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天亮后,我们才知道毛副军长和周开源政委及保卫科长胡亮还有两警卫员,在指挥所原地未动,手榴弹的弹片炸伤了毛副军长的头部他也没吭声。这时,毛副军长要我把机关整顿一下,寻找丢失的东西,他去电台与上级联络。我与一师政治部孙甫主任把机关、分队的秩序整顿好后,便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觉得被敌偷袭很奇怪。张参谋长白天带部队搜山警戒,一切布置好了才组织指挥所转移的呀,怎么会让敌人钻进来呢?

  这是一条三面环山、中间深凹的山间大沟,沟宽约25米,两边是80、90度坡,陡峭的山岭一直到山下。山沟竹林处是个凹部。左右两边是东西走向的山岭。张参谋长只把部队布置在两边的山上,没有派人到两山之间的竹林里搜索,被敌人钻了空子,夜袭师指挥所。

  我与干事、警卫员到寻找宽敞的地方休息,无意间向山顶运动了一段,使得敌人提前暴露开火。我走到昨晚休息的地方一看,我的背囊被手榴弹和子弹打破了30多个洞,里面的用品被炸碎,真令人后怕啊!师的领导知道了我昨晚的惊险,开玩笑说:“你是九死一生,以后必有'鸿福’!我笑着说:“鸿福未必有,命大倒是真的。”毛副军长说:“你带的那个干事和警卫员太不像话,竟把首长丢掉自己跑了。”


  第四章 十万火急

  四十一军主力从2月17日7时发起进攻,战至18日10时,战局发生重大转变,形势严峻。友邻四十二军四师未穿插到纳隆,本军三师七团未穿插到扣屯,没能形成合围高平之敌,从一师建制内连续四次急调3个营、1个团速去纳隆、扣屯、安乐。使两个营、1个团在敌纵深地带东跑西奔,疲惫不堪,接连遭敌伏击,伤亡严重却未能完成任务。

  一、 速去纳隆

  2月18日10时,一师正在指挥三团向741高地和董赛地区穿插战斗,译电员送来一份急电,军转军区前指命令:三团派1个营到纳隆,接替原为四十二军四师某团断敌退路的任务。

  对这一突然变化,大家都深感意外和忧虑。四十二军四师至今未穿插到纳隆,肯定遇到情况。战役全局未能形成倒置态势,岂不放跑了敌人?军区这时采取补救措施,就近抽调1营担此重任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大家都担心,一个营怎么能承担1个团的重任?也可能敌人早已跑掉了,即使“亡羊补牢“,每个人的心里仍充满了疑虑和不安。


  毛副军长召集一师领导研究如何执行这个命令。郑文水师长眉头紧皱,焦虑不安。他说:“从三团调走1个营,三团自已还能完成攻占董赛及阻援任务吗?一团穿插受阻掉队至今还在通农,二团只有一个多营(三营担负师后方指挥所警戒任务,1个营在莫隆打口子时伤亡较大),现在全师兵力相当分散,怎么攻打天丰、809高地和围歼班庄敌八五二团?如果赶往纳隆路上有敌军增援,1个营怎么阻击得了呀!“

  参谋长张普岳也充满忧虑,他认为敌人到处设防阻击,从董赛到纳隆四五十公里的路,这个营如果路上遇到敌人伏击,恐怕走不到纳隆就没有多少战斗力了。他还认为,纳隆有什么情况?四十二军先头部队在哪里?如何联系?都没有指示。

  要1个营单独行动,又不能带大功率的电台,一旦遭遇危难情况怎么报告?谁去增援他们?周开源政委说:“从三团的位置向纳隆开进,必经班庄,那里有敌人1个团,1个营能通过吗?另外,天丰、809高地都有敌重兵防守,要去纳隆不夺取809高地根本不能通过。”


  这样的命令令人费解。一师尚未穿插到位,去纳隆的路上又有敌八五二团利用有利地形在多处防守阻击,为什么要急调1个营去纳隆呢?上级指令一师围歼班庄的敌八五二团,却又调一师1个营在敌境内走四五十公里去纳隆,难道从地图上看不出班庄和809高地是去纳隆的必经之路,别无他路可走吗?

  讨论的气氛紧张,一个个问题都摆了出来。大家都认为这样临时在敌战区内运动中作战,太危险了,会吃大亏的,有害无益。毛副军长的心情更为沉重,他深知战时“下级服从上级,局部服从全局“是铁的纪律。

  他向大家解释说:“从前线局部看,这样调动部队确实不妥,但我们不了解战役全局情况,可能在战役全局上是需要的。军区可能舍此别无他法,才下此命令。我们一面要三团作好准备,一面向军区建议改变这个命令。“接着他以商量的口气说:”为了争取时间,是否由师直接确定哪个营去?”

  郑师长说:“我建议三团洪祥友副团长带二营去执行这个任务,大家意见怎么样?“其他同志立即表示同意。


  18日11时15分,一师向三团下达命令:“由副团长率二营迅速穿插到纳隆,炸毁纳隆桥,断敌退路,增援。“此时,三团正在通过敌人的封锁线走出大沙口向董赛地区开进。

  接到师的命令后,团指立即改变行动,命令一营攻占那岸,掩护二营通过那岸峡谷,穿到3号公路。当一营进到那岸水电站时,遭敌阻击。一营立即命令二连向电站攻击,激战40分钟,歼敌20多人,俘敌3人,占领电站,炸毁水闸。接着二连占领峡谷有利地形,掩护二营通过峡谷至3号公路。

  二营边打边向纳隆开进。在这时军区前指复电:”同意你师意见,三团坚守董赛不动,去1个营到纳隆的命令撤销。一师立即向三团下达了“二营停止向纳隆穿插”的命令。二营拦住后,继续向841高地和董赛地区穿插战斗。(《摘自四十一军战例选编》“XXX团841、董赛地区穿插战斗”)。


  二、 速去扣屯

  2月20日拂晓,军指急电,调一师一团1个营到扣屯增援七团作战。前一天中午急调一师三团1营去纳隆增援友邻的命令刚解除,现在又调一团1个营去扣屯增援三师七团。我想,三师七团和坦克3个营三个昼夜未至达扣屯,肯定发生了重大情况。

  战前区分任务时,军指曾多次强调:扣屯是高平通往太原的交通要道,必须寸土必争,坚决夺取扼守。所以,把这项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塔山英雄团”,并加强3个坦克营(其中水陆坦克1个营)。他们为何至今没有穿插到扣屯,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对毛副军长说:“把一团拆成两半,团即将带两个营去攻打安乐,现又调1个营去扣屯,1个团在相距二三十公里的两个地方,如何实施指挥?再说要1个营在敌人心脏里走几十公里,这太危险了。”毛副军长无奈地说:“只有服从命令,没有选择的余地。”


  命令照传不误。一团即刻回电,确定杨常滩副团长带一营执行这一任务。郑文水师长指示二连留1个排坚守809高地,其他部队立即出发。

  去扣屯必须从809高地山脚插过去,上3号公路,沿董赛通往高平的大路开进。这条公路从班庄到扣屯,驻扎着敌三四六师的八五二团。2月17是,敌三四六师急调该团两个营到高平以东阻击我军前进,另1个营就地分散作战。

  18日,敌又从太原军区急调1个特工大队与分散作战的1个营协同作战,以分散游击和伏击等手段,阻击我军。敌人有准备地埋伏在公路两旁有利地形,等待时机。

  公路两旁的地形非常险要,右边是几十米深的峡谷,一旦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左边是809高地及多个无名高地,均为墙壁式陡岭。敌人把轻重机枪、60炮、火箭筒布置在此,居高临下,视线开阔,对公路上的风吹草动看得一清二楚。把众兵埋伏在峭陡岭上,扼守山垭口,张网以待,欲阻止我军向扣屯进击。


  20日9时,一团一营在副团长杨常滩的率领下,奉命进军扣屯断敌退路。他将炮连留随团指行动,只带两个步兵连和机枪连向扣屯开进。部队先进到吞片时,三连尖兵排迅速占领东北侧小高地掩护营主力通过,没有发现敌情。

  14时,插向3号公路。营长教导员亲自到尖兵连观察情况,组织指挥。营长下令:“高度警惕,保持战斗队形和战斗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当三连尖兵排进入扁亚、吞片南侧山垭口时,突然遭到公路右侧山上敌人的猛烈袭击。三连二排迅即展开还击,三连长曾培夫判断中敌埋伏,立即带领二排向山垭口冲击,不幸中弹牺牲。

  此时,敌人从三面以猛烈火力射击,三连被压制在公路旁的水沟里。营长、教导员马上意识到中了敌人埋伏,地形对我极为不利,部队完全暴露在敌火力范围内,既无法展开火力,又无处隐蔽身体,在此处多停留一秒钟,都会增多伤亡!


  营长反应神速喊一声:“同志们冲啊!把敌人打下去。”接着营长、教导员身先士卒端起冲锋枪带头向敌人射击发起冲锋。三连战士见营长、教导员向敌人冲击,立即跃身向山垭口冲去。

  全连迅猛冲上山垭口向敌人投弹扫射,由于没有组织火力掩护,正在与敌人激战撕杀时,遭到公路南侧山腰敌火射击。教导员和通信班长数人牺牲,团政治处郑副主任和营长负伤(后均牺牲)。三连冲击受挫,被迫撤下山垭口,被敌火压制在路旁水沟里。又有两名排长牺牲。

  在这危急关头,杨副团长与桂林步校教员唐兴发到了,立即指挥机枪连向山垭口之敌猛烈射击,命令二连迅速展开,以火力压制南山之敌,命令一连向山垭口冲击。


  一连连长毛晓东、指导员孙寿洪带领全连猛冲猛打夺取山垭口,毙敌20多人。杨副团长又指挥一、三连各1个排在公路左侧抢占有利地形掩护全营通过。激战1个多小时,我伤亡22人,冲出敌伏击区,杨副团长指定一连连长毛晓东代营长,指导员孙寿洪代理教导员,打扫战场,调整建制,整顿好部队,抬上伤员又出发了。

  他们走到离扣屯七八公里时,天已黄昏,部队极度疲劳饥饿,加之班俊和扣屯地区的敌情不明,便决定在纳嫩附近抢占有利地形,组织防御,次日再前进。当晚,敌人2次袭击一、三连阵地,均被击退,毙敌2人。

  20日22时,一团接师指电令:“你团奉军区前指命令,北上安乐作战,一营经波列、北朗、坡润、那夺北上,到安乐找团指报到。”


  杨副团长和一营领导接到命令后全都“傻眼”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朝令夕改,变化无常。去扣屯的命令才下达几个小时,部队正在向扣屯开进,却马上调去安乐另有任务,1营在异国境内东跑西奔转圈子走冤枉路,要伤亡多少干部战士呀!但军令如山,必须执行。杨副团长反复考虑是马上走还是天亮走?犹豫不决,他召集连长、指导员以上干部开会商量。

  “我们团已经到安乐了,不知道什么任务,我想今晚就出发,考虑行不行?”杨副团长征求意见说。

  “晚上走太危险,如再遇到敌人伏击袭扰,伤员多了还怎么打仗?”代理营长毛晓东说。

  “打的什么仗呀?老指挥我们走路,处处被敌人袭击、伏击,被动挨打!”一位连长抱怨说。


  “部队一天多没吃东西了!都饿坏了,怎么走路?今晚让战士们睡几个小时吧,天亮还要设法找东西吃。”代理教导员孙寿洪说。

  ……

  代理营长、代理教导员、连长、指导员都主张第二天再走。杨副团长觉得有道理,采纳了大家的意见,并决定天亮后,每班派两名战士到山下村庄看能否买一些粮食填饱肚子再走。

  第二天上午,他们改道北上安乐开进。此时,部队已断粮2天,饥饿和连日奔波的疲劳,使大家苦不堪言,还要抬着伤员、烈士随队跟进,没有道路,部队沿山梁前进,战士们用砍刀开路;没有向导,全靠干部用指北针照着地图按方位角前进。


  他们行至班诺附近时迷失方向,随一营行动的师通信连2瓦电台排长判断已到安乐,但副营长怀疑不是安乐,又找不到站立点。研究半天杨副团长根据里程和地貌特点判断未到安乐,但他也没有把握。在关键时刻,他沉着冷静,立即派一连二排长带1个组到高地北侧侦察是否旁边有一条小河,部队休息待命。

  半个多小时后,二排长返回报告,高地北侧下边确有一条小河,证实这里不是安乐,而是北朗。杨副团长决定继续前进,但战士们非常疲倦都睡着了很难叫醒,干部们只好逐个叫醒,由于又累又困又饿,战士们昏昏沉沉毫无警惕地行走着,结果又暴露了目标,被敌人开枪射击。尖兵排迅速抢占有利地形与敌展开战斗,枪声一响大家立刻紧张起来,纷纷向右侧山头跑。

  此时建制已乱,难以控制。杨副团长与代理营长毛晓东见状,马上让身边的一连三排支援尖兵排作战,掩护营主力。但尖兵排突然下落不明。杨副团长立刻派出三个小组返回原地寻找,3小时后各组均未找到。无奈之下,杨副团长只好下令继续向安乐方向前进。边走边向团指报告情况,同时继续与失散的尖兵排联系。


  一连二排(尖兵排)掩护营主力转移后,边打边撤,在北朗山口遇到负伤的团政治处郑副主任和周副营长等7人,他们一共14人,因与营指中断联系,便决定单独向河安县城方向开进。

  22日4时进至河安县城公路,发现公路有8辆战损坦克和十几名烈士,他们判断河安县城有敌人,于是改路走向寿强,途中又遭敌人伏击,排长立即领战士上了山,进入333号地区,郑副主任等7人掉队失去联系。

  排长找不到他们,便决定向朔江方向寻找部队,23日凌晨在朔江公路找到了二师五团七连(《摘自四十一军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司令部工作战例先编》“XX团809高地穿插战斗中司令部工作”)。


  遭敌伏击时,一营周副营长带4名战士抬着负重伤的郑副主任因行动迟缓,与一连二排失去联系掉了队,便进入一个山洞隐蔽,等待后续部队上来再转移。但等了两个多小时不见人影,估计部队已经走远了,再等也无人救援。郑副主任感到伤势严重,又几天没有吃东西已经没有生还希望了,便对周副营长说:“你们快冲出去找部队去吧,我掩护你们。”

  周副营长坚决不同意,郑副主任说:“我已经不行了,如果被敌人发现,7个人都完了,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警卫员坚决要留在他身边战斗到底,争来争去也没有结果。郑副主任见此情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最后说:“把我的文件物品带上快去找部队吧,留下警卫员守护我,见到首长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们,有可能就回来接我!’郑副主任说到此处,7个人忍不住哭成一团,难以割舍。

  周副营长擦着眼泪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冲出去找部队来接你。“说完带着4名战士走了。3天后他带1个排来到这个山洞什么都没找到,郑副主任和他的警卫员再也没有回来。


  

  三、 速去安乐

  2月20日8时20分,一团又接到一师转军第二次命令(第一次命令19日拂晓下达,师建议该团攻克809高地后再执行新任务》),令其迅速北上安乐,配合三师围歼敌三四六师师部。当时,该团一营正在向扣屯开进,三营在葵昂、波列,距团指十余公里,两个营均与团指中断联系,只有二营靠团指较近。约3至4公里。

  一师前指彭副师长根据上述情况,建议收拢部队、交待任务、进行动员,由团指统一指挥开进。因上级命令快速北上,师指不敢延误,命令一团立即出发,由师负责用2瓦电台盲发向各营下达北上安乐的命令和路线。全团被分成四路,各自按师指命令行动。

  20日18时50分,一团三营收到师2瓦电台盲发命令:“你营沿那吕、北朗、坡润、北干、那夺路线开进到安乐找团指报到,有新任务。”


  三营长边看地图,边要九连到附近村庄找向导带路。九连班长曹明才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一名越南“老百姓”,他表示愿意带路。不料,部队进至那吕村时,这名带路的村民突然将手电筒用力砸向班长曹明才头部,打了就跑,边跑边大声喊叫,有意暴露目标,当即被击毙。

  三营长怕中埋伏,即改路从扣隆河边北上。翌日凌晨4时,穿插至公路,全营成两路纵队向安乐急进。途中发现我军3名负伤的坦克兵及战损的数辆坦克。三营长未了解情况,继续前进。这时部队已极度疲劳,2天断粮,饥饿难忍,行军速度减慢,拉大了距离,掉队人员甚多。

  21日6时进至扣旺,遭公路右侧竹林中敌人射击,三营长即下令跑步通过,却没有组织火力掩护。2瓦电台掉队,部队建制已乱,有的与敌射击对打,有的卧倒不动,三营长失去了对部队的指挥。


  7时20分,三营长带零散人员进至扣马时,又遭敌猛烈火力阻击,敌轻重机枪和60炮严密封锁了公路,部队无法前进。三营长马上跳下桥观察敌情,并叫步谈机员命令七连向营部靠拢,步谈机与七连联络时被打坏。营长动员身边的人冲过去,他身先寸卒,端起冲锋枪边打边冲,接着营部管理员和两名炊事员、1名通信员也跟着营长冲过桥头。过桥后又遭敌火力阻击,营长左手腕中弹负伤。

  此时,三营部队前后脱节分成几段,各自为战。八连、九连部分干部、战士与敌英勇战斗,大部伤亡。

  营长只带着营部5个人隐蔽在公路边的小水沟里,通信员给营长包扎伤口时,一发60炮弹落在近处爆炸,营长右胁负伤,伤势很重,他心力憔悴,面色苍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伤很重,恐怕不行了,冲锋枪给你们,冲出去上山找部队,这里目标太大。”两名炊事员拿起冲锋枪冲上了山。管理员和通信员扶着营长进入公路涵洞隐蔽,后来下落不明。(摘自《四十一军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营战例选编》第15至16页)。


  三营炮连连长张福安带领不同建制的43人,抢占了扣马西北侧无名高地组织防御。22日凌晨1时,他们沿公路西北侧山腰搜索前进,当日20时到达二师战区郭张,找到了二师六团。

  三营七连连长带领30多人沿坦克碾压的路线走,顺利赶到安乐,与一团后勤车队相遇,24日16时找到团指。

  三营被急调去安乐,途中伤亡122人(其中亡94人),失踪200多人,基本失去战斗力。

  此时,一团指挥所除了1个警卫排外,其他人员均是机关干部和通信保障人员,团指挥所几十个人在敌纵深地带穿插,身边没有作战分队,十分危险,师、团领导都焦虑不安,提心吊胆。

  “三营在哪里?有没有接到出发命令?”彭福信副师长忧虑地询问时团长。

  “我哪知道呀!是师指代替下达的命令,但愿三营能收到。”时光银团长说。


  “一营在扣屯,离师部那么远,收不到信号怎么办?”王仕诚副政委不无担心地说。

  “现在只有二营了,要赶快命令二营向我们靠拢。”彭副师长焦急地说。

  一团团指接近那吕时,与二营取得联系。由于开进十分匆忙。团指只向团直属分队及二营下达了北上安乐的命令,但未交待具体任务,使许多干部战士误认为战役第一阶段打完了向北转移,思想麻痹松懈,行动缓慢,毫无战斗准备。

  20日20时,二营前卫连发现那吕方向有枪声,并有人打着手电筒在山上走动。遂将敌情报告团指,团指令二营提高警惕,严密搜索,继续前进。当二营通过那吕时,遭敌阻击。团指既没有了解情况也没有指挥战斗,而是原地坐下来休息等待。二营通过敌封锁区后,继续前行,六连在后,其干部战土由于太疲劳,超越团指挥所后就躺到地上休息了。


  21时30分左右,团指挥所组织开进,这时二营已经走远失去联系。团政委、参谋长带着几位股长和参谋离开指挥所沿二营所走的方向先走了,团指挥所只剩下彭福信副师长,王仕诚副政委和时光银团长及机关、通信分队少数人员,唯一的战斗分队是1个警卫排。他们继续前进,由于天黑,干部识图能力差,行进到郭来东侧岔路口时,走错了路,沿着栋替、河安简易公路前进。

  21日6时左右,进至栋替以南一块平坦地方停下,现地对照地图,联络部队。这时,师、团领导既没有组织部队准备战斗,又没有占领有利地形放好警戒,三五个人一组看图查找站立点,许多人还误认为要回国了,心情激动,吵吵嚷嚷。有的甚至把武器装备卸下来躺地休息,有的跑到河里灌水、洗脸、洗脚。

  9时左右,晨雾渐散,团指目标暴露被敌人发现,敌人很快集中轻重机枪火力,向他们猛烈射击。


  团指挥所所处位置是一块平坦的凹地,种着几亩地瓜。距指挥所不远处有一条50米宽的小河,时逢早季,河床干枯得只剩一点点水。河对岸树木茂密,敌人在此建造了简易营房。一团与敌人只有一河之隔,团指挥所在此处停留长达3个小时,竟然毫无警惕。

  遭敌火力袭击时,时团长手部被打伤,他想站起来组织部队反击,刚一起身头部即中弹牺牲,团政治处副主任刘粤风及机关股长、参谋等8人当场牺牲,彭副师长两腿负重伤,王仕诚副政委及部分机关干部边打边撤至一个山头。

  这时,有人提出马上转移,担心敌人反击过来抵挡不住,电台、密码落人敌手;有人提出砸毁电台,烧掉密码,有人提出团长、副师长及几十名干部伤亡,没有抢救出来,不能撤走。

  王仕诚副政委一面组织部队抗击敌人,一面决定立即呼叫二营火速增援。二营接到团指火速增援命令后,团政委犹豫不决,他说:“团指挥所在什么位置?到哪里去增援?”


  二营教导员陈本富说:“估计距我们有三四公里,我带1个连从枪声中判明方向,可以找到团指位置。”话毕,他立即带领四连向枪声激烈方向奔跑,因跑得太快两个排掉队,只有1个排跟上。

  赶到后陈本富教导员立即指挥警卫排和一排二班从侧翼占领有利地形,猛烈开火压制敌人。指挥一排长丁忠超带两个班和二炮连七班(掉队后随团指挥所走)冲到团指挥所,在枪林弹雨中抢救伤员,搬运烈士。第一次冲进去,救出了彭副师长和8名伤员。陈教导员发现团长未被救出来,命令战士们再次冲进去,一定把时团长救出来。

  而此时时团长头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中,血迹模糊了面容,难以辨认。但大家都知道,时团长个子较小,还是能够分辨出来。很快,二炮连七班战土曾旭棠首先辨认出团长,在战友的协助下,他立即将团长的遗体扛上肩膀拼命往外冲,冒着枪林弹雨硬是把团长遗体抢救出来。没受伤的同志也都累得满头大汗,汗水湿透了衣服,脸色苍白,喘不过气来。四连一排和二炮连七班两次冲进火力封锁区伤亡8人。


  战斗还在继续着,陈本富再次问一排长丁忠超,还有没有伤员和烈士没有救出来的?排长说,还有。陈本富又命令他们第三次冲进敌火力圈,把所有伤员和烈士全部抢救出来。他们三进三出敌人火力封锁区,共抢救伤员烈士47人(其中烈士30人)。

  一师一团指挥所遭敌袭击后,惊慌失措,立即向军、师报告:“我部现在北干(1614),经几天战斗,武器弹药给养已尽,部队已经2天没有粮食,今天遭到敌人多次伏击,伤亡很大。侦察发现敌人坦克部队在我周围,今晚准备集中兵力达到歼我之目的,现敌正向我炮击,请求友邻对我救援。”

  电报夸大了困难,缺弹、无粮是事实,但绝不是“武器弹药已尽”。如武器弹药已尽,为什么大部人员还在呢,对越作战,从未发现越军使用坦克,怎么会“已经发现敌人坦克部队在我周围呢”?电报中说“敌集中兵力达到歼我之目的”更是夸大其辞,不符实际(摘自《广州军区司令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司令部经验教训战例选编》“XXX团司令部从一份电报看到的问题”)。


  更离奇的是,2月19日二营教导员向一团的一位主要领导汇报:二营通信排长雷保钦去宗梅吊桥向六连传达任务时,与敌遭遇,在战斗中失散。这位主官误判通信排长被敌人捉走并被利用,武断地说“2瓦电台通信不可靠了”。命令电台关机,不准联络,给组织指挥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其实通信排长并没有被敌人捉走,而是跟随三团二营走了。但从通信排长掉队那天起,直到他27日归队的9天中,一团部分2瓦电台不敢开机使用。

  20日14时,坚守809高地的二连三排与团失去联络,步谈机员不断呼叫随一营行动的杨常滩副团长和黄营长,杨、黄二人因听到团里这位主官说雷排长投敌叛变,以为对方呼叫是雷排长“叛变”后的行动,即令步话机员关机。


  2月22日5时,一团收拢在305高地防御,100炮连的2瓦电台与团指呼叫联络,并报告他们与后勤车队及随车队行动的孙副团长联系上了,孙副团长用2瓦电台询问团指位置,以便前送给弹药。

  但团的那个主要领导认定是敌台冒充,不但不准告报团的位置,还不准电台开机工作,致使弹药给养没有送达,又中断了联络(摘自《四十一军司令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司令部工作经验教训战例选编》,XXX司令部“随意猜疑造成联络中断”)。

  一团被急调至安乐,井没有参加什么重要战斗,大部分时间组织防御。2月22日至25日,主要任务是搜剿残敌,担负护路任务。

  26日13时,军指命令一团:(1)你部迅速组织力量,肃清无扣、班顿、武柳地区之敌;(2)占领上述地区后,依托阵地,迅速向寿强、333号地区方向攻击,歼灭330,331,332号地区之敌;(3)三师已攻占312号地区,二师正向高平、河安公路发起进攻,战斗中要注意协同。



  一团接令后,组织一营向寿强方向搜索前进,18时40分,攻占330、332号地区,歼敌62名,俘敌6名,尔后就地组织防御。

  27日17时19分,与二师四团交接防御阵地,19时50分,返回305号地区原防御阵地。翌日返回扣屯归建。

  一团北上安乐,一路遭敌多次伏击、阻击、袭击,共伤亡185人,其中团长、一营营长、三营营长、一营教导员、政治处两名副主任、一营副营长等134人牺牲,彭副师长等51人负伤。教训极为深刻和惨痛。

  由于李副团长已经回国,时团长牺牲,彭副师长负重伤,一师24日决定,杨常滩代理一团团长。


  四、 又去扣屯

  2月21日10时25分,一师接军区命令,率二团向扣屯开进,三团仍在董赛防守。

  去扣屯,必经809高地峡谷,峡谷长约600多米,宽约30多米。这是一片原始森林,山高沟深,山上荆棘罐木丛生,山下树林竹林密布。两山夹一沟,藤蔓缠绕,悬崖峭壁,非常艰险。此处无路可走,只能按地图方位角行进。

  一师军马在此通过时,全部摔死。开始,大家把马驮的东西卸下来,牵着军马行进,结果过沟时2匹马摔死。于是改由驭手牵马,四五位战士协同,用绳子牵引军马通过,结果还是掉进峡谷里摔死,8匹军马无一幸免。军马掉进沟里蹬腿挣扎,惨不忍睹。驭手们望着这些“无言战友”,眼泪止不住下流,许久不肯离开。


  师部的后尾,是400多名伤员。凡被人搀扶能活动的都下了担架,由民工或轻伤员搀扶通过。84名重伤员,要用担架抬着通过。上山时,担架前面的民工要弯着腰行走,遇到陡坡几乎要跪着前行。后面的民工,则要把担架举过头顶,非常吃力地用手撑起。下山时,前面的民工要把担架抬高,后面的人则必须蹲下来以保持担架的平衡,减轻重伤员的痛苦。

  过沟时,4人抬一副担架,轻接轻放,一副担架一副担架通过。1300多名民工(后又加强了近600名),每个人的衣服都被树枝、荆棘挂烂,手、脚、膝及全身多个部位被扎伤。但大家为了伤员的安全,将安危疼痛置之度外,坚持把伤员安全运出峡谷。此情此景,感人肺腑,伤员们都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一师指挥所的指挥员们,平均年龄超过52岁,大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八路。当“撕口子”的战斗还在进行时,副军长毛余、师长郑文水和政委周开源亲自带领主力部队,像钢刀一样迅猛地从虎口里向敌纵深穿插。横亘在穿插部队面前的是山险、水险、路险。


  部队所经之处,有华山那样的险峰,有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和荆棘丛生的坡崖。而且到处隐藏着敌人的暗堡、堑壕,埋伏着阴险狡诈的敌人特工,越方已是全民皆兵,不管是军是民,人人都与我为敌,穿插部队完全是在危机四伏的“虎穴狼窝’中前行。

  这里没有前方和后方,没有首长和士兵之分,指挥所招来的子弹比连队还多。两鬓斑白的军、师首长,不惧艰险,置生死于度外,用自己的模范行动,带领部队勇往直前。

  毛副军长,1月19日从北京学习回来。离家一年多,回到柳州家里住上几天应该是理所当然。但他以战事为重,放弃儿女私情,19日到家,20日就奔赴前线。他到军部得知军常委都已作了分工,唯独担任纵深穿插任务的一师没有人去,便毅然要求到一师去随该师行动。他把行李搬到部队,吃、住、训都贴近分队,昼夜与干部战士一起摸爬滚打、组织训练和演习。


  2月13日他突然发高烧39.7度,急送医院。15日上午体温降至37度,他听说部队已向预定战场开进,16日18时全军完成一切作战准备,17日拂晓总攻,便立即决定出院。因他是胆囊炎引起高烧,且体温尚未恢复正常,医院不准他出院。他向院方反复解释,坚决要求出院。院方只好让他带上药品,15日下午出院后,他立即回到一师,带病参加穿插战斗……

  经过艰难的跋涉,我们终于走出险恶的809高地深山峡谷。部队刚一出山,就遭到敌人猛烈阻击。我用望远镜仔细地搜索观察,只见对面一座南北方向的山岭,树林茂密,岩石山洞甚多,只听枪声阵阵,却看不到敌人。

  山下有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庄,距我们隐蔽的地方约1公里,中间是一大片水网稻田。村庄北面,有一条山沟通往3号公路,我们必须通过前面这片稻田地,进入前面山沟再插到去扣屯的3号公路。关键是如何压制敌人火力,快速通过这片开阔地。


  毛副军长观察一阵后说“都过来,我们研究一下,怎么通过这里。”

  师政委周开源坚定地说:“有别的路可走,就改路,如果没有就强行通过。”

  询问向导,向导说没有其它路可走。毛副军长冷静地考虑一下说,我们要强行通过,但一定要组织好掩护(他要郑师长把掉队后收容到指挥所的一团三营和二团一营失散人员的重武器集中起来亲自指挥,并调二团两个连前来接应。

  周政委和孙主任亲自对机关干部和保障分队进行了动员,要大家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好鼓足劲,跑步通过封锁线。干部战士虽然情绪饱满、但大家都断粮了,谁都没有东西吃。


  郑师长集中了5挺重机枪,4门82无后座力炮,掩护警卫排向对面山上冲去。警卫排占领有利地形、开始对敌射击时,师指其他人员开始跑步通过敌封锁线。

  郑师长一面指挥机枪、火炮猛烈压制敌人,一面指挥机关干部拉大距离,分段冲过封锁区。

  这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了,天气晴朗,太阳西斜,我们从东向西运动,阳光刺得眼睛晕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楚。而敌人是在暗处从西向东观察射击,看得一清二楚。我们的火力虽猛,但找不到敌人的具体位置,仍然压不住敌人的火力。只听枪声震耳,子弹就在我们头上、脚下、身边嗖嗖飞过,打在田坎上、小路上,翻起一束束尘土。


  我们不规则的拼命猛跑。时而向南,时而向北,有时急跑,有时卧倒,弯弯曲曲不断变换战术动作。每个人都跑得满头大汗,衣服湿透,累得浑身发抖,上气不接下气。冲过敌封锁线,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经查有16人负伤。此时,一师司令部副参谋长王守成(随二团行动)带着两个连来接应。见到我惊讶地说:“你们太危险了,1个师部没有部队保护怎么行?真要出了事谁指挥我们。”

  “没办法,我们是按令而行,已经接到5次急调命令。全师分散多处,只能各自按令行动。”我无可奈何地说。

  “这仗怎么打的?不是说三五天打完吗?现在部队都断粮两、三天了,后勤他妈的干什么的。”接着他又小声对我说:“你觉得仗打得怎么样?”我说不怎样。我看他一脸疑惑和不满,我就解释说:“我们轻敌了,越南军队的战斗力、要比当年解放战争时国民党军队强得多,作战凶狠狡猾,死不投降。


  除了大炮比我们少,步兵武器都是最好的中国造、美国造和苏联造,你不要埋怨后勤没送来弹药给养,他们都来了,半路遭敌伏击,伤亡很大,这是指挥失误啊,开始就没想到派部队保护前送后运,大家提的意见他们根本没有听进去。”我觉得肚子饿得难受,就问:“你有什么吃的,给我一点,我实在饿得走不动了。”

  “首长!我已经断粮3天了,你没看到我增加了一条'腿’(拄着木棍)吗?”他叫起苦来了。

  毛副军长的警卫员小包,从挂包里拿出一条手指粗、巴掌长的地瓜,要张太和医生给首长吃。毛副军长不肯吃,要他送给别人,张医生不送,拿着地瓜向毛的嘴里塞,毛小咬了一口,把地瓜传到一师孙甫主任手里,孙主任咬了一点又送给毛副军长,毛副军长不要,孙主任又送给警卫员小包。我与王守成副参谋长在远处见此情景,心酸泪下,低下头不忍再看。


  部队休息了一会,喝了点河沟里的水就出发了。走了一段路,我们看到一师副政委孔庆仕和二团指挥所的领导带着部队正在等候师指。

  见了面孔副政委开玩笑说:“师部没有兵了,咱们合并吧!”我说:“合并太麻烦,供不起吃的”。

  “合起来官比兵多,指挥所目标太大,昨晚已经被敌人袭击了,你还没尝到苦头吧?”周开源政委对孔副政委说。

  “你们被袭击了?”王守成副参谋长惊讶地问。我笑笑说:“这是军事秘密,无可奉告”


  这时,师指挥所调整了战斗队形,再次出发。走出3公里转到809高地南边接近3号公路时,师领导突然想起山顶上还有1个排30多名同志没有撤下来。郑师长要部队停止前进,司号员吹号联系,可是司号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头晕,哪还有力气吹号?

  师周政委为给他鼓劲,要警卫员拿水壶给他喝水。司号员深知这次吹号关系到30多名同志的生命安全问题,他鼓起肚子使尽全力吹却接连几次都没吹响。他很难过,既焦急又不好意思。别人又都帮不上忙,大家只好安慰他,鼓励他。

  司号员休息了一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吹响了号,吹了两遍,就再吹不响了,累得倒地呕吐起来。号声过后,山顶仍没有一点动静,是他们自己撤走了?还是山高林密听不到?大家猜测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深感焦虑,为他们担心。


  这个排是军急调一团一营到扣屯时,被郑师长下令留下的,任务是坚守809高地。在一师接到军区令其向扣屯开进的命令前四五个小时,郑师长曾亲自指派一团三营副教导员带1个班到809高地接应这个排撤回,可是这名副教导员没到高地主峰,就匆匆跑下山交差,说“山上没有人。不知三排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是害怕回来晚了,师部转移把他丢掉,没完成任务就跑回来了。实际上,穿插部队在敌纵深实施穿插,并不需占领这么高大的主峰,这在战术上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增加部队的疲劳和伤亡。

  这一带敌情复杂,敌八五二团1个营和特工大队均在此地活动,如被敌发现,这个排肯定会战死。因为天黑前必须赶到扣屯,已经来不及派人去找了,师长心情沉重,只好下令向扣屯开进(这个排如何奇迹的返回部队,后面将详细介绍)。


  部队走过一个村庄,我看到村外河沟旁边到处都是鸡毛、猪头、牛腿骨和内脏,鲜血淋淋,像个屠宰场。我断定这是一师二团干的。这能怪谁呢?能指责干部战士违反战区政策纪律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已经被饿到极限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走出山路,便是通往高平的3号公路,部队沿公路向扣屯急进。走出几公里,发现一团一营遭敌伏击的现场,路边血迹斑斑,弹痕累累。弹壳、手榴弹木柄满地都是。路边还伏卧着一具尸体,头部胸部多处中弹,头上戴的对讲机和身边的手枪依然未动,脸部和上半身被血迹沾涂得模模糊糊。这背定是一名干部。

  一师周政委把干部科长找来辨认,干部科长看了很久才认出是一营三连连长曾培夫同志。周政委要组织科长带1个警卫班把烈士遗体先掩埋起来,大家经过烈士身边,都向他致哀告别。


  师指人员都已经饿得精疲力尽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眼冒金星。突然,警卫排的战士离开行军队形,向路旁的甘蔗地跑去。指导员立刻追上制止,大声喊叫:“不准破坏群众纪律!”但是战士们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照样又折又吃。

  我走过去对指导员说:“不要制止了,战士们都饿得发慌,今天断粮第三天了,不少人都以草根野菜充饥,再不让战士吃点东西,无法继续行军作战了!再不能非战斗减员了,我们可以在战斗中牺牲,但不能白白地饿死。”

  指导员听了我的话,痛哭起来。我也一阵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泪。毛副军长眼圈也红润了。我边走边想,战役第五天了,每人带3天的给养,高级指挥员是清楚的,为什么不派部队前送弹药、给养呢?我估计兵力不足,没有部队掩护。

  2月22日19时,我们终于到达离扣屯5公里的312高地附近。这是一师连续五天五夜,在地形险要,道路生疏,敌情不明,四面受敌,兵力不足,部队在敌占区被来回调动,远离后方,没有补给,缺医无药的艰难困苦条件下,历经大小战斗110多次,与敌遭遇9次,被敌伏击18次,付出324名干部战士牺牲、746名干部战士负伤、274名干部战士掉队、失踪的昂贵代价,才到达这里的。


  五、 再去纳隆

  2月21日19时,一师二团奉命向扣屯开进。途中发现班俊一带有敌人活动,二团即令尖兵连搜索前进,攻占班俊。尖兵连刚迂回到班俊村左侧便与敌人交上了火,枪炮声驱走了饥饿和疲劳。战士们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英勇杀敌,经一个小时的激战,歼敌30余人,余敌溃逃,缴获汽车1辆,107火箭炮2门,粮食、弹药、军需仓库各1座。

  他们打了胜仗,首先是要把肚子填饱,把弹药带足。仓库里有大米白面,牛奶罐头,沙糖姜酒,大家边吃边装。饥不择食,很多人用河沟的水搅拌着生米生面大把大把地吃。王洪副团长见此情景,既高兴又难过,不无感叹地对陈营长说:“我们的战士多好啊!都饿成这个样子,还执行命令勇敢作战,世间少有啊!”陈楚汉营长硬咽着说不出话来。

  由于情况紧急,又是夜间,二营攻克班俊后,来不及打扫战场就立即占领有利地形,抢修工事,组织防御。


  21时30分一师接军指命令:“你部二团立即向扣屯开进,抢占有利地形,形成对内对外正面,阻敌增援,防敌逃跑。同时,以1个加强营的兵力直插纳隆桥附近设伏,占领有利地形,坚决歼灭由银山沿3号公路前来高平接应敌三四六师师部的两个连。”同时军指还向一师通报了三师七团已占领扣屯,令二团向扣屯急进协同七团作战。

  二团再被调走1个加强营,师指身边就不足I个营的兵力了。这点兵力不仅无法守住312高地附近地域,就连对付敌八五二团的1个营和特工队、民兵的袭扰都很困难。这叫前线指挥员如何指挥作战?

  一团去安乐归三师指挥,三团在董赛防守距师指20公里,二团不足两个营又急调1个加强营去纳隆执行任务,距师指10多公里,兵力之不足,任务之艰巨,可见一斑!但扣屯是关系到战役成败关键的交通要道,务必重兵把守,而现在师部只有1个团部率领不足1个营的兵力如何防守?但命令必须执行。


  郑师长指示二团当晚做好准备,翌日一早出发。

  二团把去纳隆的任务交给了二营,并派副团长王洪带队。这时军前指直接向二团下达命令(师指不知道):“你团向扣屯急进,协同已先期到达扣屯地区的三师七团二营作战,向纳隆设伏的加强营立即出发。”

  王洪副团长和二营营长得知兄弟部队已占领扣屯,出发前通知部队:“扣屯已被友邻七团占领,务必注意联络,不要发生误会”

  “现在是11点(23时)要把部队收拢起来,沿公路进至扣屯交叉路口,向南走就是去纳隆的公路,大约有十几公里。我们要动员部队吃大苦、耐大劳,夜晚开进,必须保持肃静,随时作好战斗准备。缴获的米面要多带一些,到纳隆再做饭吃。”王洪副团长向二营长交待说。


  “上级通报七团二营已占领扣屯,班俊的敌人又刚刚被我们消灭,估计到扣屯的三四公里不会有太多敌人,我想下山时,把体力强和体力弱的战士搭配起来,三四人一组,互相搀扶照顾,防止掉队。”陈营长向副团长请示说。

  “动员干部、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多带弹药和米面,并照顾好体弱的同志。”副团长补充说。

  “要四连担任前卫,把营部通信排长派去带路,他识图能力强。”陈营长说。

  21日23时10分,一师又电促二团:“你团以1个营的兵力直插纳隆,因任务紧急,决定你团二营执行该任务。”


  师又催促我们迅速收拢部队,立即沿公路向纳隆开进,最好能于22日8时前赶到纳隆,抢占有利地形,设伏歼灭接应高平南撤之敌。团长张志安边把电报交给王副团长看,边补充交待说。

  他看到王洪副团长、陈楚汉营长都饥饿疲劳得精疲力尽,拄着棍子走路还摇摇晃晃,很不忍心。遂叫参谋长动员指挥所人员奉献一点吃的东西,结果在三四十人中只凑了2片压缩饼干。团长要副团长和营长吃掉,他们坚决不吃,坚持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

  同时,向团长报告:刚才攻打班俊时,缴获了敌人1个军需仓库,由于天太黑,情况太紧急,未进行清理,只有炮连从仓库里拿了点吃的,请团里天亮后打扫战场。


  团长极为感动,含着眼泪颤抖着双手把压缩饼干分给他俩每人一片。王、陈二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把饼干接过来装入口袋就离去了。

  二营经过紧张的准备,于22日2时20分从山上收拢部队,进至班俊公路集合,3时30分向纳隆急进。

  星光被乌云遮盖,黎明前更加黑暗。

  二营指挥所不断向尖兵连下达指令:“扣屯有友邻部队,注意联络,不要发生误会” 。四连尖兵班进至扣屯村外时,发现向南有条大路,误判已到交叉路口,立即向南行走。


  前进约百余米,路愈来愈窄,跟随尖兵班带路的营部通信排长刘冬发发现路线不对,即向何锦恒副营长报告。何副营长连忙报告营指,王副团长和陈营长前去查看路线,因天黑能见度差,未判断清楚。

  王副团长又指示四连连长与通信排长带尖兵班前去核对路线。当他们走到桥头附近,发现公路上有人走动,通信排长刘冬发立即发问口令,对方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大喊:“放下武器快投降!”

  “不好,是敌人!”刘排长当即向喊话人投出一枚手榴弹。这对,隐蔽在公路两侧高地、房屋内的敌人向尖兵班猛烈射击,把部队压制在公路两边的水沟里。四连连长指挥部队迅速展开,作好战斗准备,但因情况不明,怕与友邻七团发生误会,不准还击。



  王洪副团长和陈楚汉营长发现前边村子里向外打枪,便下命部队停止前进,两个人再次到前卫连抵近观察情况。当他们走到五连时,突然遭到来自附近几个山头的猛烈射击,部队被压制在公路一线不敢还击。

  王副团长跑到五连指挥所,急令“快撤”。五连连长带1个排撤离公路后,迅速占领扣屯村西侧山脚,因怕误伤友邻部队,仍不敢开枪还击。这时,四连、六连在慌乱撤退时建制已乱,无法指挥。伤员、烈士扔在公路上没人抢救。

  4时14分,王副团长向团指报告:“我营在扣屯遭敌袭击!”2分钟后发现报错位置,又向团指报告:“我营在公路岔路口遭敌阻击。”团指复电:“查明当面情况。”


  教导员要通信排长刘冬发找各连干部,把部队收拢起来,撤至安全地方待命。刘冬发在公路北侧小土包下找到了五连副指导员李天禄和二排长苎栋森、司务长吴柏新,六连炮排排长邹宏辉。看到他们都没有部队,全是“光杆司令”,心急如焚,立即催促他们赶快去找部队,并说这是营长、教导员的命令。他们听后各自找部队去了。

  6时左右,营长用步谈机与各连联络,命令各连立即向营指靠拢。但因天还未亮,雾大,各连又不知道营指的位置,部队没有收拢起来。

  6时30分,五连请示营指如何行动,并建议上级帮助查明扣屯情况。王副团长指示其:“坚守既得阵地,天亮后撤离扣屯。”并要五连打信号弹报明位置。五连发射红、白信号弹各一发,敌人的高射机枪、迫击炮立刻向他们猛烈射击。营指又将此情况报告团指。团又复电:“查明具体位置。”


  6时40分,二营第4次向团指报告:“敌向我炮击的位置是08226,08227。”7时许,敌继续向我炮击,炮连连长要求组织炮火还击。营长陈楚汉怕误伤友邻部队,不准还击。8时,二营再次向团报告:“敌向我打枪、打炮的位置坐标是08222,08226,08227。”团指复电:“继续查明情况。”

  8时30分,二营第6次向团指报告:“我营伤亡较大,敌人还在向我炮击。”团指复电:“你营撤离炮火地带,转移到安全地方,边撤边联系。”

  遵照团指命令、二营向安全地带转移,边转移边把旗子插到公路上或稻田地里。结果,旗子插到哪里敌人的炮火就打到哪里。8时50,二团向师指报告:“二营在扣屯遭敌82迫击炮和40火箭筒射击,部队伤亡较大,是否友邻部队,速告。”一师指挥所立即复电:“立即停止攻击,先联络识别,不准还击。”



  9时35分,二营边转移边用军号、旗子、信号弹反复联络。但信号从哪里发出,敌人就向那里开枪打炮。这时,营长陈楚汉判断:当面确是敌人,并非友邻部队。他非常悔恨!整整6个小时才判明敌情,整整6个小时未向敌人还击,整整6个小时敌人毫无顾及地向我射击,这6个小时给部队造成了多么大的伤亡啊!

  二营开始还击,但这时部队已经被打乱了。

  一师指挥所得知二团二营进至扣屯发生激战,遭到重大伤亡,大惑不解。

  “军指多次通报明确告诉我们,三师七团已占领扣屯,为什么二团到扣屯会发生激战?”郑师长说。


  “扣屯地区敌情复杂,敌特工、民兵晚间活动可能与二团二营遭遇,可能七团也参战,三方对打,所以激烈。”张参谋长分析说。

  “这个情况很奇怪,昨晚班俊(到扣屯必经班俊)还有敌人,被我们二团消灭,此前七团是怎么进入扣屯的?另外,军指多次电告七团已占领扣屯,还要二团进到扣屯后协同他们作战,为什么出现这样的问题?”毛副军长不无疑虑地说。

  22日10时左右,我一边听他们分析情况,一边警惕地用望远镜观察附近的山头。突然发现312高地山顶有部队,正在有秩序的排着一路长队向山的东坡运动。


  “左边山上有部队,穿绿色军装,大约有1个连的兵力。”我急忙报告毛副军长。

  “快把指挥所转移到公路右边山上,要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毛副军长对郑师长说。

  “真是奇怪!昨天下午我们到这里时没有发现这个山上有人,一夜之间怎么会来这么多人呢?这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部队呀!”我说。

  “军通报三师七团在扣屯,不会在这里呀!从这个情况分析可能是敌人,但从排着长队行动缓慢又无战斗准备的情况看,又不像敌人。”毛副军长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分析说。


  突然,一师管理科管理员惊慌喊叫:“不好了!山上有敌人把我们包围了。”

  “你瞎昨呼什么,根据什么说是敌人?”周政委立刻制止他。

  “老宋你尽快找通信科长与对方联络,把情况搞清楚,我与郑师长把部队布置一下,准备战斗!”毛副军长指示说。

  此时,师指挥所附近可用的部队不足1个连。我与一师通信科长和两名参谋选择了一个小山头继续观察。用八倍望远镜观察看得比较清楚。通信科长说:“好像是自己人,军装帽徽都与我们的一致。”


  这时,312高地的部队已经散开,卧倒隐蔽准备战斗。我立即让通信参谋把上红下黄的联络旗子举起,对方也举起上红下黄的旗子;我又要参谋打一发白色信号弹,对方即回打一发红色信号弹,一问一答证实是自己人。对方警惕地又打出一发白色信号弹,我们马上打出一发红色信号弹回应。这时,双方都确信是自己的部队了。

  但他们是哪个部队?为什么会到这里?我让号兵发号语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回答是二营六连。我还是搞不清楚,又让号兵告诉对方我们是一师指挥所,调六连连长过来。约半个小时六连连长来到我们阵地,我一下认出他是三师七团六连连长王化民。

  “你们不是占领了扣屯吗?”我惊讶地问他。


  “我们团和坦克团到达安乐被敌阻击,几天战斗未能通过,师王政委和程副师长及我团政委带二营沿小路穿插到这里(312高地)。因前面有敌人防守,敌情不明,后续部队还未上来,尚未下山。”连长告诉我。

  “那么扣屯是敌人在防守了,一师二团没有与你们发生误打吧?”连长肯定地回答说:“扣屯是敌人。”

  我心急如焚,赶快让机关向毛副军长、一师首长报告。接着,我又问六连连长:“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已经一天两夜了。”他回答说。三师七团近千人的兵力,为什么不去占领扣屯,而呆在大山顶上按兵不动,军指一再电告一师,三师七团已经占领扣屯,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我对七团六连连长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师政委和程副师长,一师昨晚已经到达这里,毛副军长随一师行动,有什么事好联系。”


  三师七团六连长的话,使一师师团指挥员确信友邻三师七团并未占领扣屯。一师首长对所属二团二营进至扣屯后遭敌猛烈炮火袭击,长达6个小时不敢给予还击而致使伤亡惨重非常生气,非常痛心!这对一个指挥员来说,那是终生的痛苦和愧疚……

  一师在接到军指命令调二团向扣屯开进时,一师师指、军前指身边只有二团一营1个营的兵力,但一师和军前指的首长顾全大局,没有派部队去救援自己受困的部队,而是按照军指的要求抽出1个营迅速赶赴扣屯,增援三师七团,足以彰显一师部队的作风。

  22日9时40分,二团二营营长陈楚汉判明确为敌人后,根据师指命令,组织部队向敌人反击。但敌在东南方向,我在西北方向,敌人看我清楚,而我进攻部队迎着阳光,看不清楚敌人的具体位置。加上敌人居高临下,占着有利地形,而二团二营全部暴露在敌人火力之下,天时地利等诸多因素对我军非常不利。敌人的火力密度越来越大,愈打愈猛,二营完全处在敌人三面火力夹击之中,无法反击。


  22日9时50分,团电令二营迅速撤出战斗,撤离敌炮火封锁区。并告二营,一营于22日7时45分已进到扣屯,注意联系,向一营靠拢。同时,团指指示一营派部队接应二营,救护伤员。但一营错判位置,把班俊当成了扣屯(两者相距约3公里)。

  22日10时20分二营仍被敌人压制在公路旁无法转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杀出一条血路向一营靠拢。但一营的位置按团指指示的坐标(08226),是在扣屯西侧的一座松树山,距班俊约3公里,当时敌人一直占领着。二营对此一无所知。

  10时50分,二营按团指指示的位置向松树山靠拢。当部队接近松树山时,又遭到山上敌人火力猛烈攻。副营长操起轻机枪,边打边喊:“前面就是一营,冲过去向一营靠拢!”

  @李冶 2020-08-04 11:29:06
  支持老兵!
  有没有相应的地图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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