着钻,动作大了,脑袋还是挨着洞顶亲密了一回。

  上阵地的具体时间我记不住了,这点狼兄弟比我强,至少还有记日记的习惯;我只记得是五月初的事,后半夜上的阵地,友军没给我们留下多少东西,倒是留了一大堆垃圾,洞子里臭哄哄的,天黑也没分清是些啥玩意,呆了好一会熏透了才就着一点手电光查看清楚,原来是一堆装屎的空罐头盒子!唉,这帮犊子,够损的!

      一进洞,我们就开始封闭阵地,所谓的阵地也就是各洞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定向雷交插埋,手榴弹上下拉,洞口象结了一层蜘蛛网,我真担心别是没等来越军等来了四条腿的野物那可就惨透了。

  进洞第一班岗就是我,班长安排的,我就趴在洞口被复层上,眼前就是横七竖八的地雷绊线,洞外安静极了,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虫鸣声,我的眼睛里捕捉不到什么东西,老山雾重,夜暗里一片浑沌,其实,耳朵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发挥不了多少功用,如果来个精明老到的特工就是摸到你面前你也不定能发觉,此时只有高地前沿埋设的高密度雷区才是我们真正的报警员和守护者;洞外宁静洞内却一刻也没有消停过,班长领着弟兄们大搞营建,一切为了我们的家啊!屎罐头被撩成了一堆,等着装箱外运,三个兵正用工兵锹给洞做手术呢,班长则领着余德旺归拢清点弹药物资;我知道这小洞子已经是我们这六号大兵的家了,也许还是我们共同的一座合葬大墓呢。


  凌晨,小雨,稀稀落落,漂漂洒洒,算时间该是天亮的时候了,可洞外的天地仍然在浓雾中糊成了一团,班长守着洞口,我能看到他高高撅起的屁股,底下就是余德旺,正给班长续着烟呢;凭心而论,对他我还是有些看法的,特别是他的"马屁"劲,整天围着老班/老排转,只哪有官哪准少不了他的身影,为这连里好事者也特为他封了个雅号:余司令!

  我和林翔躺一块,紧挨着咱们"余司令",林老怪怪话多,连里有名的"针眼挑",他的嘴从来没闲过,这会又来话了,"唉,司令同志,咱哥们也来瘾了,赏脸来根烟啊。"我在旁捂着嘴笑,谁都知道余德旺家里穷,几块津贴费全省下贴补家用了,剩下两买盒烟还是为干部们特供的,平时自个根本不敢抽,还真没听说过哪个普通战士抽过他一口烟。

  余司令傻笑,这是他的招牌表情,还有两颗大爆牙!我笑的更厉害了,林翔变戏法似的从钢盔里抽出一盒烟来,示威似的冲他晃了晃:算了,人家司令抽好烟,不抽咱这黑棒子。什么话到他的嘴里准变酸,和着他那阴阳怪气的音调,哥几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班里,没人能震得住他,班长也忌他三分,谁叫他比班长的兵龄还长了一年有余呢。整个洞里成分最好的当属金崇飞和张官民,这两人全营都有名气,出名的好脾气,所谓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说的就是他俩,与他们比,我和林老怪算是坏分子了。


  还有班长,这位四川小个子是全团的军事尖子,论眉眼没得说,论军事素质更是出类拔瘁,就一点,耳朵根子软,所以老让"余司令"这类"献媚"分子钻了空子,虽然我对班长可能存在的那点偏心眼有想法,但大体上还是敬佩占了主流,必竟跟他确实多了不少的安全感。

      雾终于开始散去了,虽然不会彻底,但必竟可以大概齐的看清高地周遭的情境了:左侧一号洞是排指,距我们三十公尺上下的巨石底下就是三号洞,还有五号,那洞在哪我们看不见,但能听到他们铁锹挖工事的声音,班长说就在高地前沿的坡坎下,还有一个我们的警戒哨位就设在山腰上,距高地前沿二十来米。高地上原来有一条越军留下的交通壕,现在被我们改建成了一条假战壕,里头埋满了地雷,那是专门用来招待越军偷袭的;我们洞子就对着这条破战壕。

      白天洞口架机枪,还是轮流观察,逗完余德旺,我替下了班长,昨晚加固的射击台正好放下一挺班用机枪,五颗手榴弹并排叠在编织袋上,这是班长的主意,万一有什么情况,先不开枪,手榴弹的干活,这玩意不容易暴露洞口位置,还便于给有邻哨位指示目标。我忠实地执行着班长的命令,不但射击台上摆着它,手里还握着它,拉火环就拴在手指上,这样可以保证对特殊情况的第一时间反应。

  我的脸贴在编织袋上,钢盔底下就露出两眼珠子瞪着洞外的一草一木,自打参战以来,除了见着几具越军死尸多听了几回炮响就没正儿八劲的干过仗,那时节对战争的恐惧还是相当强的,那是源于对死亡的本能反应;守在这样的小洞子里没人能不紧张,我就紧张的要命,洞外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我的全身细胞赶起来揪的跟发条似的。


  那个上午直到下哨,我的手里一直拽着手榴弹,一层手汗,等林翔换我下来,我才意识到汗水已经溻湿了整件上衣,缩回洞里抽着班长上的烟,好一会才觉出烟味了,那感觉就象做了一场梦似的。

  到中午,终于打炮了,那炮是越军的,先是一发两发的试射,弹着点全落在高地后边的大山梁上了,我的心里犯紧张,抓着枪就往洞口爬,班长眼快,一把揪住硬给我拖了回来,他的手有力极了,话音更生硬:你小子,怕傻了,几响小爆竹就把你吓挫了啊!

  他的话里明显带着不满,我那时年轻,真听不了这个,我就顶他,同样用我最生硬的口气:谁怕了!我想观察敌情也不行啊!还没等我俩话音落下,越军的大规模炮击开始了,我们都明白刚才的两发炮弹是越军在修正弹着点,但还是不大相信越军会选择我们这样的小高地开荤试刀,直到越军的炮弹把高地炸成了一锅滚水沸汤,我们才意识到小鬼子开始动真家伙了!

  洞口的林翔一直趴在射击台上,我能看到不远处的爆炸激起的参天烟障,还有满世界横飞乱撞的断木碎桩,不少直接就砸落在洞口上。这是我上阵地后碰到的第一次炮袭,躺在洞子里,我能感觉到整座山都在猛烈地爆炸中颤抖,洞子就象是一只小木船突然被甩进十二级的狂风巨浪里,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没有不晃荡的,没有不翻腾的,我的五脏六腑仿佛也被震离了位,摇散了架,全和在一块堆了,胸口堵,脑袋晕,跟晕船似的,嗓子眼里一阵阵干呕,恶心极了。


  余司令在哭,我听不到他的哭声,但能看到他早已泪如滂沱的脸,班长的脸也不好看,铁青色,在洞里暗淡的光线里显得更加凄白无力了,倒是金崇飞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的怀里抱着枪,两眼眯缝着瞅着我们,象是瞅着一场全然与已他无关的话剧一样;我不知道我的思想在当时还在想着什么,可以说那时节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勇气,怯懦的本性被一场摧枯拉朽的炮击暴露无遗了。

      炮击继续,并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我们无法算清高地上到底落下多少发炮弹,但有几枚确实直接砸在了洞子顶上,如果没有坚强的山体整个支持着洞子结构,哥几个一准早变亡魂了。

  班长抱着电台呼叫排指,电台里除了一片咝咝音啥讯号都没有。还是余德旺,他的眼泪也许连着他的魂魄一块儿淌干流尽了,他就那么抱着班长的大腿直着嗓子喊妈,我的鼻子有点酸,我不想哭,可这小子一口一个亲娘老子真的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已的情绪了,我也想妈,想我那末老头先白的老娘,更想她回回依着门框等待我放学晚归的倦怡身影。

  我的亲娘,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儿子也许再也看不到你了!儿子也许再也吃不到你亲手烙的荞麦饼了!守着洞口的林翔的一直没吭气,他的嘴里没停过烟,吸完一根接上一根,我能看到他起伏剧烈的后背,我还能看到他手里一直在晃动的手榴弹。


  洞里的气氛压抑极了,我明白大伙都被那个熟悉又莫生的字眼紧紧掐住了神经:死亡!我们惧怕它,却又不得不接受它,因为现在它是如此真实的存在于我们身边,甚至随时都会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不想死,不仅仅是因为本能的生存渴望,更重要的是如果就此光荣那么作为一个士兵我们将无颜以对我们的称号和我们的职责!我不知道讲这些是否过于假大空了,但是在那个处于炮火中心的小洞子里,我的心一遍遍念叨着的就是这句话啊。

  我也抽烟,洞外的炮火终于开始渐渐平息下去,我的心却始终无法从这翻江倒海般的狂澜中缓过神来。我的手抖的历害,他们的也一样,谁都不说话,班长不停地抚摸已经哑然无声的余德旺,而林翔的脸上也明显爬满了泪痕,我们挺过来了吗?我不知道,这才是战争的开端啊!我们还能撑住多少个今天这样的日子呢?

      当电台里再次传来连续不断的信号音声,我们就象一群找到了娘的孤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排长询问了我们的情况,并指示,密切监视越军动向,防止敌人反扑。班长领受命令的声音响极了,他想喊给我们听,又或是想告诉身边这群大孩子们:我们还是一个兵,是兵就得有个兵样!也许现在的我们,正是一帮有史以来最熊样的兵吧。


  下午至黄昏,越军的零星炮击依然时断时续地骚扰着一线我军各阵地,而我军的反击炮火则将越军的纵深地域炸开了花。我们期待天黑,并且真的希望夜暗能让双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下。

  高地开始封闭阵地了,当最后一颗定向雷连接好电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为黑暗所笼罩了,洞里黑的象倒了瓶墨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六颗忽明忽暗的烟头标示着每个人的位置,我想睡,可屁股底下的泥洼子让人真不舒服,挪了三次了,没一次能甩掉它!我觉着象是泡在冰水里,我的体温正一点点被无处不在的湿冷掏空抽干,麻木自屁股开始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还没等我抬起屁股,"轰!"爆炸,不是炮击,地雷的闷响,紧接着机枪声,冲锋枪声响成了一片,是警戒哨!越军偷袭!洞里炸开了锅,抓枪的,掀手榴弹箱的,开电台的,战争!我们就象一群刚入学的小学生,面对全新的世界全新的生活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我第一个扑到了洞口,就着火光我能看到山坡下时隐时现的人影,那就是越军吗?我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警戒哨里射出来的子弹顺着山坡漫成了一片光流,不时有爆炸自越军藏身的山林里传来,一定是小鬼子们闯进了我们的雷区。我的心里兴奋极了,毕竟敌人离我们还远,距离也让人们产生了安全的错觉。林翔也挤到了洞口,这小子开始往下投弹了,班长一直在屁股后头喊:"让开!投弹!"我摸着了手榴弹,就压在胸口下,我没分清方向,一股劲扔出去却半天没见动静,一愣神才明白过来:原来忘拉引线了!唉,这仗打的。


  越军的偷袭行动持续了足有个把小时,高地上各洞神兵都开了火,排指的机枪一直没断过响,后来还有炮,是我们的炮,炮弹径直撞入高地下的原始丛林里,火光更大了,但再也没见过越军的身影,一定全死了,那炮那枪那火,没打死也得烧死啊!我们还唱歌,自打亲自投响了一颗手榴弹,我发觉心底深处那团顽固的恐惧竟然不见了,在爆炸突起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死亡的存在。战斗象一记猛药,一下子让我找到了一个士兵的真正价值。

      半夜,战斗结束,我们无法统记战果,各洞向排指汇报情况,我哨位战斗中消耗手榴弹二十枚,子弹不详,无人员伤亡。排指命令各哨位加强戒备,要求警戒哨加设防步兵定向雷。

      把小鬼子们干下去,洞里的兵早用烟候着我们了,我与林翔是洞里今晚的主角,连班长也变了调的拥抱我们,被兄弟们接回洞底,我俩就吹上了:他打了多少子弹,我扔了多少手榴弹;外边的火烧的多旺;外边的炮炸的多好看。第一次战斗的轻松彻底冲淡了人们心中对战争的恐惧和绝望,就连炮击中哭成了球的余德旺也挽袖子松扣子跃跃欲试起来。


    天亮,仍然是雾,我不止一次爬到洞口想望着能看到点昨晚的战果,可是眼前除了白蒙蒙的一片啥也看不见,班长呼叫排指希望了解点什么,排指的回答更绝:想看吗?自个下去数去!电台里笑成了一片,各哨位都通播着呢。

      五月的老山多雨,也许这地方长年都多雨吧,上去呆几天没这感觉,时间一长就觉出来了,不是雨就是雾,睛天少之又少,洞里永远是湿的,不但是湿还经常弄水灾,雨水泡洞子是最正常的事了。我的屁股早就泡烂了,皮肤病严重损耗着人们的精神和体力,我们渴望战斗,不是因为我们好战,而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人若不找点事干迟早会给逼疯的!

  洞里有扑克牌还有一副军棋,这些都是张官民带上来的,我们也打牌,不上哨就打,争上游/抠王/五家,各式各样的牌都打,五寸厚的牌打成了三寸后来干脆一寸不剩,打不成牌就吹牛,吹牛的本事小青年都有那么一两手,可这人的肚里存货毕竟有限,那时真把牛皮吹破气了,等到连二十一世纪/二十二世纪的牛皮幻想也吹旧吹烂以后,人就只能干坐着发呆发傻发神经了。

   

  我喜欢洞口,我就经常整天整天的守着洞口发愣,在战场上,我们是一群最没有自由的自由人,虽然没铁窗铁镣的禁锢,但是随时的炮击随处的冷枪同样完全剥夺了我们的自由,我们不能出洞,连探头都是危险的,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经不起任何一次哪怕是无心的犯错。

  我的眼睛满世界游走在洞外的山野沟壑间,观察敌情的同时我还学会了观察自然,观察自然界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我还喜欢看那些偶尔经过的飞鸟,喜欢因为羡慕,如果它们也能捎上我那该多好啊!

      我们掐着秒针撑过了五月的煎熬,等待我们的还是煎熬。

      进入六月,越军的袭扰明显加强了,炮击冷枪每天都在进行,越军打我们,我们打越军。

      六月,高地上也陆续出现了伤亡。

      

  六月二号,记得是这个时间,一入夜,越军的炮火急袭象开了闸门的潮水,一拔高似一拔,习惯了炮火的我们不仅能分辩出炮火的口径以及来路,甚至能根据弹丸划空时的啸声判断出炮弹的大至弹着点。

  过十点,炮火越发猛烈了,排指洞口的被复层被炸塌,哨兵轻伤,电台里吵吵极了,连部的声音;排指的声音;各哨位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听清楚。我们洞口也落了不少炮弹,高地上的植被早给打着了,火光冲天,透着火光我们的视野开阔极了,班长唠叨:小鬼子这样打法一定搞不了偷袭了。我同意他的看法,你看这亮堂堂的山坡和林线,给他最好的伪装也隐蔽不了行动踪迹啊。

      听炮声,越军似乎对我军全线实施了炮火袭扰,我军的反炮击并不猛烈,越方一侧只有纵深几个点响着惊天的爆炸声,也许我军的一线指挥们仍然没有吃透越军的真实意图吧。

      排指洞口的险情终于排除了,送话机里传来的声音一个个都跟牛喘气似的。排座指示:今晚不要睡,随时准备抗击越军强袭,要求各哨位人不离枪,枪不离弹,手榴弹要开盖掏弦!


  半夜,时间不明,越军终于上来了,三号洞首先打响,警戒哨位置一片爆炸声,那是爆破筒和炸药包的声音!火光里,阵地前沿人影倥偬,高地上到处是枪声和爆炸声,几分钟内整个高地打开了锅。

  班长死死守着洞口,任凭我们怎么拉也不下来,一忽儿,射击台上就堆了大片的弹壳,金崇飞与林翔顶着洞壁往外甩手榴弹,越军回射的子弹划着啸音不时敲击着洞口被复层以及四周的山体石壁。我和张官民给班长压弹盘,余德旺跪在地上开手榴弹盖,洞外惊天骇浪,洞内热火朝天,弟兄们喊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怪音互相激励着,有了这些喊声人的心里真的产生了某种欣慰和安全感。

      打了将近半个小时,排指呼叫我哨位:警戒哨失去联系,并有人在该位置朝我方投弹射击,要求我哨位出击作战,摸清情况,并视情况恢复警戒阵地。

      第一个跃出洞口的是班长,接着是林翔,还有金崇飞,我则扑上了射击台,我的眼里都是泪,脑子里净是班长斩钉截铁的话:共产党员跟我上,共青团员继续打!


    我恨死了我的团员身份,我恨死了自已的不长进,虽然洞外炮火连天,弹雨纷飞,但我依然强烈期待着能与越军来一次面对面的较量,并渴望在流血与死亡中得到一个士兵灵魂的真正升华。

      我在打点射:长点射,短点射,冲着一切可能的目标,不时有人影在弹火中跌倒,有爬起来的,也有没有起来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射中了敌人,更加不清楚是否已经杀了敌人,也许杀了,而且不止一个,但此时,战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高地仍然在我们手中,哨位仍然在我们手中!

      警戒哨那儿枪声密集,班长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的眼里看不到那地儿,凭耳朵只能猜到战斗还在继续,并且相当激烈!我想冲出去,我想接应我的战友们,可本能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的职责是守好哨位,至少班长的命令是这样的。

  余德旺一直抱着我,从我开始射击就这样一直抱着我,他在喊班长,班长的走象是抽走了他的主心骨,他的崩溃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激烈的枪声盖过了他的哭声但挡不住他的泪雨,我的脖子里一定滴落了不少他的泪水。张官民拖开了他,"软蛋!"这是在骂他吗,可我觉得骂到了我的心里,我也是软蛋!我的战友兄弟正在洞外拼死作战!他们一定需要我们的支援,而我呢!我竟然只懂得趴在编织带上疯狂射击?!



  我是怎样冲出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冲出洞口的一刹那我的心被一种因恐慌而摧生的激愤完全塞满了!我象一个初上舞台的小丑,此起彼伏的爆炸就是聚光灯,数不清的子弹划过我的身边,爆炸就在身前身后发生,刮起的劲风掀飞了我的钢盔,我要死了,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死,我会死去的,一定会的!

  我不顾一切的奔跑,手里的机枪机械地朝着远处向我扑来的黑影射击,我不知道我的行为是否够得上勇敢,但心底里涌起的悲壮却再一次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而使我更加投入的履行着一个士兵的职责。

      跳下坡坎,底下就是警戒哨,我的脚下踩到了什么,软乎乎,滑腻腻,失去重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我的面前是一具烈士遗体,准切的说是一截烈士遗体,爆炸整个摧毁了他的下身,脸部一定被弹片伤害过,整个血糊糊的,分不清眉目来。

  我的心被拉到了嗓子眼里,呼吸象是窒息了,这就是真实的战场,我想我是被突如其来的惨象吓晕吓傻吓蒙了!全身的感观都集中在烈士身上,有人扑过来我不知道,被人扑倒再拉起,我也不知道,当那人大而有力的手重重地扇在我的脸上时我才恢复已经僵硬的神经来;"跟我打!"是金崇飞!我的眼里还在冒着金星,我被他拖着往警戒哨里扑,一挨地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班长,林翔都在,他们没有看我一眼,他们所有的神经细胞都集中在战斗里。我的机枪终于响起来了,第一梭子弹就覆盖了那篷摇曳不定的草丛,惨叫声自那儿传来,接着是爆炸声,金崇飞的手榴弹长了眼似的往那儿砸过去,我打着了越军!

  杀人的兴奋几乎半秒内就走遍了全身,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我的手里也沾上了敌人的血,死亡真的不再可怕了,杀了人再被人杀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一点值得感叹惊惧的!我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努力杀人,多杀一个够本,再杀一双赚两。

      剧烈的战斗让人觉不出时间的流逝,当敌人完全退去,当枪声彻底停息的时候,东方第一缕白芒已经刺破夜幕透射进刚刚结束血雨腥风的苦难人间了。

      我累极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让我瘫软在泥地里,旁边的烈士已经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此时我才发现身边除了三个洞友还有两个警戒哨位的兵,一个头部负伤,绷带上的血迹结成了疤,他的眼是那样的无神,没有一丝光泽,他也在盯着地上的烈士。隔一小会,副连长领着排长过来了;警戒哨完全被越军破坏,连里决定放弃该哨位,兵力收缩,全力固守坑道工事。


  激战一夜高地上共牺牲了两个人,伤了三个,死的另一个是三号洞的兵,他被越军近距离投掷的手榴弹炸死。同时,我们也击毙了一定数量的越军,伤者不详,仅高地前沿就有越军遗弃尸体六具,我们还缴获了九枝冲锋枪/一具四零火箭筒,我还捡了三条越军铜扣腰带。

      晨八时许,担架队上阵地,伤员优先抬下去,牺牲者则由连炊事班组织人员背下阵地。

      下午,有民兵向我高地输送补给,我洞分得两箱手榴弹一箱机枪子弹还有两盒午餐肉,营指还给弟兄们捎上来一条烟。

      越军并没有终止对我高地的袭扰,小规模偷袭经常发生,夜里跟本睡不着,就是不打枪不打炮也睡不着,随时随地的偷袭反偷袭把人们的生物钟都给搞颠倒了:夜里精神,白天睡觉的大有人在。这是两个有着相同作风相同思想甚至相同战术的军队,与越军作战简直是与我们自已的影子在打仗,绝对的艰苦,绝对的危险,绝对的血腥。


    洞里来蛇了!这个发现是余德旺的功劳,他小便,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两条花里呼哨的蛇纠缠在一起,一米多长,三角形的脑袋上长着一对闪着邪光的小绿眼;他没敢动,只是在那叫唤,我们犯激凌,都以为有情况,张官民动作快,连滚带爬的差点没压上它们。

  老山的蛇不怕人!我们拢一堆冲它们指手划角商量对策,它们倒好,当仁不让的继续占据着有利地形冲咱弟兄们"咝咝"吐蛇信,还示威呢!"拿枪打了算,""使手榴弹砸吧,""都不中,还是用衣服来个天罗地网生擒活捉吧,"七嘴八舌个半天,没有一个主意行得通的。弟兄们没辙了,人与蛇就那么干耗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侵犯谁,只是保持着原始的警惕互相监视着对方。

  相持了约摸半个来小时,蛇们终于挺不住了,塌下身子大摇大摆地爬出了洞口。蛇一出洞,洞中人类集体松气,这是一个新发现,百无聊赖的人们象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叽叽喳喳吹开了,话题自然离不开蛇。第一次与这以阴险毒辣而著名的生灵的交手是和平的,但自打这天起,蛇们似乎摸熟了来洞的路径,时不时的光顾给我们带来了另一种生存危机,谁都知道东郭先生的故事,对它没有多少人会有好感。

  于是乎,见惯了蛇的人们开始变着法儿整治这些尚未犯下实际罪行的嫌疑犯们,兵们杀蛇也吃蛇,不但吃而且还扒皮,我对蛇肉的迷恋就是打那时候培养起来的。但凭心而论,碰到的这么多蛇里还真没有攻击过我们的,别的洞有,据说还有死于蛇口的,但我们洞确实没有发生过,所以我的心里一直对它们存有谢意,那是因为它们的不定时存在也使我们得到了精神与身体的绝好调剂;真感谢老山的蛇!真想念老山的蛇啊!


  六月未,越军的袭扰突然减少甚至消失了,这并不正常,都说"大战前的宁静"也许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对越军大规模反扑我军有警觉,若干年后,我曾听说过关于那次大反扑我军所做的大量情报工作的事情,当然,这些是后话了,也不是我能分析清楚的。还是讲洞吧,无数次的炮击改变了高地的地貌,山包上原本茂密的植被不见了,整个一光头山,就连几块硕大的巨石也被炮火炸碎炸散化为齑粉。

  各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五号洞最惨,洞口塌了好几次,还压伤过人,洞顶被复层已经被重炮轰平轰烂了,人在洞里随时都有被活埋的危险;连里指示如果无法修复即放弃该哨位。排里不干,五号洞的弟兄更不干,那时的军人视荣誉为生命,让他放弃阵地还不如直接拉出去枪毙来的干脆!

  作为妥协,连指同意加固哨位并就近择址新挖洞子。连着几天军工送上来的都是构工材料,我们也挖,不过我们挖的是战壕,挖的是射击掩体,各哨位都在干,也许各排各连各营乃至整个战区的我军阵地都在做着与我们相同的事情吧。

      土工作业都在夜里干,白天不行,越军的观察哨甚至连我们的眼睛大小都能看清楚,更别说扛着材料满山跑了;夜里也危险,冷炮多,还得防敌偷袭,常常是干活的人一半,警戒的又得分出一半,又不能发出声响,真把弟兄们累垮了!我们用了一个星期左右依托几个哨位在高地上挖出了一条环形战壕和两条交通壕还有若干个火力支撑点,这样的工程也许算不上浩大,但在那样的环境里确实是难能可贵了。


  有了工事,晚上终于可以轮着出来放风了,当然是在风高月黑的时候。阵地上排了三个警戒哨,分别监视三个方向。黑夜是军工们的天堂,为了防止误伤,我们也规定暗语暗号,有口令,有鸟鸣,还有兽叫,阵地不同,方式也不同,谁也不敢含糊,一出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七月,它应该是继四月以后,老山战史中最值的玄耀的一个月份,因为有了"七一二!"可七月也是我生命中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段;过了七月就出事!七月一日上午,我与弟兄们正在洞里睡大觉,冷不丁越军冲高地打来一炮,声音沉闷极了,是152加榴炮,兄弟们全被惊醒了,人还迷糊着呢,洞外就传来了哭叫声。我与张官民往洞外挤,班长骂:"大响午的,出去找死啊!"我回:"就看看出啥事了,一会回。"

  钻出洞子才知道刚才那炮炸了苏群力了,他可能是出来透口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一出洞就挨上了这一炮。弹片齐刷刷地切掉了他的左臂,身上全是外翻的口子,真正的血如泉涌啊!他们班长正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两个兵在后头拦都拦不住。

  排长半爬着过来了,他嘶声竭力地命令我们回洞躲炮,张官民顶他:"这不没打炮吗!"还没等他话音落地,"啾-----"又是一发炮弹直着砸了下来,人们全惊呆了,我则不顾一切地往回窜,身后的爆炸声响极了!趴在地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耳朵不行了,听不见声音,看着张官民冲我张嘴,好半天才听到一点不似人声的喉音,我被炸聋了吗?!


  愣神间,张官民不顾一切地把我往洞里推,林翔和班长则由洞里探出半个身子拽着我往里拖,我想当时的我一定完全被吓傻了,那模样一定可怕极了。人没进洞,越军的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炮弹就自南方划着憾人的颤音飞了过来,"越军炮击!"这是我恢复听力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甚至盖过了剧烈的爆炸声。

  我被拉进了洞子,可是张官民却不见了!我们真的吓蔫了,班长疯了似的吼着他的名字,我想爬出去,可我俩都被身后弟兄们死死抱着动不了,我们一遍遍地呼唤他,可等来的却是排山倒海般的爆炸声。我哭了,眼泪象决了口的长河涌流出来,我的心更象被一把利刃割裂刴碎了,疼极了!他是为了掩护我啊,如果他不推我,那么现在消失的就应该是我啊!

      炮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无从记忆了,我只记得当我们冲出洞子在浮土里扒到张官民的时候真的痛苦极了,没人怀疑他的死亡,但他却真的活了下来,爆炸的气浪将他抛出了战壕,弹片击穿了他的大腿还有他的肩膀,但他必竟活了下来!

  连里担架组抬走了他,望着他们消失在山间的身影,我忽然明白过来,我的生命已不再属于我自已,它应属于张官民,而他将生的希望留给我是为了什么呢?其实就是为了战友间的情谊,我们都一样,战争中的士兵生命是最无私的,为了这些最无私的生命舍弃自已的生命,才是一个军人最高尚的地方。


  为了祖国而战,是一种动机; 为了荣誉而战,是一种信念;为了战友而战,才是战阵中最根本最纯洁最伟大的责任!

      少了张官民,洞里好长时间没有了笑声,人们在寂寞与痛苦中坚忍着,此时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越军的到来,我们要复仇!为了负伤的弟兄更为了死去的战友。

       七月五日,大雾,军工往返高地多次,我军白天赶修工事,无战事。

      七月六日/七日,越军以一门迫击炮对我高地实施袭扰射击,连指要求:人员不得出洞,加强戒备,防止敌人偷袭。

      七月八日,天未亮观察哨报告高地前沿有人影晃动,排指命令进入工事作好战斗准备,至晨七时许,无特殊敌情发现。

      七月九日至十日,整个战区一片宁静,越军象是从战区突然消失不见了,我高地对面敌人阵地空无一人,开饭时也无炊烟升起。


  七月十一日,我与余德旺奉命向越方前出至高地山脚埋设防步兵地雷,高地及连指组织轻重火力及两门100迫击炮为我们提供火力支援。从阵地下到山脚,一路上顺风顺水,并末遇到越军阻击,我俩沿山脚林线共埋设地雷二十六颗,设置手榴弹八枚;回撤途中余德旺摔伤左脚。

      十一日上半夜,警戒哨报告高地前沿有异常声响,排指组织各哨位侦听,历时一个多小时未听见特殊声响,各哨位继续休息。

      过午夜,山底下真的传来了隐约含糊的人声,这次不会是幻听了,三个哨位同时听到了细如蚊蝇的对话声还有折断树枝的"喀嚓"声;排指命令各哨位做好战斗准备,全体战斗员进入战壕,定向地雷连接好起爆线,只等越军送上门来了。

  我与金崇飞趴在一块,我俩摆开了两箱拧好盖的手榴弹,黑夜可以给士兵提供最好的隐藏但也最容易暴露士兵的位置,因为枪火可以给你的敌人指示直接的目标;还是手榴弹好,即隐蔽又威力,特别是在老山这样地形复杂的山地,更能起到枪炮所不能替代的作用,十个兵里头没有一个不爱它的。


  山脚下的声音一直若有若无的响着,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甚至连位置也没移动过;我们备战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人的神经从最初的亢奋渐渐转入低迷之中,我的眼又酸又痛,黑暗里它们根本无法起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作用,相反由于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加速了疲惫的进程。

      爆炸声!火光自越军潜伏地域猛然升腾起来,打炮了吗?可是我们并没有听见炮弹划空的声音啊!是地雷,我的心里禁不住激动起来,说不定敌人踩的就是我埋的雷呢!"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是炮击,来自北方的炮弹一瞬间在阵地前五百米处炸开了一朵耀眼的光花;我下意识地把脑袋往战壕里缩,我已经能清楚地听到从北方从我军的纵深地域骤然响起的片片沉雷,紧接着是数不清的尖锐啸声划过头顶砸向我军前沿不远处。

  眼前的景象壮观极了!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满山遍野植满了火树银花,我们听不见爆炸声,因为爆炸声已经连成了一片,我们分不清天和地,因为天和地乃至空气都已经被猛烈地炮火宣染成了灰色。战壕里的士兵们再度兴奋起来,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凝视眼前这场毕生难见的雄伟景象。

      阵地前除了爆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尽管炮火印红了半边天,但能见度依然不高,我们找不着越军存在的迹象,只有心里的感觉预期着越军的到来。


  过四点,炮停,阵地前各种声响突然吠杂起来;呻吟声就在不远处传来,还有压抑的命令声以及拆断树枝踢掉石块的声音,越军上来了!

      四号哨位报告:阵地前二十米出现模糊身影;三号哨位报告:阵地前有人往高地扔石块;排指和五号哨位也相继发现敌情。我哨位当面却异常寂静,没有声音没有人影甚至连风也是静止的。

  班长的机枪一直在转方向,枪口就在我的眼边晃,他会发现什么吗?我的眼睛不敢看他,黑暗里我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金崇飞的手敲着我的后背还有他手里的手榴弹,他一定比我还紧张,因为很快我就觉出他不是在敲我而是一种不由自主地颤抖;战争就是这样,哪怕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也仍然无法完全克服大战前的紧张与不安,更何况我们呢!

      照明弹!一颗两颗三颗;排指机枪响,一响枪,越军马上有了反应,我能听到来自前方各处的吼声,声音很大;我还是看不见人,班长手里的机枪一直没响,我能注意到那不停转动的枪口;还有余德旺,他的身子甚至探出了战壕。排指那边打开了锅,曳光弹象莹火虫,手榴弹象大爆竹,借着火光我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坡地:人啊!全是人啊!


  弯着腰的,趴着的,蹲着的等等,越军都到眼面前了!我们拼命地投弹,甚至连枪都忘了放,投弹,两个一组,三个一束,阵地前炸开了花,我能听到弹片尖锐地呼啸声,我还能听到弹火里敌人的鬼哭狼嚎声!

  余德旺最大胆,我不知道他的胆子是从哪冒出来的,自一开打他就窜上了战壕,手榴弹可劲砸,左右开弓地砸,烟火里他就象一尊战神。隔壁哨位有火箭筒,排指还有门八二无,这些重火器的射击不时在阵地上掀起一一潮高似一潮的热浪。到天亮,越军的攻击更加猛烈了,还有越军的炮兵,各种炮弹简直要把整个山头给摧毁荡平了。

  七点左右,越军攻上四号哨位,并以两个班的兵力向我哨位攻击前进,我军各哨位组织交插火力阻击越军,十五分钟把小鬼子干下去。战斗至上午,越军攻击部队突破我高地右翼战壕,并逼迫我军一部兵力撤回猫耳洞固守待援;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我与班长一直堵着洞口,他疯了似的端着机枪转劲扫,数不清的子弹划过他的身边,他不自知;数不清的碎石砸在他的身上,他也不自知!我的心里象是堵了一块棉花,我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景象,更不能接受身边骤至的死亡。


  金崇飞的手断了,一枚手榴弹擦着他身前爆炸,一团烟火盛开在他的身上,惨嚎!痛哭!没等我们扑过去,他已经摔到坡下去了。余德旺抢救金崇飞,越军打过来的弹雨紧贴着他的脚后跟,我只能趴在壕壁上拼命射击,他们的身后就是越军,越军的身后则是由我军各炮群打出来的一堵火墙,火墙里则是一场死神开设的分尸宴 !

      枪弹追着余德旺的屁股打,我与班长则拼了老命地压制紧跟不舍的越军;说实话,我真没想过他们俩能活着爬回来,但他们真的活下来了!这也是一种福份,是余德旺和金崇飞共有的福份,要不,你说那满世界乱飞的弹片咋就伤不到他一丝一毫呢,没有他,也就没有了金崇飞。

      阵地上象是口烧沸了水的大铁锅,就连空气也随时随地的被高潮迭起的战斗撩拔的火热滚烫!晌午,可能是这个时间吧,来自我军强大炮兵的火力支援突然沉寂下来了,这让所有一线士兵们的心骤然跌入了谷底,没有了炮,我们还能坚持下来吗?越军越涌越多了!山坡上,石缝里,到处都是越军蠕动的身影;各哨位几乎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我们快没子弹了!这是极其现实的问题,而越军的弹雨密集的象在下雨,有好些时候我们连头都无法露出掩体了。班长命令我们撤回洞里去,这是没有办法的,既然战壕守不住那就只有退缩到洞里,那时节,我们的心里真的绝望到极点了!


  邻近几个哨位也都钻洞了,我能听见外面刺耳难听的越南话,象是欢叫更象是鬼哭狼嚎!

   班长已经第二次负伤,整个左半身都在血里泡着,可谁也拉他不下来,他就那么抱着机枪死死地阻击着企图爬上阵地的越军。

       我挤不进射击台,我想帮忙,我想战斗,可我除了不停地替他压子弹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身后余德旺一直紧紧地抱着已经处于深昏迷状态的金崇飞,我不敢看他们,我不敢看极可能在下一秒钟就会死去的战友兄弟。

  我给班长包扎伤口,越军就在前方十来米远的地方怪叫着,他们的人真多,也确实非常勇敢,那么多子弹那么多炸弹每一块弹片都能夺去他们的生命,可他们仍然不遗余力地往上冲。山坡上一地的越军死尸,白乎乎的晃眼极了;隔壁哨位有火箭筒,翻卷的火舌不时撞入越军的攻击队形,那满天扬起的肢体/钢盔/破枪,真的美极了!

   班长终于挺不住了,他的血几乎流光了,浸湿了大地也浸湿了我的军衣和身心;班长死了!!!我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更无法接受由此引发的巨大恐惧,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我对怀里这位小个子老兵产生了深深地依恋,我不能承认他的猝死,我就那么死命地按着他早已干涸的伤口,就那么无休无止地为他做着人工呼吸;我已经精神失常,我已经彻底崩溃了。


  林翔扑上了射击台,他接下了班长的机枪,甚至还来不及擦干枪上厚重的血污,敌人已经扑到了洞口。

      我们应该感谢林翔,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果断的行动我们早就成为越军的枪下亡魂了。

      换上新弹仓的机枪刚一发出怒吼就瓦解了越军这次原本极有希望的进攻,他们终于抵受不住如此惨烈的伤亡,他们的神经并不比我们坚强多少!四散奔逃的越军就连基本的战术动作也没有了,任凭子弹找到并击穿他们的后背;也许是因为这边突现的转机,猛攻相邻哨位的越军部队竟然出现了动摇的迹象,这是一次机会!哪怕就是一个白痴也能清楚地意识这个问题。

  我与林翔不顾一切地往洞外爬,什么也顾不上了:手榴弹,冲锋枪,轻机枪,炸药块,能招乎的全用上了,真的一点都没剩下。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弹片,到处是哭号,我们象猎手,而眼前的越军就是一群丧魂落魄的羔羊;余德旺背着金崇飞居然也钻了出来,两个人三只手一把枪,他们就那么相扶相拥着射击,金崇飞的断臂还在渗血,每一发子弹的强大后座力一定象把钢锥穿刺绞扯着他的神经,只几个短点射,就已经让他汗流满面了。  


    我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我们再一次用忠勇和无畏打败了同样坚强的对手,虽然他们只是暂时的退却,虽然我们已经看的到越军的第二梯队正翻过山腰洪水似的席卷而来!可我们还是战胜了他们,不仅仅是因为悬殊的兵力对比,更是因为在两军决死勇气的对决中我们战胜了他们,中国士兵战胜了越南军人!只这一点,就足够验证两支军队的优劣比较了;即便我们全部战死,但我们仍然是胜利者,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们为死亡做准备:最后一次装理军容,最后一次擦亮刺刀,最后一次凝视身边的战友们,死去的活着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不会有这些分别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死亡推开生命最后的屏障,我却在深沉的痛楚里体会宁静,一种解脱的宁静;我不知道这些勇气从何而生,当我面对死亡挺起胸膛的时候,心里仅剩的只有豪迈和雄壮了。硝烟弥漫的阵地上充满了怪异的安静,只有越军混浊的喘息声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来吧,快些到来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中国军人特有的牺牲方式,我们就要死去,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死去,但我们会让你们体会到比死亡更加恐惧的经历!


  北方,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北方,而我就要在这片南国的红色山岭上壮烈地死去,我是多么的想念我的家乡还有我的亲人们啊!此刻我的灵魂全然脱离了躯壳,它在风中飘荡,它会去哪里?会去北方吗?会去天堂吗?我想为即将到来的牺牲哭泣,可眼泪却变做了一丝轻蔑的冷笑,我知道这是英雄主义在做祟,这是军人的傲骨在做祟;当山风吹散硝烟,当越军爬过坡坎,我突然明白:我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了,而思想的蜕变演化却是因为必然的死亡;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军人这项高尚英勇的职业深深地感动并激励着。
      
      北方有我们的家乡,北方有我们的亲人,北方也有我们的战友。
      
      当来自北方的沉雷夹杂着万吨火焰倾刻间将整个山岭掀入狂澜的时候,我们仍然局促在死亡的旋涡里,真的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蚁群似的人海瞬间就被烈焰浓烟吞没了,不留一点痕迹。

  人的大脑在这一刻远没有肢体反应来的迅速,当第二群炮弹拖着啸音砸落下来,我们早就翻入背后的洞口中去了。好一会人们才反应过来,我们笑啊,哭啊,唱啊,蹦啊,跳啊,翻啊,滚啊,脑袋一次次与山岩土包亲密接触也不晓得痛了,谁都明白死神再一次被亲爱的炮兵兄弟们挡在了门外,现在,它只能在洞口外无奈的祝福我们这群命大的小兵了。


  我们摆脱死神,死神就会缠上越军:洞外就是地狱,而越军就是地狱中的怨魂难鬼,他们被飓风狂浪颠覆撕碎,只能永远在十八层地狱中层层哀嚎惨叹了。
      
      炮火简直打疯了,在越军纵深地域有一堵活动的火墙,厚实且高大,并且绝无空隙,我们听不到炮声,因为炮声已经成为这个世界静态的一部分了。透过望远镜,我们能清楚的看到火墙里四散飞扬的人体,一切接近这道火墙的生命无一不被撕碎摧毁的,它的出现,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场战争的胜负。
      
      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越军会以这种沉旧的人海战术来投入这样一个地形复杂的战场,而且死死地盯着一两个目标进攻/支援/支援/进攻,更何况是在完全没有火力优势的情况下;真的太疯狂了,这简直是在用士兵的珍贵生命来填堵永远不会盈满的黑洞啊。

  其实,越军如果将兵力分散布署,并选择多个突破口,以小部队夜间渗透,并在关键地域集中相对优势的炮火,以达到攻击发起时的突然性和迅猛性,是完全可以突破我军的防线并进而威胁甚至夺回预定目标的;就当时我军防线点多线长的现实情况,要达到这样的攻击目标还是不难的;战后,我们也对越军的战术做了一定的研讨,当然这是后话了。毕竟七一二是我军的大捷日,同时也基本奠定了我军在今后的老山战事中所处的主导地位。


    七一二,越军死伤三千多,保守估计也至少打残打垮了越军六个团,特别是越军炮兵,损失就更为惨重了;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光七一二上午,就有越军若干个炮兵团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听说还有一个什么火箭炮旅,还没展开就给我军重炮拍那儿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仗打到后来越军的炮兵完全消声匿迹的原因了。
      
      打了胜仗也有胜仗的烦恼,就说那满山满坡的越军死尸吧,搁那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就成问题了;战区天热,尸体三天就发臭,那味熏的,真把人五脏六腑都搅翻个了!绿头的大苍蝇一叮就是一群,还翁翁作响,阵地上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这下全毁了。那时军工除了运送给养还要上送防毒面具,口罩更是一次一大摞的往上送;我们离不开这些玩意,送上来吃的,谁也咽不下去呀。

  我们也打宣传弹,不为别的,就是要越军把自个的死难同胞们扛回去,可越军就是不听招呼:让他一次不准超过规定人数吧,他偏偏要上来七八十号人;让他们不准带武器吧,这下可好连高射机枪这样的重家伙都搬上来做秀了;也难怪上级一怒之下赏了一群炮弹,结果就是越军又新添上了几十号怨死鬼,而我们则不得不继续忍受难熬的气味。雨季将至,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能由我们自已替这群枉死鬼们善后了。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