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16号下午,我们侦察组建连干部在青草岭山下一个草棚内开会进行战前动员,在战前动员会上,晏副参谋长宣读了作战命令,我们127师侦察组建连向青草岭当面之敌1号高地北侧的公母山无名高地实施迂回穿插,阻止敌人向公母山方向逃跑。
郭光涛教导员进行了动员,郭教导在动员中慷慨陈词,激情洋溢,他鼓励大家要勇敢战斗,不怕牺牲,敢打敢拼,他的动员很有激情,也很有鼓动性。把战士们的斗志都激发出来了,人人磨拳擦掌,斗志昂扬。这就是我军政治工作的威力!
他最后讲到,我的第一代理人,组建连副连长......,我的第二代理人......
命令宣布完后,我们组建连三个排,各自又进行战前动员。我和副连长谭正华两人的战前动员都没有讲什么大道理,我动员时讲的更多的反而是一些细节,如:
——在向敌人接近时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暴露目标;
——在攻击发起前子弹一律不得上膛,关好枪的保险,以免枪走火;
——手榴弹的弹盖一定要扭紧,防止引线盖脱落(我在那呼村时,曾几次发现我的手榴弹盖自动脱落,引线暴露在外面,很危险。);
——我们是夜间行动,出发前每个人要准备一个棍子。公母山山高林密,又有百丈悬崖,没有棍子根本不能行进;
——战斗中,每个战士要注意班、组长的指令,有战士受伤后要赶快抢救,首先是止血;
——注意越军向我发射炮弹时,炮弹落地后爆炸的声音,注意分辨是不是毒气弹。
——在战斗中既要勇敢又要灵活,一定要一切行动听指挥。
——我们在战斗中一定要英勇杀敌,不怕流血牺牲。人人争当英雄。一定要大量的消灭敌人,只有大量的消灭敌人才能有效的保存自己。
最后,我反复强调;我们打仗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我们一定要争当活着的英雄!
谭正华副连长最后宣布:“我的第一代理人侦察排长王明勤,第二代理人侦察四班长袁敏。”
我最后宣布:我的第一代理人侦察四班长袁敏,第二代理人侦察四班第二小组叶建民。(注:所谓代理人就是当指挥员牺牲后接替指挥的人员。在每次战斗中,各级指挥员,包括班长、小组长在内,都有在战前宣布自己的代理人。)
相比我们的战前动员,127师381团一连连长的战前动员就很有个性和特色:
381团1连连长朱海参战前,他是127师司令部作战科参谋。朱参谋战前下到381团1连这个红军连队任连长。他为人高调,对战士极严,连队战士评价他很有点军阀作风,他作战勇敢,敢打敢拼,他战前动员讲了三个“杀”字,至今这个连队的参战人员记忆犹新:不听指挥者——杀!投降者——杀!贪生怕死者——杀!
为了准时到达,2月16日下午不到五点钟我们就整装出发了。在行进中我不时用望远镜观察,我当时真担心敌人发现我们。好在是在傍晚,再加上我们行进路线上山茅草有一人高,山上茅草颜色与我们军装基本一致,敌人如果不认真仔细观察的话是很难发现我们的。
从当时我与敌人的距离来看,敌人应能发现我们,敌人只要用望远镜认真观察,一定会被发现,我当时感到越军的警惕性还是不高。
天黑后,我们就在茫茫的山野中行进,这次仍由我们第一次翻越公母山时的向导带队,好在我们这次每人手中都有一根棍子探路,那个晚上能见度还是很低的,我的眼睛刚开始时可以看到前面十几米左右,部队每走两个小时是就停下来休息10分钟。因为我们的负重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轻机枪手宋祖峰和刘涌他们两人的负重比我们重,行走更艰难,他们俩人真的不容易呀!
我们到达青草岭时是在1979年2月17日凌晨,时针指向6时40分,东方天色已经微亮了。
突然从我们后方传来几声巨大的炮响,紧接着天空中有唔..唔...的炮弹飞行的声音,再接下来就是“轰”的爆炸声。
我们所有的战斗人员都知道,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正式打响,现在是炮兵试射。后面是断断续续的各种火炮的试射炮声。
时隔不到三分钟,突然万炮齐鸣,天空中不断发出“唔唔”的炮弹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炮弹向暴雨一般地倾泄在敌人阵地上,顿时我们感到地动山摇,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炮击约进行了三十分钟,这时天空已经渐亮,我们已能模糊看见前方敌人阵地了。炮火一停,部队开始攻击,我命令侦察排全体人员子弹上膛,攻击前进。
这时,我带着队伍在向导的带领下,向敌1号阵地右侧穿插。任务是阻止敌人向公母山方向逃窜。
在总攻前,袁敏为了保障我的安全,专门安排他班战士靳晓华担任我的警卫员。靳晓华,1978年入伍,河南省潢川县人。1米75的个头,人长得很粗壮。军事技术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好战士。在进攻发起后,我带侦察四班走在最前面,袁敏让靳晓华赶快抄到我前面去。靳晓华立即跑着超过我。但是由于他体重比我重,再加上我是从小就参加运动。所以,我很快又超过了他。我对他说,你还是在我后面跟着。袁敏则不断的督促靳晓华到我前面去。靳晓华不断加快脚步,又超过了我。我当时十分的感动。因为谁走在最前面,谁就最有可能踩上地雷。
在冲击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前面十米远的一个小树丛里有一个人蹲在那里,这个人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你是干什么的?怎么躲在这个地方?”这个人年龄大约四十岁左右。脸色蜡黄,很紧张,身上还在发颤。他很紧张的对我说:“我是部队的向导,与队伍走散了。”我又问他是那个团那个连队的向导?他说是给我师381团某连当向导。看来他真是向导。我立即让四班长袁敏把他交给后面的部队。
我们很快到达了穿插的位置,敌一号高地西北侧无名高地,组建连要求我团侦察排在无名高的主峰上构筑简易工事,我们立即行动占领高地,并修筑了简易工事.379团侦察排在我们右侧,381团侦察排在组建连连长和指导员的带领下,到了我们所在高地半山腰中一处灌木林中。
当我们到达穿插位置后,我带侦察排占领了无名高地上的有利地形,我命令构筑了简单的工事。
这时,我仔细的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原来,我们出发后经过公母山边缘绕了一大圈,来到了青草岭右前方。我们所处的位置就在爱店通往越南禄平县支马公路的北侧,山下就是支马公路,对面是2号高地。我们所处的位置很高,所以向四周看去很清楚。
我军是对每一个处敌人阵地都实施了包围,各个高地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这时我们的头顶上忽然发出了轰轰的马达声,我们一起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两架歼六型歼击机穿破云层,从我们的头顶以极快的速度向越南境内飞去。不到几秒钟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知道这两架飞机是从宁明机场起飞的。好家伙,这个场面真是让人感到震憾!我感到这个仗打大了。
这时,突然有战士向我报告:“曹参谋,山下有敌人。”我急忙顺着战士手指的方向向山下望去,只见在我们所在高地下面的山谷中,在离我们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有几个很大的草棚,在草棚的周围有很多越南人。为了看的更清楚我用望远镜向下观察情况,只见山下有大约两百多名越南老百姓,这些人全部是妇女,儿童和老人。有的头袋圆形的帽子,妇女们基本上穿的是旗袍,旗袍颜色五颜六色,在山林中显得十分醒目,这里面有不少儿童和老人,有的小孩子被老人牵着,有的小孩还在襁袍之中.这些人拖儿带女的越南人都背着包袱向南撤,由于老的老,小的小,他们行进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在慌乱中慢慢的向公路靠近。
这时,我同时还发现另有十多名穿着绿色军装,手持冲锋枪的越南军人夹杂在这些越南妇女、儿童和老人中间。由于这些军人服装与中山植被基本一致,不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还很难发现。很明显这是越南军人在掩护越方的群众撤离战场。
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我在战前侦察中,发现每天上午八时左右都有很多越军妇女,儿童和老人不断从他们的纵深向边境线上运动,原来是越南边境线村庄里的老百姓害怕战争在夜间打响,逃离起来不方便,所以每天晚上后撤几公里。在公路旁的山谷中搭上棚子。一旦战斗在夜间进行,越南群众就有逃走的时间。如果战争没有打响,他们就于每天早上从后方回到自己的村庄里。这个在战前侦察中让我一直不解的秘密,终于在二月十七日对越战争打响这一天解开了。
当前这一幕我们全排战士全部都看到了。这时机枪手宋祖峰和副手刘勇就在我的右侧,他们俩用轻机枪瞄准下面的人并大声向我请示说:“曹参谋,打吧。”旁边好几个战士同时也对我说:“曹参谋,管他是谁,你下命令打吧。”
这时我手握望远镜,心中举棋不定,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心中很矛盾。
如果打的话, 在这堆人群中,有十几名越军。我们居高临下,开枪扫射,敌人一定会被消灭。我们三十几条冲锋枪再加上一挺轻机枪,一起开火,不知要倒下多少人。我们可以报战果,立战功!但是敌人全部混杂在越南老百姓的人群中,如果一旦开枪,一定会打死许多老百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群众,而且都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尽管他们是我们的敌方,可是他们都是一条条手无寸铁的鲜活的生命哪!在战争面前,他们是无辜的啊。
如果不打,这十几个越军就会乘机跑掉。打还是不打?我当时复杂的心情真是难以描述。我心中真是难以决断。
这时,我右侧的副连长谭正华,左侧的四班长袁敏一直没作声。他们都用眼睛看着我。等我下命令了。
我放下了望远镜,手握着冲锋枪,我要下决心了。因为战斗不允许我优柔寡断。
我最后的的决定是:不开枪!
这时我对右侧的副连长谭正华说:“副连长,算了吧,下面除了十几个越军都是老百姓,他们是无辜的。”谭正华副连长说:“算了,老百姓很多,还是不打!”
我又转过脸来,对我左侧的四班长袁敏说:“算了吧!”他对我说:“算了,不打。都是老百姓!也让那几个越南兵多活几天”
就这样,我们眼睁睁的看着越南老老少少的老百姓,挑着担子,背着小孩,向南边逃去。慢慢地从我们视线中逐渐消失。
从发现他们一直到我下决心不打,这个时间也只有短短的三十几秒左右。但是这个三十秒,对我来说是人生中极为艰难的三十秒,是痛苦的三十秒,是难以决断的三十秒。我始终认为,战争就是再残酷,我们也要有仁义,我们也不能乱杀无辜。我相信“仁者无敌。”
越方二百多名群众撤离后,掩护撤退的越军最后留下5人最后撤退。但是,他们已越过支马公路,进入稻田向南撤退,距离我们已有七百多米,这时我命令轻机枪:“对准那几个越南兵打!”轻机枪手宋祖峰早就等不及了,我的话刚说完,他立即开火,把那几个越南兵打得连滚带爬,四处张望。其实,这些越军及越南群众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我们。
由于这几个越军已在我有效射程之外,所以并没有被我们击中,他们向南边抱头逃窜。
这时我觉得有必要下山搜索一下,看一下山下的草棚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让侦察六班在阵地上,我、谭正华副连长和王明勤带侦察四班和五班下山搜素。我们先来到他们的草棚内,我仔细看了一下,每一个草棚内都有二至三个简易的大床铺。床铺都是用竹子编制而成。草棚里面除了还留有一些日常用,如毛巾、衣服、皮鞋、收音机、书信等品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物品。
在搜索中,我发现随侦察五班行动的炊事员陈祥礼手中拿着越南人的一件秋天穿的毛线衣,这件秋衣是深蓝色,好像是用一种尼龙线机器织成的毛衣,这种毛衣的绒线,我在国内从未见过。就是现在,我也没有见过这种好似用尼龙线织成的毛衣,陈祥礼的腰间腰带上还挂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侦察五班长李新营手中也拿了一个中国产的熊猫牌收音机,这个收音机很新,质量相当好。这要是在国内的话,一般的家庭是买不起的。他拿在手中还在不断的调试。
见到这个情况,我当时十分恼火,这是对越作战第一仗,这个仗还刚刚开始,战士就把缴获的东西带在身上,要是这样下去,那战士的身上不成了到处都是物品,那还打不打仗了。更何况每个战士身上已有几十斤的负重。这种风气要是继续下去,到最后那还有什么军纪!
我厉声对陈祥礼说道:“现在是生命重要还是这些东西重要?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你就拿东西,那以后战斗还怎么打?”我当时命令陈祥礼立即把缴获的衣服和皮鞋扔掉。但是他仍然面有难色,双手紧紧抓着这两件物品,还是舍不得扔掉。这时我真火了,我对他呵斥道:“你现在立即把手中的东西给我扔掉,否则,老子处分你!”
陈祥礼见我动了真格的,就立即放下了毛衣,并从腰带上解下了皮鞋,很不情愿的扔掉了。这时,五班长李新营见我发火,也把依依不舍的收音机给扔掉了。
陈祥礼是湖北省大悟县阳平公社人,与我是同乡。他入伍时在特务连工兵排九班,后被分配到连部炊事班。他为人老实,干事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做事为人都很实在,是个好兵。但是由于他没有多少文化,做事显得有点笨手笨脚,缺乏灵活性,有时还爱认死理。我们在那呼村驻扎时,有3名同志轮流做饭,每当轮到他做饭时,菜里的盐放的是平时的几倍的量,简直让人无法进口。
有一次我们吃的是陈祥礼做的油盐炒饭,那盐放的我感到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盐。我立即找他,说他盐放多了,并问他做好后尝过没有?他回答说:“我尝了咸淡的,刚好!”我告诉他:“你下次炒完菜时你再尝一尝,尝的时候你认为淡了,那个口味就刚好了。你下次要注意。”
常言道,人穷志短。那个年代物资极度贫乏,毛衣、皮鞋这些70年代在我们眼里都是奢侈品,毫不夸张的说,那个时候穿皮鞋的人比现在开小轿车的还少。见了这些物品想占为已有也是很自然的事,当时我也很理解战士的心情,但是这是战争,要有战场纪律!
我们在山谷搜素的过程中,时不时听到一些“唔唔”的炮弹在头顶飞行,并打在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发出了很大的撞击声,开始我们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听到这种声音我们都很自然的卧倒。开始大家以为是敌人的炮兵在向我们射击,或者是我军炮兵射击出现了误差。经过几个回合后,我们发现,其实,这些是炮弹落地爆炸后的弹片在空中飞行。这些弹片没有目标,漫无边际的到处乱窜,还是非常危险的。它又没有长眼睛,要是打到谁了,就该谁倒霉,战争有时候真的需要一些运气。
在搜索中,我们还发现了越方大量的书信和笔记本,这些东西是战前上级反复叮嘱要列入重点收集之列的。我让战士们捆好,待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再交给上级。
搜索完后,我即带领战士们回到了无名高地山头上。
搜索完,我带上侦察四班和五班回到无名高地上,组建连没有给我新的任务。我就在阵地上用望远镜向其它的阵地上观察。
因为我们所在的高地是整个战场上地理位置最高的,所以整个战场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完全是现场观摩。在我们观察的过程中整个战场上的战斗让人感到无比震憾!我当时只可惜受到条件的限制,没有摄像机和照像机这样的器材把那个震憾人心场面和惨烈的战斗拍摄下来作为历史资料,我们部队虽有随军记者,但是当时记者没有随我们行动,因而没有留下珍贵的的影像,现在想来很是可惜!
我面前的各个阵地上的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火箭炮、152榴弹炮、122榴弹炮、130加浓炮、82无后座力炮、100和82迫击炮、高射机枪、轻重机枪、步枪等各种枪炮声、杀声不绝于耳。
这时,我听见从一号高地的方向传来了冲锋号的声音。顿时不远处再次传来了“冲啊。。。。。。。”“杀啊。。。。。”的叫喊声。我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吹冲锋号呢?这些战法是不是过时了呢?我当时真的不得而知。向山上进攻,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杀声震天,不是把我们的目标给暴露在敌人了面前了吗?如果真的像电影里那样,一吹冲锋号就必须冲锋,那该有多少战士倒下啊。打仗不能太教科书了吧!
我当时认为,一个高地两个小时打下来与一个小时打下来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是初战,我们更应慎重初战。要做到初战必胜!还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为好。不一定非要按教学大纲上和平时训练的方法,炮火准备完后,就是吹冲锋号,而且是喊着杀声往敌人阵地上冲,这不是把自己人全暴露在敌人火力下面吗?要知道战士的生命是无比宝贵的呀!
2月17日这一天最为激烈和惨烈的战斗要数攻打2号高地的战斗了,这场战斗给我带来的震憾至今我记忆犹新,终身难忘:
2号高地就在我们对面,我印象中大概海拔在540米,又叫540高地,2号高地就在爱店口岸的西南侧,爱店口岸通往越南禄平县的支马公路的南侧。这个高地是越南禄平县防御方向的核心阵地,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2号高地距我们所在地约有700米的距离,这个高地是一个东西走向的长条山。这个山的山脚四周较为平缓,但是越往山顶越陡,大约都在40度以上,2号高地西侧山坡的坡度达到60度左右。从这个地方上山下山都十分困难。
高地的山顶是一个隋圆长条形,山顶两头窄中间部位宽。山顶是平的,山顶的长度约有300米左右,最宽处约有80米左右。
2号高地的战斗我们这里用肉眼就看得很清楚。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用望远镜进行了认真观察。我发现这个高地是所有高地上敌人的工事最坚固,设备最完备的。山顶上战壕纵横交错,还有一些暗堡,上面除了轻、重机枪以外,还有12.7毫米高射机枪,迫击炮。敌人在这个高地上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2号高地附近有几个无名高地,这几个无名高地以2号高地为依托,形成交叉火力,防御工事相当完备。2号高地山高坡陡,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从越军整个防御阵地来看2号高地是敌人的核心阵地。我军如攻下2号高地将使越军整个防御体系全线崩溃。拿下2号高地是我们能否打胜这场战斗的关键。为此,我师以379团二营一个营的兵力攻打2号高的及附属阵地。
2号高地守军十分顽强,攻打2号高地东侧的我军,从东侧、南侧东北侧三面向其进攻,遭到敌人的顽强抵抗。我军伤亡很大,但是我进攻部队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接着继续向上冲。战斗极为惨烈。当我进攻部队在距主阵地50—80米左右时,眼看就要攻下来了时,却遭到敌人更为顽强的抵抗,进攻部队被压迫在这个范围内,敌人阵地上的各种轻重武器不断向我方射击,战士们的头都抬不起来,部队无法前进。
为此我进攻这个高地的部队伤亡很大。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进攻部队的战士仍无比英勇,前赴后继,前面一批战士倒下了,后面的战士接着往上冲,战斗打的十分惨烈。我感到我们战士真的是十分的勇敢!那种血腥的场面让人感到震憾。只可惜我手中没有摄影机来记录这些激烈的场面。
我观察到,在2号高地东侧我军约有一个排的兵力已接近山顶。距山顶不到30米。从我这里望去,是部队进攻的侧面,敌我双方兵力我看得十分清楚。有二十几个敌人正隐藏在战壕和暗堡里。我们当时感到我进攻的部队要吃大亏了。就在这时进攻部队突然有好几个人一起向敌阵地上扔手榴弹,手榴弹爆炸后,进攻部队突然向敌人发起冲锋,向山顶冲去。这时隐蔽在山顶战壕和暗堡里的敌人突然向我们进攻部队开火,轻机枪、冲锋枪、高射机枪一起射击,我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进攻部队大批倒下。
战后,我与进攻这个高地的战友谈到了这场战斗。他们告诉我,我看到的从东侧向敌进攻的部队是127师379团2营4连。向高地最前面率领部队向前冲锋的4连排长刘传俊。
在战斗中,他担任尖刀排排长,率领全排冲在最前面,在距敌2号阵地30米时,他按照我们平时教学训练的战法,先向敌阵地扔手榴弹,手榴弹在敌阵地爆炸后,他右手握手枪往帽子上一顶,左手一挥,大声喊道:“弟兄们,冲啊!”。话刚落音,敌人暗堡突然开火,敌人击中他的头部当场牺牲,敌人一阵火力,他所在的排里光是班长,副班长一下子伤亡了六人。全排战士伤亡巨大,他们排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
一阵烟雾过后。只见我军火箭炮群向2号高地旁边的这个的一个小山头打了一个齐射,火箭炮弹准确无误的集中落在敌山头上。火箭炮弹像雨点一样倾泄而下,将整个小山头全部覆盖。只见敌山上高大的松树在炮弹落下后,火光一闪,尘土飞扬。从大树的根部将其斩断,紧接着成排成排的大树先是整体向上一跳,然后纷纷慢慢倒下,那个场面令人震撼。由于火箭炮具有燃烧功能,火箭炮弹所落在的高地上顿时一片火海。炮弹掀起的尘土,足有100多米高。那阵势真有点像原子弹爆炸一样,场面十分壮观。尘土落下后,我们发现炮弹把整个山都给削平了。
可以说,这个齐射打得非常准。这个小山头山不可能再有生命存在了。
我们侦察排所有的战士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有一名新战士问我:“曹参谋,这是不是原子弹呀?”我告诉他:“肯定不是,原子弹是有磨菇云,还有冲击波,这个爆炸没有,所以不是原子弹。”新战士把这个齐射爆炸后的场面当成了原子弹爆炸,可见当时场面是何等的壮观!这时我才深深感到火炮的威力。看来现代战争杀伤力主要是火炮而不是步枪,火炮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阵炮火过后,2号高地西北侧小高地上的敌人全部被消灭,这时在小高地前面的战士立即向2号高地发起冲击。但是,这些冲击的战士刚前进了几十米,就遭到2号高地上西侧另一个高地敌人高射机枪的拼命压制,他们被敌人压迫在一片开阔地的山坡上面,山坡上是低矮的贴地的绿色小草。他们完全被暴露在敌人面前,只是敌人用机枪扫射有死角,很难打到这些战士。过了一会敌人开始用迫击炮向这些战士炮击,由于距离很近。敌人的迫击炮打得很准,迫击炮弹纷纷在这些战士中间爆炸。我们发现有几个战士被炸死和炸伤。
敌人一阵炮火过后,极其惨烈的一幕出现了,有几个战士被炮弹炸着,鲜血把这些战士的军装都染红了,被炮弹击中的几个战士多数都没有动,可能已经牺牲了。其中有一名受伤的战士满身是血。痛苦得在山坡草地上挣扎。他旁边的战士不死即伤,没有能力帮他,这名战士痛得在山上向山下乱滚。这个场景我们侦察排的所有战士都历历在目,其惨状真是无以言表。
以上这些用肉眼即可看的十分清楚,因为他们距我们只有700米左右。只可惜那时受技术装备的限制,我们不能把这些情况及时的向上级报告。
这还不是最惨烈的,最惨烈的战斗还在后面……
2号高地久攻不下,师令381团6连一部协助进攻2号高地。进攻2号高地的我军从多个方向发起了进攻。2号高地守军这时也是顾此失彼,伤亡惨重。2号高地东侧之敌大部被歼,2号高地东侧面山头在猛烈攻击下终于被我军占领,剩余一部分敌人被迫退向2号高地西侧固守。
占领2号高地东侧的我军,开始还有敌情观念,猫着腰向前搜索前进,经过了大半个山头后以为敌人全部被消灭了,后来就直着腰向前进,在我看来他们已完全没有敌情观念。但是他们在接近2号高地西侧时,敌人在暗堡和工事中正向他们瞄准,我们排所有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我们都说“完了,我们的战士又要吃大亏了。”我与谭正华副连长十分焦急,我对副连长说:“快向晏副参谋长报告一下,请他们用电台向师里报告一下2号高地的情况,要不我们的战士吃大亏了”。
我的话音刚落,隐藏在2号高地西侧的敌人突然开火,顿时枪声大作,我军大批战士又纷纷倒下,伤亡惨重。但是,我军战士无比英勇顽强,在指挥员的指挥下战士们前仆后继,一个波次接一个波次拼命向敌人发起攻击。几个战士在火力掩护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向敌人暗堡内仍炸药包。敌人的暗堡一个一个被炸掉。随着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敌人的尸首连同暗堡一起飞上天,越军尸首和衣服被炸成碎片,在半空中飞舞。特别是越军带血的衣服碎片在空中飘浮,慢慢落下。场面十分恐怖!整个高地上血流成河。没有被炸死的越军急忙退向最后一道战壕。这些越军也十分顽强,个个都是光着上身,下身穿条短裤子,光着脚丫子赤膊上阵拼死抵抗。
敌我双方都打红了眼。在我军猛攻下敌人也一片片倒下,敌人又从2号高地西南侧的一个高地上源源不断的增加兵力,敌人死多少就补充多少。看来这个高地敌人是要死守。而我军战士更加英勇顽强,一波接一波的向敌人发起冲击。
这场战斗的场面之悲壮、战斗之血腥、战斗之残酷,是我在整个对越作战期间见到的最为惨烈的战斗。要知道2号高地我师大概投入了近一个多营的兵力,四辆轻型坦克。从早上6时40分一直到黄昏整整攻打了一天仍久攻不下。这场战斗我师师长张万年一直在爱店东南侧的无名高上观察,他还从望远镜里观察到一个排长拼命进攻的情况,这场战斗在解放军报上头版发表过,我师经过对越作战的战友应记忆犹新。
2号高地久攻不下,我们当时看的十分清楚,我的脑子也一直没有闲着,我一直在分析2号高地久攻不下的原因,通过认真仔细地观察战场的情况我总结为:进攻2号高地,主要是没有堵住敌人的后路,没有四面包抄,使敌人没有后顾之忧,并能从后面的小高地上源源不断的向2号增援兵力。我当时想,要是我指挥这场战斗,就从2号高地西侧包抄过去,抄2号高地之敌的后路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正在这时,381团侦察排一名战士,来到我团侦察排所在阵地,这名战士对我说:“晏副参谋长和郭教导员请我和谭正华副连长到他那里去一下,接受新的战斗任务。”
当即我和副连长谭正华从上面阵地上下来。来到在距我们阵地100米左右的一个山凹的小灌木丛中,晏副参谋长和郭光涛指导员从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里面走了出来,要不是他们俩从这里走出来,我还真不知道他俩在这里。我再仔细一看,他们俩率381团侦察排一直隐蔽在这一片灌木林中。这时我不得不佩服,到底是老兵真会找地方。
郭光涛指导员对我和谭正华副连长说:“师指挥所来电:2号高地久攻不下,为了尽快解决2号高地的战斗,师要求我们侦察组建连以一部兵力支援2号高地战斗。”
他接着对我们说:“你团侦察排这次对越侦察和捕俘作战中,在我们组建连的三个侦察排中,表现得最好,最勇敢,每次都冲锋在前,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这次我们把支援2号高地的任务交给你们380团侦察排,希望你们能胜利完成任务。”
我心里清楚,郭教导员表扬我们,主要是领导的工作方法,但也是实情。我们排在组建连完成的任务最多,每次任务都是打冲锋、走在前。无论是什么任务我和谭正华副连长从不计较,也从没有讲任何条件,我们事事处处都是从大局出发。
我和副连长谭正华当即表示:“我们去,保证完成任务!”
回到我们阵地,我对全排战士大声说:“现在师指挥所要求我们支援对面的2号高地战斗。2号高地的战斗大家都看清楚了,进攻2号高地的部队打得十分英勇,战斗也很激烈,我们要向兄弟部队学习,我们排这次从2号高地西侧进攻,从敌人背后包抄过去,来一个“关门打狗。”
我说完后,侦察排的战士们个个斗志昂扬,大家精神立即提起来了。这个场面令人感动!他们都是好样的!说完,我就和谭正华副连长率部队下了山。
由于时间很紧我只得在下山途中与谭正华副连长侦察排长王明勤交流,我跟副连长讲:“我率侦察四班为第一梯队,你率侦察五班为第二梯队,侦察排长王明勤率侦察六班为预备队。
你可不要以为我带一个班嫌人少,我们侦察兵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侦察四班加上工兵朱祥生,再加我一共有十一人。我们每人都是冲锋枪。而步兵班当时基本上都是半自动步枪。相比之下我们的火力够猛的了。我们一个排三十多支冲锋枪,再加上一挺轻机枪,我们一个排的火力远胜一个步兵连。我心里清楚,如果我们投入战斗,将会立即改变战场的态势。
我接着对谭正华副连长说:“我带侦察四班先出发。我们先通过支马公路和2号高地北侧的那片开阔地,待我们占领有利地形后,再掩护你们后面两个班前进。你们在我们的掩护下再逐一通过。特别注意的是:我们一定要吸取步兵的教训,队形不要密集,我们三个梯队一定要间隔50米以上,战士与战士之间要间隔10米以上。待我们排全部接近到2号高地西侧后,我们去抄2号高地敌人的后路,具体怎么打,等到了那里我们再根据具体情况研究怎么打。”
谭正华副连长说:“好,就这样。”排长王明勤也点头同意。他们俩入伍时间都比我早,对我的工作非常支持。我打心眼里感谢这俩位老同志。
我们所在的位置是2号高地北侧,两山之间是一条山谷,山谷北侧也就是我们所在高地,下方是一条从爱店口岸通往越南禄平县的简易公路,这条公路是土基,公路宽约六米,公路北侧为大山,南侧为水网稻田地。我们要到达2号高地,必须要经过山下这条支马公路,最重要是过了支马公路后,还要经过2号高地面前的那片开阔的水网稻田地,这片开阔地约有300米,敌人火力对这片开阔地进行了严密的封锁,我们过这片开阔地可能会有伤亡。
我带侦察四班先来到山下,这时对面2号高地和其侧翼几个高地的敌人同时发现了我们。敌人从2号高地上用高射机枪,向我们拼命射击,子弹“唔唔“的就打在我们身边四周,溅起了很多泥土。高射机枪是用来打空中目标的,越军改用这种武器平射来打地面目标。这可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不得不承认,用高射机枪打地面目标是越军的一大发明,它杀伤范围大,火力猛,射击精度高。我们很多战士就是遭到高射机枪射击而牺牲的。
敌人高射机枪的子弹打过来时,我们先是听到清晰的子弹在空中飞行的唔唔的声音和看到子弹打在我们身旁弹的着点,然后再听到高射机枪发射点击发时发出的哒哒哒的枪炮声。从对面山上高射机枪发射点的声音来判断,我能知道敌人大概的位置。
由于我们所在地方,正在敌迎面山坡上,又没有地方隐蔽,我们全部暴露在敌人面前。而我们的下面就是支马公路,我们要下到公路必须要跳下一个因修公路而劈下的一个二米多高的山壁。我们这时只有利用山上碗口粗的松树,隐蔽在大树后面。
敌人向我们射击的火力越来越猛。看来敌人拼死也要阻止我们支援。我带侦察四班在这个地方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我当时也感到很焦急,这样下去了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必须冒着敌人的火力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个地方。
我们正下方公路上,是支援我师战斗的四辆轻型坦克。因为这条公路是简易公路,因连续不断的下雨,公路被雨水长期浸泡,路面成了泥潭。机械化不能前进。其中有两辆坦克被陷在了公路上动弹不得。坦克兵虽用了一些树枝在铺在履带下面,但是还是不起作用,这两辆坦克就在我面前公路上。坦克就在原地用坦克上的高射机枪和火炮不断向敌人射击,这辆坦克上的坦克兵见到我们很危险就不断向我们招手,让我们赶快跳下来,尽快隐蔽在坦克后面。
我立即指挥大家快速通过,乘敌人射击的间隙我急忙跳到公路上,我们先是猫在坦克的后面,坦克后面有两个坦克兵,其中一个问我:“你们这是要到那里去?”我回答说:“我们是去支援2号高地的战斗。”他说,“敌人火力很猛,敌人的子弹打在我们坦克上,都卡在了钢板上了。”因为他们是轻型坦克。有的地方甲板很薄,所以敌人高射机枪的子弹打到坦克后子弹被卡在了甲板上。
这时天色已晚,因为一旦天黑我的眼睛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将无法参加战斗。这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和侦察四班以坦克为掩护,以最快速度越过了支马线和2号高地前面的那片开阔地,向2号高地后面实施包抄。我们到达一个土坎时,用手示意谭正华副连长向前运动。
借这个机会我向2号高地观察,山上的敌人活动情况我们清晰可见,敌人这时也发现我们正在向他们包抄,他们感到大势已去。敌人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从2号高地拼命撤退,因为山太陡,敌人下山非常困难,只见2号高地敌人一个个慌乱的从山上往下直滚。因为这时滚比跑要快。那阵势看起来很有点意思。有几个战士看到敌人仓皇逃跑还笑了起来。由此可见,战场的态势发生了根本改变。看来师首长要我们支援2号高的决心是正确的。
这时我跟袁敏讲,我们不能等后面两个班了,赶快向敌人接近,堵住敌人。把从山上滚下来的敌人给消灭了。这时,五班战士跑过来对我说,晏副参谋长要我们撤回去。我这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我们刚刚过了这片开阔地,正接近敌人,怎么又要撤回去?
没有办法,我只得执行命令带着侦察排回到出发前的阵地上。
我来到晏副参谋长和郭指导员身旁,问他们这是怎么一回事,郭光涛教导员对我说,师指挥所刚才又来电报,说是天色已晚,不利于我军对2号高地进攻协同作战,师决定暂停对2号高地进攻。等明天天一亮重新组织兵力再向2号高地进攻。
回到阵地,我们就准备在山上过夜。2月17日这一天,天上断断续续下着小雨,我在战斗中虽带有雨衣,但是穿上雨衣人就显得太笨。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穿上,我们全体战士的衣服从内到外已经全部湿透,我命令战士们在山上每人挖一个方圆一米左右的坑,把雨衣放在上面,人蹲在坑里。并布置好岗哨。
就这样,我们在雨中度过了一整夜。我从内到外湿透了的全身,在夜里完全靠自己的身上的热量烘干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接到命令:侦察组建连完成了战斗任务就地解散。各团侦察排立即归建。2月18日早晨结束了自1978年12月26日以来组建侦察连的任务,组建侦察连已完成历史使命。
在归建的路上,战场上血腥场面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滚动,我反复思考着第一天的战斗应该总结的经验教训。当时因我受到水平的限制,并没有能力归纳出一些条理出来。但是有一点我心中有数,那就是我军进攻队形太密集了,敌人给我们以很大的杀伤。
1979年2月18日上午11时左右,我带侦察排回到了团部。团部设在爱店口岸至宁明县公路峙浪公社附近的一个公路边树林中。
一下公路,来到一处树丛中,我首先见到的是团长何善福和副政委龙尚明。见到两位首长我的心头一热,就像见到自己久别的父母亲一样感到特别的温暖,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我当时真想抱着团长大哭一阵,好释放自己在前线几个月来的肩上的压力。那种感觉就像是失散的孩子遇到了自己新生父母一样感觉,当时的心情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自那以后我就深深的体会到:一个人真的离不开自己的亲人,离不开培育你的团队。只有他们才是你真正的力量源泉和强有力的支撑。否则,你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发挥不了作用。
想到了我们在前方两个多月以来的艰苦侦察和战斗,受到的种种磨难,自己独当一面的那种压力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我立即向两位团首长敬礼,并报告说:“报告团长、副政委,侦察排胜利完成作战任务!全排无一伤亡!”这时,龙尚明副政委很高兴的用浓重的湖南话笑着对我说:“无一伤亡?好!好!好!”连说三个好。接着,团长就安排我到团司令部报到。
到司令部报到时,参谋长、副参谋长和各股室的股长、参谋人员对我报以了热烈的欢迎,并且对我问长问短,十分关心。
随后,我又专门找到龙尚明副政委,向他简单扼要报告了侦察排前一段的侦察工作,我还专门向龙副政委汇报了侦察四班长袁敏在前线侦察和作战中的英勇表现。并向龙副政委建议,希望团首长能够考虑侦察四班长袁敏同志的提干问题。龙尚明副政委听到我的汇报后,很高兴的对我说:“好!等打完仗以后袁敏立即提干。”听了龙副政委的话后,我心里就别说有多高兴了。我也很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我袁敏。
中午,吃罢饭以后,我感到很累,想睡一个午觉。因为部队人数太多,附近虽有村庄,但是为了不扰民,我们全团都在山上野外宿营。在司令部划定的区域内,我自己搭起了简易的塑料帐篷。地上铺上一块塑料布,再铺上一块军用棉毯,搭上一条被子准备睡觉了。
简易帐篷搭好后,我突然发现我们的旁边有不少当地的壮族老乡,其中有一个人的说话声音我感到很耳熟。我走近一看,原来是那呼屯的那位妇女干部。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那呼村的乡亲,这真是太巧了。我心里别提我多高兴。我立即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接着,我感谢她在我们在那呼屯驻扎的那段时间里给予我们的关照。紧接着,我问她,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她告诉我说:“侦察分队离开村子的第二天,对越自卫作战打响了,全村人都离开了村庄。现在我们都在这一带的野外生活。因为看到这里有部队就感到这里安全,所以,现在村里剩下的几十人全部到了这里”。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有好多那呼村的乡亲。我也上前去一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见了我后也十分高兴。
我想我应该送给她一点礼物,我现在有什么呢?我想了一想,当即走到我的帐篷,把分发给我三天的压缩干粮全部拿出来送给了她,并对她说:“这个干粮能存放一段时间,您万一断粮了可以临时解决一下问题。”她接到手上后非常高兴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我本想与他们多待一会,但是,参谋长陈安春又给了我向部队干部讲解前方战斗情况任务,我只得告别了那呼村的乡亲们,去了开会的现场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
回到司令部后,我团一直在紧张有序地做着第二阶段的准备工作。闲暇无事时,我就让翻译邱真生,拿出一部分缴获的越军资料来翻译。这时他从一堆书信中拿出一封信来看,只见他边看边笑,我问他:“这书信上面写的什么呀?”他笑着说,是越南女青年写给她男朋友的情书。我对邱真生说,看下一封,他看了一会又边看边笑起来,我又问这封信写得是什么?他回答说:“也是情书。”我说再看一封,结果还是情书。连看几封都是。是越南内地女青年写给越南边防战士的情书。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我告诉侦察排长把我们缴获这些书信、越方笔记本等资料送师侦察科。
没有想到这些资料真的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我后方情报部组织专业的翻译人员对我们缴获的纸质资料进行了专门审查,结果从一个笔记本记述中发现了宁明县有三名越方间谍,他们准备伺机炸毁宁明县我军军用飞机场,资料上详细的记述这三名间谍的姓名、年龄、住址,为我军一举抓获这三名间谍提供了情报,消除了一大隐患。只不过因为上交的资料的单位很多,那个时候又没有搞什么登记之类的手续,所以这个情报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支部队缴获的,最后这个功劳不知道记在哪支部队身上。
1979年2月21日师里来了通知,要求我师379团、380团、381团的团参谋长到师部开会,参谋长陈安春要我与他一同前往。
陈安春参谋长带上我,乘坐吉普车来到峙浪公社大院内。这个大院是一个四合院。一进门后,来到大院内左侧倒数第二个房子内,房子不大,仅有25个平方左右,中间放一个四方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室内没有其它任何陈设。
我和参谋长径直走了进去,379团参谋长、381团参谋长彭金寿三名参谋长很快到齐。只见张万年师长已在才此等候。他右侧是127师参谋长王福海。
参加这次会议的人员是张万年师长、王福海参谋长、三个团参谋长,379团和381团都没有带参谋参会。师司令部没有派参谋参会。所以这个会议参谋仅我一人。会议门口有两名警卫兵站岗。
会议开始了,379团参谋长和381团参谋长分别汇报了战场情况。
首先是379团参谋长汇报,他汇报的内容主要是战斗经过,他的汇报很顺利,张万年师长没有向他提出任何问题。
他问到“是不是一吹冲锋号,就必须冲锋?”王福海参谋长说:“谁说的?”379团参谋长说:“这个事情我们拿不准,第一阶段战斗中有的连队在战斗中冲锋时吹起了冲锋号,战士立即冲锋,部队造成了较大的伤亡。”
王福海参谋长说:“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啦!”说完后王福海参谋长眼睛望着张万年师长,张万年师长说:“没有这方面的规定哪。我们打仗要灵活,现代战争不一定非得要吹冲锋号不可。”王福海参谋长这时立即接过张万年师长的话说:“以后进攻不用冲锋号了,我们第一阶段战斗中并没有规定一个时限,让部队必须在什么时间拿下哪个高地。进攻中一定要保证初战必胜!哪怕是晚两个小时攻占下来,只要能减少伤亡,就是胜利。”
接着张万年师长问道:“我们这几天发起进攻后,一直在下雨,战士们的身上全部淋湿了,各团要注意防止战士感冒,你们有没有战士感冒发烧的?”这时三个步兵团参谋长都回答说:“没有发现战士感冒。”这时,王福海参谋长回答说:“我了解过,全师一万多官兵,没有一人因下雨全身淋湿了而感冒发烧的。”张师长接着问:“这是为什么呢?”王福海参谋长接着说:“看来还是战士们的精神在起作用,人在这个时候精神上高度亢奋,抵御了病毒的侵袭。”王福海参谋长说完了这句话后,各团参谋长都表示认同。
接着是381团参谋长彭金寿汇报战斗情况,他的汇报就远没有379团参谋长顺利了。
在381团参谋长汇报时,张万年师长数次打断他的讲话,反复质问。其中几次打断他的汇报问:“X营为什么没有按时到达指定位置?为什么在战斗中有两个小时是去了联系?在得到A副师长命令后,为什么行动迟缓?并在质问时大发脾气,把彭金寿参谋长搞得十分难堪,会上的气氛十分紧张。张万年师长越说越来气,越讲越激动,满脸涨得通红。他侧过身子对师参谋长王福海说,把381团X营营长给我撤职,坚决撤职。
这时会场人员本来就少,他这样一说大家都不敢出声,会场气氛很紧张。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张万年师长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王福海参谋长显得很冷静,他对张万年师长说:“能不能先缓一缓?”张万年师长厉声说道:“撤职!”王福海参谋长仍心平气和的对张万年师长说:“先了解一下再说,先了解一下再说吧。”
就是王福海参谋长这句话,免除了381团X营营长撤职的厄运。
张师长指着墙上一幅很大的军用地图厉声说道:“381团X营没有按时到达指定位置,A副师长改变了381团作战计划。首先攻占612高地,612高地居高临下,攻占612高地后,从612高地再往下打,有利于我方进攻,A副师长改变作战计划是对的。”
张万年师长的讲话,使381团参谋长无法辩解。
会后,我们了解到,战前下派一级的A副师长来到381团协作381团指挥,在2月17日战斗中,A副师长亲率一个加强营向前穿插中,他没有与381团团指挥所通气,自己利用电台指挥全团,使381团指挥所连自己的部队到底到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指挥所完全成了瞎子。A副师长在战斗中改变了381团作战方案,只不过这些情况师指挥所并不知道。此事是我亲身经历,我原原本本的还原历史。
汇报中,379团和381团参谋长讲到了每到到夜间,越军小股部队到处袭扰我部队,部队有些伤亡,敌人往往打了就钻进草丛中,向我们打冷枪。379团参谋长还讲到,他们团有一天深夜,几个越军摸上阵地,把一挺机枪给偷跑了。一直到天亮才发现。现在搞得战士们一到夜晚就比较紧张。
这时,张万年师长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给我烧,像老鼠一样给我烧出来,看他们还在哪儿藏”。
自那次会后,我军部队仗打到哪里就烧到哪里。越方所有山上寸草不留。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敌人在半夜里出来袭扰我军了。这个“烧”,还有一大好处,有的地方突然烧得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把越军埋在地上的地雷全部给烧爆了。大大减少了我军的伤亡。战斗的实践经验证明:张万年师长不愧为一个了不起的军事家。
1979年2月23日,团作战值班室接到命令,令我团侦察排前往越南巴当山地区捕俘。团令我和谭正华副连长,侦察排长王民勤带二个班执行捕俘任务。
我们出发前团政委刘国柱为我们作的战前动员。刘政委讲话非常简单,主要内容是要我们勇敢作战,努力完成师交给我们的抓捕任务。接着,我们带上向导、翻译和团配备给我一部两瓦电台。部分人员着军装,部分人员着便装,徒步向越南境内我军第一阶段战斗已占领的最前沿阵地支马线左侧的巴当山前进。
我们一行人刚进入越南境内一公里处,就遇见何善福团长带营连干部从巴当山勘察地形回来。团长对我说:“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向团长敬了一个礼,回答道:“是!”。我们一行人就继续前进了。
天上午我们来到巴当山,在巴当山我方一侧一个山坡上我与谭正华副连长初步制定了方案。谭正华副连长对我说:这次执行任务这样安排:侦察排长王民勤带侦察四班为捕俘组,他带侦察五班为接应组,我带向导、电台和一名新兵负责与上级联络。我当时也同意了他的意见。
我们刚分好工,两瓦电台收到团指挥所来电。“令特务连副连长谭正华返回团部,携两瓦电台一部带侦察五班,深入公母山,负责在公母山上观察敌情,并随时把情况报告团部”。因为当时越军向我境内爱店口岸北侧师野战医院发射了多枚炮弹,师怀疑敌人可能在公母山上有敌人的炮兵观察所,所以要我团侦察排前往公母山侦察。如发现敌人炮兵观察所就将其摧毁。
谭正华副连长接到命令,当即带侦察五班前往公母山。说实在话,他一走如同砍掉了我的左手右臂。我少了一个主心骨。
副连长走后的当天下午,我带侦察四班和六班部分战士来到巴当山对敌进行观察。
巴当山是我师第一阶段战斗中攻下越军的阵地,这个阵地离爱店口岸约8公里左右,也就是说,我师第一阶段进攻纵深为8公里。
巴当山位于爱店至禄平县支马线的南侧。巴当山为南北走向,是越军防御阵地的重要支撑点,也是敌核心阵地。巴当山有三个山头,中间这个山头最高,为巴当山主峰。两侧山头较中间山头较低,远远看去很像一个搁笔的山字形笔架。巴当山朝向我方一侧坡度较缓也较长,朝向越方一侧的坡度较陡。
我们首先来到巴当山的主峰进行观察。突然听一声沉闷的枪声,我急忙向枪声的地方奔去。走了不远,我听到前面战壕里有人在大声吼叫,我与四班长袁敏、叶建民走近一看,原来是381团6连副指导员正在大骂一个战士。只见这位副指导员没带军帽,头部绑着纱布,纱布上还有鲜红的血迹。一看就知道他头部负过伤。
我一见到他就问:“副指导员怎么回事?你这里怎么有枪声?”他立即指着旁边一名战士说:“这个王八蛋没事时拿我的信号枪玩,不小心信号枪走火,把自己的手给打伤了。”我看见这名小战士咬着牙,左手不停的在颤抖,看上去非常痛苦。
我就劝他到:“算了,人已经负伤了,再骂也没用。你还是赶快把他送到后方疗伤,晚了可能会感染得“破伤风”,那就麻烦了。”在我的劝说下,这位副指导员让一名战士把这个新兵护送下山。
我和袁敏、叶建民从巴当山向北侧运动,准备到巴当山北侧前出的小山头突出的部位进行观察。
当我和袁敏从南侧小山头走到巴当山主峰时,我发现侦察四班战士和侦察六班部分战士都在这里休息,我考虑了再三,还是决定不叫醒他们,怀着侥幸的心理,想到敌人可能不会炮击我们。
我们在这里观察向西观察时,因为是逆光,很难看清对方行动。前方800米左右敌村庄里向我和袁敏打了几发冷枪,子弹就落在我们附近,但因距离太远,敌人没有命中我们。
就在这时,我听到敌人向巴当山主峰发射迫击炮,第一发炮弹在巴当山主峰前方的山坡上爆炸。第二发炮弹在巴当山后面爆炸。这时,我对袁敏说:“完了,在主峰上睡觉的我排战士要遭殃了。”
我正想到这里,果然第三发炮弹正好在侦察排几个战士旁边爆炸,紧接着敌人连续发射了好几发炮弹。我急忙对袁敏说:“我们赶快回去看一下,很可能我们有人被炮弹炸伤。”说完,我和袁敏转身返回巴当山主峰。
等我们回来主峰问,六班战士王新卫大腿被迫击炮弹弹片击中,已被抬下去送后方医治,在草棚里的几名战士因跑得快才躲过一劫。
听到王新卫大腿被炸伤后,我感到深深自责,在战争中对战士一定要严格要求,严格要求其实就是对战士最大的爱护。在战场上有的情况对战士仁慈,反而是对战士的一种伤害。
1979年2月24日,我们前往巴当山西南侧潜伏一夜,没有发现什么情况,2月25日上午,师侦察科钟科长、孙朝烈参谋,另外还有军侦察处的几个参谋人员来到了巴当山。
孙朝烈参谋对我说:“曹参谋,现在张万年师长整天批评我们侦察科抓不到俘虏。张师长用红色的绘图笔在军事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不知道当面之敌的军事布置,有多少兵力。整天批评我们侦察科没有用,连个俘虏都抓不到。现在我们在师部整天挨批受骂,都不敢在师部呆了。
接着,他对我团侦察排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予以一番赞扬,并说希望你团侦察排,能机智勇敢大胆出击,争取能完成抓俘虏任务。”
我回答说:“好,我们认真准备,今夜出击。”
下午,我们按照这两天观察的情况,准备前往巴当山西南侧的一个村庄实施抓捕。具体分组按谭正华副连长的预案进行:侦察排王明勤带侦察四班出击,六班在巴当山接应。我带向导、两名2瓦电台兵和侦察排一名新战士在巴当山下负责联络。
分工之后,已接近黄昏,我们每人简单的吃了几块压缩干粮,吃完后,我与袁敏在一个山坡的草地上交谈,我说:“你这次去一定要小心谨慎,抓得着就抓,抓不住就安全返回。
他对我说:“我这次一定要抓一个活的回来,我碰到敌人以后,在任何情况下,无论如何我决不开枪,我就不相信抓不到一个敌人。”
我对他说:“那不行,你一定要机智灵活,见机行事。抓不到就开火,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但是,他仍然坚定的说:“不,我这一次一定要做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坚决不开枪,一定抓一个活的回来。”袁敏的决心非常坚定,这一次是我们俩相处以来,唯一一次没有说服他。
1979年2月25日,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的夜光手表指向了10时。侦察四班要出发了,离别之际,我把我身边仅有的一枚手榴弹给了翻译邱真生。因为他没有武器,我把手榴弹给邱真生作防身之用,并告诉他手榴弹的使用方法。他很聪明一点就会。我当时想: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这枚手榴弹会发挥作用。
接着,我又将自己手枪和匕首交给了袁敏。袁敏平时最喜欢我的手枪和那把匕首,他没事老是拿在手上玩。我想手枪在离敌人很近时,使用很方便。我把这两样最心爱之物给了袁敏,我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那天夜晚没有月光,我的眼睛依然是一到夜里就看不见。因此,按先前的预案由我来负责联络,为了搞好联络,我们联络组里有向导,两名电台兵和一名1978年的新兵。
为了离捕俘组更近些。我带联络组前出到巴当山最南侧靠近山底,我们所在的地方,已到山下的稻田地,这里离我们准备捕俘的村庄有700米。
侦察排长王明勤带着侦察小分队出发了。我又将我的位置向前推进了100米。
他们出发不到20分钟,我正在布置联络组的火力。突然看见在我们前方400米左右一道红光,紧接着响起一声爆炸声,从声音上判断是手榴弹的爆炸声,紧接着响起了“哒哒哒、哒哒”几个冲锋枪的点射。我当即判断,一定是他们在途中与越军遭遇,打了起来。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一出发就与敌人遭遇了,这点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当时立即让电台兵张军向团指发电,“我侦察分队与敌遭遇,正在战斗”。
接下来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约又过了20分钟,我听见前面有气喘嘘嘘的声音,并伴有急促的脚步声。我端着冲锋枪大声问道:“谁?”对方回答:“是我。”接着一个身影来到我的面前,这时我才发现是翻译邱真生。他手中紧紧握着我给他的那枚手榴弹,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了我的身边。我急忙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急忙向我讲述了他们遭遇的情况:
他们离开巴当山后,慢慢向敌西南侧越方村庄接近,袁敏和翻译邱真生走在队伍最前面,离开我们所在地的距离约400米时,突然在左侧田间的小路上有二十几个越南兵向他们走来。袁敏和翻译邱真生同时发现了敌人,在他们俩发现敌人时,敌人并没有发现袁敏。也就是说袁敏和翻译邱真生是先发现敌人的。
袁敏这时并没有躲避敌人,由于距敌太近,他已根本来不及与身后的战士发出任何信号。袁敏立即小声的对邱真生说:“我在这里蹲着,快,敌人上来了,你与他们答话。”
因为是夜晚,他们与敌人相距很近,敌人一下子就来到了他俩面前。
这时,翻译邱真生主动上去与越军对话,越军碰到翻译后感到很吃惊,一个越军问邱真生:“你们是干什么的?”邱真生灵机一动随口答道:“我们是当地民兵,刚执行完任务。”
越军又问:“这个人蹲在那里干嘛?怎么不说话?”翻译邱真生答道:“他非常累,正在睡觉,你们不要叫醒他”
越军听见邱真生说的是越南话,信以为真的以为袁敏和翻译邱真生是越南的民兵,把他们俩人当成了自己人,就准备离开继续前行。万分可惜的是:“抱着在任何情况下也决不开枪,一定要抓一个活的回来”的袁敏此时并没有先敌开火,因为他要的是“活口”。
但是,具有丰富战斗经验又十分狡猾的敌人刚走了没有几步,很快又感到不对劲。邱真生听见他们嘀咕了几句话,又返身来到他们身边,一下子包围了他们。
这时,越军问翻译:“今晚口令是什么?”
这一问,翻译邱真生慌了,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越军的口令。但是,翻译邱真生还是非常灵活,他马上灵机一动回答说:“我们已经外出几天了没有得到口令。”但是,越军凑近一看袁敏穿的是我军的服装,立即发现了破绽。
袁敏因为不懂越南语言,在翻译邱真生与越军对话的整个过程中,袁敏根本无法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自然也不知道敌人问口令的情况,因而他也没有敏锐的感觉和掌握到瞬息万变的敌情变化。
袁敏身上除了冲锋枪以外,还有一把我送给他的手枪和匕首。在翻译与越军周旋的整个过程中,袁敏都没有拿出枪来先敌开火。可见他极强的心理素质。
袁敏先敌开火有三个绝佳的机会:一是在先发现敌人时;二是在敌人刚离开时;三是在敌人又返回时。在这仅有的三次绝佳的机会面前,袁敏仍抱着“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也决不开枪,一定要抓一个活的,完成上级交给任务的决心。”由此可见,一名忠诚战士对完成上级任务的坚强决心和信念。
只可惜因而失去了稍纵即失的最为宝贵的战机。他们俩也由主动转为了被动......
这时,敌人先下手了,几个敌人立即动手先把邱真生抓住,这时邱真生拼命挣扎。同时,敌人也要向袁敏下手。
这时敌人也没有开枪,因为敌人离我方前沿很近,他们也怕一旦开火后,会暴露他们的目标。看得出来这帮敌人是很有作战经验的。
袁敏一见敌人动手了,立即跃起身子,两下就把准备对他下手的敌人打倒,并很快把抱住邱真生的几个人打倒,并对邱真生说:“快跑。”
这时越军一听袁敏说的是中国话,六七个敌人一下子扑向袁敏,这时袁敏、邱真生与敌人打在一起。邱真生这时立即腾出手来用手榴弹,向抓住他的一个敌人头部狠狠砸去,那个敌人立即倒了下去。邱真生乘机挣脱了敌人。
当邱真生返身准备去帮助袁敏时,看见袁敏被好几个敌人围住,在黑夜中袁敏只身一人与数名敌人搏斗,但终因寡不敌众,只见袁敏脖子一歪,人倒了下去。 由于他两人相距很近,这一幕翻译邱真生看得很清楚。邱真生一见没有办法只得跑了回来。邱真生讲到这里时,我感到袁敏生命很危险了。最少是受了重伤。
敌人围住袁敏和翻译邱真生的同时,后面的战士已发现袁敏与敌人纠缠在一起,但是因怕误伤了袁敏和邱真生,所以又不敢开枪,心中十分焦急。当看见他们已经开始搏斗时,离他们最近的四班战士叶建民反映十分迅速,立即果断的扔了一个手榴弹,手榴弹在敌人中心爆炸。他立即向敌人打了几个点射,后面的战士也相继开火,有几个敌人应声倒下。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双方在黑夜中混战。
按邱真生报告的情况,我感到袁敏他们碰到的越军应是特工队,他们也是乘黑夜到我们阵地附近来执行侦察任务的。敌我双方都在执行着同一种任务。遭遇的地点就在我所在位置前面400米左右,敌人人数相对较多,应在二十人左右,数量上已超过我们。
邱真生讲完了后,没有一会,侦察排长王明勤带着其余人员撤了回来,但是唯独没有袁敏, 袁敏现在生命非常危险,应立即组织营救。
我马上要求王明勤一刻也不要耽误,立即带领战士按原路回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袁敏找回来。
他们出发后,我又立即与巴当山高地上的381团6连副指导员取得联系,把我们刚出发就遭遇敌人的情况向他们作了通报,并告知他们,我们正下山营救,如果我们在战斗中遇到困难,请他们到时给予支援。6连副指导员答复我,一定给予最大支援,并说我可以给一个排的兵力支援我们。
与381团6连联系完后我也向前接应他们。不一会我们相遇了。王明勤他们回来了。我看见他们抬着袁敏遗体来到我的面前。袁敏已经壮烈牺牲了。
黑夜中我摸着袁敏的遗体万分悲痛,泪水从眼眶一涌而出。刚才还是一个鲜活的青年,刚刚分手不到一会,现在竟与我永别。我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
袁敏在执行任务前抱着:“这次在任何情况下我也决不开枪,我一定要抓一个活的”的决心。正因为他有了这样的坚定信念,也正因为他艺高人胆大,再加上有着超强的心理素质,以至于当他先发现敌人后,也没有隐蔽。在他让翻译与敌人周旋时,他并不能听懂邱真生与敌人对话的内容,因而也未能发觉敌人在问邱真生口令时情况发生了变化,。以至于敌人已发现他们俩就是我军侦察兵的情况,并在他已身处险境时没有及时拔枪先敌开火。
但是,袁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有机会挣脱敌人的。因为他武艺高强,既然翻译邱真生都能挣脱敌人,袁敏为什么又不能呢?但是在他身处危险境地时,为了救翻译邱真生, 没有考虑自己的危险,而是扑向敌人,因而失去了最为宝贵的挣脱敌人的时机,不幸壮烈牺牲,时年23岁。
等到天明,我仔细端详了袁敏的遗体,只见他左手握拳,右手成握手枪状,右手大拇指有伤。左胸正心脏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伤口成条形,长约三公分,左胸这个伤口处有血迹,流出来的血并不多,但是这个伤却是至命的,这个伤口明显是敌人的匕首刺入的。他的身上其它地方还有两处伤。只见他右眼紧闭,左眼瞪得又大又圆,怒视前方,真是死不瞑目啊!
面对袁敏的遗体,我泪如泉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如果我的眼睛能在黑夜中看见物体的,我将能与他们一起全天候的执行战斗任务;
如果我随袁敏一起执行任务, 我就能在他生死关头成为他的帮手。这也是我在前线侦察作战以来唯一一次没有与他在一起并肩战斗;
如果我能把战场情况想得更困难、更复杂一些,甚至作好一出发就遭遇到敌人思想准备,那将能应对突如其来的敌情;
如果我的组织工作再细致一些,把各项工作的做得更细一些;
如果我把何善福团长在我们执行任务前对我说的“你们现在要抓越军,越军现在正要抓你们呢”的预感话放在心上,使我多一些敌情观念,多上些预案的话,我们在遇到敌人时就有了主动性;
如果袁敏他们能在遇到敌人时立即改变“决不开枪一定要抓活口”的方案,能随机应变、机智果断,先敌开火,战场上的结局就完全会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战场上没有如果......。
我们那时还是都太年青哪!缺乏宝贵的实战经验。战场上不可能有常胜将军,我们是在用鲜血和生命积累着战斗经验!
袁敏的牺牲让我万分悲痛,从此以后我失去了一位好战友,失去了一位好知巳。我军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战士。
我受领团长的警卫任务后,对团长指挥所附近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观察。
我在巴当山、400高地一带活动了好几天,也曾多次从这个指挥所旁边经过,但是,因为我主要观察的是敌人的方向,所以对这个多次经过的指挥所的内部工事并没有特别的注意。也没有进入到这个工事内。我趁这个机会观察了一下团长指挥所:
这个指挥所设置在400高地一个并不起眼的山脊山,既隐蔽又视野开阔。它原是越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掩体。指挥所面积约6平方左右,我所看到的越军掩体中,这个面积已算很大的了。掩体的顶部是A字型,我们称为A字型工事。我团就利用这个工事作为团长的指挥所。这个工事很坚固,团长又命令对这个工事进行了加固和伪装,这个越军掩体成了团长的指挥所。
我曾就这个工事的构筑情况请教过我的新兵副班长,战时任工兵参谋刘家斌和工兵排长吴怀莹,他们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对我说,这种工事构筑简单、成本低、用时少,不但实用,而且安全性很好。这种工事只有在炮弹正好落在工事的顶部时才能遭到破坏。这种工事是越军在长期的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看来在战争中实用才是最好的!
团长的指挥所内安放了四部电话,这些电话都是当是带摇把的电话机。给我印象很深的是这四部电话里有一部是红色的,另外三部是黑色的。我当时猜想,红色的电话不是对师指挥所就是对我团主攻营。
除此之外,团长在作战期间身边永远有两样东西从不离身,就像他的“左膀右臂”,一是电台,二是军用地图。
走出团长指挥所后,我又对指挥所四周进行了观察,指挥所四周松树虽不是很茂密,但从外面看这个指挥所还是很隐蔽的,敌人不易发现。另有两道战壕布置在指挥所两个进出口向外延伸,便于指挥所内的人员向外运动。从这个指挥所向四周看去,这个工事易守难攻,看得出来敌人构筑的这个工事在地点的选择上是花费了心思的。
接着,我又向警卫排的三名战士交代任务,这三名战士个子都不高,人长得都很精神。其中有一个战士叫黄胜,江西省大余县人,另一个战士是我的老乡,他是警卫一班班长,叫谈华贵,是我与警卫排长一起从三营选调到警卫排的,还有一名是1978年初入伍的河南籍战士,姓名我已经忘记了。
这三名战士军事技术还是不错的,但是,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一直在首长的身边,没有参加过战斗,缺乏实战经验。从我内心来讲,要知道在战场上战斗经验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另外再加上我和马副师长、团长的警卫员共六人担任警卫。这个兵力我感到够用了。
1979年2月26日晚,马副师长和团长他们两人都进入到指挥所,明天的战斗由团长和马副师长直接指挥到营。
开战以后,所有的情况直接到团长这里。司令部的参谋们就显得没有事做,当时司令部有不少人还对团长这种指挥方式很有想法,他们觉得这与平时演习完全不一样。因我一直在前线活动,我反而与他们的认识不一样,我认为,团长这种指挥方法改变了我们平时的演习和训练中层层上报,再层层下达的程序。大大缩短了命令的传递时间,可谓高效快捷。马副师长和团长这两位指挥员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直接掌握战斗的情况。我感到团长很务实,如果打仗还照本宣科,这样的书呆子是一定要打败仗的。
我把马副师长和团长的警卫员布置在A字型工事的两个洞口,把另外3名警卫排的战士安排在指挥所必经的战壕内。
天黑以后,大约晚上十点左右,由于我连续多日执行侦察任务,在长时期里每天最多只睡三四个小时,体力严重透支,感到很疲惫。我当时想,今天晚上敌人摸到团长的指挥所可能性很小。于是我就跟谈发贵说:“你们3人今天晚上都不能睡觉,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与你们在一起,就在你们旁边,如果发现情况立即向我报告。”
布置完岗哨后,我就在他们旁边5米左右,斜靠着战壕,闭上眼睛休息。我的冲锋枪子弹已经上膛,如果有情况能立即投入战斗。
当天那个夜晚天上云层很厚,好在偶有星星点点。我的视力范围可达到20米以内,大约在深夜两点左右,警卫二班战士黄胜跑过来向我报告说:“曹参谋,有情况!”
一听不情况,我立即起身,问道:“什么情况?”
黄胜回答:“我们发现就在离我们哨位20米左右的山脊上大约有十几个人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我们反复向他们问口令,但是他们就是不回答,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你来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立即提着冲锋枪来到哨位,这时天空一遍漆黑,经过仔细地辨认,发现在我前面20米的山脊山有十几个黑影蹲在那里。如果不是他们在山脊山有点透空的话,我当时眼睛还是很难发现对方。
我用枪对着他们,并向他们喊话问:“口令!”这十几个人没有回答,反而把身子往下缩起来。
我又问:“特别口令?”(我军“口令”一般由两个字组成,“特别口令”由四个字组成)
他们还是不回答。
我接下来反复问“口令”、“特别口令”。他们仍然不回答。只见这10几个影子蹲在那里晃动,并传来了细小的耳语声。
我当时感到非常奇怪,这帮人为什么不回答“口令”呢?是越军的特工队吗?在指挥所的前面还有部队呀,他们当时是怎么摸到指挥所来了呢?如果说是自己人,怎么又不回答口令呢?在战场上自己的部队不知道口令,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呀!
随后,我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哪个部队的?”
对方仍然不回答。
我接着厉声的说:“再不回答“口令”我就开枪啦!”
但是,对方仍不回答。
我接着再次说:“如果你们再不回答“口令”我真的开枪了。”
不管我怎么问,对方就是不回答。
如果是我们侦察兵执行任务中发生了这样不回答口令的事情,那没有二话说,我早就开枪了。但是这是团指挥所呀,山头附近布满司令部、政治处和后勤处的人员。马副师长和团长就在离我只有十几米的指挥所里面,,一旦指挥部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更重要的是,明天早上六点,我团将发起对越禄平县的总攻。我一旦开枪打起来,不但首长的生命安全受到影响,也会影响到全团明天向禄平县发起总攻的战斗。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个时候我一定要从大局出发。所以我当时很沉着,忍着没有开枪。
这个时候我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同时也感到责任重大。
我跟这三名警卫战士说:“我现在立即向团长报告情况,你们做好战斗准备,在我离开这个阶段,如果对方向你们走近的话,你们不用请示果断开枪。”
我来到了团长指挥所,进去叫醒了马副师长和团长,并向两位首长报告说:“马副师长团长,我报告一个情况。现在,在指挥所外面20米左右有十几个人,刚才我怎么问口令他们都不回答,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越军还是我们自己人。我返回去把情况搞清楚,如果是敌人,我们一旦打起来后,请两位首长注意安全,你们无论如何不能走出这个指挥所。”
我又对他们两位警卫员说:“你们两个人一个人守住一个洞口,一旦打起来,你们一定要保障首长的安全。”
等这两位警卫员做好战斗准备以后,我又来到了这十几个黑影面前,并反复问他们“口令”、“特别口令”。这帮人仍蹲在那里,既不离开又不回答口令。
我接着又对他们大声说道:“如果你们再不回答口令我就真的开枪了。”但是对方仍然还是不回答,始终蹲着,也不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这个时候,我真的感到两难,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如果打,要是对方真是自己人,那岂不是自相残杀,那么整个团指挥所乃至整个部队全部乱了套,那将会给明天的战斗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如果不打,要是越军的特工队的话,那同样给指挥所带来巨大的灾难,两位首长的生命安全将受到极大威胁,也将会直接影响到明天的战斗。
这个时候我想,决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越军特工队曾摸到我师张万年师长的指挥所过,好在哨兵及时发现消灭了敌人,没有造成损失。
怎么办?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我身边的三名警卫排的战士,他们没有真刀真枪的参加过战斗。但是,我当时感到他们并不害怕,这一点我当时真感到很意外。看来他们心理素质很好,个个都真是好样的。我比较放心。但是,他们一直在首长身边,他们没有战斗经验,要知道,敌人是万分狡猾的,其中是否有诈也难说。一旦打起来可能因缺乏战斗经验而造成伤亡,这又是我有点担心的。
为了保证首长的绝对安全,为了不影响明天的战斗,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这时我决定豁出去了,大胆的冒一次险。我必须果断处置,解除危险局面,我是侦察参谋,危险来临,我必须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我对旁边的三位战士说:“你们现在打开保险,瞄准对方,做好战斗准备。我现在到对方去,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走的方向是这十几个人的正中间,如果他们向我开枪,你们就对着我的方向猛烈开火,不要管我。”
这三名战士异口同声的说:“那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我对他们说:“你们现在执行命令,不要管我。你们一定要做到一旦对方向我开枪,你们就朝我这个方向开枪。”
这时,他们仍然说:“不行,不能这样。”
这时我很严厉的对他们说:“不能这样耗下去了,我必须走过去查明情况。如果对方向我开枪的话,我必死无疑。你们必须坚决执行我的命令,一旦敌人向我开枪,你们就朝我这个方向开枪,不要管我,执行命令!记住最主要的是一定要保证首长的安全”。
他们看我的态度非常坚决,只好说:“那好吧。”
这时,我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战斗准备,以随时应对瞬息万变的情况。
当时情况虽然很复杂,但是我的头脑很清晰、也很冷静。我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手指放在扳机上,用枪对着这十几个黑影,我当时想:如果对方向我开枪,只要一听到枪响,我立即扣动扳机。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在走过去前,我大声的对他们说:“我现在向你们走过来,如果你们是自己人,就不要向我开枪。”这句话我连续重复了两次。
我手持冲锋枪来到了这十几个人的面前,他们没有向我开枪。我发现这些人都蹲着,我一把提起一个,大声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对方回答:“我们是支援380团战斗的师炮团前进指挥所的。”
我又问:“你们谁带队?”
对方答道:“指挥营副营长。”
我又问:“副营长呢?”
这时旁边一个黑影站了起来:“是我。”
我告诉他:“我是380团侦察参谋”,“你们难道不知道今晚的口令吗?”
这个副营长答道:“知道。”
我又问:“那为什么我反复问“口令”,你们不回答?”
他回答说:“我怕你们是越南特工队。所以不敢回答口令。”
他这个话一说可把我气得不得了!我对他说:“我说的是中国话,反复问你们。并反复对你们说:不回答“口令”就要开枪,你们为什么还是不回答?”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很紧张。我们没经验。”
我接着问:“你们这是到那里去?”
副营长回答说:“我们是到前进指挥所去,也是第一次进入越南国内(因第一阶段战斗,炮兵前进指挥所一直在国内,他们也是第一次进入越南国内,对他们炮兵来说,支援我团的战斗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前线)。加上天太黑,走到这里时又不知道怎么走了。碰上你们一问“口令”我们都很紧张,以为你们是越南特工队的,听说越南特工中国话说的很好!”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同时,我也感到这帮人真是太愚蠢。我这样反反复复问口令,并反复说要开枪。他们也不回答口令。我就不理解:难道回答口令比我开枪还危险吗?孰重孰轻,这一点都搞不明白,这个兵是怎么当的。唉,真是一帮糊涂蛋哪!
我对这位副营长说:“你等一下,我去向首长报告一下。”
我来到了团长指挥所,向马副师长和团长报告说:“马副师长、团长我现在弄清楚了。对方不是越军,是支援我团明天战斗的师炮群前进指挥所的人员。”
我在外面问口令的地方,离指挥所也只有十米距离,我在外面问话的情况,两位首长一定听的非常清楚。
这时,马副师长怒气冲冲的问道:“他们是谁带队?”
我回答说:“是师炮团指挥营副营长。”
马副师长对我说:“你去把那个王八蛋给老子叫进来。”
我走出战壕告诉这位副营长说:“马副师长在指挥所内,他让你去一下。”
我把他带到团指挥所,他一进洞口,马副师长就厉声问道:“你是副营长?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口令?”
这位副营长在那里不停地点头哈腰向马副师长承认错误说:“对不起首长,对不起首长,我们有点紧张,没有经验。”
马副师长这时厉声骂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军人,老子问你,他们这样反复的问“口令”,你他妈的为什么一直不回答?”
这位副营长明显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我看见他弯着腰不断地向马副师长点头说:“首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马副师长大声的对他吼道:“王八蛋,你不回答口令,没有向你们开枪就便宜了你们。
这位副营长,又是弯腰又是点头的对马副师长和团长说:“对不起首长,对不起首长!下次不敢了!”
马副师长久经战火,哪还碰到过像这样不懂军事常识的事,哪还没有火?他气愤的对这位副营长大声吼道“你给老子滚!”
这位副营长立即灰溜溜的从指挥所里走出来。
在指挥所内,团长没有批评这位副营长,只是对他说:“问你的口令,你还是应回答。”我想,团长可能考虑到马副师长已批评了这位副营长,再加上他是支援我团战斗的友军。而马副师长是师首长,身份不一样。我感到团长很注意把握分寸!
在指挥所内,我透过这个副营长黑黑的身影,发现他是高个子,人很瘦,听口音是河南人。
走出指挥所,我对这位副营长说:“再遇到问口令你一定要回答,这次我是担任指挥所警戒任务,如果我是在执行侦察任务中,你们不回答口令的话,我早就开枪了。”
这位副营长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谢谢你,谢谢你,对不起。”
接着我又问他炮兵前进指挥所的位置,他回答说:“是在巴当山西南高地上。”
我告诉他,这一带全部是我们自己的人,你顺着这个山脊向前走,先上完这个山坡,再下一山坡,再上一个山坡就到了。
他向我表示感谢,并带着前进指挥所的人员向前进发。
炮兵前进指挥所是为炮群指示目标的,他们一般携带高倍望远镜,各种计算工具。这里面都是计算兵,用于指挥炮群弹药装填,射击诸元等。炮兵打得准不准主要是靠他们指挥,前进指挥所通常要靠近前线,便于观察目标。当然,现在我军火炮已自动化了,可能这样的方式会有所改变。
我想,这些炮兵毕竟还是缺乏战斗经验,第一次到前线,在夜间碰到情况很紧张,以至于把我们当成了敌人,不敢回答口令。
在这次对越战斗中,误伤自己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我师已发生好几起误伤自己人的情况,有些就是因不回答“口令”造成的。
他们不回答“口令”,如果我开枪,即使因误会造成伤亡,错不在我。但是,如果不是我冷静应对,要是真的开枪射击的话,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时针指向了1979年2月27日七时零分。
这个时候团长命令总攻开始!
接着三发红色信号弹射向天空!
紧接着师炮群万炮齐鸣,成千上万的炮弹从我们头顶上呼啸的飞向越方阵地。团长命令担任主攻的一营攻击前进,步兵三营担任穿插任务,二营为团预备队。
部队发起总攻后,天空逐渐明亮。总攻战斗开始后,我就一直寸步不离的在团指挥所里,我目睹和见证了马副师长、团长指挥整个战斗的全过程。
我在团指挥所上面的战壕内用望远镜向敌方进行观察,步兵一营成战斗队形,在我炮火的掩护下,正通过巴当山前面约800米的一片开阔地。这个营到底还是训练有素,进攻队形非常好。我看见他们攻击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攻击到对方村庄和高地附近。紧接着枪声大作,一营明显是与越军接上火了。
战斗打响后,政委刘国柱也来到了指挥所。
战斗发起后,团长就不断的用电台和电话与一营和三营进行联络。问他们进展情况,部队到了哪里。每次团长拿起电台的话筒,都是直接对营长。指挥所里电话自始至终响个不停。
我团在攻占越军守备的破挖后,攻打7、8号高地时,遭390高地之敌火力威胁,进攻受阻,团长当即经师请示军,请求我团攻打属第一二八师任务的390高地。请示批准后,团主力继续攻打7、8号高地,由三营向390高地攻击。14时50分,三营攻占该高地。17时20分,团主力攻占了7、8号高地。随后,团指挥所向前推进三公里,转移到2号高地。团指挥所设在2号高地的反向坡面上。
1979年2月28日,部队按计划继续向前进攻。当日8时许,司令部值班参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手持一份上级下达的情况通报。通报内容是:“接上级通报:敌第338师第462团沿亭立至禄平公路向禄平增援。师命令我团加速攻占禄平东侧346高地,切断4号公路,阻止敌338师从亭立西援谅山。”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我看了一下地图,电文中所指的346高地紧沿着禄平县城西南方向奇穷河东岸。是越南谅山省会通往河内市四号公路的交通要道。346高地又紧沿着奇穷河,在346高地的下方,有一座通往河内的钢架结构桥梁。这个高地是越南禄平县的制高点。
敌人如果抢占了这个346高地,将会改变敌我双方兵力对比。同时,我团的翼侧将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那将对我团构成极大危险。
如果我团抢占了这个346高地,将会居高临下控制整个禄平县城,还能切断谅山省会和禄平县之敌逃跑的退路,并能造成向河内进攻的态势。从以上几个方面来看,敌我双方似乎都意识到这个346高地的战略地位。
8时30分,团长决心:步兵第一营向9号、10号高地进攻;步兵第二营从390高地至8号高地之间加入战斗。我团首先歼灭单禄之敌,尔后向346高地发展进攻。在炮兵火力掩护下,工兵利用夜暗炸毁破雷北侧公路桥和渡口,切断四号公路。
这时,我看见团长拿起了电台的话机,将这些情况及时通报给了三个营长,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抢占346高地。没过一会儿政委急了,他也拿起话机不断的问,各营到了什么位置?进展情况怎么样?一、三营营长回答,他们在前进的过程中不断遭到了敌人的阻击。
从团长下达命令之后,师指挥所几乎是每过一会就来电话询问部队进展情况,希望进攻部队及时报告所在的位置。
团长又拿起电台,问一、三营营长具体位置。电台的音量很大,我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一、三营营长气喘吁吁的回答声,从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声中,可以判断出来他们一直在运动中。
但是,这些营长都不能准确的说出他们具体的位置。我想,不是这些营长识别军事地图的能力不行,就是我们手中的地图不准确,或者是战前对越军的地形结合地图研究得不够。
在战斗中,师指挥所不断地打电话询问战斗的进展情况。并反复告诫,一定要在敌人之前抢占346高地。
这时候我看见一直不吭声的马副师长也急了,他拿起对话机对一营营长说:“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抢占346高地。否则老子枪毙了你。”
又过了一会,政委又拿起了电台的话筒,问一营营长何作辉部队的位置,一营营长回答说:“我们现在正在向346高地前进,途中不断遭遇到敌人的拼命抵抗,部队有些伤亡。”
这时政委急了,用浓厚的湖南话对一营营长说:“战斗中要有不怕牺牲的精神,只要能抢占346高地,我给你记功,给一营记功,只要你能抢占346高地,就是牺牲几个战士也算不了什么。要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战后,有不少一营的干部曾对我说,在抢占346号高地时,刘政委说牺牲几个战士算不了什么,大家对他说这句话很有想法,认为政委心狠,不爱惜战士的生命。
但是我认为;政委的决心是正确的!试想,如果敌人一个团先期占领了346高地,我们一定要收复它,到那时牺牲的就远不是几个战士了,那个代价就可能是几百人了的生命。我认为政委的决心没有错!只不过很多干部还是用平时带兵的心态来打仗,这才是问题所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师部不断来电话催促要尽快的占领346高地。马副师长、团长、政委都很急,几乎是不到5分钟就问占领346高地没有。得到的答复是,仍然没有到达346高地。
一向沉着冷静的团长这时候也急了,他拿起电台对一营营长说:“一营营长,你真丢人,你真丢人哪!”这是我接触团长以来很少骂人的团长说得最严厉的一句话。
到了27日13时45分,一营二连终于占领了禄平县城西南侧的346高地。从而既保障我团的翼侧安全,在炮兵火力掩护下,我团特务连工兵九班副班长黄义森带领战士余虹、张其虎、岳宝贵等七名战士组成爆破组,用一卡车TNT 排在桥面,(工兵排九班长另有任务),于当日10点30分,炸毁破雷北侧公路桥和渡口,切断了四号公路。
1979年2月28日,团指挥所向前推进了几公里,团指挥所设在支马线公路班日村庄西侧2号高地上。
到达不久,前方部队抓了一个越军俘虏,参谋长命令我带几个侦察兵把俘虏押回来。
我立即带了3个人,赶往前线。在通往前线的山林中,不断有我团阵亡和受伤的战士由支前民工用担架往后方运送。每遇到担架从我身边经过时,我都要上前仔细观察一下,看有没有与我一同入伍的同学和老乡。说实在话,在整个作战中我对自己生死感到无所谓。但是对一起入伍,同在一个团的发小同学和老乡的生命安全时常挂在心上。生怕他们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只要有机会我就打听他们的消息。
经过一个丛林时,我发现有一个担架抬了过来,我一看是一连主攻排徐排长,他是河南人,与我同在师教导队集训过,我俩很熟。我看他被四个民工抬着往后送。
我急忙走上前去,拦住担架问他:“你伤在什么地方,伤得重不重?”他回答说:“我是腿部中弹,被子弹击穿,伤得不重,请你放心。”就对他说:“请保重身体,到后方好好疗伤。”
这时,我看见宣传股林股长,对着一营担任预备队的战士说:“同志们,我们的战友勇敢作战不怕牺牲,这些牺牲和受伤的战友都是被可恶的越南鬼子造成的,我们要把这个仇恨记在越南鬼子身上,要化悲痛为力量,为战友们报仇。”
听到林股长这些动员,我也感到很提神,也看见旁边的战士精神为之一振。可见我军政治思想工作在战场上是很起作用的。
到了前线,他们把俘虏交给了我,我一看,这名俘虏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双手用绳索反捆。他穿的是一件淡黄色的军装,脚上穿的一双解放鞋。我押着他就往团部返回。
由于这个俘虏双眼被蒙上,行走很不方便,我让其中两名战士一边一个架着胳膊往回走。在走的过程中,他不断大声的说着什么。由于我没带翻译,所以他说的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清楚。
我猜想可能是他的双眼被蒙上走路很困难,要求我们把蒙着眼睛的布拿掉。我当时想,他已经被我们俘虏了,我们的团部也是临时性的,即使是他看到了我们团部的地址,也构不成威胁。于是我让战士把蒙着他眼睛的布拿掉。这样一来,我们行进的速度快多了。
刚把俘虏押到团指挥所时,就看见工兵朱祥生取出了半自动步枪的刺刀,怒气冲冲的要杀这个俘虏。
我知道袁敏是他的老乡,袁敏牺牲后,他非常悲痛。因而产生了要报仇的思想。我看到这个情况,急忙告诉侦察排战士,把朱祥生给我拦住。我又对朱祥生说:“祥生,你冷静一点,不要蛮干。这个俘虏有利用的价值。”朱祥生听到我的话以后,立即停止了他的鲁莽行动。
我们把这个俘虏押到了团指挥所,与特务连副连长谭正华和翻译邱真生一起审问他。
我们看他饥肠辘辘的样子便问他:“你饿不饿?”
他回答:“饿。”
于是我们叫战士拿来了干粮给他吃,只见他拿起干粮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那吃相一看便是饿得很厉害。
等他吃完后,我和特务连副连长谭正华一起通过翻译邱真生进行了审问。
原来,他是越军的士兵,由于我们进攻很快,他们撤退时没有来得及带上物资,因而越军物资短缺,粮食供应不足。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进食,难耐的饥饿促使他冒险偷偷跑到我方控制的村庄,想找点吃的充饥,吃的没偷到,却被我方战士捕获了。
“你觉得你们越南打得赢中国吗?”
他回答:“打不赢。“
我问:“为什么打不赢我们?”
他回答说:“你们的部队人太多了。”
我们听罢,都大笑了起来。两方军事力量的悬殊那么大,越军也明白这场战争他们没有赢的可能。
审问完了,我叫战士对他进行搜身,想看看能否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哪知搜遍全身,什么也没有搜到。只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黑白照片。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物品。
这个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圆脸、长发、中等身高,面容娇好。
我们问他,照片上的人是谁。他回答是他女朋友。原来这个俘虏今年22岁,有了女朋友,还未结婚,所以就把女朋友的照片带在身边,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我看完了照片后还给了他。谁没有个儿女情长,战争对所有人来说,把最思念的人放在心上,也算是一种寄托和对心灵的安慰吧!
我们审问结束后,师侦察科的人来了,我们便把这个俘虏转交给了他们押走。
3月3日凌晨3时左右,我正在猫耳洞内休息,突然被人叫醒,“曹参谋,快到团指挥所去,团长让你受领战斗任务。”
我急忙拿起枪进入到了团指挥所。其实我说的指挥所就是团长的掩体工事内,这个工事离我的猫耳洞只有二十多米。里面有一昏暗的灯光,指挥所很小,里面拥挤着马友副师长、何善福团长、政委刘国柱、陈安春参谋长。这时,特务连副连长谭正华、团司令部工兵参谋刘家斌也随即赶到。
团长对我们说:“刚才接到师指挥所命令,总部(指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来电:
“要求127师迅速抢渡奇穷河,攻占迷迈山,造成向河内逼近的态势。”
团长接着对我们说:“我师奉命加强军炮兵团、第一二八师一O七火箭炮营,以一个团的兵力强渡奇穷河,攻占迷迈山,配合第五十五军攻占谅山,造成逼进河内的态势。
师决心:以第三八一团攻占413高地及其东北无名高地,并前出至丁松、黄林地区,向谅山方向警戒;
第三八0团加强第一二八师火箭炮营在扁福村渡河,沿担双、班茂攻占迷迈山;
第三七九团主力接替第三八O团在346、390高地防御任务,准备抗击敌由亭立方向的反扑,并以一个营的兵力在禄平、扁关之间强渡奇穷河,控制波连、557、468高地和波束西北各要点,准备抗击禄平东南之敌反扑。”
团长用手指着作战地图对我说:“现在由你带领特务连侦察排和工兵排乘坐两辆汽车立即出发。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侦察敌情、及时发现敌人,摸清沿途和奇穷河附近的敌人,我团渡口地点设在扁福村至棍杂村的奇穷河上,这里河面较宽,是一个天然渡口,但是渡口上并没有桥。你们要于今天早晨七时前在奇穷河架设好渡桥,渡桥架好后在对岸占领制高点,掩护全团渡河。特务连副连长、工兵刘参谋与你一起执行这一任务。”
团长交待了任务后问我:“任务你听明白了吗?”
我回答说:“明白”。
团长又对刘参谋说:“你要组织工兵排在奇穷河上架好渡桥,要保证渡桥在今天早上七点钟以前架设成功。”
刘参谋回答:“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陈安春参谋长指着地图对我说:“曹参谋,你们除了要按团长的指示架设好渡桥外,你还要和副连长(指特务连副连长谭正华)一起带侦察排到前面去继续进行侦察,而且要到迷迈山一带去侦察,迷迈山的山顶也要进行侦察。”
陈参谋长的话还没说完,团长立即打断参谋长的话说:“迷迈山不用去侦察了。小曹,你们只把桥架好就行了,桥架好后再占领奇穷河对面棍杂村控制渡口,不用到迷迈山去。”
团长接着对我说:“迷迈山是河内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也是越南谅山省会的依托,那里一定布署有很多了的敌人,这场战斗会很激烈,你们主要是侦察沿路的敌人,在奇穷河上架好桥后,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马友副师长只是静静地听着何善福团长和陈安春参谋长向我们三人交代任务,他冷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马副师长指挥作战有两大特点:一是他下到团一级指挥时,从来不干扰团首长的决心;二是在战斗中经常深入到最前线指挥。
这时,我望了一下马副师长,希望他还能给我们什么指示,他只是向我点了点头,始终没说一句话。我想团长给我下达命令前一定与他商量好了。
我接受到这个任务后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压在了肩上。但是,当我想到有谭正华副连长、工兵刘家斌参谋和我一起执行任务时,我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他们两人都是我在特务连时的领导,分别是我入伍时的新兵班长和副班长。谭正华副连长作战经验丰富,他胆大,我心细。我们俩人并肩战斗配合默契,而刘家斌参谋心很细,心理素质好。他对于工兵排雷架桥那是名符其实的专家。跟他们在一起我心里就有底了。就是再难我们一定能坚决完成战斗任务。我们向团长敬了个礼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离开团指挥所后,我们下到了山下,乘坐的汽车还没有调过来,趁这个机会,我请谭正华副连长迅速组织侦察排,刘参谋组织工兵排做好出发的准备,同时也和谭正华副连长一起看了下地图,我们所在的位置,离奇穷河渡口尚有20公里左右的距离。我们所去的方向首先是沿支马线向四号公路前进,四号公路是从越南谅山省会到越南首都河内的一条国道。到达四号公路后,右转沿四号公路往东南方向向谅山方向进发。在距离谅山五公里处右侧有一村庄叫骄新,此处公路上有一不到10米左右长的石桥,不过这座石桥再向左拐,向西南方向沿一条简易公路前进,从简易公路到达奇穷河在地图上的水平距离约有一公里半的路程。
我们到达奇穷河北岸有一个村庄叫扁福村。扁福村对面西南方向有一个村庄叫棍杂村。棍杂村河面较宽,在地图上标示河水较浅,是一个天然渡口,我们架桥的地点就设在扁福村至棍杂之间的河面上。
扁福村正南方是担双村,村庄不大。扁福村至担双村河面很窄,河面宽约三十米左右,河水也较深,水流较急,河对岸是一座山,有很徒的坡度,连人行小道都没有,只能单兵徒手攀爬,大部队和重型装备从这里根本无法渡河。
这时,团里的两辆解放牌汽车调过来了,我和谭正华副连长向两个排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只说了我们是要到奇穷河侦察敌情架设渡桥,沿途可能会遭遇敌人,从现在开始大家现在上车并做好战斗准备。
然后我对乘车做了分配,我和谭正华副连长带侦察排和两瓦电台乘坐第一辆车。工兵参谋刘家斌带工兵排坐第二辆车。在上车的过程中,由于人数较多一辆车很难装下一个排,人很挤。每个人身上又带有武器。工兵排还有不少架桥的器材,大家挤了好一阵子,每辆车仍有四五个人挤不上去。正在这时,马副师长来到了我们乘车地点,见我们行动迟缓,还没有出发,他就冲着副连长谭正华严厉的呵斥道:“副连长,你他妈的怎么组织的?到现在还没出发!我告诉你,七点钟以前要是不架好桥,老子枪毙了你!”
因为马副师长对我比较偏爱,所以并没有呵斥我,其实,我感到他就是在严厉的批评我。
说也奇怪,剩下的怎么也挤不上去的四五个人一下就挤上去了,看来人在紧急时候还是少不了压力啊!
部队上车后,我们迅速发动车辆开始出发。
我手持地图,与谭正华副连长同坐在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他坐在驾驶室中间,我坐在驾驶室的右侧,侦察排长王明勤和侦察排的战士和两瓦电台的两个兵一起挤站在后面的汽车车厢内。工兵参谋刘家斌和工兵排长吴怀莹乘坐第二辆车的驾驶室内。
我们在向前进发时,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刚开始,我命令不准开灯。走了十分钟以后,感到车辆行进速度太慢,我又命令驾驶员改打小灯。由于在对越作战期间,连连阴雨,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天太阳,道路十分泥泞,特别是由支马向四号公路方向,全部是水网稻田地,公路的路基是泥土构筑,公路上很多都是用树木铺垫,整个道路车辆行进十分缓慢。
行驶了一段时间以后,天色蒙蒙亮,我们车辆行进到四号公路后前进速度就快多了。因为这条公路是越南的国道,是一条柏油马路。我在驾驶室内边行进边看地图。当我行进到左侧有简易土路的地方时,我立即对着地图看这岔路口是否是通向扁褔村的那一条路,汽车经过了右侧一个叫骄新的村庄后,,过了一个小桥,又向前行驶了一百米时,公路上有一个十几米长、粗约四十公分的扬树横拦在公路上。这时候,我对谭正华副连长说,我们走过了一点,刚才左侧的那个岔路口就是通往扁褔村的简易公路。这时,我和副连长命令部队迅速下车,返回沿着简易土路向渡口前进。
当我正准备带领部队向简易公路行进时,有一个战士向我报告:“曹参谋,有情况!快看,前面有一个人在向我们这边跑。”
我顺着这个战士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我西北方向是一片很大的稻田地,稻田地里大约距离我有两百米处有一个持枪的人向我们这边急速奔跑,我跟刘参谋说:“你赶快带领部队先走,我跟副连长稍等一下,看这个人是什么人,有什么情况。”
这时,天上下起了蒙蒙小雨,并伴有薄雾。能见度很低。我还不能马上分辨出是什么人。我当即拿出望远镜观察,发现这个人穿着我们的军装,我分析是自己人。
我和谭正华副连长等到这个人跑到我们俩跟前时,只见这个人跑到我俩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我急忙问他:“你是哪个单位的?”
这位战士回答说:“我是07的。”
我接着问他:“你是07哪个单位的?”
他仍回答说:“我是07的。”
我再问他:“我知道你是07的,我问你是07那个连队的?”
他还是回答说:“我是07的。”
参战时,部队番号都进行了代码,379团、380团、381团、分是“08、”“09、”“07 ”。
“07”是我师381团作战时的部队代号。
这个战士跑得很急,加上有一些紧张,没有听清我问的是什么话。
这时,我对他说:“我知道你是381团的,我问你是381团哪个连队的。”
这一句话他听清楚了,回答说:“我是381团侦察排的。”
我一听这话,立即用冲锋枪对着他说:“你胡扯!381团侦察排的战士哪个我不认识!你怎么会是侦察排的?”
他对我说:“我团侦察排伤亡很大,我是从步兵连选调补充到侦察排的。”
我对他说:“这还差不多。”
这时,我注意观察了一个我面前的这个侦察兵,只见他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皮肤较黑。一看就知道这个战士的身体十分强壮,身体素质很好,看来381团在挑选侦察兵时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接着问他:“你是从哪里跑回来的?前面有什么情况?”
他对我说:“我们一个侦察班是到谅山方向去侦察的,在前面距这里三四里路的奇穷河地方,与敌人遭遇打起来了,我们班的战士还在前面。我是回来向团里报告的。”
他接着对我说:“奇穷河那边全是敌人,而且很多,你们不要过去。”
我对他说:“我知道了。”
我接着叮嘱他:“你一个人回去要注意安全。”
问完话后他就与我们分别,急速向他的部队奔去,转眼间在蒙蒙的晨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还真为这个战士的安全担心,我感到纳闷,381团侦察排怎么让一个战土单独行动呢?在异国作战没有人民群众基础,要是发生了意外怎么办?我当时感叹:看来侦察兵个个都要具备孤胆英雄的素质才行啊!
当我得知这一情况后,我跟谭正华副连长说:“我们从现在起就要作好战斗准备。”
在我和副连长与这个战士交谈短暂的时间里,侦察排和工兵排已经向前走了二百多米,我俩急忙向前赶去。当我赶上他们时,我看见侦察排在前,工兵排在后,他们在进入简易公路100米后旁边的一个独屋旁停止前进。
我发现前面的侦察排全都卧倒在地上,还架起了轻机枪,轻机枪手宋祖峰对着前方做好了射击准备。
我和副连长感到非常奇怪,我急忙问侦察排长王明勤:“为什么停止前进?”
侦察排长王明勤对我说:“曹参谋,发现情况,这个独屋里有个越南老百姓。”
听到他的话后,我大为恼怒,大声的对他呵斥道:“一个老百姓在屋子里你们就停止前进,这怎么能行啊!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要在7点钟以前在奇穷河把渡桥架好,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停止前进。这样下去怎么能完成任务?”
我命令他现在赶快把屋子里的这个人给我捆起来,等后面的部队上来后处理,我们现在赶快继续前进。
这时,我看了下手表,指针正好指向七点整。我心中十分焦急。我立即对谭正华副连长说:“副连长,马副师长对你说七点钟之前,如果架不好桥就枪毙你,现在已经七点钟了,我们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赶到奇穷河架桥,否则,真的完不成任务。”
我接着对副连长说:“现在我和你赶快带上四班跑步前进,赶到扁福村,占领有利地形。掩护工兵排架桥。其他人员在我们后面以最快的速度跟进。我们两个人现加上四班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含工兵朱祥生),即使我们碰上敌人的一个加强连我们也能顶上一个小时。”
他说:“好,赶快跑步前进。”
他随即对工兵刘家斌参谋、侦察排长王明勤和工兵排长吴怀滢说:“我和曹参谋带领四班跑步前进,赶到奇穷河,你们所有人要跟着我们赶快前进。”
说完,副连长对四班长叶建民说:“班长,跑步前进!”
代理四班长叶建民立即对四班战士说:“四班,跟我来!”说完他一下子冲到了队伍前面。
此后,我也没有再过问他们对屋内那个人的处理情况。
我和副连长带领侦察四班跑步向奇穷河急速前进。边跑边和谭正华副连长重复着我刚才跟他说的那句话。“我们现在有十几个人,每人都是冲锋枪,就是遇上敌人一个加强连,我们最起码也能抵挡一个小时以上。我们怕什么!”
他对我说:“对,与敌人遭遇了老子就跟他们拼!”
我们这时离奇穷河实际距离只有不到两公里,行进路线上的地形两边是山,山上生长着茂密松树,山不是很高,中间却是一条窄长的峡谷,这个地形极适合于敌人埋伏,这真是一个天然的设伏地点。
我边跑边观察两边的地形。说实话,我当时最担心的是遭到伏击。我还一边在想:我要是越军的指挥员,我一定要在这里设伏。同时,头脑中还一遍遍思索着,如果万一遭到敌人伏击该怎么应对,我们队形如果展开。这个时候我不能不防敌人这一手。
我们当时跑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跑出这段小峡谷,出了小峡谷后,简易公路变成了乡间小路。行走一辆北京吉普没有问题,但是大车就不能走了。
转眼之间我们就来到了奇穷河的北岸扁福村口。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眼前是一片开阔地:这个地形的左面是一遍田地,右前方是一遍树林,中间是一条约深二米、宽五米左右又有些弯曲的雨裂冲沟。
树林再向右前方150米就是扁福村,扁福村就在眼前。就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有一个独立的面积约100平方米的红砖红瓦房,从这个红房子再向前走约150米左右就是扁福村了。
凭我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座红房子是越军的国防仓库,因为越南的民居没有这么好的房子。老百姓的房子也不会用红砖红瓦,房子的建筑质量也没有这么好。我立即命令四班两个战士进去看一下这个仓库里有什么情况,四班的战士看后对我和副连长说:“仓库里面是空的,地上有很多血。”
我和谭正华副连长立即进去一看,仓库空空的,里面最角落里有一个绿色的保险柜,保险柜不远处有一套越南的军装,军装上面完全被血染红了,地上还有很多血。从血迹还没有凝固。可以判断:敌人离开这个仓库的时间并不长。
我返身对谭正华副连长说:“副连长,看来有情况,要做好战斗准备。走,我们先赶快到奇穷河边去看看。”
我把四班长叶建民叫到身旁,边走边对副连长和四班长说:“过河之前我们准备好火力,把所有的枪架好对着河对岸。先派一个战斗小组(三个人)过去搜索。如果没有发现敌人,我们再带领四班过去,占领有利地形。然后我们掩护侦察排的另外两个班过河,我们侦察排再掩护工兵架桥。你们看怎样?”
谭正华副连长和四班长叶建民说“行”。我们所在的位置离河边还不到一百米。已经能够看到奇穷河了。
话刚说完,我们突然听见奇穷河对面的棍杂村里传来了砍树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有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这种砍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楚。全体战士不约而同的警觉起来,战斗经验告诉我们有敌情……。
从砍树的声音来看,吹树的人不在少数。我立即对副连长说:“停止前进。”
副连长急忙对四班说:“停止前进!”
这个时侯,我和侦察四班的战士都趴在小路边的一个田埂上,只有前面的战斗小组三人没有趴下,他们三人离我只有十米。
工兵朱祥生,走在我们这支队伍的第一个,他这小子胆子特大,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情况当回事。他并没有停止前进,而是慢慢地向前行走,他端着冲锋枪伸长脖子很专注的向前观察,我这时根本顾不得再叫他隐蔽。
我急忙对谭正华副连长说:“不对,据我的了解,奇穷河南岸是没有我们部队的,对面砍树的一定是敌人,看来是敌人把砍倒的树用来修工事。”当时对我这个判断非常肯定。特别是在刚下车后碰到381团侦察的战士告诉我对面有敌情。所以,我认定对面一定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