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当晚,我在知青点的小竹楼棚户区前后,安排了暗哨,设置了手榴弹挂弦为连环雷区的障碍物,按战斗小组划分和作战预案,战士们枪不离手,子弹上膛,关闭保险,和衣而卧。

  第二天,姓华的上海知青,向我们道别,随我们的机动保障小组返回南溪农场场部。在这里,我和战友们将展开一系列战前情报活动。按照昆明军区情报部下达的命令,我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完成对1~3号界碑敌方境内地形地貌与兵力集结布防情况的情报收集。

  1~3号界碑分布在正面直线宽近十公里的崇山峻岭之中。界碑之间没有直通的路。它们全部静悄悄的耸立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里面。1号界碑就在芹菜塘所在大山的顶峰上。从芹菜塘到1号界碑,只有水平线不足300米的直线距离。但是,上顶峰却非常困难,没有路,有的地方几乎全是高达数十米的悬崖峭壁。我们把立足点放在芹菜塘,主要是这个地方距1号界碑最近,且地形对我有利。


  我们上1号界碑,其难度比上蜀道还难,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芹菜塘出发向1号界碑运动,我们按照战斗队形展开,没有走几步平坦路,就开始爬山。

  刚开始,人与人之间还能保持战斗队形,相互之间还能够进行交替掩护。一进入灌木丛,在坡度约50度左右的丛林中,长得有2~3米高的茅草相互交织裹缠在一起,把灌木林编织成为密不透风的天然屏障,很自然的就把我们分割得七零八落,行进中只听得到人声,见不到人影,根本无法保持战斗队形。

  我们没有时间去用砍刀开路,更何况满山遍野的灌木林,砍到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不能耽误时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寻着野猪的踪迹,在山坡上的灌木林中爬行。野猪在灌木林中的行动非常有特点,它用自己坚硬的嘴在泥土上拱,从而快速的打开一条通道。用这种方式在灌木林中爬行,的确省劲、省事,但是又脏又危险。


  野猪的粪便随地都是,最危险的是若与野猪直接遭遇,它的攻击性非常强,皮又厚,很难对付。我把战友们召集在一起,只能采用前面的人向后面的人传话的方式,把前进方法传递下去。

  我在最前面寻路,其他战友按照自己的头顶着前面的人的脚,脚踩着后面跟进的人的头,在山坡上的灌木林中象蛇一样爬行……。

  大概用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从灌木林中钻了出来,虽然身上裹满了脏物,分不清是泥土还是野猪的粪便,万幸的是没有与野猪直接发生遭遇。从灌木林中出来,满以为度过了难关,但是抬头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摆在面前的几乎是刀削出来的陡壁,足有数十米高。

  我让战友们原地喘息片刻,自己用指南针测试出方向,在地图上查找出我们所在的准确位置。我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原来,我们已经来到1号界碑的下方。只要爬上峭壁,就能亲手触摸到1号界碑。


  我把情况告诉战友们,大家都很高兴,总算没有在灌木林中迷失方向。我刚想动身去勘查崖壁的攀登路线,只听得一声惊呼:“排长,你的脖子上……”。我连忙用手一摸,只觉得手上粘糊糊的,脖子上有蚕豆般大小的几个包,鲜血正从包块处象细线一样的往外流,衣领和衣服肩部几乎都湿透了,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我顿时觉得头部有点眩晕,连忙靠在山坡上,大家手忙脚乱的在我的脖子上查找伤口及原因,经过仔细辨认,才发现一截火柴棍大小的、像蚯蚓躯体似的东西挂在我的脖子上。又是一声惊呼:“旱蚂蟥!”这种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东西,只要钻进人的毛细管,就会不停的吸血,还要顺着血管往里钻,永远也不会从人体内自动退出来,并且还会快速繁衍后代。

  就是把它扯断了,已经钻进人体内的部分也不会改变它固有的本性。它如果钻进人的动脉或静脉血管,就没有办法处置了。趁它还在人体表面的毛细血管中,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烟头在伤口上方处烤烫,迫使旱蚂蟥从人体内自动退出,然后在伤口处搽点烟油,就不会有危险了。


  好在六班战士刘辉(安徽籍,1978年的兵,入伍前曾是赤脚医生)在处置旱蚂蟥伤口方面有些经验。他让我躺着不动,快速的点燃香烟猛吸几口,然后把火红的烟头放在被旱蚂蟥吸满血后鼓起的包块上。不一会的功夫,钻进我脖子皮肤里的小害虫慢慢的退了出来,掉在地上又卷成一堆,它的表皮像气球一样涨得很薄,都看得见体内已吸满了我的鲜血。用这种办法,足有半个小时才把我脖子上的旱蚂蟥包快弄掉,刘辉在我的伤口处涂上烟油,止住流血,同时也算消毒。

  大家利用给我处理旱蚂蟥叮伤的时间,喘息片刻,喝点水,啃块压缩饼干,又开始在峭壁上寻找攀登路线。经过仔细观察,在离我们站立之处大约十米高的峭壁石缝上,有几个长着小黄荆条般植物的树桩。再往上是有点坡度的石缝,它不规则的弯弯曲曲伸向峰顶。

  这是我们从站立处到峰顶唯一可以利用的攀登路线,它的高度足有数十米。由于我被旱蚂蟥叮伤失血过多,体力消耗过大,只能在战友的帮助下才能登上顶峰。我让攀登技术好,体重较轻,身高165公分,身手灵活的王献带上攀登绳第一个上峰顶。我们选好位置,用叠罗汉的方式,把王献顶上去。


  在距长着小黄荆条般植物的树桩还有2~3米处,只见他抛出攀登绳套住树桩,在攀登绳上挂上保险环勾,右手紧握升降绳,左手挥动匕首插入石缝里,身体悬空,仅靠双臂力量,快速攀向树桩处。他登上树桩将攀登绳加固后,继续运用此法,利用石缝顺利登上峰顶,向我们站立的峭壁处抛下攀登绳。

  留下一个战友陪我,其他战友依次顺利攀上峰顶。我用绳子拴住腰,峰顶的战友往上拉,最后上的战友作保护,我也用力往上攀登,很快就攀上了峰顶。峰顶不足百米,地面坑坑凹凹,长满原始林木,几棵不知名的大树主干上长着青苔,缠满了比人的手臂还粗的藤条,树冠像伞一样的把峰顶全部覆盖。

  这里真是一处绝好的隐蔽观察点。在峰顶中央,立着一块高100公分,宽60公分,厚40公分的石碑。石碑的表面已长满青苔,若不注意观察,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我发现石碑,走上前去,隐约看见被青苔包裹的字痕。再仔细看,石碑朝北的一面,上面刻着“中国”,下方刻有阿拉伯字“1”。石碑朝南的一面,刻着“安南”两个字,下方刻着我们不认识的外文字母。

  以这块碑南北向的中心为界,就是国界。越过石碑的中心,就意味着跨入别国领土。这就是我和我的侦察小分队所要寻找的1号界碑,这就是我们此行要到达的目的地。


  四、敌 情

  进入1号界碑区域,我们以高度的警惕立即向四周展开搜索。在确保没有异常情况,也没有惊动敌方的基础上,我们设置了警戒线,派出潜伏警戒哨。留下的四个人快速的架设起远程高倍红外线望远镜,开通电台,用密级最高的专用密码与军区情报部联系。我展开军用地图,进行地形地貌与地图的对比,发现地图与实地地形的差异很大。

  原来,我们使用的地图是美国人20世纪60年代初采用高空航拍技术制作的,没有进行实地测绘,许多在军事上有重要意义的地形地貌都没有反映出来,地图采用的比例很大,两根等高线之间就代表实地有一华里的距离。如果用这样的地图指挥作战,不作实地勘查,绝对要出大问题,肯定是要吃败仗的。

  我把发现的这个情况立即用密电报告军区情报部,提出采用现场绘制地形补充图的方式予以补充,地图和补充图同时使用,就能弥补缺陷,确保精确度达到误差不超过5米。军区情报部很快回电同意我提出的方案,要求我们务必在原规定的时限内完成任务。

  原来就很艰巨繁重的任务,由于地图问题又加重了我们的任务量,而且时间并不增加。军令如山,没有讨价还价的任何余地,我也没有地方去找谁说理,只有硬着头皮自己想办法去完成任务。


  我们的观察点居高临下,朝南放眼望去,地势北高南低呈丘陵状展开,视线非常开阔,肉眼就可以看到正面宽十多公里,直线距离约五公里以外的敌方地形与活动情况。我们的正面是对方老街至孟康一线的敌军,是由越南1个生产师(乙级师),几个团级建制的地方部队和若干公安屯组成的防区。

  据战略情报介绍,该战区防务大约为五十平方公里,执行类似我边防部队的作战职能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尽快将敌军的兵力部署情况搞清楚,在地图上准确的标出来,迅速上报军区前线指挥部。

  我们先在地图上把实地方位物准确定位,采取五万分之一的测绘比例,分块绘制补充地形图,运用大倍远程红外线望远镜,将观察到的地形地貌、地面上的物体(包括居民点、水塘、小溪流、树林、大小道路等)和敌方构筑的阵地及火力点分布情况全部绘制在图上并准确定位。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寂静得连地上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似的。我们忘记了饥饿,全神贯注的制作补充地形图,精确标出所需要的一切军事目标。突然,在距我观察点数百米外距离的一个不起眼的山脊前,小山包后,隐约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我立即用高倍望远镜对准目标,不一会就看见两个全副武装的敌方军人,驾驶一辆军用三轮摩托车,沿着简易公路快速的向远方驶去……

  这是我们到达边境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敌方武装人员,我判断此处定有军事目标,是什么?待查!!!我在地图上标出此地具体位置后,用红色铅笔在图标上划了个“?”号。

  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山峦间渐渐飘起薄雾,远处的地形地物目标逐渐模糊起来,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我们紧张的忙碌了一整天,腹中饥肠辘辘,由于精力高度集中在情报侦察活动上,忘记了进食,此时才感觉到饥饿发起的进攻是多么的激烈。我把警戒哨布置完毕后,利用小分队进食的间隙,告诫大家节省干粮和饮水,把只够食用两天的压缩饼干和饮用水当作四天安排食用,尽可能寻找能吃的野生植物或捕捉猎物来补充食物。


  我把露宿营地作了划分,安置警戒哨,按照3~5米的间距,将全班按俩人一组布成三角型状,互为犄角呼应之势,枪不离身,实弹上膛关保险,就地和衣露营。同时,在营地外围四周约三十米处用手榴弹挂弦进行封闭警戒。这种布局,应对敌方来犯是非常有效的。但是,若遇动物闯上封闭警戒,我们不仅仅是虚惊一场,还得马上转移,另外开辟新的观察阵地。

  在这种环境里宿营,最麻烦的是对付蚊虫。白天,观察点就有许多大黑蚊子,它们就像直升飞机一样在林子里乱飞。被这种大黑蚊子叮一下,被叮处马上就起黄豆般大小的包块,又痒又胀,让人非常难受。

  地面还有立起来足有3~5公分高、像火柴棒粗细、直立并晃动着针尖般的头部在寻找攻击目标、多得无法去数的旱蚂蟥。为了防备受到大黑蚊子、旱蚂蟥的侵袭,我们在外露的皮肤上涂满防蚊油,扎紧裤脚和衣袖口,鞋子至小腿部里裹塑料布,外面扎上绑腿带。采取这种办法,白天是有效的。晚上露宿在这种环境里,除了大黑蚊子、旱蚂蟥外,还可能遭到蛇的侵袭,它是夜间活动频繁的冷血动物,特别是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原始森林里,大蟒蛇或毒蛇之类的长虫随时都可能零距离出现在身边,若被它们攻击,后果很难设想。


  为了对付蛇的侵袭,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面有用于治疗蛇伤的药粉,用水稀释后,在地上洒了一个直径约2米大的不规则的圈,人就在圈内露宿。我将此法告诉其他小组,大家如法炮制,总算有了对付长虫的防范保障。

  为了不暴露目标,夜间露营不能生火取暖,吸烟都必须采取严格的避光措施。到了约定与军区前线指挥部通信的时间,我用密电报告了收集的情报资料和小分队的状况,请求补充急需物(药)品,报告完后关闭电台,采取静默方式潜伏隐蔽。

  原始森林的夜晚,温差很大,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要低10°以上,冷风袭来,脸上像被刀子割一样,四周一边漆黑,腐朽的草木散发出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空气中飘动闪烁着阴冷的磷火,给人的感觉非常恐怖。我卷缩着身子斜躺在地上,合上眼睛想睡觉,可是怎么也无法入眠。空气中散发出的霉味很呛人,冷风直往骨头里扎,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又被暖干……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我们都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着。这一夜,我几乎没有合眼,头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出很多画面,一会是我组织连队进行擒拿格斗训练的情景,一会又是我探亲时看见父母的慈祥笑脸,一会又是想象中另外两个小分队的活动身影,更多的是猜测连队现在是否已开赴前线,大本营的战友们对我们此刻的处境是否知晓……。


  五、行 动

  清晨,山脚下的小河水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鱼鳞般的光点。河床面只有20米左右的宽度,水很浅,最深处只能达到成年人的膝盖处。河水平缓的流动,清澈得都看得见水中的石头。这条小河起源亍我国境内的大山里,沿着北高南低的山峦走势,弯弯曲曲的流向老街方向,在接近老街时汇入南溪河并在河口于红河交汇后,流向越南境内深处……

  以这条不起眼的小河中心就是国界线,我方一侧的河边有一条小路,是我边防部队巡逻的必经之路。平时,偶尔也能见到有边民在这条小路上行走。自从两国关系发生动荡以后,除我边防巡逻队隔三差五的路过外,近半年内几乎没有其他人经过此处。

  小河南面是高低起伏的浅丘林地形地貌,一直延伸到数十平方公里之外。距河边百米之外,有敌方一个屯兵囤,大约驻有一个连的敌军。敌方利用河边的山地,构筑有前沿警戒阵地,平时就保持至少一个加强班的兵力在此担任警戒,居高临下对我方境内的河边小道形成有效的火力控制。可能是发觉我侦察小分队边境特种侦察,此时敌前沿警戒还没有进入临战状态。
  




  上午11点左右,沿着我方境内小河边的小路上,快速的走来由6个人组成的中国边防巡逻队。这就是我方执行特殊任务的侦察小队。我们化妆成边防巡逻队,主要是避免引起敌军的警觉。

  我们知道,两国友好期间,两军的关系是比较融洽的,双方互有来往。两国关系恶化以后,由于未宣布交战,双方都采取了相应的特殊措施,都不敢公开向对方的武装力量开第一枪。利用这个因素,我们想近距离试探对方,据此判断对方的警戒进入何等状况。

  我命令六班副等人负责火力支援掩护,在黎明前乘黑夜占据有利地形,必要时对敌实施火力打击压制,掩护我执行化妆侦察任务的巡逻队能够快速撤退。沿着小河边的蜿蜒小道,我巡逻队指战员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旋松手榴弹盖,按照打遭遇战的分工,成战斗序列,快速的行进在巡逻路线上。

  进入对方的有效射程后,我的心似乎提到了嗓子眼上,最担心对方首先发难向我发动枪击。我方强力保持镇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按照正常巡逻的方式,来到与对方前沿警戒阵地成90°直角的我方一侧河边,停下脚步,向对方警戒哨示意。


  对方哨兵见我巡逻队止步小河边,他肩部挎枪,嘴里“咿里哇啦”的喊叫了几声,就没有作进一步的反映了。

  我方达到了预定的目的,不再原地停留,快速的离开了对方的火力控制区。回到隐蔽区后,我们立即进行敌情分析。战友们集思广议,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归纳起来就是一致认为对方尚未发现,我作战部队侦察兵已进入国境线,开展战役情报侦察活动。

  这种情况对我侦察小分队的活动十分有利,六班副等归队后力量得到加强,我们必须抓住时机实施新的活动方案。取得共识后,我把当晚实施越境渗透侦察的方案设想提出来,大家对方案进行了补充完善。

  越境渗透侦察,不能不顾及外交影响,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遇到紧急情况,只能用匕首、微声枪或擒拿术速战速决的解决问题,非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武器强力实施。


  小分队抓紧时间休息了半天时间,随着夜幕的降临,我们化妆成敌军,按照尖兵组、捕俘组、火力组、支援组的划分,明确各组任务,检查完毕武器装备,大家熟记暗语,手臂缠上识别标记,进入预定前出区域潜伏隐蔽,蓄势待发。

  深夜零时时分,我用低沉的声音发出命令:“开始行动”。刹拉间,11个黑影成纵队队形猫着腰依次快速消失在夜幕深处。小分队利用我方地势前凸的山脊,沿着其腰部的灌木林与崖壁的接合部,迂回至越境渗透点。这个“点”处于敌方前沿警戒哨观察的死角,而且前出数十米就到达敌方前沿警戒哨与屯兵囤的接合部,从此处插入,可以快速到达发现敌军用摩托车的山脊处。

  我们秘密运动至渗透点附近,在我方国界线内稍作隐蔽观察,准备实施跨越国界的行动。此时,我情不自禁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就是我的祖国,那里生活着我的亲人、战友、同学和朋友……。我不由自主的觉得眼睛有点湿润,连忙转过身来,强力控制住情绪,全神贯注的用红外线望远镜对渗透点及其周边实施搜索观察。确认无异常情况后,我把手向前一挥,尖兵组的战士身影一闪,跃入敌方境内的侦察兵已占据有利地形掩护小分队行动。瞬间,其他若干条黑影贴着地面快速依次交替掩护,就像一阵轻微的风,神不知鬼不觉的向预定目标所在的方向迅速移动……


  凌晨2时左右,我们迂回潜行约一公里,调头由敌后方朝我国境方向运动,直插发现敌军用摩托出没的山脊处。到达预定渗透侦察目标附近,我们就地成散兵群状,利用有利地形隐蔽,用红外线夜视观察镜发现此处是敌方的一个屯兵囤。这是我们在1号界碑处观察不到的情况。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我们要争取尽快安全撤回国境线内。我侦察小分队在返回国境的途中,前方百米开外的山坡拐弯处,树林突然惊飞起了一群鸟,此刻天尚未亮,按常规除非宿鸟受到袭扰才有可能惊飞。我立即挥手语命大家就地隐蔽。

  不一会,尖兵报告是一头敞放的牛进树林惊飞了鸟。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继续指挥小分队按原定路线撤回国境线内。凌晨5时左右顺利返回我方境内。我们首次实施敌后渗透侦察活动就获得成功,越境渗透线路呈“S”形状,距离约5公里,没开一枪,没放一弹,无一伤亡,获取的情报极为重要,完成任务后顺利返回,更重要的是取得了极其宝贵的渗透侦察作战经验。


  六、归 队

  1979年元旦节后,我接到军区“前指”的命令:向友军移交老街至孟康一线的所有情报,迅速赶赴河口县城与连队会合执行新的任务。这时,我才知道我们侦察连已在距国界线100公里外的屏边县集结待命近半个月的时间。

  与连队会合后,我才知道为什么要移交我们经历千辛万苦才搞到的军事情报的原因。我所在的13军,是具有光荣传统的部队,历史上曾多次奉命组成军事顾问团出使东南亚邻邦出色完成特殊使命,曾帮助越南培训师团以上的数百名中高级军官。

  我军的陈赓大将在这些军官中有很高的声望,时任敌316A师的师长,就是在接受我们军的培训后才提升起来的。我们37师当时是国家的7个战略值班师之一。被中央军委确定为甲种师,是全军为数不多的齐装满员师。1979年元月9日,中美两国首脑会晤结束,军区就立即将我们军的作战任务调整为担任西线主攻。

  37师是主攻师,负责打击的主要对象是敌345师、敌316A师。敌316A师是敌军的王牌师,装备精良,编制有3个步兵团、1个榴弹炮团、1个高射炮团,有战斗人员近2万人。因其战功显赫,头上顶着很多光环,号称“英雄师”“常胜师”“百战百胜师”等等。首战就能够将其重创或歼灭,不仅能鼓舞我军士气,更重要的是可以达到打垮敌方所谓东南亚军事强国的嚣张气焰之战略目的。这就是我们转移战区的主要原因。


  时光如梭。从离开山城重庆至河口县城与连队会师,不经意间已两月有余。这期间,我处于紧张的战时生活状态,不分白昼,连睡觉都是全副武装,枪不离身,子弹上膛,和衣而卧。身上的衣服被汗碱染成花白色的若干个不规则的条纹和圆圈,军服早已被荆棘撕开几处口子,裤子裆部被划破就差暴露出臀部了。眼睛里布满血丝,头发蓬乱的从帽子里钻出来顶在衣领上,人也显得消瘦憔悴。可见此时我多么疲惫不堪,多么想立即就地睡上个三天三夜……。

  一阵高呼声从远处传来:“三排长回来了!”“排长回来了!”。

  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也是这两个多月来我想听到而又没有听到的声音!它是我战友们同时发出的呼声。我停住脚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距我百米外的河口农场医院大门处快速的朝我小分队走来几个军人,我认出是王友元连长带着三排的几个班长前来接我们。我顿时忘记了疲劳,高声喊着“连长!连长!”,拔腿就向连长奔去。小分队与连队会师了,战友们热泪盈眶,高声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们师侦察连在屏边县时的部队代号是35227部队81分队,从屏边县转入河口县,驻扎在河口橡胶农场医院,连部设在农场医院的平房大会议室。归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连队军政首长简要汇报执行任务的主要情况。连长告诉我开辟新战区的原因,命我立即按建制归队。

  当时连队的干部组成情况是:连长王友元、指导员刘可清、副连长贾占全、副指导员杨喜亮(刚从师通信营调入我们连队任职,战时留守江津营区做善后工作)、一排长白正荣、二排长张裕沛、三排长谢启国、司务长李安;各班班长是:一班长赵邦泽(留守)、二班长曹敏、三班长邹国民、四班长李学文、五班长过世杰、六班长张新民、七班长王卓亮、八班长晏良骥、九班长王拂晓、炊事班长蔡兴国。

  离开我的三排已经两个多月,我急不可待的想立即见到我的三排、我的战友、我的弟兄。回到排里,以七班长为首的27名弟兄,呼啦一声把我紧紧的包围起来,“排长,排长”的喊声此起彼伏,热血沸腾,热泪盈眶的战友们饱含激情的与我打着招呼。一阵亲热之后,我才发现排里面有几个新面孔,七班长告诉我这些新面孔是刚入伍的新兵。


  七、挫 折

  河口县城,面积不足一平方公里,常驻人口近万人,地处由我内陆流向邻国的南洖河与红河交汇处,是我国西南边陲国境线上的一处重镇。红河的河面在此处宽不足150米,以河中心为国界,河口县城与邻国老街省会城市——老街市隔河相望。从我昆明市至邻国首都河内市的铁路和公路都必须通过此处的红河大桥才能出境。其地理位置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我们连队进驻河口县城,将全面展开沿红河边敌方老街市至洒坝县城一线正面宽约30公里、纵深至50公里外敌方北部重镇柑塘(露天磷矿,前苏联专家顾问团帮助开采,敌国四大重要资源基地之一)区域的战区敌情侦察活动。该区域两侧为海拔高约千米以上的大山脉,山谷前大后小成喇叭形状延伸至柑塘磷矿,谷中分布着为数众多的大大小小、海拔在30~300米左右的浅丘山地,起源于我国云南省大理州境内哀牢山脉最北端主脊一个叫“额骨阿宝”的红河,顺着浅丘山峦蜿蜒而下,经过敌方境内穿越流入北部湾海域。从我昆明市至邻国首都河内市的铁路和公路沿着河流向东南方向经黄连山山脉直达越方北部平原,其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敌第二军区在其境内沿线大纵深设置重兵,由越军345师及若干地方部队层层布防,并将其主力316A师配置于柑塘至黄连山垭口一线呈进可攻退可守之势负隅顽抗。


  敌316A师是我们军的重点打击目标,我们师担任主攻师。师首长命令侦察连必须尽快摸清战区敌情。师侦察科黎副科长为此专程来到我们连队,要求我们立即制定行动方案报师前指。连队军政首长召集排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会议商定:副连长带二排先期开展试探性渗透侦察活动,确定设伏方案,伺机捕捉俘虏。

  连长带三排沿红河一线展开,在宽20公里正面,利用我方有利地形,开设3~5处战役观察点,负责对敌方地形地貌、军事目标、人员活动规律以及一切在军事上有意义的情况实施技术侦察。一排为预备队,跟随指导员带的连部一块行动。

  师前指很快批准了我们的方案,按照分工部署,各排进入指定区域进入战斗状态。经过几天的观察准备,师侦察科提出:以对方230高地向前伸至红河边处的山腿无名高地之敌前沿哨为目标,组织小分队实施捕俘方案。根据上级命令由连长王友元、二排长张裕沛为正副队长,参加这次行动的有:四班长李学文、四班副何万廷、五班长过世杰、五班副万美才、六班长张新民、六班副恩波等。


  
  六班副恩波


  1979年1月20日是我国历法中的大寒节气。此时的气候是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我国民间流传“小寒、大寒,冻成一团”的谚语。从腊月23日起,内地千家万户就开始操办一年一次的团圆饭了。

  就在1月22日这天夜晚23时30分,由连长、二排长和二排正副班长等8人组成的侦察小分队悄悄的来到红河边,在我方一侧叫冯五寨的地方隐蔽待机。此处是一条干枯的小河床,雨季时山里的水通过小河流入红河,红河下游约3公里以外就是对方的230高地,该高地成倒“U”字形,其两侧山腿成阶梯状缓缓的伸入河中,高地后面是沙坝至老街的公路。

  230高地是红河一线距国界最近的敌方制高点,可控制我方沿红河边一段长约5公里的公路。敌方部署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以230高地为支撑,从下至上构筑三道纵横交错的战壕和坑道,山腰、山顶分布着大小不等的地堡与暗火力点,高地与河面接合部的滩涂地带布有雷区、铁刺藜、带毒竹签等混合障碍物。

  小分队隐秘之处距红河水面不足百米,从小河床进入红河处的下游约1500米的对岸有一片浓密的灌木林,这片灌木林与河水连接处有一块不大的冲积崖壁,被我侦察小分队确定为偷渡登陆点。这个时节虽然不是雨季,但是由冰雪融化成的寒冷水流仍以不低于每秒400~500立方米的流速奔流而下…


  前半夜,伸手不见五指,一切都显得非常平静。约零时时分,一阵劲风吹过,黑云笼罩的上空时隐时现的冒出一牙冷月。我排担任对小分队实施火力掩护支援任务,我们连队的轻重武器在渗透点我方一线部署成强力支撑后,立即向师宋副参谋长报告准备完毕。

  他手柱拐杖,焦虑的看了看天空,低声喊道:“拿酒来”。警卫员连忙递上军用水壶,里面装得满满的烈酒。他“咕嘟嘟”的连喝两大口酒,带着浓烈的酒气,用手中的拐杖重重的一敲,浓重的山西话随之而出:“开始行动”。

  小分队8名侦察兵用塑料袋把衣裤密封成包,用绳系在身后,赤身裸体,身背枪支,腰挂手榴弹,快速列队接受宋副参谋长的检阅。宋副参谋长手拿水壶,给每个人倒上一碗白酒,他用目光扫视着即将出征的小分队,举起手中的水壶说道“预祝你们成功。干杯!”。小分队8名执行渗透任务的侦察兵一起喝下碗中的白酒,向宋副参谋长行礼,转身猫腰向河边悄悄运动,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全副武装赤身裸体的游向红河对面。


  天色又黑又暗,月牙又躲进低沉的密云之中。河边异常的寂静,只有习习冷风刮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全神贯注,圆睁双眼,拇指紧贴扳机,死死盯住预定登陆点所在的方向,期盼那里能出现我希望看见的三次均衡闪动的绿光。

  2分钟过去了,5分钟也过去了,10分钟 ……。这一夜,我没有见到期盼的那均衡闪动的绿光。第二天晚上,大约23时,对岸红河河边发出两长一短的红色亮光。按照约定,此种信号表示小分队有情况急需返回。片刻之间,我方3艘冲锋舟开足马力轰鸣着高速向对岸飞速驶去。

  此时,对岸敌方前沿阵地隐约传来人声。我立即命令火力掩护支援组随时准备打击预定目标。不一会,冲锋舟载着小分队返航归来。此次行动,敌我之间没有发生直接交火,但是我方小分队在偷渡红河刚入水时,副班长恩波(藏族,四川省黑水县芦花镇泽盖村人)就被流速极快的河水吞噬而失去联系。

  由于恩波失踪和四班长李学文的脚被竹签障碍物扎伤(返回后立即送后方野战医院治疗),小分队未能到达预定区域,只能宣告此次渗透行动受挫。


  八、春 节

  几天来,冯五寨至河口县城约30公里的红河沿线我方一侧,新增了5处观察点,河边出现三三俩俩看似老百姓的人在漫不经心的走动。他们正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寻找我失踪的侦察兵。这是为查明我侦察分队,执行渗透任务,偷渡红河时有人失踪所采取的特殊措施。

  按照上级“外交需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给对方任何口实”的要求,我们出动几乎全连的兵力,化妆成地方人员,沿红河一线展开拉网式的观察搜索。一个星期后的1月27日是大年三十,这天上午,我们发现在红河对岸,230高地下面河水冲积弯道形成的大回水岸边有一漂浮物,用高倍望远镜锁定目标观察,确认是一具身跨武器、赤身裸体的浮尸。

  这具浮尸似乎被河岸边浅水滩中的某种物体挂住,正随着河水的流动在水中时隐时现的起伏。虽然不能清楚辨认,但其身跨武器,赤身裸体的主要特征,就已肯定的告诉我们,这就是我们正在千方百计寻找的失踪战友——恩波。我们马上向上级汇报,待命采取行动。同时,锁定目标,实施不间断跟踪观察。


  1979年1月28日是农历正月初一。这一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佳节——春节。春节,是海内外华人都非常重视的节日,它的到来标志着新一年的开始。因此,无论穷富的华夏儿女,历来都要喜气洋洋的欢度新春佳节。此时,内地千家万户张灯结彩,尽情享受着新春佳节给人们带来的欢乐。

  这天上午8时,上级下达命令,由我连组织强突组,不携带任何武器,不着能识别身份的军装,以游泳的方式强渡红河,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恩波的遗体。

  我方河口农场建设兵团七分团与我们连队配合(此时,我主力作战部队尚在远离国境线100公里外的屏边县集结),利用红河边我方有利地形,用3挺高射机枪,9挺重机枪和10多挺轻机枪组织火力掩护,必要时对敌方230高地实施火力压制。

  我连二排挑选游泳技术全面和心理素质好的负责过河,以六班长张新民为首的三名战斗骨干组成强突组,共同研究制定行动方案并得到批准。下午1点,我强突组成员各自身背尼龙绳,从冯五寨处小河床进入红河,以潜泳方式全力向河对岸潜游而去……。


  强突组的勇士们保持距水面大约2米的深度,借助河水的冲力,奋力划水向目标靠近。实在憋不住气了,才快速浮出水面,眼睛都没睁开,就连忙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再用蛙泳姿势冲向目标。三勇士已接近红河的中央,在激流冲击下从入水处至浮出水面的斜线距离至少在1000米以上,快接近目标时,他们快速的运用潜泳技术穿越红河中央向对岸靠拢。

  河水湍急,我3名突击人员距岸边已不足20米的距离。为了保持体力,勇士们借助河水的流速向下游漂去。时间又飞快的过去近2分钟,眨眼之间,他们被河水带入目标停留的大回水滩。此处虽然不是主流水道,看起来水势较缓,其实暗藏凶险。大回水的中央一片约50平方米面积的水面有几处直径在10厘米左右难测深浅的旋涡,任何物件进入该处都被飞快的吸入旋涡的黑洞之中。

  在漩涡四周不均匀的分布着几片往上翻水的鼓浪。很万幸,我突击组成员没被湍急的河水带入鼓浪之中。他们凭着熟练的游泳技术和识别水性的知识,合理运用鼓浪的外推力避开了漩涡,越来越近的向恩波的遗体靠拢。大回水滩一带的河岸为高约2~10米的崖石,河边约10米水面是230高地的死角,河水深不足2米,水流平缓。抬眼望去,河岸边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长约1米的竹签,恩波的遗体正是被这些竹签挂在河边才没被河水冲走。


  强突组的勇士们把身上带的尼龙绳连接起来,做成活套,用绳套套住恩波的遗体,另一端系在突击人员的身上,然后快速的顺水向下游我方一侧撤离。他们拼命的游,不顾一切的快速顺流向我方国境一侧撤离,他们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速撤离!快速撤离!!快速撤离!!!”。

  这时,敌方230高地的前沿警戒哨似乎已发现河中有人,从阵地上出现几个武装人员开始向河边运动。为了尽快脱离敌方轻武器的控制范围,勇士们几乎拚尽所有的体能,借助河水的流速,以每秒不低于3米的速度,向我方河岸游去。几分钟后,突击组成员先后游回我方河岸,在河边接应掩护人员的帮助下,快速的离开上岸点,由接应人员拉住绳索把恩波的遗体拉了回来。

  此次行动,从入水到返回用时半个多小时,往返全程近6公里。我在见到从红河中抢回的恩波时,他的遗体已经被河水泡得腐烂变形,头部发胀得像个小脸盆,眼珠鼓得大大的,鼻孔和耳朵里灌满了泥沙,肚子胀得滚圆,身上背的微声冲锋枪的枪带已深深的嵌入皮肤里,全身的皮肤一块一块的往下掉,腿部的肌肉都露了出来,隔几米远就能闻到遗体发出的气味。

  如果不是微声冲锋枪的编号得到身份确认,已很难辨认出这就是恩波。当天傍晚,全连指战员在河口县城山坡上的公园里,面向恩波的遗体站立默哀,与朝夕相处的亲密战友告别。恩波——我们亲爱的战友,先安葬在河口县城的公园里,战后才迁入云南省河口县蚂蝗坡烈士陵园,长眠在南疆边陲。



  朝夕相处的战友没有忘记恩波,多少年以后,战友来看望恩波的家人。
  



  九、奇 兵

  1979年2月4日深夜,红河沿线下起了大雨。这场雨,展示了热带雨林气候的特点。狂风与大雨交织。大风吹得人身上阵阵发冷。雨点打在人脸上生生的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风声、雨声、河水声持续共鸣不息。大约在零点时分,红河里出现一艘橡皮冲锋舟。冲锋舟上载有6个人,他们借助河水的流速,关闭马达,由舟上的人员划水,快速的向河对岸驶去……

  2.4敌后渗透侦察在5042楼至5061楼已经发过了,不再重复。

  十、遭 遇

  1979年2月16日21时,由我师宋副师长亲自带队指挥,师侦察科黎副科长具体组织,由我连指导员刘可清、副连长贾占全带领我连一排、二排、连部和炊事班(因王友元连长和我带领的三排在河口县城的红河边一线担任佯攻,故未参加敌后侦察大队的行动)与各团侦察排共同组成的敌后侦察大队准时偷渡红河,执行渗透敌后的战役穿插任务。

  敌后侦察大队的目标任务是,于次日(即17日)凌晨五时前到达230高地侧后方山下约三公里距离的老街至坝沙公路之无名高地,抢占该处,扼守要道,断230高地敌之退路,阻老街和坝沙之敌的相互增援,为我军实施全线出击,重点突破230高地之战役目标创造有利条件。

  有多次偷渡红河的经验,我敌后侦察大队顺利渗透越过红河屏障,从敌方防守薄弱的结合部穿插进去,绕开敌主阵地火力控制区,向预定目标快速挺进。我敌后侦察大队以110团侦察排为尖兵小队,宋副师长和师侦察科黎副科长带侦察参谋率109团、111团的两个侦察排居中,我连所属断后,队与队之间保持约五十米的距离,成前后呼应的战斗队形疾速向前行进。



  在黑夜的掩护下,凌晨四时左右,我敌后侦察大队将要进入预定目标地域,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只要跨越前方一个小村落,我敌后侦察大队就能按时到达目标位置。

  这个村落面积不大,房屋建筑不多,低矮的房屋棚舍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山坡和洼地四周,老街——沙坝公路从该村中间穿过。平时看起来,它没有一点特色,布局显得杂乱无章并不引人注目。此时此刻,它却成了摆在我敌后侦察大队面前必须逾越的一道障碍。时不待我,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快速从村中沿着“老沙”公路强行通过。

  大战前夕,敌我双方都在争抢先机。黎明前的黑暗,掩饰着即将来临的一场腥风血雨。按照指令,作为尖兵先导小队的110团侦察排采用凸字形战斗编组,沿着村落中的老沙公路搜索前进,其他各队保持作战队形随后跟进。尖兵先导小队进入村落中,沿着宽不足三米,坑坑洼洼和弯弯曲曲的公路搜索潜行。黎明时分,在村中一山腿约50°的拐弯处,与敌巡逻队突然遭遇。


  双方近在咫尺,敌我都无法躲避,枪声顿时像爆竹一样骤然而起。一阵“哒哒哒”的冲锋枪声,撕破了寂静的黑夜,村落四周犬狂鸡惊人恐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此遭遇战在不足三分钟的时间内结束,我抢先下手把敌巡逻队打垮击散,虽然取得小胜,但也暴露了目标和企图,并且付出了轻重伤三人的代价。我敌后侦察大队不顾一切,快速穿过小村落,向预定目标位置狂奔而去。

  被枪声惊醒的敌军,此时也采取了非常手段,他们虽然没有向突发遭遇战的村落派兵增援,却以四周居高临下的地形对老沙公路沿线进行火力封锁,把我敌后侦察大队压制在极为不利的处境之中。我方迫不得已,采取紧急处置预案,划大为小,划整为零,各自为战,抢占阵地,全力扼守要道,完成阻敌增援、断敌退路的战役目标任务。

  我连所部被敌火力压制在长满菠萝树的小山坡上。高约五十公分的菠萝树仅能遮住趴在地上的人不暴露目标,菠萝树的树叶犹如刀剑锋芒般锐利,让人不能紧靠树枝,它不可能给我连所有人提供可靠的掩体。四周之敌居高临下对小山坡实施火力封锁。“哒哒哒”、“砰砰砰”“噗噗噗”的枪声就像炒爆米花似的响个不停,敌以高射机枪平射和重机枪、轻机枪交织点射的方式,对我连隐藏地不间断的扫射,打得菠萝树“嚓嚓嚓”的掉枝叶。

  突然传来副连长贾占全发出“哎哟”的叫唤声,距他不足五米的通讯员黄荣富从菠萝树下爬起来就向副连长跑去,身体全部暴露成了枪击目标,只听得“噗噗噗”一阵高射机枪的平射声,黄荣富(原四川省万县、现重庆万州区人,牺牲时不足20岁,战后追记三等功,追认为中共党员,安葬在云南省屏边县烈士陵园西园)背部被击中倒地。枪声不停,处境险恶,我敌后侦察大队临危不乱,就像钉子一样顽强的坚守在阵地上,等待六点钟的到来。

  十一、大 战

  公元1979年2月17日六时整。震惊世界的炮声在我西南边陲数百公里的边境线上隆隆响起。我趴在红河边的战壕里,眼睛紧紧盯住河对岸敌方阵地,只听得从头顶上飞过的炮弹“唰唰唰”“嘘儿、嘘儿、嘘儿”“飕飕飕”像暴风骤雨般地呼啸着刮向敌军事目标。

  我军所有参战的大小口径加农榴弹炮、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群等,采用密集打击战术,用半个小时像给目标梳头一样,从上而下、从下而上,从前到后、从后到前,来回三次给敌方沉重的集群炮袭。战火把天空烧得通红,敌方部署在边境线的所有军事目标全部陷入火海之中。

  在我军实施炮火准备的同时,我舟桥部队和工兵部队即刻行动,用冲锋舟运送突击部队强渡红河,在登陆场强行架设浮桥,清除以地雷为主的各种障碍,为大部队进入战区开设通道。在疾速的炮弹轰袭中,坦克的轰鸣声、汽车的引擎声、驮辎重的骡马声、步兵行进的疾步声和伤员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大地在颤抖,天空在燃烧,空气被凝固,生命在挣扎,血雨腥风在肆虐,战争所固有的壮观与残酷的鲜活画面在此得到充分展现。


  天刚麻麻亮,我作为师战役侦察预备小队的一员,随师前指来到北山渡场的一侧指挥所,借助熊熊燃烧的战火,我用大倍红外线望远镜对着230高地。只见我111团将士伴随着疾袭的炮火,集群式地向敌阵发起了冲锋。炮火延伸到哪里,喊杀声就跟进在哪里。人随炮火跟进,炮弹打在哪里,人就跟进在哪里。这是在教科书上找不到的战法,但它却是在山岳丛林地作战很实用,很有效的攻击手段。

  轻重机枪、冲锋枪的扫射声、速射声和点射声就像燃放的爆竹一样响个不停。山腰不时出现火焰喷射器发出的条条火龙。八二无后座力炮在山地攻击战中大显神威。天刚放出亮光,我师111团主攻营的尖刀连已突破230高地之敌山腰防线,再往上推进数十米就接近230高地的制高点。
  


  经过近几个小时的拼杀,230高地被拿下来了。突击老街之保胜城区的大门被打开了。我师109团(具有光荣历史的“红军团”)全部上去了。我大部队开始渡河了。一批又一批伤员下来了,一个又一个阵亡将士的遗体回来了,需要休整的部队被换下来了。看到裹着绷带、血迹斑斑的伤员和阵亡将士的遗体,我的眼眶潮湿了。几个时辰前,他们还是充满青春活力、蓬勃朝气的年轻生命,现在却或疲惫不堪、或伤痕累累、或缺肢少腿或被深色塑料袋裹装着。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无情。残酷的场面震撼着我的灵魂。
  
  攻占230高地实拍


  此刻我清楚的意识到,师首长要我随师前指行动的战略意图。我被作为实施战役侦察手段的成员之一,必将承担比以往更加艰巨的任务。我必须随时做好迎接新的更残酷更艰巨任务的思想准备,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能退缩,这是不能逃避的现实。我知道战场纪律的无情,临阵脱逃立即被枪毙,战死沙场是光荣的。血雨腥风的严酷场面又一次洗涤着我的灵魂。此时的我才体会到名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和悲壮。

  十二、尖 刀

  1979年2月21日的晚上,我受命带领战役侦察小分队再一次渗透到敌后谷珊地区,实施精确指挥我炮群袭击敌重要军事目标的任务。

  二进谷珊侦察,为炮兵指示目标已在5053楼至5061楼发过,不再重复。


  十三、花 絮

  留守在重庆军营的副指导员杨喜亮来前线慰问连队。他带来的慰问物品丰富极了,有部队驻地政 府组织的慰问物资,有驻地群众自发捐献的各种各样的慰问物品,有全连战友们的家书,有连队自己养的猪被宰杀后的精肉等。

  战友们最宝贵,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家书。我们在前线相逢,大家非常兴奋,相互握手,紧紧拥抱,招呼声此起彼伏。杨喜亮见到我,面带微笑,用狡黠的眼光盯着我说:“三排长,小周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信,在这个非常时期,这是非常难得的哦”。

  听到杨喜亮的话,我的脸颊顿时滚烫一般地发热。我平常说话很流利,此时却结结巴巴、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现在是打仗,随时都有伤亡,不敢乱想啊”。

  我表面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急迫想知道信里的内容,我躺在战壕的猫耳洞里,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看着信笺上那娟娟秀丽的小字,内心激荡,面色凝重,思绪起伏,沉浸在艰难的抉择之中......
  


  突然,耳边传来急促的声音:“排长,师前线指挥部命令你马上去受领紧急任务”。这个声音立即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严酷的战争生活。每天随时都要面对严酷的生死考验,已经成了我的唯一生活方式。此时此地,不敢贪念儿女情长,一切以完成作战任务为准则。我以壮士断腕的情怀,丢弃幻想,顿觉浑身一阵激凌,大声说道:“告诉连长,我奉命前去师前指报到”。

  和平时期,首长选警卫员的标准就像选女婿一样,把长相、身高、学历、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及社会背景放在很重要的位置,而相貌帅气是很诱惑人的前提因素。在战争条件下,这些潜规则立即被废除。我从谷珊返回师前指后,就受命任王副军长的贴身警卫。
  我排其余二十多个战士分别担任军师首长们的警卫人员,随指挥部行动,原警卫力量担任外围警戒。

  这是吸取其他战区已经出现的教训,为有效防范特工偷袭我重要机关而采取的非常措施。任务的变换,使我在短时间内显得很不适应。从来没有在首长身边呆过,不清楚首长的喜好,没有任何经验。我突然感到自己变得胆小怕事、无所适从、谨小慎微起来。


  随着战况发展,师前指推进到264高地。前方时而传来稀疏的枪炮声。白天,高地四周的小山丘附近都是我大军的身影。来往的步兵、各类机动车辆和支前民工的队伍,就像赶集一样沿着山沟在行进。

  突然,264高地遭敌炮偷袭。几颗零星的炮弹呼啸着落在高地上,有的落地就爆炸,有的像树桩一样插在地上不动声色(哑炮的模样怪吓人)。情况表明,这是敌特工无法近身偷袭我师前指,采用给其流动炮兵提供目标远距离炮袭的方式,对我指挥机关实施打击。

  被敌炮偷袭时,我正在高地一陡坡处,炮弹爆炸产生的气浪把我从山坡上掀了下去,我顿时觉得双耳轰鸣,头昏眼花,数秒之后才缓过劲来。在炮弹爆炸的瞬间,我不由自主的顺势用前滚翻的防护动作滚下山坡,没被弹片击中,只是耳鸣不已,真是万幸,但也留下了听力减退的后患,特别是右耳基本丧失了听觉。敌冷炮偷袭,并未击中我师前指,但也提醒我们占领区内潜伏有特工人员,我们必须加强警卫,采取针锋相对的措施,肃清潜伏的敌特工。


  敌变我变。我排的战士们白天担任首长的贴身保镖,到了夜晚就组成三人一组的特战小组,在重点区域实施潜伏与反潜伏的作战方案,张网设伏,待敌入瓮。此举十分奏效,至此我师前指再未受敌袭扰,确保了师首长和前线指挥部在战区里的安全。

  连续几天的战况发展非常顺利,我师前指进入谷柳城区中心。这座城市已被战火蹂躏得破败不堪,当地居民全部逃走,许多建筑物遭炮击变成断垣残壁,整个城市千疮百孔,没有一点生机,十分凄凉。我紧随王副军长来到一座较大的法式建筑群,因不识挂在大门上方牌匾上的文字,可能是当地政府机关所在地。

  建筑内乱七八糟,破门烂窗东倒西歪,所有物件十分凌乱的撒在地上。首长在此地略作停留,随手从木柜中拿出包装洋气的小纸盒,面带喜色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撕开一看,里面装的原来是避孕套,气得他甩手向外边走边说“晦气、晦气”。怕被首长责骂,我们随行几个人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直把我憋得满脸通红。


  十四、盛 宴

  1979年3月2日,我排奉命整建制归队,与连队在距谷柳城区几公里处一大型养鸡场的后山会合。经历了战火的熏陶,就像经历了劫后余生。战友们多日未见面,在战场上重逢,谁也说不出话来,大家眼眶里都充盈着泪花,饱含深情的简单拥抱,十分激动的紧握双手,会师场面非常感人。

  归队后,我才知道我们连包括副连长在内共减员10人(亡2伤8)。从北京军区所属部队征调的老兵已补充到连队。战争没有结束,战斗还在进行。简短的问讯之后,连长就向各排下达任务。

  我们侦察连的作战特点决定了:我们没有大后方提供的后勤补给保障;没有支前民工队的跟进;枪支弹药食品等物资的补给全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人员伤亡必须采取特殊方式处置等等。大部队离我们较远,我们的位置正处在敌争我夺的敏感地带,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当务之急是必须办好三件事:一是找食物;二是立即对立足点四周实施搜索警戒;三是尽快将伤员送回后方。我奉命带本排执行搜索任务。


  我排以班为单位,分成九个战斗小组,立即对半径五百米左右的地区实施搜索。刚前行数十米,我所在的搜索小组在山半腰就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洞前地面有几道被烈焰燎过的痕迹,洞口已经坍塌。我们组以扇形展开,接近洞口就闻到浓烈的腐烂恶臭气味。

  进洞后借助微弱的光线一看,里面奇形怪状的卷缩着五六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很明显,这是被火焰喷射器击中后丧命的敌军。山洞很小,空气不畅,腐烂恶臭的气味熏得我不敢在里面停留,连忙撤出洞外,蹲在地上恶心得干呕想吐。

  歇息了几分钟,待踹过气来,我们就地取材把小山洞的洞口弄垮封死,也算把这些不知姓什名谁的冤魂给掩埋了。


  返回连队,只见战友们正忙忙碌碌的从几个大麻袋大竹筐里往外掏鸡。上前一看,这些带毛的鸡都已经死了,用手一摸还热乎着。很明显,这是才弄死不久的。听他们讲,这是在山下养鸡场弄回来的。这个养鸡场比较大,里面养了上万只鸡。他们寻找食物,搜索进入了这个养鸡场,这些鸡饿得有气无力的在扑腾,养鸡场内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们就地找来麻袋和竹筐,抓住鸡把脖子一拧就装进麻袋和竹筐,装得满满当当的弄回来几百只鸡。这真是雪中送炭的战利品。开战以来,我们的食物主要是压缩饼干,还不能保证每天都有。现在弄到这么多鸡,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帮助炊事班架锅生火。山上缺水,我们就把鸡分到各班自行想办法。战士们就八仙过海式的忙碌起来。拔毛的、煮鸡的、烤鸡的,人人都有事做,个个喜笑颜开。

  不过一会,阵地上就飘起阵阵诱人的香味。动作快的,拿起整只半生不熟的鸡就啃,满嘴都是油,诱惑得人直咽口水,真馋人啊!这一餐,我吃了两只鸡,撑得我直打嗝,都还觉得不过瘾。我们那没有用盐的烤鸡、煮鸡所发出的阵阵香味,引来了轰轰隆隆的马达轰鸣声。不一会,十几辆坦克开到山下就停了下来。坦克兵看见我们大块大块的啃鸡腿,直馋得连连大声呼喊:“老大哥,给我们留点烤鸡解馋。”我们将剩余鸡块送给坦克兵,他们才高高兴兴地开着战车离去......


  十五、柑 塘

  我受命带小分队前出柑塘侦察。经过两个小时的疾进,到达柑塘外围。经过观察,发现凡是比较漂亮的建筑物处,环境都很美。整个山谷很寂静,只能听到山风吹动植被和潺潺溪水流动的声音。若在和平时期,这个山谷里肯定很繁华。现在,这里已经显得很萧条,很凄凉。

  连续作战,远离后方,当务之急,是我在实施前敌侦察的同时,急需补充弹药和食品。我选定一靠山而建的一排棚舍为目标,判断此处可能是敌营区。经观察未发现异常,我们即刻搜索进入该地。

  这是一个仓促逃窜之敌放弃的营地,凌乱的棚舍里,遗弃的枪支弹药不少。一个小房间里的墙上还挂着性感十足的美女图像,床头小柜中凌乱不堪,里面装有散乱的敌国货币,几个金首饰以及性生活用品,据此可以判断定,这是敌军官宿舍。我们对敌弃之的货币及金首饰不屑一顾,连忙就地补充弹药和寻找食品。

  我们早就习惯性做好光荣的准备。不给身后被清理遗体时留下评定结论的任何瑕疵,这是我们对自己的最基本的约束。因为,我和我的战友不是来发战争财的,而且知道我们随时都可能光荣。


  我们沿着潺潺溪水而上,进入了景色诱人的一幢欧式别墅。里面空无人影。别墅里的陈设具有浓浓的俄式情调。室内的物件摆放有序,只是地面微曝灰尘。不用说,这里肯定是前苏联专家的住所。大战之前,居住在此的主人已经撤离。经搜索,我们在储藏柜里发现许多罐装食物和饮料,有牛肉、乳品、伏特加、葡萄酒、香槟、饼干等等。

  见到这么多食物,我顺手拿起一包牛肉,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觉得味道还不错,便喜不自襟的连忙招呼战友快装快拿这些稀罕食品。在这战火蹂躏的异国他乡,我们经受着常人很难想象的磨难,日子过得艰苦,但是老天有眼,在我们最需要食物的时候,她把我们引到这里,让我们美美品尝到欧式大餐。

  这是我在遭了从没有遭过的罪、受了从没有受过的苦的战争生活中,享受到了从没有享受过的口福,真乃人生一大幸事。饱餐一顿后,我们带着愉悦的心情,立即向柑塘矿区纵深疾进,直插外波河边。


  柑塘矿区是敌国北方最大的露天磷矿,方圆有十几公里,呈S形状隐伏在山谷之中。它是法国殖民统治时期的产物。光复后,在驱法抗美的战争中发挥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矿区里有大量的机器设备,其中绝大部分都出自我国,只有少量东欧产的装备。

  此时,整过矿区除了山风和溪水发出的声音外,没有丝毫生机,沉寂得令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占取有利的位置,分段按点对矿区重要部位实施观察,得到的结论是:敌已溃逃。我立即用报话机向师前指报告。得到速返的命令后,才撤出矿区。在返回连队驻地的途中,只见我数百辆汽车和望不见首尾的支前民工组成的运输大军浩浩荡荡的向柑塘矿区开进。

  3月5日,撤军命令下达后,我军所属部交替掩护向我国境线移动。几天时间,大部队就撤离完毕,被我攻占过的区域内仅有极少数还在执行特种任务的作战人员。我带领的三排就在这些人员之中。主要任务是给工兵部队提供目标,配合工兵小队对撤离区域内所有具有军事意义的目标实施毁灭性的清除。


  十六、凯 旋

  接到撤军命令后,连队大部分兵力已经随师主力撤回国内。我率领的三排在完成配合工兵实施清场行动后,带着一身征尘,飞渡红河。穿过河口县城。一辆汽车载着我们沿着盘山公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途径屏边县城时,汽车减速长鸣了三声,缓慢的在公路上行进,只见公路边的大山坡上,出现许许多多新土包,密密麻麻的凸显在山峦之中。

  我知道,这是我阵亡将士的墓地。我的眼眶潮湿了,心灵震撼了,连忙站起来举起颤抖的右手,向这些不知名的烈士英灵行军礼。

  他们累了,在此歇息。留在这里,青山与他们作伴。他们走了,共和国不会忘记。作为幸存者,我替他们惋惜,更为他们而感到骄傲,因为猎猎飘扬的军旗上有他们鲜红的血迹......

  从1978年10月中旬我率二排,先行前出南疆边陲,执行作战侦察任务,至1979年3月底到达蒙自休整,我所亲历的一百五十个日日夜夜,所发生的点点滴滴,让人心潮澎湃,彻夜难眠。特撰文记载我所参加的几个侦察作战片段,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和侧面就我步兵第三十七师侦察连当年参战的概况作一简介。


  37师指挥110团在强渡红河后,从正面向越南柑榶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战至21日,110团先后攻占了332高地、238高地和登朱、271高地等处,已经兵临柑榶以北。最后与友邻部队一起全歼守敌。下面贴一组110团在战斗中的战地影像。(摄影:小岗 忠琦)

  
  1979年2月17日凌晨,110团在雨中向红河岸边移动。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作战正式打响。红河宽160—210米,水深3—5米,流速每秒1.5米左右,不能徒涉。团主力到达之前,师工兵营已经抢架好了浮桥,担负前卫任务的111团也已开始突击对岸。


  
  110团前卫二营部队,在浮桥架好前乘冲锋舟抢渡红河,登岸后迅即向南攻击前进。


  
  千军万马跨越红河浮桥,迅速登上对岸。


  
  110团主力过河后,沿高茅草中的小径向南推进。

  
  三炮连连长王庆山率部快速前插。前卫部队开路拔除的竹尖桩堆成小山。





  
  第一批伤员、烈士转送后方。


  
  2月18日。开战一天一夜,110团基指抵达205高地。部队顺利推进,连续攻占果沙、221、218等高地,歼敌95人。


  
  配属我团的63式坦克趁夜暗开上被我占领的205高地。


  
  从205高地上回望祖国山河。


  
  向332高地运送弹药的红河州支前民工。


  
  开进中的后勤分队。


  
  部队向谷珊推进。


  
  2月21日。越军防御支撑点332高地被我团攻克后,团政委陈万庆(中)率政治处有关人员到一线看望部队。随二营行动的副团长张兆祥(右)、332高地主攻营二营教导员王传忠(左)向陈政委汇报战况。


  
  陈政委、邓中德副政委(左1)与三连指导员晏少华(左3)、副连长杨家斌(左4)交谈。一营三连在战斗中勇猛顽强,死打硬拼,连续攻占了211、264等六个高地,毙敌130余名。战后,军委授予三连“勇猛顽强英雄连”称号。


  
  二营营长谭胜文用电台指挥部队。在连续四日四夜的战斗中,二营官兵前赴后继、英勇顽强,当尖刀、打头阵,始终在全团最前方战斗。


  
  谭营长与二机连副指导员崔进山研究作战地图。


  
  激战后的小憩。在主攻332高地的战斗中,四连副连长谢作仑壮烈牺牲,五连二排长梁峰身负重伤,班长沈建明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班长刘戈平孤身杀敌勇冠三军!


  
  激战后的小憩。在主攻332高地的战斗中,四连副连长谢作仑壮烈牺牲,五连二排长梁峰身负重伤,班长沈建明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班长刘戈平孤身杀敌勇冠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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