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1979年2月,吴子贤作为原121师361团司令部的作训参谋随军征战,写下了《吴参谋作战日记连载》,较早记录了361团的生死28天;38年后,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他重走参战路,冒着生命危险重回旧战场,拍摄了上百张昔日战场的照片,为人们揭开了扑朔迷离的边境战争历史真相。使老兵能目睹当年高平战场的现貌、了解当年战争的经过和有关细节,老兵们十分感谢吴子贤战友的辛劳付出!
  
  吴参谋战中的戎装照


  在我的一生当中,最不能忘怀的,该是当年那生死的28天。在这28天里,我们这一批热血的中华儿女,为了保卫祖国领土完整和南疆人民的安宁,响应中央军委的号令,对敢于来犯者奋起还击、杀入敌国、英勇战斗,经历人们无法想象的艰难险阻,并付出了巨大代价。

  虽然战争取得了最后胜利,达到了预期目的。但由于是敌国作战,加之民情、地形都非常复杂。故在我们凯旋归国后,仍有许多英烈长眠异国他乡,还遗留下许多扑朔迷离的事。作为幸存的亲历者,我不能忘了初心,沉溺于醉生梦死的生活。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惩越见闻》创作和重返战地的梦想。

  随着记忆闸门的打开,越北的那片山、那个村、那条路、那条河、那座桥、那些事,就不断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人生是短暂的,又是奇妙的。人生之所以奇妙,妙就妙在无独有偶。


  在凯旋归来30周年的节点上,与我怀有同样心愿者,在我们361团,除了通信连的陈远景战友写了《烽火桂西南》外。竟还有我的老伙计胡平战友的《血染木棉花》、《绚丽木棉花》、《魂牵木棉花》系列丛书也已在构思和创作之中……

  《我的惩越见闻》,其实也只不过是对我当年28天的日记进行一些加工和充实。但收笔一算,竟然还整出了两万多字。虽是区区两万余字,在反反复复地修改中,也耗费了我好多的生命时光。

  胡平战友的木棉花系列,就好比百姓大舞台,让我们好些生死战友、热血军迷有了一个创作交流的专业平台。

  我的《见闻》,就在胡平战友的特别关照下,于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凯旋归来30周年之际,通过《绚丽木棉花》 这部丛书终于得以面世。同时也因着木棉花的绚丽,我的《见闻》也开始受到战友和军迷们的关注。


  先是2009年国庆节前夕,我团82无炮连常德籍战友向中权和洛阳籍战友韩德敏,通过我作训科的老同事诸兰义参谋找到了我。并邀约自驾一起到那坡、靖西探访房东、祭拜英烈,打算从龙帮关口出境,重返战地一游。可其时正值我国60大庆,加之中越两国关系还处于微妙阶段,遂让我们遭遇了“关门大吉”尴尬。

  此后过了两年,久未联系的通信连战友袁法起突然来电找到我,说他正在广州、深圳两地发展,在工作之余,还兼任着一个叫《军魂网》的网站版主。他希望我能够把《我的惩越见闻》放到他那儿去发表,以便让更多的读者分享。

  这样,我在2011年选择了一个对应的时间点,以《作战日记连载》的形式,把我的《见闻》又发表到了《军魂网》上。网络效应果然不同凡响,很快便引起了更多热心战友、网友的关注和热议,现回复数已达7000余条,浏览率更是达到了85万人次以上。更重要的是我因此结识了很多参战战友和军迷朋友。也有如胡平战友所言,“吴参谋”也成了我的品牌和名片。


  在随后的几年中,我除了再次应向中权战友之邀重返了一次南疆外。还应我团9连的湛江籍战友梁科、彭火成、陈光去寻找到了118号界碑,远眺了当年出境的第一战场:庚雷山口。2011年3月,我应邀参加了潮州战友到那坡、靖西为师傅陈明杰等烈士的移灵仪式。2014年4月应邀参加了广东省3000参战老兵到广西宁明县祭祀英烈的活动。

  通过在军魂网的平台上的交流,我有幸与本团的柯汉权老连长、胡平、李东华、陈荣彪、黄志荣、林志聪等战友和李昌茂、杨留番等友邻战友以及沈晨曦、李晓忠、郑东、林成宽等军迷朋友相遇,大家透过相关资料和卫星地图交流探讨真相,使我对当年的战斗经过和战地地形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知,也更激发了我重返战地的冲动。特别是在遇上了庭毫山下的军迷朋友黄世安之后,他的热心和真诚让我重返战地的梦想成真有了可能……
  
  广西军迷朋友黄世安


  重返战地,最能了我心愿的,最该我感谢的人,首先当是南疆庭毫山下的热血小伙黄世安;其次是我的六弟吴子忠;还有世安的老表。

  我和世安的“相识”,缘自军魂网上的《见闻》,时间大概是2014年5月份前后。
  有一天,世安在看了我的《见闻》后,他给我留下了一段回复。大意是说他是南疆边民,因有亲戚在越南,所以常有机会进入那边。有一次,他到了河安县城,听到当地老百姓讲,当年有个中国军队的团长被打死在那里……

  对于世安这样的一段说辞,立马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好奇。我也很快给他作了回复,讲述了当年事情的大概经过。接下来,我就比较重视他的问题并展开了更频繁、广泛的交流。随着沟通的深入,我们彼此的了解互信也与日俱增。他不但主动向我介绍了他的个人情况。而且还表示,如果我想重返战地,他和他的老表一定全程奉陪。
  

  黄世安是1978年11月伴随着越军在庭毫山上制造流血事件的枪炮声出世的。为了表达对和平安宁的向往,父辈为他起了“世安”这样一个名字。

  据世安自我介绍:早在“文革”时期,他的外公因为“成分”高,不幸遭遇迫害,他外婆为了避祸,就带着他的母亲逃到了越南。并在那边又重新组建了家庭,再生育了儿女。待世安的母亲成年后,又遇上了越南反华排华,她又被迫回到了祖国。并在庭毫山下的新兴农场与他的父亲结婚成了家。

  动荡不安的边民生活,让世安从小就对驻守边防,保卫他们安全的军人有了崇尚之心,并立下了报国之志。长大以后,虽然他没有能当上兵,但却考上了大学。学成毕业后,他并没有留恋大城市的生活,而是义无反顾地回到了生养他的边陲小镇上工作。由于他从2000年至2004年都是在桂林理工大学读的书。因此,他对桂林的山水和人文景观也很有一种特殊的情结。


  为了让我们了解更多战地的情况,世安根据我们在网上探讨的问题,选择了2015年2月21日(大年初三)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和老表一起坐摩托车从新兴关口出境,经弄压山口、高平市到达河安,在栋替吊桥祭拜了当年牺牲在此的时光银团长和其他英烈。接着他从北卡吊桥经特扣、天丰、宗梅、通农、魁剥、安乐转了一圈。又在宗梅祭祀了英烈并拍摄了很多现场照片发来给我辨认。只可惜因相机没有调好,使照片在色彩和清晰度上打了折扣。

  2016年6月底,世安又根据我们对150师448团作战失利原因的探讨和创作《血火征途》的需要,在昌茂战友和殷毅四弟之后,他和老表又去了一趟高平。这一次他们跑了更多的地方,经扣屯到了纳隆,又从扣屯经班俊、纳嫩、那袍、那嘎、巴贝一直跑到了809高地的山脚下。透过他发回的照片与卫星地图相比对,让我仿佛有了亲临其境之感。也更增强了我重返战地的信心和勇气。

  时至2016年初,我正式办理了退休,彻底解脱了束缚而成了自由人。

  同年底,胡平战友主编的《血火征途》正式印刷出版。我便以这个节点为标志,开启了重返战地的准备。

  为了确保我们重返战地的安全。世安到靖西市办了护照和三个月的签证,还再次到龙邦关口了解过境相关事项。

  我的六弟子忠是享受优抚待遇的参战老兵,他在知道我要重返战地的想法后,先是持反对态度的。他认为我上次去越南经历了九死一生,能够平安归来已实属万幸了。现在好不容易熬退休了,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没有必要再去冒这种风险了!

  然而,重返战地,是我的十年之梦,而且已经多年策划预备,眼下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我岂能轻言放弃?六弟见我决心已定,为了保证我的安全,他也决定要伴我同行。我们各自办理了护照,他还让从业国际旅游的女儿帮我们代办了一个月的签证。

  就这样,在世安和六弟的支持下,因着良知和初心的感召,我肩负着首长和战友们的重托,怀着对为国捐躯、长眠异国他乡的英烈们的深深思念,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重返战地的旅途……


  庭毫山,位于靖西市湖润乡的新兴农场附近。当年中越交恶的原因不论多少,但庭毫山上的一声枪响,无疑是引爆中越大战的一条导火索。

  1978年11月底,我们361团作为第一支奉中央军委命令开赴南疆的部队,最初的作战目标,就是冲着收复庭亳山而来的。

  当部队还驻防在德保县城时,团里曾组织了一次庭毫山的现地勘察,或许那时是因为我太年轻,或许是我的测绘员任命尚未正式下达,象这样关乎作战行动的地形勘察,竟没有让我参加,令我耿耿于心。
  

  庭毫山,由于战后我军主动弃守,又被越军卷土重来。时至1985年底,我师362团奉命再次开赴南疆,执行收复庭毫山的作战任务。当该团驻防在庭毫山下的新兴农场时,师王永定政委率司政后机关人员前往慰问,司令部派出的是我这个副营职作训参谋,政治部派出的是宣传科长刘鼎新,后勤部派出的是军需科长黄汉雄。

  其时是原湖北省军区司令员苑世军少将任362团团长,王来喜任参谋长,邱展开任副参谋长。该团领导可能出于安全因素的考虑,又没有安排我们到前沿阵地看一看庭毫山的“庐山真面目”。

  两次与庭毫山失之交臂,此事让我纠结了整整38年!

  世安似乎揣测到了我的心理,他临时改变了我们事先约定到靖西会合的计划,热情地邀请我们在入越前,先到他家吃顿饭、喝杯酒、住一宿,以便安排我们上庭毫山看一看。他的周到安排,令我喜出望外。


  正月十五刚过,我和六弟便自驾出行了。由于事前的疏忽,没有仔细分析交通路况。本来已有高速从南宁经崇左可直达靖西,而我们却还是盲目地从百色方向走,结果绕了一个大弯,多白跑了近百公里路。

  在离世安家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叫“灵通大峡谷”的著名旅游景点。我们在里那下了高速,世安此时也刚刚约上了老表前来迎候,我们终于见面了。

  到达世安家,已是下午的两点多钟,稍事休息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要上庭毫山去看看。
  上了山后,我才发现,想象中的庭毫山和真实的庭毫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庭毫山在那片群山之中是个制高点,地势北陡南缓,非常险要,在山顶上可俯瞰四周,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此山在经过两次激烈战斗,并付出了重大伤亡的代价之后,如今已牢牢地控制在了我们手中。由于山上的营房属军事禁区,故未能登高远望。


  而驻守庭毫山上的部队营房就在世安家的隔壁,相距离不到20米。因庭毫山地区长期有了驻军防守,当地边民的生活就安宁多了。当地政府也放心地在那里搞了开发,建了一个边贸市场,虽然规模不小,但因尚未升格为口岸,平时没人看守,可任人出入。

  从庭毫山下来后,世安就带我们来到了这个边贸市场。也是当地人习惯叫作62(以前的62号界碑)的地方。在越方一侧,可看见不少苏制大卡车停在那,装满了大米或生猪。嗷嗷的猪叫声取代了当年的枪炮声,老远都听得到,充满神秘。
  




  世安看到对面有一个女人在等生意,遂走了过去与她搭讪起来。原来还以为她是越南人,聊过之后才知道她是常住靖西的柳州人,她在这做边贸生意已有多年。她见我们有些好奇,就带我们过境走了1里多路,去看看越方那边的光景。我们毕竟初来乍到,又未经安检就进入越方,生怕遭遇越军和国安的盘查,心里不禁打起了小鼓。

  然而,经过这么一次越境体验,为我们即将开始的重返战地之旅,算是做了一次心理功课......
  

  2月16日的一大早,我们就打点好行装出发了。沿边公路就从世安家的门口通过。上路后,我想已到上班时间了,是应该给李争老战友打个电话的时候了。因为他在边防工作,对情况比较熟悉,也有关系。报告了他,似乎就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要知道,我和六弟双双出国,而且还是敌国,不但我们没有把握,家人的担心更是不言而喻的。就早几天,在东兴口岸才发生了中国公民因为小费被越南军警打断了几根肋骨之事。

  李争战友很重情义,在百忙之中,他不但给我通报了有关情况和相关注意事项。而且还为我们在口岸解决了停车问题,并邀约我们在返程时一定要到龙州一聚。
  



  途中,越南司机在茶灵又带了两个当地妇女上车,世安可与她们用壮话交流,六弟则与越南老表用普通话聊天,他们在车上帮六弟把全球通连接上,以便随时与家人保持联系。我坐在副驾位置上,只顾一路观察地形,回忆当年回撤时曾经路过的村庄、守过的山头。

  当年在回国的前两夜,我们是分别在800高地和茶灵两处住宿过的。但因为当时已经没有太大风险了,在过了弄压山口后,我对这两天的事情竟没有什么印象了。

  当再来到弄压山口时,我才开始找回一点当年的那个感觉。从弄压快到高平的地方,越南人又新修了一条路,我们就是从这条新路绕到高平汽车站的。
  


  



  下车后,我的立马就判断出这高平汽车站的位置,其实就在原来高平铁桥的东头,这也就是我团4连曾防守过的地方。

  啊!离开这里快整整38年了!这个城市虽然还不如我国发达地区的一个乡镇大。但与当年相比,却已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啦!

  到达高平市,我们就从车站附近过了桥,在大桥西头选择了一个相对豪华的宾馆下榻。
  



  



  对于当年的对越自卫还击战,在一般场合下,其实我不想多讲。因为起因复杂,过程也复杂。一是不容易讲清楚;二是说来话也长。即便偶尔被人问及,那也是说者有意,听者也无心,没劲!

  现在人们就是有喜欢探讨战争的,他们也多是以娱乐、戏说的心态通过电影、电视来了解战争。对于当年我们的仗怎么打的?在那里打的?怎么打进去的?他们恐怕不感兴趣。讲我们当年的战斗是怎样的艰险和惨烈,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相信。

  我的六弟是参加过攻打靠茅山地区之敌实战模拟演练的老兵,他在跟随我重走战地的一路上,不时就可听到他发出惊叹:这种地形怎么能打仗?在这种地方打仗怎么能不死人?
  


  高平,是越南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距龙邦口岸40多公里,距平孟口岸近50公里。若从当年我们穿插的路线走到这,加上一些山地必要的系数来计算,应当在100多公里行程以上。

  我这是第三次光临这个山城啦!第一次是当年的3月6日,即宣布撤军的第二天,我带领一个加强排的兵力,徒步从6公里外的扣屯阵地,陪护蔡参谋长来这里与友军160师的480团接洽防务。我们沿市区的三座桥转了一圈,当时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了,在搞好协调后,我们趁天还亮时赶回到扣屯。

  第二次是3月13日,我随部队撤至高平接替友邻防务,保护桥梁,防敌破坏。然后于次日掩护我师主力从扣屯撤离高平后,立即炸毁桥市区内的三座桥梁,防敌尾追。这次我在高平的山上过了一夜。
  


  我这回是第三次来到高平了,昔日的小伙子,现已变成了两鬓斑白的小老头。昔日的一片废墟,现却变成高楼林立的新兴城市啦!

  我们办理好入住登记,放下行李,便迫不急待地开始了市内游。我带着六弟和世安(其老表称累未同行),一起沿河畔寻找当年我走过的三座大桥,要看看当年被炸毁的桥梁还留有什么痕迹。

  我们首先来到了胡志明广场,瞻仰了这位越南国父的塑像。胡志明 是中越两党和两国人民友谊的缔造者,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也是我们桂林人民的老朋友,现在桂林的八路军办事处纪念馆,还看得到他当年在桂林生活、工作的事迹。当年《越南—中国》这首歌,虽然是在半个世纪以前唱的,但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打仗不是一件好事情。自古以来,就有“歼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说。我们当年打的这场自卫还击战,虽然达到了预期目的,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过,就战争的责任而言,诚如许世友司令员所说:“这次战争是越南黎笋集团挑起的,我们是被迫还击的。我们是不愿意打仗的,更是不愿意和越南打仗的。希望这是中越两国的最后一战。希望中越两国人民永远友好相处,希望中越边界永远和平安定。”

  经过十年的军事对立后,越南自己服了。他们的领导人集体到昆明与我国领导人达成了谅解。两国边境的领土争端消停了,两国人民之间的传统友谊也逐步恢复了。但作为亲历者,我无法忘记为了今天的和平安定、建设发展而付出了生命的首长和战友们。重返战地祭祀英灵,探索真相,是我有生之年的一个夙愿。
  


  因着这样的一种思考,让我此前的种种顾虑顿时释然了许多。世安和六弟在我的带领下,顺利地找到了三座桥的遗址,两座铁桥残留在江中的桥礅还依稀可辨。后来改建的两座水泥桥,都不在原址上了。只有西北面的水泥桥,应该还是重建在原址上。

  环绕着平江、献河两岸,不少有钱人家建起了漂亮的法式小洋楼。在周边的山坡上,也层层叠叠地建起了不少火柴盒式的民房,五颜六色,煞是耐看。

  如今的高平,应当是一个值得一游的地方……
  

  



  


  



  38年来,其实我已到过越南好些地方了。不但两次从东兴过境芒街,还有一次随中消协的同仁到了海防、下龙湾和河内。可就个人观感而言,我觉得还是自由行到高平最有意义!因为熟悉、又有好奇、故地重游、值得回味,这样心理上的满足感,这是到其他地方所寻找不到的。

  高平,是越南的一个省会城市,虽与我们广西的南宁市平级。但实际上不论从人口密度或城市规模来看,还不及我们普通的一个县城。而当置身其中,让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我们的八十年代。

  交通的状况是:细细的桥,窄窄的路;未设人行道,少见斑马线;大小车辆少,摩托单车多;交通要道设有红绿灯,交通警察难觅踪迹。
  


  民情的状态是:市民比较遵纪守法,接人待物有礼貌。仅从民居不安防盗门,不装防盗网这个表象来看,这里的民风是纯朴的,社会治安是良好的。

  我们下榻的宾馆位于东桥西侧,在高平市算是有档次的宾馆。但价格不贵,标准间才100多元人民币1天,可直接用人民币结算。该店总台的阮安娜小姐,是一个诚实、热情的女孩,她可能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可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她说她只到过张家界,没有到过桂林。

  我们在到达的当天晚上,又返回到汽车站找的士包车,最后世安以每天650元人民币的价格找到了一辆丰田越野车。这的哥大约30岁左右,人很憨厚诚信,在谈妥了价格后,他保证做到随叫随到。要他去哪里,他就把车开到哪里。他根本不管你什么身份,他只知道你是游客、是消费者、是财神爷。
  

  有人说,越南的小吃很美味。但在我看来,他们的饭菜还不我当年啃干粮。我六弟看我顿顿难以下咽,便于次日的晚餐,自己买菜到餐馆加工,这才让我吃了一餐饱饭。象我们这样自己买菜加工做饭吃的游客,该店老板可能从未遇过。但他们还是很配合,跟我们有讲有笑,还很愿意跟我们拍照。

  透过对几个特定人物的写生,可见越南人民当下的精神风貌还是积极向善的。此外,到高平旅行,在吃住行方面,其消费价格跟广西差不多。

  近年来,由于越南也搞革新开放,经济有了一定的发展,高平市的城市建设也加大了投入。从老市区到扣屯,已变成了一个新开发区。一个新兴城市的雏形正在生成。
  

  朔江,是与我们广西那坡县平孟镇相邻的一个越南小镇。是高平省河广县的所在地,越南在这里设有一个与我国平孟口岸相对应的口岸。2012年6月中旬,我与梁科战友在边关行时,曾独自来到口岸驻足观望,希望能够看到越方的一些景象。

  我战时虽未涉足过此地,但这里的“朔江天险”令人好奇。通过122师杨留番战友的《纪实》和曾沙战友的《亲历记》以及相关文章,让我对该师当年在这里与越军激烈战斗的故事略知一二。

  此外,在河广县的区域,还有一个叫北坡的地方,是越南国父胡志明 早年从事武装斗争活动的地方,是越南的革命圣地,那里建有一个胡志明展览馆。当年,我军的坦克出其不意地从这里穿插至敌后,打了越军一个措手不及。因此,这里应当值得一看。
  

  尤为令我难忘的,是在朔江的这个方向,还有我的老营队与越军进行殊死拼杀的地方。当年,我团3营主力在陈钦庭营长的率领下,意外地突入敌后,从越军246团的背部捅了致命一刀!陈营长和363团6连张亚南连长等数十名官兵也因此壮烈牺牲!当年闻名全国的《威震峡谷的七勇士》的战斗故事也发生在这里。我要亲自到现场祭祀英灵、寻找真相。

  越南的时间计算要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小时,我们早早就准备妥当,约好的哥开始了我们的朔江之行。坐上包车后,我看的哥带着我们往西桥方向走,便急忙通过世安和老表问的哥何故?的哥解释说:没错,路应该是从这里走的。

  等走了一段路后,我这才发现,原来高平的城市建设重心已经西移至班姆至扣屯一带了。他们在这里不但新建了不少高楼。而且搞了一个大广场。街区、道路也有些现代化的雌形了。从新区经无扣至无道已修了一条笔直的大道,平江上也架起一座桥梁了,便捷多了。

  就这笔直的一段路,因为我军指挥的失误,侥幸逃脱了坦克的碾压。

  本来,我军在开战的次日,已有多辆坦克突击到了无道,如果从无道再继续往前开几公里、仅需十来分钟就可攻占扣屯,达成断敌退路的战略意图。可最终是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地回撤了!功亏一篑,令人扼腕叹息!

  由于有个“圣地”和口岸的关系,这条道路的质量要普通公路好得多。因为返程还要经过这里,所以我就让的哥一路驰行,以便仔细观察寿强、打兰、河安、沟里、那排、扣马、郭主、那洋、板则、板涯等沿途地形。

  距朔江还老远,的哥通过世安告诉我,这里就是河广县了。我听到先是一愣,细听才知,原来越南人自当年吃了大亏后,就把县级机构从朔江搬迁到了板涯这个地方来啦!


  到了敦张叉路口,我们左转,的哥从朔江前面一条新修的公路把我们送抵了越南的朔江口岸。在这里,一方面可看看越方口岸的状况,了我多年前的心愿;另一方面还可以利用国内的移动信号给家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正当我们各自忙活的时候,忽遭一越南大尉军警驾车前来盘查。好在他只看证件,不查手机。但也把我们给吓出了一身虚汗,赶紧撤离。

  在返回时,我让的哥往朔江的老路走,我倒要看看这“朔江天险”究竟有多险?其实,从平孟到朔江,就是一条长数公里、宽数百米的峡谷,而在这峡谷中间矗立着一座“大黑石山”。这里经历代越南人的苦心经营,早已构成了既坚固又隐蔽堡垒阵地。从我国的清朝到当代,他们既打过清兵,也打过日军和法军,基本上都每役告捷。唯此次被我军打过之后,让他们把县城都搬迁走了。
  

  转回到敦张,我让的哥打车开往北坡去,那里除了有著名的“胡志明展览馆”,还有我军侦察处卢源泉参谋渗透侦察不慎触雷负伤的故事和七勇士之一黄志荣战友获救后过峡谷爬“天梯”回国的讲述。

  到达展览馆后,我们这才发现,这里不但是一个越南人的朝圣之地。而且还是一处山水秀美的旅游景区。这里的溪水清澈见底,大小鱼儿随处可见。我们溯溪而上,最后找到了泉水的源头。
  

  这里古木丛生,怪石林立,流水潺潺。胡志明 当年择此作为根据地,背靠中国,从事武装斗争,攻可据、退可守,实得其妙。如今到处仍可见他生活的遗址。但因时间关系,我没有找到看到“天梯”和坦克通路。

  越南人可能是因为没有经过残酷斗争的政治洗礼,他们的爱国热情显然要比我国内地高涨得多,不但到处可见国旗飘飘,而且“圣地”也是游人如织,其中不乏青年男女,还有不少荣誉军人……
  

  通农,是越南高平省所管辖的一个县。其县城距我国约25公里左右。虽说是一县城,可当年我们穿插经过此地时,其实也没有几间象样的房子。

  即便是38年后再次来到这里,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其规模还是远远不如我老家的那个普通乡镇。

  1979年2月17日,即38年前的这一天,我背负着沉重的行装、翻山越岭,冒着枪林弹雨来到了这里。38年后的这一天,我包了一辆小车故地重游,当看到那些依稀可辨的地形地貌时,我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当年,我们凯旋归国后不久,上级首长就亲率有关人员亲临大道街我团驻地,利用我和胡平战友堆积的沙盘搞了一次战评。在评到我们361团时,他们在听取了有关师、团领导的汇报后,先是肯定了我团广大指战员不畏艰险、不怕流血牺牲、英勇奋战。

  特别是2月22日以后,在305号高地坚守防御和扣屯防御清剿、寿强和纳隆地区进攻战斗、高平市护桥炸桥的突出表现后。接着话锋一转,就高调声讨我团入境穿插未能按时到位、两次走错路,团骡马梯队在宗梅、1营在吞片、团指在栋替遭伏击,3营失散、2营救援不力,人员伤亡重大、武器装备大量丢失等等行为。

  他们看着沙盘上平缓而低矮的小山包和短短的一段距离,怎么也想不通当年响当当的一个英雄团队竟会打出这般奶奶的熊样仗!咄咄逼人之势让在场的团首长们几乎抬不起头来。
  


  当时我正在现场摆图标,或许因为我对地形比较熟悉的原因,团首长欲让我在一些细节上作些补充,岂料还没说上几句,便遭喝退!

  虽然战评的公道与否,对我的前途并无影响。但我始终坚信我团在这次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是打得最艰苦的,所作出的贡献是巨大的!有些差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付出的代价不是没有价值的,所丢失的一些装备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原41军政治部副主任(正师级)宋子佩首长在开战的前几天,一直都是跟随我们团指挥所穿插的。在他所著的《生死28天》里,他站在一线亲历者的立场上,针对那些纸上谈兵、主观臆断者的一厢情愿,道出了基层官兵的无畏和艰辛。反思了高层决策存在的错误,还原了一个个历史真相,在不少重大问题上讲了良心话、公道话。

  

  如在关于361团出境走错路的问题上,其实我们并没有错。庚雷山垭口,那是上级指定我团穿插必经的一个点。我团只是在经过这个点之前,因为上级有指示,也轻信了两个侦察大队的能力,提前跟他们走了“冤枉路”,耗费了我们的时间和体能而已。

  而问题的主因,还是上级决策者,根本不知道庚雷山垭口是一条绝路,也不知道这里有越军重兵把守。而且在总攻开始后,半个小时的炮火急袭,发射数以万计发炮弹,竟没有一发炮弹用于支援庚雷这个方向的穿插战斗。以致在我团前面走的两个装备精良、技能高超的侦察大队都没法通过,绕道而行了。让我团几千人往敌人的口袋里面钻,在这样险恶的地缘环境下,能全身而退已实属不易了。
  


  再说通农走错路,其实也不是我们识图用图差的问题。在通农叉路口,一条路向东,一条路向南,两条路差不多成90度角。为什么会造成那么多个单位走错路呢?38年来,除了我,没有谁愿意探讨那个真正的原因:受上级情报部门的误导!他们在临战前下发的一张《桂西南交通图》上,无中生有地标记着从通农到栋替有一条长达26公里的公路!

  被误导的,并不止是361团,还有师预指、师后指、362团后指、3营以及123师侦察连。除此之外,据说当军首长要军后勤部给一线部队前送给养时,该部首长曾向军作训处领导了解过道路状况,该领导是一再保证通农到黄得是有公路可以通汽车的。

  

  当年,其实我团前卫1营在过通农时,先是往南走了一段路的。后因在通农以南的独立石山遭遇越军阻击,才选择绕道走公路的。谁知道这竟会是一个大乌龙呢?

  如果我们对这些问题只听一面之辞,又怎么能让后人知道真相呢?怎么能从中吸取教训呢?

  

  

  随笔一写到这,我就犯了纠结。

  真相,当讲不当讲?该写不该写?或讲或写到什么程度?我不能不有所考虑。因为有的事情过去已经有了结论,而我又不是亲历者。

  可是,知而不言,对那些跟我讲过不少重要细节的亲历者、知情者来说,却又有负期待。也有悖我个人的性格和信仰。

  正在犹豫之时,我的一位老战友似乎就象捉摸到了我的心思一样,他发了一段苏格拉底的名言来:“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就是为真理而奋斗。”让我看了很有感动,感慨良多。

  很巧合,老战友陈荣彪也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他近日要和他的老班长文定勇战友来桂林一游,并一定要约我一见。

  陈荣彪战友是广东湛江市人,1977年入伍,战时他是我们团卫生队卫生员,他是宗梅之战的亲历者,在战斗中,他负了重伤,经历了生与死考验。伤愈归队后,他选择了复员。退伍回家后正好赶上了好机遇,仕途发展很顺利,为人也非常重情仗义。

  前些年,他曾经写过一篇《对越自卫反击战回忆录》,讲述了他的战斗传奇经历。如果没有自救常识和顽强的毅力,他也许就战死异国他乡了。他知道的真相很多,他甚至跟我说他自己负的伤,也并非越军特工所为。他说他的老班长文定勇战友还亲眼目睹了我的师傅陈明杰烈士牺牲的那一瞬间。部队进入敌国投入初战,真是混乱不已。犹如噩梦一场......


  关于宗梅反袭击战,说来是我团2月17日出境穿插遭遇的第二场大的战斗。既是一个惨烈的悲剧,又是一个上了战例选编的经典之战。

  根据深圳的军迷网友郑东先生统计,当年的2月18日,我们361团牺牲了76人。而据我团的战后总结统计,宗梅反袭击之战,共歼敌63人,我军伤亡26人。

  

  2014年4月份,我和胡平、向中权战友到岳阳拜访马安荣老政委,他在有意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话:宗梅啊,那里有那多的敌人?我们的部队和民工混在一起,也很乱啊!其实自己误伤的人也不少啊!

  宗梅,在我的回忆当中,一直是我心中绕不过的一个坎。因为在这里,不仅是我所熟悉的老首长郑赞正副政委和陈明杰、梁炎参谋,夏怀容股长、肖富洪等烈士的牺牲之地。还有就是宗梅打扫战场有没有,打扫的问题。

  

  当年的3月1日,师指下发了一份电报,要求我团孙副团长负责组织打扫栋替战场;师后勤部负责组织打扫宗梅战场。

  打扫栋替战场没有问题,一是地点在我防区之内;二是也靠近公路。但若是再转回到远离我军防地的宗梅打扫战场,那就不可思议了。

  因为当时从安乐经魁剥、通农至宗梅近20公里的交通线上已经没有我们的部队驻守护路啦!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们孤军进入宗梅打扫战场,简直是太冒险了!宗梅战场究竟有没有打扫?他们是怎么样去打扫的?战后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件事,并寻找答案。


  早些年,我与原362团高机连的李干峰战友(桂林圣隆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在一次聚会中,他偶然地跟我提及他们连与363团3连,当年由师后勤部组织到宗梅打扫战场的惊险历程。但由于时隔太久,很多细节他已记不起来了。

  为了解开这个迷团,我试图通过363团3连的战友了解情况,然而,他们都说是战后才调到3连的。

  转眼间又到了2015年,又是一个偶然,我终于打听到了我的同乡战友陈安然当年就是3连的一个班长,而且他还参加了这次打扫战场的行动。


  经向他了解,我才知道这么一个情况:当年,363团3连是配属师侦察大队参加穿插战斗的。他们在崇山峻岭的羊肠小道上,走得很艰难,至2月19日,他们才穿插到通农,后奉师指命令进至朗干地区掩护师炮群安全。

  因朗干距宗梅很近,在此期间,他们就奉命到宗梅打扫过一次战场了。由于当时的战事吃紧,不能将烈士遗体转运回国,只能就地掩埋。

  在等到战局相对稳定后,师指这才考虑打扫战场之事。由师后勤部率363团3连、362团高机连的一部分兵力,重返宗梅收敛烈士遗体,并特别强调一定要找到郑赞正副政委的遗体并运送回国。

  

  为了完成这次任务,我军又遇敌袭击,付出了新的伤亡代价,一位化州籍战友牺牲了,一辆车报废了。由于战后363团3连整体调入广西边防组建133师,这段传奇经历也就鲜有人知了。

  当时光进入到了2016年的某一天,贵港市的军迷网友林成宽先生给我转来了一个帖子。我一看,是原师后勤部政委何三祚写的【1979年作战纪实---难忘的一幕】,正是当年打扫宗梅战场的这一段惊险经历。

  今年的2月17日,我和六弟、世安及其老表,又来到了这个悲催之地,祭祀英灵,寄托无尽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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