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我连阵地前方一片开阔地,左前方一个村庄约三十户人家,右前方约500米一个大的村庄,这个村庄唯一的一条路是从我们阵地脚下过,而且经常看到有人在村庄活动,究竟是什么人,谁也搞不清。

  因此,敌情顾虑的确不小,我们担心这条路会带来麻烦。有一天,午夜阵地山脚下,也就是这条路我们安排的潜伏哨的位置,轻机枪响了两次连射,约十几发子弹。

  我和连里四个干部都爬起来,准备应对突发敌情。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一会儿,没有枪声了,在战时我们只好等一下,判明情况后才能行事。

  直到天亮才知道,潜伏哨一战士听了不远的草丛里有响声,好象有忽隐忽现的人影在晃动,他特别紧张的私自开枪,因暴露了我们潜伏哨的位置,也违反了战场纪律。就此事党支部研究决定给这名新战士记一次行政处分。


  2月29日,我们接到电台通知,要扩大战果,取得政治上的胜利。并通报了七连如何下山去做越南群众工作的经验,要求各连都要组织人员到附近的村庄去做群众工作。就此事,我们召开了支委会,人员进行了分工,火力进行了重点安排。这事非同小可,弄得不好就要出纰漏。

  连长、副连长在阵地上掩护我们下山,我同副指导员、卫生员、通信员、二排全体人员下山。我们全副武装,交替进了阵地左边的小村庄,我把一名翻译也带在身边。先是到村庄把情况、地形熟悉一下,把主要路口都安排了战士把守,防止村庄背后山头上出现越军袭击我们。火力安排完毕,就开始做政治工作,有的老人还在家,不出门就是了。

  新年刚过,他们家家户户大门都贴上有对联,而且全是中文,我很好奇的通读了好几副对联。我们一家一家敲门,老人见到我们个个举手下跪,意思是饶命。这时翻译可起了作用,呜里哇啦一番,个个就起来了,老人总是双手作揖,我们主动上前与他们握手,打消他们顾虑。

  卫生员先给他们拿药,我们又发给他们饼干吃,又发给卡片给他们看,宣传我军对越民的不伤害政策,动员他们都可以回家过正常生活。一个小时的群众思想工作,他们认识了我们。我叫翻译员告诉他们,动员躲在山上的老乡都回家,这个老人和翻译一对话,就对山头上叫,结果从山上陆续下来许多人,有老人、有青年、有小孩。什么人下山我们都不大在意,可一见男性青年人,我们就有一份紧张。好的是当时越南气候热,个个穿单衣,有的穿背心,还有赤背的,我们只要观察到他们身上没有武器就放心了。


  我们通过翻译问他们女人们呢,他们互相笑了,“叫他们都回家”,我说。翻译又对他们讲,不一会儿女人都一伙伙下山了,不少妇女要药吃,有的被炮弹炸伤了被扶下山,我们又给他们包扎,发给他们药,这种情景还真感人呢。越南人说话和我们不同,但心很快就通了。有的翘起大拇指对我们笑,有的把捆好的柴送给我们带上山做饭,有的让凳子给我们坐。

  老乡们在山上也饿够了,他们忙着把挂在屋檐下的稻穗拿下来打下稻子,用水碾做米饭,我们也帮忙干活,一种异军异民的生活还别有一种风味。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要回阵地,老乡都个个相送,招手致意。一场特殊的战斗结束了,也许不会有人相信,但这是真实写照,不管你如何去理解都可以。

  我们阵地后方就是磷矿厂区,各种车辆和物质特别的多,白天、黑夜都有火车来回运货,我们给养的物质都是火车从祖国运来的。这十多天我们真愉快,部队任务只是固守阵地,每天都可以吃上大米饭,还有各种罐头,尤其是泡菜罐头最好吃。还有压缩的白菜、茄子、干豆,水一泡,烧起来还真好吃。我们每天都可以睡上好觉,白天都在猫儿洞里休息,也可以睡觉,晚上可以在山上小范围活动。


  3月7日,我们吃过早饭,接到营部通知,叫我赶快到营部开会,我叫来通讯员苏小敏跟我去到营部,他背上冲锋枪就和我出发了,我们下了阵地,走到一片丛林小道时还真有点害怕,我叫通讯员把冲锋枪子弹上膛,我也把手枪拎在手上,以防不测。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爬上一个山顶,赶到营部指挥所。与会人员都互相传递着撤军的好消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们特别兴奋。卢绍干教导员开始传达团部紧级会议精神,主要是我国已向全世界发表庄严的撤军声明。

  卢教导员最后给我们提出了几点要求。我快速赶到连队,把会议内容告诉连长,大家一起高兴地跳起来。会议内容要求立即传达到全体干战,我叫通讯员通知值班排长把部队集合起来。我看得出来战士们互相都传开了,知道快回国了,那种喜悦表情全写在脸上。我正式把我国撤军声明一字不漏的给战士们传达。当时没有欢呼声,没有喧哗,但我看出每个战士的心情,他们不朦胧,个个带有微妙乐意。


  受令后撤

  3月8日,我团奉令,二营撤到朗堂、洋堂、谷隆地区控制要点,团主力进到边大、柑塘地区,接替友邻一一二团组织防御。二十时,团奉令从边大出发,于23:30进到维金,241、191、159、153、152、166高地组织防御,拥护师主力回撤。

  我们连是清晨接到命令开始撤离阵地。大约三十分钟,我们路过磷矿厂区,工程兵正忙着执行作战任务,就是炸毁越南的工矿设施,浓烟滚滚,这种特殊的爆炸声,使我们麻木神经清醒了,我的步伐干劲有力,肺活量也随之加大,此时的心情也特别舒畅。走着走着,想起家乡,想起了亲人。

  我们今天没有早饭,上午十时左右,在休息时各自拿出干粮饼干吃了一顿,喝了稻田的水,我的通信员苏小敏问我拉肚子的药吃了没有,我才想起了吃药。说起拉肚子还是在磷矿边的一个水河沟里洗冷水澡受凉加上喝生水,在阵地上拉了几天,又不能吃东西,我明显瘦了,还好吃了许多药压住了。

  有几个战士因为拉肚子,病情特别严重,后来只好用专车送他们回国治病。我当然不能离职回国,用轿子抬我也不会干的。部队又出发了,走了几十里地,到处可见战场遗留下的气氛,稻田里的死牛,路边死猪、狗,还有越军尸体,一片狼籍,臭气难闻。


  我们连按照团司令部命令和八连到达指定的163高地北侧组织潜伏,拥护师主力回撤。八连刚上阵地就与敌遭遇,歼敌四人,双方交火十分激烈,过一会一个班兵力撤回主阵地后,我方火箭炮呼啸而去,敌大部被歼。

  天色也渐渐黑了,我们先是给各班分配潜伏哨的具体位置,然后各班开始抓紧挖防御工事。

  我和连长一起在阵地周围观察每条道路、熟悉地形,顺便检查各班挖工事的情况。吃饭我们没安排,听话的战士们饿了都自己啃着压缩饼干,我手上的饼干,是一个战士要我吃的。上阵地有两个小时了,连长用电台把我们的工作情况向营长作了详细汇报。当时没有敌情,很远的地方时有枪、炮声。我们进入堑壕美美的过了一夜。



  3月9日,天气晴朗,我心情很好。没有撤退,固守阵地,有时坐在地上晒晒太阳。根据上级指示,部队可以烧饭,一切恢复正常,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敌情顾虑。因山上没有水,我跟连长打了招呼,和炊事班一起下山去做饭。

  我们来到一个敌军营房,有两栋平瓦房,很简陋,越军睡的是高低床,房间内一片狼藉,还有女兵的内衣,估计是一个连队的营房。营房内有一个很简陋的抽水井,旁边还有一个大鱼塘,炊事班做饭位置就设在鱼塘旁边。

  我没事四周到处看看,通讯员苏小敏也跟在我身边。不知谁见到鱼塘里有不少鱼,后来大家注意观看,还真有很多鱼。因为是冬季鱼塘水很浅,所以,不大不小的鱼我们看见得清清楚楚。司务长刘建华是广东人,一见到鱼浑身来劲,他就脱裤子一丝不挂第一个下水了,我们看了都哈哈大笑。

  几个炊事兵也下水了,我在塘边帮他们捡鱼,这种鱼我们都没有见过,模样很像鲫鱼。大约过了半小时,战备锅就快满了,因为鱼特别的多,他们越抓越带劲。我考虑时间长了,怕延误了做饭时间,再说这么多鱼也够我们连吃了。我们看到这些新鲜鱼都特别高兴。炊事班同志迅速加工,就用油盐煮,虽然没有其他调味品,但是煮熟以后闻起来还真香。我先尝了一口,味道好极了。

  我们把做好的饭菜跑步抬上阵地,他们好象已经闻到了鱼的味道,大家还真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怎么还有新鲜鱼吃呢?我简单地叙述抓鱼的过程,大家高兴地一起鼓掌。吃过饭,我也忘了是中餐还是晚餐。部队仍然待令休息,夜色已经降临,我连接到营部指令,部队准备回撤,等待命令。阵地上一片热闹,也许是归心似箭的缘故。


  3月10日晚上九时,我们正式撤离阵地,沿保胜、深店公路回撤。我们刚在公路上没走多远,突然,文书跑步过来报告,他保管的作战地图还丢在阵地上,顿时,我和连长都吓懵了。

  连长和我商量,立即命令周海波(文书)带我和连长的通讯员一起上山找回地图,同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大约十分钟,他们三人跑步回来,作战地图也拿回来了,我一气之下朝周海波肩部一拳。

  连长命令部队快速前进。 这条公路是老街通往河内的要道,我们连在公路上快速后撤,左边山上隐隐约约看见兄弟连队也在快速后撤,不远的后方时常响起枪炮声,估计是越军发现我们撤退了,与我们后续部队在交火。

  大约后撤二十分钟,公路上也有许多部队快速后撤。此时,我看见了范团长步行和几个侦察兵在一起,我感到很奇怪,他为什么不骑马,他们走得不是很快,我心里想,老团长真不容易。我同连长商量,指挥连队慢步前进,让老团长和我们连在一起后撤。


  3月11日子夜,我们已经到了老街。凌晨1:20,我连奉令占领老街西南角山头,连长安排部队从两条路迅速上阵地,这座山头下面是一条公路往前延伸是一个村庄。我和通讯员爬到上顶,眼前山头一片狼藉,伤痕累累,战壕纵横交错,全是越军为了反华干的坏事。眼观四方,山角下不到200米地就是中越相隔的红河,再向前方清楚的看到我国云南省河口县城的灯光。

  此时,我心情特别愉快,有点快要回家的感觉。连长和我一起带上排以上的干部,走遍整个山头,边走边安排各班、排的战斗位置。安排完毕以后,我们队部的同志住在一个掩体内休息。时针已指向凌晨3:10分,通讯员苏小敏问我是否睡一下,我兴奋地回答,不想睡觉,我和连长一起聊天。

  部队到了老街以后,大地平静的真叫人不敢相信。但是,这是事实。时间过得真快,东方天色已慢慢发白,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心里想我们真的快回国了。“天亮了”,我高兴地叫起来,许多战士也从战壕里站起来。

  大清早,炊事班的同志下山抬水,准备做饭。我在阵地到处走走看看,这座山头原来是种植的菠萝地,除了越军挖战壕破坏以外,其余的菠萝长的还真好,一排排的很整齐。我看见了关口的建筑,看见了被炸断的红河铁路桥,又看到了工兵架的舟桥,又看见云南省河口县城好几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我为我们伟大的祖国而骄傲和自豪。


  部队开始吃早饭,我们清楚的听到河口县城喇叭高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嘹亮的歌声。出征的将士们已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祖 亲也在呼唤着儿女凯旋归来。。。。。。

  上午我们在山上仍然是待令。吃过午饭后,我们接到正式通知,九连做好回国的准备。山头上热闹极了,全连干战个个满面笑容,各班、排都自发的走到一起,就等着回家了。十七时二十分,我们正式接到回国的指令。全连干战迅速赶到了瓦瑶渡河点,从瓦瑶渡口舟桥上顺利回到祖 亲的怀抱。

  此时此刻,我热血沸腾,万奋激动。我认真的看了手表1979年3月11日18时37分,我的双脚终于踏上了祖国土地。

  @潮起潮落56 2019-05-07 18:01:43
  据资料透露,许上将接到撤军命令后不甘心,又命部队向前顶一顶,据说距河内只有50多公里了,吓的河内当局紧急撤离了部分党政机关和外国使领馆。楼主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

  战前,中央军委的作战方案是打下谅山,但不越过奇穷河。因为谅山是越北的重要边寨,也是河内最重要的屏障,打下谅山,河内以北就无险可守,尽管谅山距河內150公里,但一马平川,适合机械化部队冲击,所以说我军拿下谅山,河内当局非常紧张。

  广州军区参谋长周德礼撰写的《许世友的最后一战》中有详细说明你的疑问。

  谅山市以奇穷河为界,一分为二,河北是新市区,河南是老市区。我军占领北市区,攻下了省府大楼。但是,当时的越南领导人黎笋为了掩人耳目,要新闻单位对外宣传,说中国军队在谅山碰得头破血流,坚如钢铁的谅山永不可摧。许世友听说后,气得差一点把手中的半导体收音机甩掉。他原来想占领谅山省会,歼灭对方第三师,完成军委的作战意图后,就可以撤军了;而现在,被打得一败涂地的黎笋集团却死要面子,不肯认输。许世友决定一鼓作气,攻下整个谅山市。他拍着桌子吼叫道:“传我的命令,打过奇穷河,叫黎笋彻底认输!”

  周德礼一愣,想起总部有不准过奇穷河的指示,便迟疑着站在那里没动,却又不知怎么和许世友说为好。恰好这时,机要参谋送来了军委急电:争取自卫还击战的更大胜利!

  周德礼看着这条急电,心中踏实了,许世友也兴奋地说:“军委这条急电来得真是时候,和我想的一个样,我们现在是上下一致,没有后顾之忧了,你赶紧通知部队,准备打过奇穷河,实现军委的新意图,司令部要迅速拟定作战方案。”

  3月4日6时50分,东集团执行许世友、向仲华签发的作战命令,依然先向敌开炮。脱膛的炮弹飞越奇穷河,落在谅山南市区。北岸的坦克边开进边射击,打击四处逃散的守军。步兵宁明旅(164师)分两个梯队,紧跟坦克后冲锋,步兵过了河,迅速组成7支突击队,向南市区攻击。浦寨旅(165师)过河后,抢占了城市外围的制高点。

  我军过了奇穷河,原本十分嚣张的黎笋,急令前线指挥所后撤,并令河内市城防司令部在市内街道口挖工事。他们又赶忙通知各国外交使团,准备往市外地区转移……此时的黎笋集团惊恐万状,河内市一片混乱。

  许世友说:“打过奇穷河,又向河内前进5公里,造成威逼越南首都河内之势,不如此,越军不会认输,也不足以教训野心勃勃的黎笋集团。”


  一线作战固然重要,通信保障不可或缺,下面看看一篇关于通信保障的回忆文章,作者是一一四团特务连侦察排的参战老兵,名字已不可考据。

  
  前排左起李保国,蒋艾,斑长曾祥生,排长刘俊良,副班长张卫国,副班长余先贵,扬继忠;
  后排左起刘康才,阎希望,韩小林,李开林,张兴林,胡川江,郭孝成,熊兰


  上面这张尘封了40年的老照片,记录着13军38师114团通信连“七一”台班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荣记集体一等功的历史瞬间。时光流逝,许多人不再提起过去的往事。然而,对于该团一批参战老兵,特别是当年团前指作战人员始终没有忘记,是“七一”台班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挽救了114团,挽救了114团多少官兵的生命……

  一个担负团内通讯保障任务的“七一”电台班,可以算作非一线作战集体,能够获得参战如此大功,肯定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最近,时任该班班长的曾祥生撰文披露了当年立功的一些细节。他的回忆不仅把我的思绪带回了那个战斗的岁月,他讲述的故事也再次使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1978年12月中旬,团奉命以警通连为基础,组建特务连、通信连。曾祥生从警通连文书调任通信连两瓦(七一台)班任班长。对越自卫还击战中,团两瓦电台通信共21人,电台10部(其中排长1人,我班14人,电台7部;100炮连4人,电台2部;82炮连2人,电台1部),担负全团穿插作战的无线电通讯保障任务。

  10部电台先后配属团基指、前指、一、二、三营、后勤、尖刀连、侦察排、突击、医护、民兵小分队等14个固定或临时单位,使用29台次。在团首长和通信股的领导下,全体人员怀着对祖国的无限忠诚,誓死保障通讯的决心,团结一心、协同配合、灵活机智、连续作战,不仅克服了山地丛林林密信号差,谷深信号死角多,穿插前后距离远,信号弱,夜间联络干扰大等通讯困难,还克服了穿插行进中收发报(话)不顺畅、不稳定、易出错的实际困难。至始至终保持通讯联络畅通,达到了战时通讯“迅速,准确,保密”的要求,园满的完成了全团穿插作战的通讯保障任务。受到了军师团首长和配属单位的一致好评!

  从2月17日反击战开始至3月11日撤回,全班密语通话6380份,278226字(其中通过电台相互转话950份,43500余字);密浯通报59份,1420字。密语收发地名,坐标365个,各类伤亡,弹药,粮食数据750份,均无差错。此外,还保障各级首长上机顺畅通活320次(其中师首长10次,团首长160次)。

  1979年2月24日15时,114团在运动中接到阎军长手令,命令我团经典那、蓉荷、朗菲,对敌防御纵深28公里里的柑塘磷矿实施穿插,夺取磷矿及其火车站,同时以一个轻装营插至团结、朗光地区占领要点,配合军主力正面作战,歼灭柑塘地区345师之敌。

  这是我团受13军直接指挥担任的第二次穿插作战任务。柑塘是越南北部重镇,紧靠老(街)河(内)铁路,也是通往河内主干公路上的军事据点。距其12公里的柑塘磷矿,是越南的一个特大企业,其年收益占越南财政收入5%,常年住有苏联专家10多人,周围高地构筑有防空在内的野战工事,并有军队在此长期驻守。

  当越军在以岳山为支撑的谷柳、坝洒、登尚防御体系被我13军打垮后,越南当局慌了手脚,下令要“死守柑塘地区”。越军在磷矿地区迅速组织了以柑塘为核心的谷珊、典那、真尉、磷矿火车站防御体系,有345师、特工21营、公安营、柑塘市队等兵力部署,并等待其316A师前来救援。


  我团接到军首长命令后,安排一营在前轻装直插团结、朗光;团指率二营跟进,三营和后勤组成后方梯队向敌纵深大胆穿插。当一营行进至典那谷口时,随行的团长范欲南发现沿谷底栈道西侧252、241高地情况异常,当即命令一营把尖刀连变成后卫,让后卫连改由谷地东侧219高地沿坡穿插前进。

  就在此令下达之时,三连尖刀班在典那谷底遭伏击,副连长李富成(我的前任侦察老班长)和两名战士当场中弹牺牲。当我们行至219高地半坡时,又遭谷西252、241高地敌直射火器的猛然阻击。我部无心恋战,看得出来团长改变了用主力打穿插的策略,吸取了第一次穿插未能及时到位的的教训。

  24日17时20分,先头部队在快速前进中来的439高地顶端,此时左翼友邻部队正在312、563高地与敌鏖战,右侧鞍部仍由敌241高地火力控制,前面是悬崖峭壁,穿插时限又不容迟缓,团长当即决定将后勤及马匹留在大顿待命,由九连警戒,其余部队坐地滑坡500米下悬崖。

  18时35分刚进至穿插路线上的容荷北侧时,遭563南坡及容荷之敌猛然阻击,我团以五连一个排与敌交战,主力继续穿插前进。19时50分,又在大丁受阻,团令五连投入战斗,不让主力穿插受影响。20时30分,到达大丁南四岔路口时,尖刀连难以判断前进方向,我们侦察一班陈文他们和七一电台兵行至最前面,判明方位、确定方向后,团令部队保持无声无光跑步前进。

  23时30分,尖刀连与团前指占领磷矿西侧无名高地,缴获四管高机4挺及部分枪支弹药,俘敌10余人。尖刀连乘夜暗向火车站突击,遭敌顽抗,待掉队人员相继到达后,再次组织双向合击,于25日0时全歼灭守敌107人。


  与此同时,全团各营展开了对磷矿周边之敌的围歼战,并多次打退敌人的反扑,夺取了各自的指定目标。各单位通过配置的七一电台,迅速向团前指报告了所到达的位置和战果。这一天一夜的大队人马穿插作战行动,使我团向敌纵深整整推进了20公里!

  经过长途奔袭,我们许多官兵后来都出现了体能透支现象。一路上,有敌人的不断阻击,前面已经提到不再赘述,既有攻就有防,打仗要死人的我们倒有思想准备。我认为更使我们生畏的是那没有路的山!

  白天,眼前的山之陡峭、地面的“路”之湿滑,使得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走路摔跤的是彼此起伏,连爬带滚的是比比皆是。山总是连着山,加上天上那个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阳光直射在皮肤上,仿佛像针刺到了骨头。喝上一口水吧?感到太奢侈而不敢往下多想,汗水几乎流尽。夜晚,在树林里穿行,什么都看不见,只好腾出一只手拉着前面战友的弹带侧着身子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还不时受到弹回的树枝抽打……


  至今回忆起这次穿插行动,仍然是不寒而栗!记得当天我还发着高烧,跟在前指的方阵里,行进中恍恍惚惚的,心里却又在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掉队。部队在大踏步的前进,我也在跟进、再跟进……突然我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真想让谁给我一枪,好了断我的腿实在无法继续支撑下去的那个沉重的身体!好在军务股长周泽政(战前是我们警通连长)看出了我的窘况,连忙把我手中的冲锋枪接了过去。得到老首长的帮助,不仅减轻了我身上的负荷,也给予了我很大的信心和力量。

  当晚23时左右我们到达磷矿某无名高地后,我还把我仅有的一点力气用到了构筑团临时指挥所上。战壕挖到一半,传令部队马上离开。我放下工具迟疑了会,有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付出了如此代价还没有使用就废了?真是想不通!请您不要笑话,当时不仅仅是我还有许多参战人员,都把“体能”与“生命”这两者的基本逻辑关系搞颠倒了。死已经无所谓了,当下我们只奢望躺下休息片刻!


  翻越一座山,团前指一行到达磷矿区域,我们穿过一条公路后,很快来到磷矿的核心部位。眼前的一切一下子使我们来了精神!这里有许多建筑物,有成片的解放牌汽车,有堆成山似的“中国大米”,有大量我国援助的大型机械设备,还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日本三菱牌履带式推土机、铲车、吊车等等,物资及其丰富,喜悦难以言表!我首次感到有了占领军的满足。

  正当我们侦察排的兄弟们喜于形色之际,前指的首长和通讯连的“八一”台、“七一”台他们却忙得不亦乐乎。经向我老乡战友曾祥生打听,才得知现在情况紧急。由于八一台人员掉队,开始是情况不明,待他们陆续到达后,才爆出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我团与13军甚至与友邻均失去了联系!

  原来24日23时45分,团基指收到团前指发来的电报:“请转告军,团前指已于23时30分占领磷矿,正组织尖兵连歼灭火车站之敌”,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条十分重要的电报一直没能发出去。也就是说军指挥部并不知道我团已经占领该区域。此时已是25日5时30分,这可不得了了!


  军情万分火急, 团长立即命令:“七一”台抓紧时间,迅速与上级或友邻取得联系,将我114团已攻占磷矿和到达的位置报告13军。稍有部队通讯常识人都知道,“八一”台是担负与上级和友邻通讯的无线电台,而两瓦“七一”台由于受通话距离的限制,一般用于团以下的通信联络,受管理建制的制约,尤其是在战场上为了作战保密的需要,通讯纪律要求更为严格,“七一”无线电台还要克服山地丛林信号差、谷深信号死角多、前后距离远信号弱、夜间信号干扰大等通讯困难。此时此刻敌台不仅在不断地干扰而且也在不停的监听。与友邻联系上?谈何容易,我们七一台从未对上级、友邻有“业务往来”呀!

  在排长刘俊良、班长曾祥生的带领下,他们不由分说,马上调集了6台两瓦电台,一字展开分别调频搜索,不断进行插叫、呼叫。看到这个场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通讯连在进行业务观摩比赛呢,我和他们原来是一个连的,似曾相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间就是全团官兵的生命,只有团长他本人最清楚。他围着“七一”台、“八一”台踱来踱去绕着圈子,不停地问情况怎么样,联系上没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眼看东方已经渐渐发白,一向沉稳、老练、曾有过参战经历的范团长也沉不住气了,他不停地看着军用手表,急得团团转……


  我们侦察排在担任警戒的同时也在不断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侦察参谋透露了一点“情报”:昆明军区前天传达了军委首长关于在柑塘地区打一个打仗、打一场恶战的指示,西线总指挥杨得志已下令全歼柑塘地区之敌的命令,13军正以37师为左翼、38师为右翼,实施钳形突击,坚决分割围歼柑塘地区敌有生力量。

  磷矿又是敌防御中的重中之重,有重兵把守,想必13军就要派主力部队对磷矿地区发动总攻了。虽然目前我们114团已经穿插到位并占领了磷矿,但因通讯方面出了问题,军指挥部目前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问题相当严重啦!后来我们了解的情况确是如此,13军已经调集了7个炮团、82毫米以上的火炮500多门,首先将对磷矿地区实施毁灭性打击。不听则已,一听我的两腿都发软了,心跳明显加速!


  经过前几天的作战,我们发现13军几乎没有发动过夜间攻击,基本上是白天打晚上歇。眼看天快亮了,怎么使人不心慌呢?太紧张了!我先说说两个题外话,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一个话题是“人可以累死的”。

  原来我不是这么认为的。小的时候,我很调皮又不愿做家务事,我妈经常教育我说,“年轻人力气去了又来的,人不会累死的”。因为这句话伴随我长大,虽然我宁可挨打也不愿做家务事一直没有改变,但这句话我是听进去了的。不然,这一天一夜的穿插行军作战,我发着高烧,到达某高地后又开始挖战壕……现在回想起来,才有了后怕和这样新的感悟。如果部队没有提前离开,我得坚持把战壕挖完,还得继续搭建指挥所,也许我早就没有也许了?

  广州军区某部战士李向群烈士,参加荆江98抗洪,不就是活活累死的嘛!当初我是瞒着母亲报名参军的,参战的事也要求家人不要告诉母亲了。开战后有人还是泄了密,结果是我母亲每天吵着我父亲到民政局,看我阵亡的名单回来没有。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儿子随军跑到了国外,是可以理解的。


  二个是“人可以吓死的”。人们口头禅中经常说到“吓死人”之类的话,但真正看见有谁被吓死的?谁见过?所以一般人仅仅说说而已,心里不会相信有这事的。打过仗后,我改变了看法。

  有一次,我们部队进攻后打死了许多越军,我们几个侦察兵想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有明显枪伤、炮伤的,一目了然,但我们也发现翻遍了全身没有一处伤痕的,也竟然死掉了?这不仅引起我们的好奇,还发生了一场争论。有的说是我军的炮火太猛烈了,炮群齐射时,那个炮弹在空中飞行时几乎是遮天蔽日,我们团攻打的339高地不是被炸成了“蜜蜂窝”。有的说,既然子弹、弹片没有伤及到身体死了,那就是吓死的!我不太喜欢与人争论,在一旁默默听着,但我的观点是同意后者的。

  打仗以来,我军的各种火炮不仅尽收眼底,诸如什么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加榴炮、直射炮、曲射炮等等,有电点火的也有击发式的,特别是152加榴炮那个炮管又粗又长,记忆深刻,而且感觉当这些火炮一旦发起威来,其炮弹呼啸声就足以让人窒息!同志们啦!这些大炮接下来不是炸敌人,而是向我开炮,向我们114团近5000官兵开炮啊!也许您还会问,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不可能呢?


  纵观中国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为了一场战役和一次战略上的胜利,丢掉一个团乃至一个师、一个军算什么,我是当大官的也会从全局和战略高度考虑问题,您以为现在是和平年代抓安全生产吧?我们114团两次担任全军穿插作战任务,为什么安排的总是我们团,我无从考究,现在我只能按广东话的谐音来理解——114团即“要、要死团”嘛,要死是天注定的,就该你们打穿插。

  什么是穿插部队?穿插部队的任务就是插到敌后,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配合主力部队的正面进攻,阻击敌人的逃跑。所以我们是被敌人打还是被自己人打,这已是事先之列。

  下面接着说正事。这时,“七一”电台班报话员还在细心捕捉各种信号,“八一”台的各位同仁也在摆弄着各种通讯器材。担任这次插叫任务的“七一”台副班长张维国,他是四川仁寿下乡知青,76年来当兵的,当时也算作很老的兵了,技术业务方面很有一套,就是对上不是很“照买”,有我行我素之称,打仗的时候仅安排了“预备台”干干,他曾配合我们侦察排执行过追击越345师师长的任务。我了解他并理解他,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嘛,我们在一个连队时也比较合得来。关键的时候,有灵性的人上帝是会关照的。我相信我的老乡战友曾祥生是有这个灵性的,可他当时身为班长负责现场组织指挥,没干具体活,机会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维国全神贯注,先后插叫了好几部电台,均因密语不同,未能奏效。已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他仍然细心地捕捉各种微弱信号,当收到一组密语翻译出是“部队开始行动”时,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友邻部队的电台,立即校准频率直接用明语呼叫:“我是114团,与上级己失去联络,有‘51’电报(指特急报)请回话”。

  对方的报务员还好,看来不是“一根筋”的人,不仅没有耍官腔也没有多加盘问,立即用密语回答:“我是37师,有话请发”。张用密语电报连发三遍:“我团现已占领柑塘磷矿及火车站,速报告你指挥部转告军和我师前指”,直到对方给了“收据”,这个爆炸性喜讯才被他吼叫出来:“联通了……”!

  此时已是上午6时55分,距我13军正面攻击时间仅剩半小时了!战后,我团通讯连无线电台班被上级党委荣记集体一等功,副班长张维国荣记个人一等功,该班还有班长等6人荣记三等功。据知情人士透露,37师那个前面提到的收报人被荣记二等功。

  另外,我团“八一”台那份没有发出的电报,经总参专家鉴定,系“机械故障”所致。13军38师114团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与上级指挥部门失去7.5小时的联系,在面临遭受自家人毁灭性打击的时候起死回生,不能不说是我军历史上的一个经典,一个奇迹。我们114团仍然活着的老兵,无不感慨万千!当年如果不是我团“七一”台全班的共同努力,我和114团的许多官兵也许早已是40年的冤魂了!


  37师侦察连副连长谢启国的回忆,战前远距离敌后(谷栅)渗透侦察实况。

  1979年2月4日深夜,红河沿线下起了大雨。这场雨,展示了热带雨林气候的特点。狂风与大雨交织。大风吹得人身上阵阵发冷。雨点打在人脸上生生的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风声、雨声、河水声持续共鸣不息。

  大约在0点时分,红河里出现一艘橡皮冲锋舟。冲锋舟上载有6个人,他们借助河水的流速,关闭马达,由舟上的人员划水,快速的向河对岸驶去……。这就是我带领的第一组侦察兵正在偷渡红河。敌方阵地上时而出现几个手电筒发出的光柱,风雨声中隐约传来敌方人员的说话声。

  我们就像百米冲刺一样,憋住气,屏住呼吸,双手握浆,拚足全力划水,顺利到达预定登陆点。我派出了警戒,确认可以继续实施偷渡计划后,按照亮3秒停1秒的方式,向我方河岸入水处发出连续闪动3次的绿色手电光。不一会,由连长带领第二组顺利到达与我会合。

  我远距离敌后渗透侦察小分队共有13人组成,连长和我任正副队长,带有9名战斗人员、1名翻译和1名向导(翻译和向导均属河口农场的本地员工),化妆成敌方武装人员,主要任务是插入敌方纵深约20公里的谷栅地区实施战役侦察。小分队会合后,按照分工,我带尖兵(捕俘)组在前开路,其余人员分成两组随后,冒着风雨向敌后插去……。


  我们原定的渗透路线是避开敌方阵地,隐秘的从其高地与高地之间的结合部渗透进去。按照计划,我们务必于天亮之前到达谷栅(村庄名)后山潜伏起来。风雨中,我们被大雨浇湿全身后显得很笨重,泥泞的小道非常湿滑让人站立不稳,地上密茂的荆棘也不停的给我们制造麻烦,潜行的路线越来越难行,我们的速度就像蜗牛一样非常缓慢,都快1个小时了,我们还没有越过敌方第一道封锁线。

  时间紧迫,照此下去对我非常不利。必须立即采取新的渗透方式,选择新的渗透路线。我向连长靠拢后,悄悄的向他报告我的提议:“此时风雨没停,又是下半夜,敌方哨兵可能在避雨。为加快潜行速度,我们可以直接进入敌方战壕向其后方运动并作好打遭遇战的准备”。连长略作考虑后批准了我的意见,提出与敌遭遇先下手,不纠缠,快撤离,甩开敌人向预定目的地前进。
  


  于是,我尖兵组改变行进路线,直接朝高地上摸了过去。过了几分钟,我们悄悄的爬进了敌方的战壕。此时,雨越下越大,战壕里的积水从高处向低处流去。我们可以在战壕里直起身来,运动速度明显加快了。

  顺着弯弯曲曲的战壕潜行有几十米,来到拐弯处,我尖兵组发现前面几米远有敌方的一个地堡,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风雨中里面隐约传出酣睡的呼噜声。为了不惊动敌人,我尖兵组立即对地堡进出口实施封锁监视,后队变前队迅速翻过战壕向敌后插去。越过敌方第一道防守阵地后,小分队来到了山下的一处水塘堤岸边。

  这时,雨停了,月亮在黑云中时隐时现。我们利用堤岸作掩护,略作观察,发现在我前方有大约数百米宽度的田野,多数都是水田。其间,分布着几处零散的村庄。在我正前方百米开外,就是一处比较大的村子,里面传出几声犬叫声。随即,分布在这片田野的村庄里都发出阵阵犬叫声。我的心一下就紧张起来,警觉的看了一下四周后,我向连长说:“此地不能停留,应马上离开”。连长说:“按计划行动”。我们又快速的向敌后插去。不一会,我带尖兵组先到达沙坝至老街的公路边。


  公路在高低起伏的山地与田野之间延伸。山地上是敌方第二道防守阵地。我带尖兵组刚到达公路边,从沙坝方向距我约200米左右的公路上闪现出的一柱柱亮光划破了夜空,马达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进的传来。很明显,这是敌军的机械化巡逻队正朝我所处的位置驶来。我小分队被截为两段,只能在公路两侧就地隐蔽,枪口对准公路,随时准备打响遭遇战。

  敌机械化巡逻队乘坐的两台汽车在距我几十米距离的公路上停下来,在轰鸣的马达声中传出“叽里咕噜”的对话。紧接着,两柱车载探照灯的强光在我小分队刚穿过的那片开阔的田野里来回的扫射。此时,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头上太阳穴处隐隐发胀,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都能听见,双手把微声冲锋枪握得很紧,右手食指紧贴扳机,眼睛紧紧的盯住敌巡逻队,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大约过了几分钟,敌巡逻队启动车辆从我小分队隐蔽的公路处开过。刹拉间,地面被车辆通过时的震动传递在我的身上,就像在发生地震一样给人一种震撼。待敌巡逻队离开后,四周又陷入了寂静。


  这几分钟真漫长。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我就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浑身直冒冷汗,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造成的。时不我待,我小分队快速的越过公路,向敌方第二道防线的阵地插去……。

  天亮之前,我侦察小分队越过敌方第三道防线,到达谷栅地区的无名高地,选择有利地形潜伏起来。此时,天边已微露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

  雨停了,天亮了,鸡鸣犬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村子里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乘着天刚刚亮,还没有人员活动的这段时光,我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四周,发现我们潜伏点的这个高地实际上是黄连山山脉向前延伸出来的一道山梁。它的下方是谷栅村,村子不大,约有百来户人家。它的上方是黄连山垭口。谷栅村与黄连山垭口的高差大约在300米以上,直线水平距离不到一公里。老街至河内的公路穿过谷栅村,沿着山坡成Z字形状从黄连山垭口进入大山之中。


  通过地图,我们知道黄连山山脉是河内市的天然屏障。越过黄连山山脉,南下基本上就是一马平川。在我侦察小分队潜伏点的上面,沿着山梁有一条小路,小路距我最近处不足十米。山梁上是光秃秃的,只有其下方才有可供隐蔽的灌木丛。

  为了不暴露目标,我侦察小分队成散兵状潜伏在灌木丛中,按照划分的区域,分片包干实施敌情地形观察。同时制定了一旦被敌发现的处置预案,就是尽量不予敌纠缠,快打快跑,朝黄连山大山里撤,宁可战死,不当俘虏,不留任何可能泄密的丁点文字痕迹。

  时间在慢慢的消失,我侦察小分队全体成员严格执行潜伏纪律,全神贯注的观察,非常精确的在地图上标示出各种各样的军事目标标识符号。快到中午时分,山梁的小路上传来一阵喧哗声。不一会,一队敌军沿着小路向我潜伏区走来。我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立即做出打遭遇战的反应。


  敌方军人距我越来越近,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敌方人员的面部表情。顿时,空气像被凝结一样,一切都像失去了生命,导致人感到窒息。我瞪大眼睛,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见一队敌军走过,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估计这是一个排的兵力。待四周沉寂下来,我慢慢的撩开灌木丛,由近而远、从左至右的扫视一片,确定我侦察小分队没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却出了一身冷汗。

  不一会,连长匍匐着向我爬过来,我们简要会商认为:敌方尚未发现我侦察小分队的行踪,形势对我有利。此地为敌后方纵深,我潜伏点地势隐秘,未引起敌方对此地的警觉。此地视线比较开阔,能对敌后方重要交通运输情况实施有效监察,而且对黄连山垭口一线敌军布防情况能清晰的观察到。我们决定就地潜伏坚持到天黑,继续实施战役侦察活动……。


  这天下午,我侦察小分队用观察器材把敌后纵深的战役目标和战术目标几乎像梳头式的来回核实了两遍,在军用地图上精确的作了各种各样的标识符号,拍摄了数十张极为重要的军事目标照片,摸清了敌后方重要目标的分布情况与活动规律。

  夜幕渐渐降临,天又开始下起雨来。按照上级的要求,我们必须在明天天亮前将所获得的情报送回师前线指挥部才算完成任务。此时,我侦察小分队全体成员已非常疲惫,如何将情报送回去,对我们又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我和连长商量决定,小分队就地休息两小时后,按照原渗透路线返回。

  时间慢慢的在消逝,夜光表的时针指到晚上10点钟,我侦察小分队开始撤离谷栅。雨越来越大,山路泥泞,不是路的小路非常难行,稍不留神就会摔个根斗,我们一个个摔得就像被烂泥包裹了一样,只有手中紧握的武器和一双随时都闪烁着警惕目光的眼珠还保持着洁净。

  我侦察小分队在泥泞的山地上艰难的行进着,突然,我的双脚后跟与脚前掌上的骨头像被刀刮一样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我就摔倒在泥泞的山地上昏迷过去……。

  过了一会,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被人背着,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是八班长把我背着在艰难的爬行。为了加快行进速度,我叫他把我放下来,他不肯。我很生气的发出了命令,他才勉强的把我放下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根乒乓球般粗的树枝给我作拐棍,在战友们连搀带拖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在凌晨5点10分左右到达红河边。

  发出信号后,对岸两艘橡皮冲锋舟开足马力朝我侦察小分队驶来……。我从冲锋舟上下来就被抱上摩托车飞速离去,到达营地把鞋脱下来,才发现我的脚板上的老茧就像在铁锅上起锅巴一样裂开成为两层,连部卫生员给我作了创面清洗,只见我的双脚脚后跟与前脚掌的骨头都白生生的露了出来。


  我知道,这是长期在执行任务中没有脱鞋洗脚,这次执行任务又被雨水长时间浸泡后在泥泞道路上行进用力过大造成的创伤。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连长和指导员来看望我时说,我们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军前指决定对我们给予通令嘉奖。此战例战后被总参情报部肯定。


  二进谷删

  1979年2月21日的晚上,我受命带领战役侦察小分队再一次渗透到敌后谷删地区,实施精确指挥我炮群袭击敌重要军事目标的任务。

  我首战告捷,仅用两天时间就占领了以老街为首的若干重镇,战线向前推进约三十公里,迫敌退缩至黄连山一线据险防御。谷删是个小村庄,处在黄连山垭口之下,老街至河内的公路沿村而过,其侧上方约十公里处就是号称敌国四大经济支柱之一的“甘塘磷矿”。该磷矿由法国殖民统治者开发,后由前苏联和我国援建,常驻近百名前苏联顾问。

  黄连山垭口是河内的天然屏障,被攻占后就将撼动敌国首都,其经济战略意义十分重要。敌全线溃败,但对扼守黄连山一线却非常重视,其北方战区司令向守备部队下达不惜一切代价死守黄连山垭口的命令,并调集号称王牌部队316A师向黄连山垭口快速增援。

  我主攻部队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多次受挫,战斗十分惨烈,付出很大代价尚离黄连山垭口有近十公里的直线距离。根据最高层“全面锻炼部队”的指示,军前指重新做出部署,将我C团撤出,换上刚入战区的配属部队149师担任主攻,并命令我率侦察小分队先期渗透敌后,二进谷珊,在敌后为我炮群提供精确目标。

  我与师侦察科张参谋分别担任正副队长,带上翻译、电台报务员和挑选八班的战士共九人组成的小分队,利用夜幕和地形的掩护,翻山越岭,直插谷珊。快速通过我占领区的前沿阵地后,我们抄近道进入敌控制区。


  谷珊、代乃位置图
  


  虽然两三米之外就看不清任何物体,但我凭直觉就判断出敌溃败时的狼狈模样。敌已成惊弓之鸟,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四面八方的枪声就毫无目标的乱打一气。趁敌混乱,我们毫不犹豫的疾速向谷删渗透,沿途进展顺利。

  凌晨四点钟左右,我们就到达距黄连山垭口仅数百米之遥的谷删后山一个不起眼的无名小高地。选择了一个被我152加农榴弹炮(大口径火炮)炸出的弹坑,就地选材把它略作伪装就成为隐蔽观察点,我们九个人全部隐藏在里面还觉得比较宽松。在隐蔽观察点四周设置和埋挂以手榴弹为主的警戒障碍物后,我们就隐藏在观察点里休息,养精蓄锐,准备天亮后即刻开展观察活动。
  


  黎明时分,我隐蔽点山下由远而近的传来机动车的开进声。我急忙用红外线望远镜观察,只见三辆卡车闭灯拖着炮车在缓慢行驶。我心里暗暗骂道:“狗东西,真狡猾”。

  原来,这是敌军为躲避我炮击,采取火炮机动游击战的方法,打一炮换一个地方。我C团就是吃了它的亏才被换下。我立即吩咐专人对其实施不间断的观察,掌握其活动区域、活动线路及活动规律,力争我炮群一举将其歼灭。

  天亮了。谷珊地区方圆几公里的地形地物和敌军活动均展现在我的眼前。这里真是绝佳的隐蔽观察点,不出藏身的弹坑就能对四周顺利实施观察作业,且不引人注目。我们按照分工,快速的对敌实施目标锁定••••••。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我就在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将敌囤兵屯、炮阵地、黄连山垭口的火力点等标识校正完毕,立即命令报务员启动电台向师前指报告锁定目标。


  在轻微的“嘀嘀嘀”“嗒嗒嗒”的声音中,无线电波把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最新重要情报传向天空••••••。

  几分钟后,我炮群怒吼了!!!

  狂风暴雨般的炮弹,拽起不同的呼啸声,像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地砸在锁定目标上,目标地域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在第一个集群炮击冲击波之后,我们随即开展炸点修正,指挥我炮群实施精确打击。经过数次集群炮击冲击波,基本摧毁了目标,歼灭了敌机动游击火炮,重创了谷珊地区之敌的有生力量。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我149师所部顺利攻占到谷珊一线,与黄连山垭口守敌形成对峙。

  当天夜晚,我强大炮群对黄连山垭口实施梳头式的反复炮袭,同时,我坦克群在前开道,步兵紧随在后,对黄连山垭口发起了冲锋。只见黄连山垭口火光冲天,山下传来阵阵喊杀声••••••。

  此时,我接到命令:“速返前指”。


  和侦察连副连长谢启国同去谷珊执行侦察任务的是八班的侦察兵们,八班战士张跃也有回忆文章,现分享给大家。

  侦察连八班执行抵近侦查任务时已经是开战后的第四天,由于我们班于2月14日顺利完成渗透侦查任务,具备有独立执行任务的能力。

  当时,师前指已经移至205高地,越南北部黄连山省老街与步亭的一座山上。师首长决心歼灭步亭至宝胜道路沿线的残敌,为扫清障碍,首先要对271高地前方的敌兵力部署,火力配置,炮兵阵地的详细座标逐一在一比五万的军用地图上进行标示,及时提供给师前指组织我炮群进行有效、及时的炮击和压制。

  2月21日,草草吃了点早餐,稍作了些简单的准备就出发了。因此次执行任务是在我方占领区域内进行,所以较为轻松。我们行进的路上沿途都有担架队前运后送,伤员排满了一段机耕道路上,在进行分类集中,登车后运。有头部受伤,胸部受伤,大多数为脚手伤。伤员的左前方有一块平坦的开阔地,整齐地摆放着几排深兰色的塑料袋子,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幽幽兰光,那就是在战斗中牺牲了的战友们。一路上大家很少交谈,在谢启国的率领下,我们一行按图行进顺利来到271高地。


  271高地是一个象U字形而且有点不规则,东高西低,低的部分突出较靠前,山下有一条公路,东西向横穿于两座山之间。271高地的对面是我们本次抵近侦查的主要目的地登珠地区。为确定是到前突部位抵近侦查,还是在东侧利用地形优势抵近侦查,开初不免有些争执,最终一致确认东侧为目的地。

  我们的这个决定到了下午得了充分印证是无比正确的。中午简单吃了点干粮后,在越南军队挖的壕沟里搜索一番,在一个洞里发现几盒塑料袋装的越军干粮,里边装的是象处理过的米饭类东西,看文字说明象看天书一般,只认得其中的阿拉伯数字,待把军事翻译喊过来时才知道这是越南军队打战时吃的干粮。

  说明书上介绍,直接用凉水一泡和平时吃的米饭差不多,就着咸菜就可解决大问题,我当即试了试,味道还真不错,只因怕他们在里面做了手脚不敢多贪吃。再看看我们手中的压缩饼干,为什么我们军队后勤不去认真研究更为可口的战时口粮呢?参战后第一次接触我军的压缩饼干时,不敢多吃,试着小口啃,怕是多吃了一喝水就把把肚皮撑破了。


  言归正传,话说到了下午2点过,越军开始炮击271高地,受到重创的地方是U字形左边突出的那条腿。当时,那个地方有大约两个班的兵力防守,那一阵较为密集和集中的越军炮火把阵地上的两个班干得差不多了。

  在越军炮兵开炮的同时,我们利用隐蔽的地形对敌方炮位进行认真观察,并迅速确定位置标定坐标,用硅两瓦电台报告师前指。

  就在敌方炮击两小时后,我方强大炮群对敌方展开了铺天盖地式的攻击,那阵势,拍电影是不可能再现。从前沿到纵深,正面宽度无法形容,强大炮火无处不在,覆盖面超大,整个271高地对面就像是一个超大无比的大熔炉,火焰高万丈。在那样强大的打击下,小越南猴子还能活吗?

  天将暗下来了,我们走在返回205高地的路上,快接近指挥部时,我看到防化连的炊事班锣锅饭已经焖好,缩水白菜(当时叫钢板菜)煮红烧猪肉罐头,从背囊中掏出碗筷,整了一大碗,回到猫耳洞里睡大觉。


  张跃的另一篇回忆文章

  具体的时间是开战的前三天1979年2月14日。当天,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几天前就确定下来的任务,大家都心知肚明将会意味着什么。晏良骥班长作了简短的动员后,分头准备。

  首先,擦拭武器,弹药准备五个弹甲装满,另56式铁把冲锋枪上的弹甲同样装满,相当充足,我多了个心眼,在上衣口袋里又各装了5发子弹以备之需。按本次任务的时间要求,每人需携带压缩干粮4块,防蚊虫叮咬的清凉油等生活用品。出发前的时间里我用午休时间写了入党志愿书。到了晚上开饭时,由于大家将要执行任务,且不知前途未卜,所以吃得相当少。
  
  谢启国与张跃(右)

  18点40左右,连长和侦察科的科长作了简短的动员后就出发,在登车之前,我跑到刘指导员的面前,将入党志愿书递交给指导员,指导员看都不看就装进裤兜里。他的这个动作,使得在我渗透侦查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在想,指导员会不会拿去当手纸用。

  路过炊事班,我看见一大盆慰问的山东大棵粒花生米,装满裤兜在越南享用。车子出发开往偷渡的路上--洞坪。20点到达目的地,下车往红河岸边摸去,经过一棵非常高大的木棉树后,来到了两艘橡皮艇的旁边,全员按顺序登艇,座好后就由舟桥连的人将我们一行十多人送至河对岸。

  中越两国的国境线是以红河中心为界,当橡皮艇顺水过了中心时,心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抬头一看明月当空,透过透空的山脊可以看到,时有一队队越南人的巡逻队,恰巧在我们的正前方从西往东走,前面还有一条狗。二十多分钟后我们顺利登陆对岸,当脚踩在陆地时,头皮一阵发麻,每一脚都在想地雷要响了,由于高度紧张,血液充满头部和双眼,使得看哪里都是一片红色。我们紧跟在向导老王的身后,不敢掉队。


  按照准备时的战斗分组,原先我是射击组,排在第二,第一组是搜索组,第三组是捕俘组。出发前一天,班长又进行调整,将我调到和他一个组,即第一组,踩雷的那个组。班长跟我说我们两个都是下乡知青,并作出个口头约定,如果他牺牲了,将他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今后交给他母亲,因为这块手表是他下乡时,他妈妈亲手给他戴上的,特别珍贵。

  我问班长,那我怎么办?因为我没有什么东西,现长说如果你牺牲,我把你背回来,多年以后直到今天这句话一直温暖着我。我们组的后边是排长谢启国和射击组,排长和王连长几乎不固定,一会前,一会中,一会后。

  当穿过第三道封锁线,上了一条夜间洁白的公路后开始下大雨,我赶紧将香烟藏在太阳帽下,由于大雨来得突然,我们穿的都是钢板鞋,踩在脚下特别硬,无任何脚感,加之泥泞路滑,我和河北的那个眼镜副班长比赛摔跤,我摔了十六跤,他摔了24跤,大家无任何防备,所有身上的东西全部淋湿。
  
  晏良骥,1975年入伍。战时八班长,后任排长。


  进入到敌方15一20公里,前方左侧有一个大村庄,在小丁宁路口的右侧有一个养鸡的鸡舍,一行十多人全部进到里边避雨休息片刻,连长烟瘾来了想抽烟,掏出来一看全都散了,我连忙将香烟递过去,连长看着我,我脱下帽子给他看,还有一包红塔山和火柴。

  简单休整后又出发,这次要通过前面提到的那个大村庄,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即将顺利过完的时候,突然发现向导老王拐过弯就不见了,还有班长可能和老王在一起。后边的跟不上,我一直用吱吱声和后边联系,前面不知下步如何,后面又无来人。

  几分钟过后才看见班长高大的身影和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影子,正好此时后面的跟上了,我们一行人顺利通过村庄,从左侧的一条小路直往一座大山奔去,在路过一片水田时,我一弯腰拧开水壶盖灌满水,到达潜伏地域,全部人员撒开掩蔽好,不多一会天开始麻麻亮了,近10个小时的奔波走了大约3O多公里路程。
  
  侦察连连长王有元

  天空明亮后,我观察周围,才知道这是一个很小的小山包,充其量就500平方左右的一个小平顶山,中间还有一条小路横穿,天亮后老百姓时不时过路,还有一个小男孩一路唱着歌走过。

  大约上午九点右右,我们隐蔽的正前方听见人嘶马叫,悄悄透过小树林一看,下边山窝处有一个大兵营,他们正在进行进攻演习,对我们右前方的一个山头冲击,队形混乱,懒心无常的演习。幸好,我们隐蔽的那座山的向阳面全部种的是菠萝,显得光秃秃一揽无余,坡度过缓,要不然演习就要弄假成真了。

  我们掏出地图,用精确座标进行标记。经过对周围的观察,又发现一个炮兵阵地。到了晚上天黑尽了,我们原班人马在向导的引导下返回。返回的路线又是另外的线路,和来时不同。说到这里还得给大家有必要交待一下,向导老王和班长的失踪。

  原来在国内出发前老王就向侦察科提出这次带路,路过他舅舅家时,要给他舅舅送东西。科里边不同意,怕暴露意图而拒绝,这个老头是个老顽固,心里早有打算,所以,到了他舅舅的家时,他坚持要去,班长无奈只得跟着,开门之后,出来一个老头,老王交给他一包东西,后来在老王那里得知是些清凉油和一些小物件。

  在我们返回途中,前半程还算顺利,只是我和班长同时掉下一个大沟里,顺着沟走,看到用树枝堆满的一个东西,走近用手一摸发现有轮胎,仔细一看又是一个炮阵地,翻出沟的同时,通过透空看见一个越南士兵在扶着枪睡觉,因为这是一座被大火烧秃了的山,我和班长记住了这个阵地的方位。

  山的下面就是那条越南人引为骄傲的九号公路,即我前面提到过的夜间洁白的公路。过了公路,走上一条小路,右边是一片甘蔗地,左边小路从甘蔗地边上通过,此时,向导老王不知看到了什么?扭头就往后跑,我和班长立即卧倒出枪,才发现对面好像有两个人同样是卧姿正对我和班长,谢排长匍匐到我和班长的身后,问什么情况?

  我告诉他好像有两个人卧在那里,他让我们再仔细观察。僵持了一会,班长跟我说我们俩个一起冲过去,我说好!当我和班长冲到对方跟前时,还是不动,仔细一看肺都快气炸了,原来是两座坟墓,在坟的两头分别摆放了两个人头大小的花圈,从我们来的方向看,真像是两个正面向我方卧倒的敌人,还是戴着太阳帽的两个鬼子。


  在我和班冲过去僵持之前,队里的翻译小阮跟我们说是死人的东西,我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才闹了一场虚惊。

  接下来,走到一座灯火辉煌的井架附近时,仔细观查,没有人看守,无工作人员。回到国内后才知道,原来是兄弟部队38师侦察分队偷懒,不敢往纵深侦察,过红河后大约五公里的样子,遇到越南人的民兵就偷袭,打死两个,俘虏两个带回国内,恰好战区前指下达不允许俘虏民兵队员,他们白辛苦了一场。

  我们顺利返回到预定地点,用手电与对岸联系,大约半个多小时,对岸才回应,到橡皮艇把我们一行全部送到我方一侧时,大家一下全部瘫软了,在两个人扶一个的帮助下才登上汽车,上车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喝姜汤,睡大觉,吃中午饭时连队炊事班特意多做了几道菜,在我和班长的铺上全班人来了个大庆祝。可惜我的床单上烟头烙了十几个洞。此时,已经是1979年2月16日的中午了。


  早上从越南渗透侦察回到河口驻地休息,到了下午17时左右连队集合,在橡胶农场门口坝子里连队整队完毕,连长传达作战命令,我们侦察连配属步兵连和机炮连在河口县木工厂对敌佯攻,造成从此处渡河之态势。

  为何选择此处诱骗敌军,从地形上来分析的确有道理。红河上游由东至西在木工厂的右侧拐了一个大弯,河中央形成了一个冲击沙石堆聚的河中岛,如果在此渡河搭桥十分方便,容易造成突破之态势,木工厂的左侧是河口县城的外围,也是13军和14军的战斗分界线。

  宣读完战斗命令后,紧接着宣布了战场纪律,具体内容大致是,畏战不前者、临战脱逃者、战场自伤、自残者、打击报复者、不听从指挥等等,如有违犯者至连长、指导员有权力当即处置。吃过晚饭后天已经很黑了,大家聚集在驻地的大楼左侧空地上,话非常少,只顾各自闷头抽烟,等待出发时间的到来。


  17日凌晨2点左右,全连来到河口县木工厂,沿红河一线全部隐蔽完毕,5点30分连长下达射击命令,此刻全连火力全开,迫炮连,轻重火器朝对面越军阵地倾泻而去,对方只有极少数地堡有零星火力向我方射击,毫无目标的乱射一番。

  我夜间射击成绩优秀,便对一个地堡射击孔进行射击,直到我们连队撤离,那个火力点都没有恢复。值得一提的是,开打后我后边高处有枪在向对岸射击,我转过头一看才知道,河口的民兵也加入了我们的佯攻行动。

  快天亮时连队辙出木工厂,沿公路穿插至230高地对面山上隐蔽待命。在辙退过程中,我向红河对面望去,河口县城至北山农场敌方一侧灯火通明。小越南为防止我军突然袭击,在越方红河岸边几十米一盏大白炽灯照明,平时只要风吹草动,他们都要灭灯,可今天可能是吓破胆了,直到发电厂被炮击后才熄灭。


  我们连队在230高地对面的时间,恰巧是我师111团9连对该高地实施攻击的时间,距离近用肉眼便可观察到双方攻守的态势,旗帜插到哪里就可知道攻方的进度,左侧上去了,右侧又被打下来,右侧攻上去了,中间又被压制不动,越方新的火力点不断,我方进展十分困难。

  经过几十个回合的拉锯战斗,终于看到旗帜插到230高地顶部,哪知又被越军反扑得手,大约在11点左右,该高地才被彻底拿下。后来听说,整个230高地,几乎掏空,地堡暗道四通八达,里边配置有守军约一个加强连,顽固不化的越军被俘虏达上百人,清扫战场直到下午才扫完。

  在整个进攻行动中,越军后方对我方进攻230高地渡桥一侧炮击了几发炮弹,其中有两发在我连下方的公路上,弹片从我们的耳旁飞过。到了下午,师部命令我连到230高地去押俘虏过浮桥。之前,有守桥部队押送俘虏4人过浮桥,那4名俘虏全部跳入红河中,后来才知道他们认为押到我国内立即枪毙,我们连队到位后,两人押一个俘虏通过浮桥至我方一侧。


  

  我和副班长刘春龙押一个大个子女兵,那个女兵怀抱一个黄头发的小男孩,小幼儿无知,一路给我做鬼脸,我一路刮着小男孩的鼻子通过浮桥。押到集中地后,我方有专人负责用车押运,让俘虏人员蹲下并用布条蒙住双眼,此时只听见一阵越南语后,全体俘虏大声哭泣,后来经过翻译后才知道,他们误认为马上要枪毙了。

  吃过晚饭后,连队又接到穿插至230高地左侧山沟,对师前指移至205高地做准备,当连队前进至一个居民地时,看到两辆被越军击毁的我方坦克,在通过居民地时,正好遇到坦克列队向纵深前进,我和班长靠边让坦克通过,右侧正好是民房,无路可退,我方坦克紧紧贴着我和班长擦身而过,当时想,可能就要在这里光荣了。第二天天亮时,我们已经在205高地了。

  37师侦察连副连长谢启国的回忆

  为纪念1979年2月17日全面发起“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四十周年。这几天,我总想做点什么,以作纪念。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四十年前我所亲历的作战画面逐渐清晰的呈现在眼前。那是刻骨铭心的烽火岁月啊,真是令人难以忘却、难以释怀。

  一、出 征

  1978年10月14日(我记得这天是星期六)的夜晚,我们在师部大院看电影《天仙配》,电影刚开始才几分钟,放映员就用广播通知我马上带领侦察连二排速返小官山营区待命。

  刚回到营区,载着连长王友元、指导员刘可清(当时两位连队军政首长已被同时确定为第三批转业干部,由于战备,被冻结转业后继续留队参战)的三轮军用摩托车,也赶回营区,向我传达了师部的绝密军事行动命令:命我带领侦察连二排于第二天赴重庆军部受领特殊任务。

  据回忆,因时任二排长张裕沛参加军区军体集训尚未归队,此前我曾任二排六班班长,故由我奉命带二排先行承担任务。当时受命先期前出执行任务的二排人员组成如下:

  四班:李学文(班长)、过世杰、原明、罗健、郑建生、罗成、林海、郑开礼、恩波(副班长);

  五班:张新民(班长)、陈战旗、邱云金、杨照富、石竹田、余武新、王万余、许金城、何万廷(副班长);

  六班:谢启国(兼班长)、闫存礼、姚新福、何发友、张作荣、刘辉、王献、王锁劳、万美才(副班长);因时间跨度已经四十年了,名单所列人员和个别战友的任职可能不是绝对准确)。


  到达重庆鹅岭公园附近的部队营区,我们即刻被送进一个小招待所里实行全封闭管理,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每天都在室内强化军事地形学、化妆侦察、战场越语和擒拿格斗方面的训练,同时每个人都按要求把给家人写的遗书封存在自己的小包裹里。报到后的当天下午,军侦察处向我传达了上级给我部下达“参加组建昆明军区情报部侦察队”的命令,命我和二排赴我国西南边陲执行战役情报侦察任务。

  一切都非常平静,人们照常有规律的生活。1978年10月20日凌晨,一辆不起眼的大卡车已经快速的驶离营区,很多人不知道有一场重大事件将要发生。我们27个侦察兵从军部大院乘坐一辆伪装得极为普通的地方卡车,行驶在深秋季节的浓雾之中。

  山城重庆,号称雾都。寒露才过几天,凌晨的雾气就把人们的视线限制在十米远近,前面灰茫茫的,看不见任何物体,卡车只能以20公里的时速在浓雾中行进。来到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卡车直接从货站口进入,在远离人群的一处不起眼的货站台,我们快速的登上了一列只挂着一节客车厢的货车上。客车厢挂在这列火车的最尾端,是重庆铁路军代局接到高层紧急密令后临时采取措施解决的。


  车厢非常简陋,没有水,没有生活用具,全部是木板硬座。我们要在这个车厢里呆两天三夜,中途在贵阳火车站由军供站把准备的食品和水送上火车,不允许我们离开车厢一步。我们27个年轻的军人都知道此行将面对生与死的考验……。

  在昆明火车站,我们很快转乘了为我们专用的一节“米轨”火车的车厢(建国前由法国人修建的小火车铁路),就继续向西南方向奔驰而去。小火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沿途人烟稀少,山势也越来越险恶,坐在小车厢里,看见铁轨路基下飘动着的白云,不由得让人身不由己的用力紧紧拽住座位,真怕小火车从铁轨上飞了出去。

  我们提心吊胆的坐了几十个小时的小火车,来到名叫“山腰车站”的一个只有百多平方米的、非常荒凉的小车站。

  刚下车,就收到昆明军区情报部发来的急电:“第一号敌情通报……”。从此,我们开始进入了战争生活环境。


  二、临 战

  连续几天的全封闭长途乘车,我们27个战友已经非常疲劳,迫切希望能够拉开架势舒舒服服的睡它几天几夜。但是,晚间才来到偏僻荒凉的山腰车站,刚下车就被迅速列队接受作战任务。

  听到“敌情通报”这四个字的瞬间,我浑身上下一阵激灵,身体内的血流快速涌动,脊背上一阵发热,头部太阳穴嘭嘭的急剧跳动,大脑兴奋得异常清醒,顿时忘记了所有的疲劳。敌情通报简明扼要的讲,就在我们到达这个小车站的十多个小时前,敌国特工在凌晨袭击了我们所在的山腰车站,要求我们百倍警惕,随时准备歼灭来犯之敌。

  山腰车站非常小,在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根本就找不到它的位置。它距国境线却很近,近得都能听到敌国的鸡鸣犬叫声,若不是地处山岳丛林视线受阻,敌我双方人员活动的身影都能尽收眼中。我们在这个完全陌生且地形异常特殊复杂的环境里,必须做好应对一切突发敌情的作战准备。这对我和我的战友们来说,的确是一种异常严峻的挑战和考验。
  


  我和战友们都没有作战的经历。我们只是通过电影、小说才知道什么是战争。平时训练实弹射击或演习,才闻到过火药味,听到过枪炮声。我们对战争残酷性的阅读是非常粗浅的,毫无经验可谈。我们只能靠平时训练积累的技能,在实战中用超人的胆识和慎密的行动去书写答卷。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容不得丝毫犹豫。我当即决定,将包括我在内的27个侦察兵,分成若干个战斗单位,利用有利地形,按照梯次成“品”字形,在正面宽度约50米、纵深长度约百米的范围内构建交叉火力阵地,并在阵地四周设置前出十多米的潜伏哨,在警戒区内设置流动巡逻哨。按照两个小时换岗的方式进入临战状态,全体战斗人员枪不离身,子弹上膛,除哨兵外,其它人员和衣而卧就地隐蔽养精蓄锐。

  西南边陲大山的夜晚,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身披简陋的树枝伪装,趴在潮湿阴冷的灌木丛中,感觉到自己心脏“嘭嘭”的跳动,仿佛要从我的胸腔里蹦出来。这一夜,我是在非常紧张的状态中度过的。说是紧张,其实是害怕。都是爹娘养的,都是血肉之躯,没有天生就不怕死的。初上战场,我也不列外。

  黎明前夕,一阵劲风吹来,丛林不断晃动,恍惚有不少的人在树林中。刹拉间,左前方“噗噗”两声微声枪响,只听一阵惨叫的声音从林中传来。紧接着,一个黑影带着嚎叫向山下滚去。随着哀鸣声逐渐消失,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第二天清晨,我派第三战斗小组向事发处实施搜索,在距我宿营地下方约百米外的山窝处,发现一头小野猪被击毙。虽然经历一场虚惊,但是也很庆幸一宿安然无恙。


  天亮后,上级用电台通知我率队立即前往南溪农场场部,与边防部队派来的联络人员会合。我与当地边防部队会合后,双方各自简要的通报了情况,我们补充了必备的军需物品。

  按照昆明军区情报部的命令,我们要奔赴1—3号界碑,对越南孟康至老街一线(柬埔寨的首都金边沦陷前曾确定为我十三军作战的地区,金边沦陷后此战区调整由兄弟部队十四军承担主战任务)的区域独立完成作战侦察任务。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困难繁重。必须在保证侦察队以付出最小的代价去赢得最大的胜利的基础上,百分之百的完成任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行。我能使用的人员包括我在内只有27人,我们每人随身携带的弹药只有一个基数,每人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最多只够两天食用。没有后勤保障,一切都靠我们自己解决。可想而知,我们的压力是多么大啊!远离后方,没有支援,我同上级的联系只有一部高频微型电台。


  我在认真思考的同时,及时召开各班班长、党小组长参加的战斗骨干会议。会上,我简明扼要的传达了上级下达的作战命令,根据敌我双方的态势,对完成任务的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作了分析后,我决定:按照化整为零,以班为主的作战编成形式,将27个侦察兵划分成四个战斗单元。

  每个班抽1名战士组成排里的机动保障力量归我直接指挥,按照每个班负责一个界碑区域的侦察任务的划定,我带六班上1号界碑,四班长带四班上2号界碑,五班长带五班上3号界碑,六班副班长带机动保障力量负责与边防部队驻地取得联系,组织弹药与粮食供应。

  我要求,每个战斗单元可以动用一切必要手段,独立完成划分区域的侦察任务。考虑到两国尚未正式宣布进入战争状况,必须注意外交影响。因此,我特别强调战场纪律:不能在边境线附近穿解放军的服装,全部按照化妆侦察的作战要求进行活动;开展越境渗透侦察活动时,每个战斗人员都必须有自己“光荣”的思想准备,不能当俘虏。任务明确后,各战斗单位立即奔赴各自的目标任务区域。 我们按照战斗编成从熟悉地形和民情入手,开始了一系列不间断的战前小分队侦察活动……。


  三、界 碑

  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简称红河州)的南溪农场是红河州建设兵团下属的一个橡胶农场。这里的建设兵团战士有很多是上海、北京、昆明、重庆等地支边的知识青年。由于中越边境形势严峻,建设兵团的许多知青已陆续回内地避难。

  我们去的1号界碑所在地的地名叫“芹菜塘”,在海拔近2000米高的大山临近顶峰的一片洼地处。它的平地面积不足500平方米,深藏于大山原始森林之中,完全于外界隔绝,是一处由“红苗人”(苗族的一个分支,生活近似于原始状态)散居的小山寨。这里的人身材矮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图案。他们不做农耕,主要靠打猎为生。家境好点的,养有鸡或猪,且全是敞放,人与牲畜居住混杂,分不出界限。

  据了解,这些红苗人都称之为边民,没有确定的国籍,他们在边境上通婚繁殖的情况非常普遍,由此决定了边境线上的社会人文背景异常复杂。靠近这个小山寨有南溪农场的知青点,平时驻有一个连的农场兵团战士。我们上芹菜塘时就是由一个姓华的兵团战士(他是上海知青,年龄有30多岁,据他说当时的知青点只有他一个人了,其他人早已先后回内地避难去了。他这次知道我们要去芹菜塘,才敢与我们同行,去知青点驻地拿行李回上海)带的路。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我们到达芹菜塘的知青点时已近黄昏,姓华的上海知青带我熟悉并简要的介绍附近地形。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