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的地方(一个越战老兵的回忆)


  
  解放军火箭炮对越军发起轰击。

  
  山地冲锋。

  
  13军某部五连副连长、“战斗英雄”刘保健带队攻入越军战壕。


  
  神勇的解放军喷火兵。

  
  紧张、残酷的战斗中。

  
  工兵抢修位于南溪河上被越军炸毁的铁路大桥。

  
  攻克红河岸边的老街火车站。


  
  击败越军王牌316A师后直扑柑塘。


  
  解放军占领柑塘市区。


  
  攻占越军254团(黄连山省属)德南团部。

  
  攻占沙巴县城。
  1979年3月3日午,我军攻占沙巴,歼敌2000多人,重创越316A“王牌”师。

  
  跋山涉水奋勇向前。

  

  
  解放军士兵在欢呼胜利。


  
  在战斗中宣读上级的嘉奖令。

  
  战斗间隙,疲惫的解放军士兵。

  
  解放军车队翻山越岭向前线运送战斗物资。


  
  支前民兵的骡马队与解放军车队一起运送弹药上前线。


  
  日夜辛勤工作的解放军战地医院。


  
  解放军士兵帮助越南瑶族妇女背粮食回家。

  
  越南主人躲避战火去了,解放军士兵帮忙喂鸡。

  
  解放军医务人员给越军女战俘治伤。


  

  
  交换俘虏临别前,越军战俘与解放军看守热情告别。

  
  苦练杀敌本领。

  
  步兵搭乘坦克的演练。

  
  人民的忠诚卫士。



  十四军炮兵团指挥连文书王珉回忆文章



  中国人民解放军原陆军第十四军炮兵团指挥连,于1954年10月在云南省弥渡县诞生。1968年调防至云南省开远县(今开远市)。后于1985年精简整编时,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原陆军第十四集团军地炮旅。

  三十余年当中,这支英雄的连队,多次执行抗震救灾,抗洪抢险,抗旱救灾,扑灭山火等各种急难险重任务。还执行了滇西边境剿匪,滇南平叛,对越自卫还击,反炮袭,扣林山拔点,收复老山,老山防御等作战任务。作为这光荣连队中的战士,今天以图、文形式回顾当中一段亲身经历,谨为表达对战友的思念之情,为纪念并传承英雄连队的精神,同时抒发不可磨灭的军人情怀。
  


  (一) 应急训练

  1978年10月下旬,每年一度的冬季野营拉练开始了。指挥连先到了平远街以东的稼依华侨农场开展训练。没几天,突然接到命令,返转至离开远只几十公里的,马者哨,葫芦塘。全连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驻扎,虽说已是西南的旱季开始,然而山里气候没准谱,说变就变。刚选择好各班排位置,雨就紧一阵慢一阵的下来了。我们睡在凭借地势自建的遮雨棚内;饮用靠接攒并澄清的雨水。那会儿真体会到水比油贵了,好在一连三天总有雨,只是洗漱难保障。

  在如此驻扎地一住就是一周,训练考验了咱们野外生存能力。雨歇时,我们到林子里采摘黄油菌,野生木耳等,能供全连一餐山珍味;崖边刺蓬随处可见雨后黄橙橙的黄苞果,可尽情摘食,香甜溢津。这一周过后,全体将士人人衣沾红土色,个个眉发显蓬松。

  从山里出来,又连续摩托化行军,经过圭山、在长湖边驻训数日,最终到达路南县石林附近的天生桥。在喀斯特地貌的区域进行了数天的步炮,步坦等合成演练,其实都是有针对性的应急训练。因为近一年来,原先的“同志加兄弟”大肆反华,排华,仇华,并在接壤的边境地带频频占我疆土,杀我边民。恶劣势态愈演愈烈,狂妄气焰甚嚣尘上。作为西南守疆卫士,谁能不因此怒火中烧?又有谁不想挥师伐贼?!


  由军区组织的大规模合成演练结束后,我们稍作休整,这才得空欣赏周边的景致。连驻地天生桥,就是因自然形成而得名。当时有诗为证,“大道凌石洞,湍流落地消。神功夺巧妙,只见天生桥。”

  距天生桥约一公里,还有名为芝云洞的去处,亦是鬼斧神功。仍有一阙采桑子为证,“石林北有芝云洞,钟乳玲珑,滴水叮咚,岔穴纷纷四处通。 周村尽道仙人洞,不见仙翁,略似仙宫,感叹一番异境中。”

  隔日,又用了大半天时间,多数战友游览了著名风景区石林。有诗为证,“是日欣然赴胜名,石林早使众神倾。天生俏壁推荷放,世造奇渊断剑平。隘道遮阴观景暗,修竹掩翠望峰晴。忽然引起秦川意,不忘童年西岳行。”

  休整结束,返回开远营房。不由得又填如梦令一阙,以归纳月余抒怀。“昼露山林夜去,屈指来回千里。碧水映圭山,演战寒天风雨。风雨,风雨,洗尽真枪事举。”
  


  (二)边境集结

  1978年12月20日,下午三点一刻,全团由开远营地出发。经过12个小时摩托化行军,到达文山州马关县清龙塘公社坝尾大队,到达时已是次日凌晨三点半。趁着夜色全连立刻隐蔽伪装车辆,架设通讯线路等,和以往略显不同的是,全体指战员似乎不是经过长途行军,而是真的临战前,没人懈怠,都那么卖劲儿,都那么认真。约两小时后,大家在寨子里各村民家睡下。

  一觉醒来已近中午时分,打量一下周边,山青水秀。饭后开始沿山脚构筑防炮洞(每人一洞),依然干劲十足。晚饭后各班排进行行军小结。一连数日的战前训练,更比平日里训练得认真刻苦。全团听了受越南迫害归国华侨作的报告后,更是义愤填膺。我对刚刚换装的56_1式冲锋枪尤其爱不释手,走哪挎哪不离身。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有天黎德富团长到国境线一带勘察地形,带回来一些敌人在我境内布设陷阱里埋设的竹签桩,敌人还在竹签上涂抹了牛尿及其它毒物。见到那些罪恶的实物,不由让我想起十年前,我常在家看的一本书《南方来信》。那是抗美援越时,南越军民写给北越家人的书信,反映抗美斗争的书。所以对竹签桩并不陌生。如今面对“白眼狼”的罪证,我不禁牙咬得吱吱作响。当时有诗为证,“风吹腊月却无寒,怒向敌沿火更燃。鬼仗狂熊滋霸欲,修依乏犬越贪婪。耳闻界外枪犹响,眼见关前血未干。岂忍侵凌贼肆意,一朝雪恨斩蛮顽。”


  一天晚上临睡时,忽听到明天测地排和部分有线兵,要组成小分队到边境线,去加密建立炮兵控制网。我顿时睡意全无,立刻强烈要求加入小分队,并得到准许。这下可好,我兴奋的更是睡不着了。躺在舖上想象着明天将会见到什么,将会做些什么,同时想到新来的连长王迤南。从开远临出发前,王迤南由二营调来指挥连任副连长。短短几天下来,感觉一见如故。长我两岁的王迤南,浓眉大眼,笑容生动,为人正直,性情豪爽。其烟瘾略同,只是脚汗比我更大。我还专选用了较大的空手榴弹箱,存放我俩的烟,麦乳精等物……

  次日早餐后,我先乘摩托车到团后勤领取些补充弹药,便随小分队一同出发。路过马关县城办事之余,我在路边买点儿桔子。谁料我先付钱称完后,卖桔子的婆娘非说没给钱。我看到那张皱褶满面的脸上,嵌着狡诈的三角眼,感觉其似乎是越南人。但我们重任在身,也无谓与其纠缠,只能再付钱走人了事。

  从马关再走,进入了河口县的桥头公社范围。小分队直接到达临时驻地坪子寨,位于山上的坪子寨,距边境线直线距离约一、两公里。据说常有敌特工潜入破坏,情况较桥头公社更复杂。安顿下来,到山泉边洗脸,便环顾四周。但见奇花异草丛生,林中藤萝缠绕,坡下清泉潺潺,不时雀鹂转喉。一派亚热带雨林山景,空气清新,瞬时有留连忘返之感。


  当晚布置完第二天的任务后,小分队因路途颠簸劳累,很快都会周公去了。午夜时分,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并伴有子弹打在屋顶的瓦碎弹啸声。小分队都被惊醒,以为遇敌袭扰,结果很快得知,是同寨驻扎的工兵部队哨兵枪走火。虚惊一场,令人扫兴。

  这天我们到零线(即国境线具体位置),在十号界碑东北方的山梁上,观察敌方情况。越方的1361高地,是座光秃秃的尖山,高差较大。越军在面对我方的坡上,布满了交通沟,并设明碉暗堡。高地左侧有略大点儿的村寨叫“万年树”,周围由越军设置了鹿砦,铁丝网。我们所在位置与1361之间,是条宽大的山谷,沿越方山腰延伸着抗美援越时筑宽的八号公路。一端到我国纸厂边检站,另端经越南“孟康”县至“班菲”,与越方七号公路交汇。

  在零线有种明显的对比,我方一侧,公路上车来车往,时有百姓赶街串寨,远处开山筑路炮声隆隆,整个不乏生机盎然之状;而越方一侧截然不同。路上空空如也,村寨死气沉沉,偶见零线下方的“狗头寨”一处房檐下,有三人倚墙坐立,无精打彩,偶伴几声鸡鸣狗吠,完全显露是气息淹淹,日薄西山的景象。


  当我们越过零线十来米行进时,忽听得呼呼啦啦的声响,扭头发现王迤南掉进了一处被深草掩盖的大坑里。大家吃一大惊!以为他掉进了敌人设置的陷阱。待他慢慢爬出大坑,安然无恙,才知又虚惊一场。

  1979年元旦,我们在坪子寨度过。新的一年来到了,我们特意弄了些酒菜,小小的会餐一顿。由于连日雾大,按计划当晚小分队转至新作业区,待过几天,九,十号界碑一带天气好转再来作业。然而当晚我们车辆行至一段正在拓宽的路上,雨大路滑,车陷不能前行。全体战友下车施救,却无济于事。只好派人到一公里外的筑路工区求助,工人们开着推土机前来相助,由一人冒雨提汽灯引导,把我们连人带车拖到工区。那幕情景至今沥沥在目。

  随后我们在桥头支关(云南海关)和坪子寨,以及桥头公社间辗转,加密建立了约两百平方公里范围的,零线两侧的炮兵控制网。1979年元月11日,小分队完成任务返回马关坝尾。后来新组建军指挥连,从我连抽调不少人前往, 连长何龙昌调军指挥连任连长,王迤南升任我连连长。18日晚连里准备酒菜会餐,欢送战友们调任。夜间酒宴近尾声,将调往军指挥连的郑州籍战友王建设哽咽道:这回分开,战后也不知能不能再相见?!气氛顿时凝重。我阻其莫再多言,并提议大家斟满各自碗盆,全都干了。待我一口饮尽,便人事不醒。第二天一早全连要到古木街一带保障实弹射击,我没能前往。


  又过几天,全连都转移到桥头公社。修公路,挖掩体,轻武器实弹射击等等,一直到了79年除夕。连里包饺子,各班用脸盆在炊事班领面和馅,包好再到炊事班排队煮饺子,一个下午好不热闹。我在全连到处串,最后在各班我竟吃了八十个饺子。晚间从收音机里听马季,唐杰中合说的相声“好啊好”,令连长、杨指导员、任副指导员、我等乐得前仰后合。当时还有诗为证,“戈前界内度除夕,老户新居话满席。念故思亲何日战,山南预定不堪击。”

  一天我连奉命转移到一处无人山谷中,全体搭建并入住帐篷。晚饭后与连长散步聊天,连长给我讲了二战时期,一火不点多烟的故事。还问及我能否猜出什么时候开战。我说再过五天,连长问为何?我答感觉。当时是2月12日。后来得知真巧,竟被我言中了……
  


  (三)奋起反击

  1979年2月17日凌晨五点半,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全线打响。我们连在待命隐蔽地做好了所有准备。之前就按要求,全体将士都剃了光头,头部负伤时便于包扎救治。同时都脱去的确良军装(易燃),换穿纯棉布军装。

  隆隆炮声展示着战斗的激烈程度。从实时战报得知,我坦克部队配合步兵迅速打掉1361高地之敌,沿八号公路快速推进。在攻克孟康县城后侧1228高地的战斗甚是激烈,敌人七挺机枪形成支撑点,疯狂阻拦我步兵进攻。由41师某团先用步兵伴随火炮干掉了两挺机枪,敌人仍有五挺机枪利用地形继续顽抗。我团二营的122加农炮奉命对敌实施打击。四发急促射后,敌连人带枪四分五裂,只留下尸块儿和焦土。次日上午我军就攻克了孟康县城。

  遗憾的是我坦克部队则缺乏经验,只顾快速冲锋,以六十迈的速度挺进,与步兵分离,孤军深入。结果被路边丛林中隐藏的敌人,用40反坦克火箭摧毁了数辆战车。其中一辆被击中引爆弹药,把炮塔都炸翻了。公路上军车来来往往,送弹药和给养上去,接伤员和烈士回来。战事异常激烈血腥。


  在河口方向,我团一营(152加榴)配合40师,42师攻打南溪河对岸的“小槽”地区,战斗更加惨烈。配属军区炮司前指的,由我团一营调到军指挥连的,昆明籍大个子无线兵王有良,在战斗开始不久,被敌炮火击中头部,英勇牺牲。原我团四营(时属40师炮团的130车载火箭炮)在对敌攻击后,遭敌炮兵反袭,略受损失。敌炮兵狡猾的立刻转移了阵地。但被我一营发现并将其全部消灭。据说头天的战斗,打掉了敌345师前指,敌人发报求救,被我监听。敌人报务密码也早被我军破译,故敌人的许多动态,即被我军掌握。

  只是我连大部,仍在隐蔽地待命。急得我们来回度步,磨拳擦掌,生怕捞不到仗打。又因初次临战,心生忐忑。就这样,在战报声中、在枪炮声中熬了三天。
  


  (四)所向披靡

  1979年2月21日,终于接到命令,我连随团大部,于上午11点从待命地出发,进入前线。25分钟后通过我纸厂边检站。只见我侧国旗高挂,迎风飘扬,威武庄严,正气凛然。而一步之隔的对方则空气浑浊,破烂不堪,满地垃圾,尽显仓惶。通过孟康城边,遇一群越南儿童向我们欢呼雀跃,我们也向这些孩子们招手致意。沿途有我部几辆被敌击坏的坦克,还有一些敌军尸体多处陈留。

  下午,路上部队越来越多,我们车炮队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叫“则周”的看似敌兵营之处完全停了下来。此地显然战斗结束不久。除了残垣断壁,缕缕灰烟外,还有几具敌尸,其中一具不见上身,只留腰腿。竟还有几条土狗趴在尸边,啃噬腐肉。尸臭弥漫,惨状咫尺,令人作呕!

  听说我团八连抓了个俘虏,不少战友到跟前观看,竟是个女俘,双手被捆,泪流不止,蓬头垢面,惊恐万状。虽然战争没有让她走开,但她还真是幸运的。

  天色渐黑,我连接到命令,就近露营。连里安排好各班排位置及岗哨后,我们便在路边山坡的茅草里躺下休息。在越南,每日气温差别较大,夜里风起,幸茅草甚高,也无寒意。约午夜三时许,一阵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不时有子弹咻咻从头顶掠过。很快得知, 有几名女敌在一处山洞口,向我团前面的41师炮团开枪袭扰,被我警戒部队围堵在洞里,最终被手榴弹消灭。由此感觉,八连抓的那个女俘,应该和被消灭的这帮女敌是同伙。


  天还没亮,我们就集合再出发。中午,二营(122加)在“芳道”构筑阵地,三营(85加)在“班老”构筑阵地。我们刚吃了午饭,最后一口还没咽完,就接到命令,火速赶往“那马”。据说我126团包围了大量敌军,路上还有122团也急促往前赶,战斗要在中午一点钟打响。我跟随连长,指导员等一阵急行,按图赶赴指定地点。刚到“那马”团指挥所,战斗就开始了。

  二营,三营,对敌炮火准备进行了十多分钟。“那马”是八号公路边一处似公安屯(该国特色)所在,紧依山脚。我团指设置在山脚略高处的大型雨裂沟边。傍晚时分,军指挥所报来代号302的目标,目标性质为敌集结步兵。黎团长下令用两个炮标准射击,之后前方步兵直接呼道,打得好!再让距离加四百,又是两个炮标准。我们似乎听到敌人鬼哭狼嚎。步兵高呼着,炮兵万岁!冲上前去。那一顿炮轰,让敌人新添了三百多具尸体,痛快!痛快呀!

  没成想乐极生悲,晚上约九点,军指又指示目标。团指命二营四连试射,瞄准手报告,弹道前方遮蔽物过高,无法射击。然而目标已定,战机稍纵即逝。稍做调整,两发122加农炮试射了。前方约一公里处,我三营八连围绕两棵高大桉树展开。四连试射的炮弹其中一发正击中桉树顶端,发生空爆。树下八连当场牺牲五人,重伤十六人,轻伤八人。在送后方救治途中,又牺牲三人,共因此牺牲了八人。多么深刻的血色教训!多么惨痛的生命代价!为此,我团本应战后集体受功也因之作罢。


  接连几日,我在团指位置,时而帮无线兵传诵口令,时而与连长到山下公安屯里搜索。搜索中发现敌逃跑丢弃的一些无后座力炮弹,还发现了大半桶猪油。在确定无毒后,由炊事班长李学亮收归连用。

  一天上午,126团派一个连由我团指所在,沿山沟进入搜索,据说有残敌在内躲藏。许久,步兵撤出又用迫击炮往深处射击,以惊扰赶敌出山。中午最热时,短暂无战事,周边一片寂静。忽然一人从远处山里跑出到一块小开阔地,望去似还持枪。正当其弓背弯腰,蹑手蹑脚前行到开阔地中央,猛地周边枪声大作,已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枪在开火,那个人瞬间倒下。步兵派一个班前去查看,原是一名残敌,因手臂受伤,自行用竹片藤条固定伤臂,在山里躲得久了,被搜山炮惊出。因竹片较长,远看以为携枪,不料刚出来就变成了筛子,其倒地后从衣兜里滚出几颗野果。

  由于连日来中午气温很高,与团指隔路相望的某部,一个指导员带两名战士到附近田里砍收了两捆甘蔗。刚要扛回去,正巧碰见军里某首长的车路过,被逮个正着,当即执行战场纪律,就地撤职。


  2月25日,我连随团指转移至391高地。该高地在当时的战争中,是极具战略要地性质,也就是咱常听说的,兵家必争之地。攻克391高地,据悉是我124团4连。配合作战的是咱团一营,当时咱连的一排长姜述平战前调到一营,任一营指挥连连长。为他们自豪。

  在391高地,除了有敌人层层构筑的土木工事外,敌人还修筑了钢筋水泥的永备工事。我们上去除了看到几处敌军尸体,就是满目疮痍,弹痕累累的高地。坑道里有不少敌人遗弃的弹药,四周坡林仍有敌人埋设的地雷。当晚从半导体收音机里听到越南用华语广播,竟厚颜无耻的宣称,“391高地仍在我人民军手中,固若金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为防敌人的装甲部队反扑,我团调来三营用的反坦克破甲弹。谁料打开包装后发现,该弹种引信分装,并未同时运来。无奈下给三营及团属战斗单元,临时发了反坦克地雷,并速教使用方法。所幸敌人已没勇气敢大规模面对我军反扑。否则,又不知会出何等状况。


  391高地下面的敌军营旁有个鱼塘。为给连队改善伙食,炊事班长李学亮和炊事班的罗正禄,连夜放掉鱼塘里的水。第二天,炊事班的王洪柱脱得精光,跳进鱼塘抓鱼。好多好大的鱼啊!副指导员任礼彬见状,叫王洪柱赶快上岸穿衣服。而他赤条条的抱着一条大鱼,人鱼共舞,喜不自禁。由此连里一连数日,顿顿有鱼吃。

  前些天上级命我连派出了两路前进观察所,配合步兵作战。一路配合42师师指,一路配合11军32师师指。现在都陆续返回连里,似乎配合尚缺默契。27日中午饭后,在高地听到连长接团长电话,要求由连长带领我连两名侦察兵,二营两名无线兵,与宁心如股长共同组成前观小组,配合步兵120团穿插敌后,寻机歼敌。听到如此美差岂能放过,我立刻请连长报告团长允我参与其中,并声称我是测地兵出身,定会有用等等。团长批准了我的请求,我顿时喜出望外。
  


  (五)奔赴前沿

  1979年2月27日下午。连长接受了团长命令后,我们随即迅速准备。我除了携带武器装备外,还带上三块压缩饼干,一条“大重九”(烟),几包“红山茶”(烟),又多带了一百发子弹。这个前观小组由七人组成:团作训股长宁心如,团指挥连连长王迤南,团指挥连侦察班长张大毛、副班长张玖,二营无线兵张鹏飞、杨春生以及本人___团指挥连军械员兼文书。

  我们在391山脚下汇合乘车出发。经“班菲”沿七号公路南行不远,因道路破坏车辆不易通过,我们便下车步行。从“南征”离开七号公路,按图沿小道前寻步兵120团。天渐渐黑下来,我们涉过一条小河,迎面遇到119团骡马运输队,连长拿出两盒“三七”(烟)给步兵战友们散发,顷刻送罄。

  看得出,步兵战友断“粮”多时。没多久便天色漆黑。行进间猛听前面一声“口令?”紧接就是拉枪栓的声音。宁股长立即回复“牛车。回令?”,对方答“爬坡”。原来是119团后勤在黑暗处露营,我们也就此歇歇脚。

  天刚放亮,我们又继续前行。途中遇到村民装扮的零散越南人,我们保持警惕的擦肩而过。上午在“南当”,在一战斗结束不久的越南劳改队处所,赶上40师前指。方得知120团已推进到“郎多”,“珊嘎”一带作战。


  我们继续赶路,到达“郎忠”时,看到路边有辆燃烧过的卡车,车上地上都是些被烧焦的整鸡罐头,还有三具敌尸。这就是“孤胆英雄”岩龙牺牲的地方。岩龙,傣族小伙,在攻破“小槽”地区后,大部队急行穿插,岩龙走散。只身与敌周旋,毙敌56人,后与部队汇合。被中央军委授予“孤胆英雄”称号。两天前,120团途经此地,岩龙走在最前面,被藏匿的敌狙击手击中牺牲。敌人开车欲逃,被120团6连火箭筒手蒋天明击中车辆,包括敌团长在内三人皆被消灭。

  行至一片小树林时,见有清清山泉。连长口渴,用行军壶接来饱饮,再装满挎上,继续沿溪流向上游行进。不大会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继行几步,就看到一颗蝇绕蛆蠕的水牛头颅浸泡溪中。连座悔之不及,忙将壶中水倾尽,又到上游更远处洗涮多遍,才稍得稳定。

  我们一路追寻,赶过了119团尖刀连,又赶上120团后勤,大约中午两点左右,在“郎多”找到了120团基指。当得知我们是军炮团派来的前观小组,120团五号(副政委)高兴极了。他告诉我们,部队正在“珊嘎”进行战斗,打得很激烈,也很棘手。我们虽然略显疲惫,可一听到五号的介绍,顿时来了精神,即刻赶赴战场。


  与此同时,离五号说话处不远的路边,地上一副单架里坐着一名越军伤俘,看样子是个小官。我军卫生员端着药盘准备为其处理伤情,这厮嘴里叽里呱啦,还一下掀翻了药盘。

  一位山东口音的黑大汉问翻译,“他说什么呢?”,翻译答,他在骂人。这黑大汉正是120团一号,只见他双手一背,撂了句,“都别管他”。便沿路拐弯走了。一号身影刚消失,只见担架旁两名步兵战士端起冲锋枪,哗哗哗一通扫过,走你(北京话)。

  从“郎多”到“珊嘎”仅不到两公里,已能清晰听见枪爆声不绝于耳。我们快步赶去。
  


  (六)激战“珊嘎”

  随着枪炮声越来越近,我们赶到120团前指。在此起彼伏的枪炮声中,三号(参谋长)向我们介绍战况,六连正在攻打我们所在山包背后的小高地,敌人凭借地形和工事顽固抵抗,六连多次冲锋不能奏效,急需炮火支援。此刻,只见步兵战友们,沿通山顶小道靠右依次半蹲,等待出击。

  三号介绍完情况,连长即刻让张大毛、张玖进行简易图上作业,标定目标座标和高程。进而我随连座及张鹏飞,沿小道上至山顶开设电台。临出发时团长授命,战斗中我们可直接呼叫炮阵地。由于有大功率电台的干扰,我们与二营炮阵地联络受阻。情急之下,我操过送话器大声呼叫。或因此,敌人感到我们所处山顶有动静,用机枪向我们扫来。

  一时间打得我们四周竹林噼啪乱响,竹叶,树叶纷纷散落,敌人的枪弹嗖嗖地在我三人头上怪叫。巧在我三人匍卧在一棵横倒在地,约三十公分直径的树干后,却是不能起身抬头。敌人还用迫击炮向我们身后吊射,其中一发落在沿小道待命的一名步兵战友脖子上,那名步兵战友当场牺牲,还伤及前后另两名战友。


  在敌人不停扫射,我们联络不畅的紧急关头,张鹏飞启动备用频率,或改变呼叫炮阵地相邻单位等方式,终于完成了报告目标参数任务。随着耳机里传来“发射了”的口令,我二营某连四发急促射首轮覆盖目标。狂燥一时的敌机枪及迫击炮顿时哑了,前沿步兵齐声叫好。再加四发急促射覆盖目标,步兵战友不再遇任何抵抗就冲上了敌人阵地。三号和周围的步兵战友们高兴的无以言表,我们前观首战告捷!此时已是黄昏。

  战斗暂时结束,我们和步兵们就地休息。我与连长找到一处掩体落座,其实就是在坡地上挖的约一米来深,上面用树干和宽大树叶搭盖半边,可容两三人的土坑。我俩喝点水,啃点干粮,再吸上两支烟,方感疲乏,又一时没有睡意。天黑了,令人厌恶的蚊子开始肆虐。我们赶忙用配发的防蚊油涂抹外露皮肤。包装象筒大牙膏似的防蚊油,没有任何标识,放现今当属三无产品。可那玩意儿您别说,还真管用。涂过防蚊油,不但皮肤没有任何不适,还听得蚊声嗡嗡,犹如敌机空袭,可它们就是不敢落下。真是不错,现在好像没地儿找去了。夜里又下起大雨,我俩坐在泥窝里不知何时睡着了。

  天亮雨停,枪炮声叫醒了我们。在昨天攻占的小高地再向前约四、五百米,战斗又打响了,这回是120团的一营主攻。敌人在我军本要通过的路上,依托环型支撑点,阻我军前行。又是数攻不下之时,我们前观小组赶到一营营指。此处正是昨天我们前观首战告捷攻克之地,只见战壕被炸毁,约十多具敌人尸体散落,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首各异。


  在观察到敌人位置后,连长与宁股长随即展开图上作业。用快速简易图上定点,指挥尺标定出座标,高程,并由张鹏飞顺利的报给了炮阵地。一发试射,竟差之千米,再试一发仍旧太差。经宁股长、连长、我们多人再三核对图点与实地,以及所有数据,没有任何毛病呀,怪事儿了。最后,宁股长断定此地图与实地差距太大,无法使用。

  正在我们一愁莫展之际,敌人似乎又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开始用迫击炮一发接一发的向我们射击。显然敌人仅一门迫击炮,对我们所处约二百来平方的地方,采取播种插秧的方式攻击。猛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唰的拖长声音,是敌人一发炮弹擦在了我们旁边一棵光树干上,飞一边去了。事后感到那发炮弹如果正砸在那树上,就是空爆,就会……可当时没顾上想那么多。我们和一营部的步兵们都卧倒防炸。

  这时,步兵无线员告诉我们,三号叫我们回去,说有事安排。宁股长说声撤便离去,我刚走几步发现张玖不在,便返回去找。这会儿敌人的迫击炮正打得起劲儿呢。只见张玖匍匐在地,我告诉他“让我们撤回前指”,张玖说知道了,仍原地卧着。我再拽他,张玖与我回撤。路上跟我说,刚才是因步兵还在那里,他不好意思撤。嗨,我说是上级让撤回另有安排。


  回到前指,三号介绍了新的作战部署。因上级要求抓紧时间穿插,去消灭“舖镂”之敌。故目前一营作为佯攻,暂拖住眼前这小股敌人,要等到天黑,全团实施穿插。从这小股敌人鼻子底下绕过去,待消灭了“舖镂”一线之敌,再回过头来收拾这帮家伙。

  在等候天黑过程中,步兵侦察排的战友们发现,我们所在旁边池塘里有鱼。于是挖开一口,用竹簸箕挡口放水。最后捞起一水桶不太大的鱼,用池塘边屋里的大锅,清水煮鱼。我们和侦察兵们,有近二十人,用各自的口缸盛鱼充饥。虽无任何佐料,却异常鲜香可口。

  晚上九点半,部队开始出发。一路纵队鱼贯而行,队伍最前面是前卫营,然后是团前指,再后面是大部队。
  


  (七)纵深“舖镂”

  1979年3月1日夜,部队刚开始行进,天又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多数人都穿上雨衣,可我为轻装没带,很快浑身湿透。但这场大雨应是天公作美,因为我们要穿行一片竹林,脚下踩着破竹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容易惊动山上的敌人。然而暴雨的哗哗声完全掩盖了其他动静,使得大部队行动没被敌人察觉。

  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为防止掉队,大家用地上发出磷光的朽竹片,别在前面人的背后,大都拄着木棍,盯着前面的磷光紧紧跟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下山。要说沿路,那是前面的人踩出的路。因坡陡泥泞,有不少人干脆坐地滑下去。到了峡谷,本来的溪流被人群淌成了泥浆。

  部队走走停停,风雨交加,冷气袭人。而但凡停下,便有不少人就势躺在泥浆里发出酣声。无论时间长短,那怕仅两分钟,丝毫不影响继续行进。我心里不免为之感叹,坚强的战士,可爱的兵啊!有一阵,部队停止前进许久,听步兵的参谋对三号报告,说是与前卫营失去了联系。此刻有人产生了恐惧,竟然提出要撤回去。连长当即反对,绝不可能!更不允许!好在胆怯者终究放弃了异想,不然咱丢不起那人啊!


  经过整夜行进,走出了峡谷,但据说没有到达准确位置。原地待命时,大家脱下湿透的防刺胶鞋,再脱去湿袜,双脚被水泡得肿胀刹白,再穿上鞋袜行走竟刺痛难行,干脆又脱了袜子光脚穿鞋,忍痛坚持,且不掉队。在山里转悠一天,常听得炮弹从上空飞过,部队似乎是迷路了,总也转不出去。天又黑了,只得露营。

  身上衣服虽被自行暖干,但夜里冷风又起,躺在地上不免瑟瑟。并排躺着的张玖带着雨衣,他舖一半盖一半,蜷缩的样子说明他暖和不到哪儿去。记得曾看过电影花鼓戏《补锅》里,有个角色名蔡玖,我便老是戏称张玖为“老蔡”。此时无睡意,又和张玖开起玩笑,反复嘟哝着,“老蔡咋不给我盖被子?”张玖又好气又好笑的嚷道,我哪来被子给你盖嘛。

  在地上胡乱咪了一会儿,当晚119团攻占了“舖镂”。120团终于接到任务。从所在位置沿铁路直插“舖镂”,而后攻打“巴米”。部队迅速开进,在“舖镂”车站附近,有几个残敌被歼灭。搜索中发现,越南人的日用品,百分之九十五都出自中国。在一所兵营内,还有大量的武器弹药,被集中摧毁。


  从我军反击战开始,越南人大多都逃离了住地,跑前还进行了“坚壁清野”。离开火车站到一处村寨,头一家门上,一把大号“永固”牌挂锁横立把守。我用枪托,用石块儿,折腾一整也没砸开。此时两名防化兵去了第二家,忽然轰的一声爆炸,接着传来惨叫。原来是第二家门没锁,两名防化兵先进入一个,第二个刚进门踩响了地雷,腿和屁股被炸得血肉模糊,没过多久就牺牲了。那所屋子理所当然的被付之一炬。

  由此以来,凡是看到越南人谁家有军人,比如照片,服装等等。这家将得到最少是砸烂的待遇。若无军人印迹的家里,都会保持完整。鉴于第二家的情况,我们采取抬门方法,把头一家门打开,确认没有埋雷进屋搜索,结果这家阁楼上堆满了竹签桩。步兵从院里的新土下刨出个坛子,内有约五六斤面粉。这可好,正饿着呢。我们开始和面,点火烧水。水开后,我们围着锅台,把和好的面手撕小块再捏薄,丢进锅里。很快手撕面片煮熟了,又是十来个人各持口缸盛来充饥。

  有人忽然发现碗柜里有盘白色精状細颗粒,马上拿出招呼大伙,来,来,这还有盐。每人捏些拌面,却再搭嘴,立马喷出。一股腥骚味无法下咽。什么玩意儿?再看那碗柜里,一袋尿素赫然醒目。无奈,全都倒掉,继续饿着。


  从我军反击战开始,越南人大多都逃离了住地,跑前还进行了“坚壁清野”。离开火车站到一处村寨,头一家门上,一把大号“永固”牌挂锁横立把守。我用枪托,用石块儿,折腾一整也没砸开。此时两名防化兵去了第二家,忽然轰的一声爆炸,接着传来惨叫。原来是第二家门没锁,两名防化兵先进入一个,第二个刚进门踩响了地雷,腿和屁股被炸得血肉模糊,没过多久就牺牲了。那所屋子理所当然的被付之一炬。

  由此以来,凡是看到越南人谁家有军人,比如照片,服装等等。这家将得到最少是砸烂的待遇。若无军人印迹的家里,都会保持完整。鉴于第二家的情况,我们采取抬门方法,把头一家门打开,确认没有埋雷进屋搜索,结果这家阁楼上堆满了竹签桩。步兵从院里的新土下刨出个坛子,内有约五六斤面粉。这可好,正饿着呢。我们开始和面,点火烧水。水开后,我们围着锅台,把和好的面手撕小块再捏薄,丢进锅里。很快手撕面片煮熟了,又是十来个人各持口缸盛来充饥。

  有人忽然发现碗柜里有盘白色精状細颗粒,马上拿出招呼大伙,来,来,这还有盐。每人捏些拌面,却再搭嘴,立马喷出。一股腥骚味无法下咽。什么玩意儿?再看那碗柜里,一袋尿素赫然醒目。无奈,全都倒掉,继续饿着。


  中午过后,部队开始沿大路行动。还是依照原来顺序前进,因任务临时再变我们改往“郭米”进发。在到达山边的拐弯处,又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小股敌人临时伏击我们,竟用火箭筒直接打人。三个伤员从前面抬下,个个血糊沥啦。

  这阵子,对枪炮声的感觉早习以为常,面对血淋淋的战友,咱对敌的怒火又往上窜!这时,敌人单炮发射袭击我们,但漫无目标,弹着点毫无章法。宁股长提出,前观留我之外,都向山坡翻上,顺敌炮声寻其阵地。哎!不对吧?我不能接受,为什么偏让我留下?谁料宁股长坚持决定,怎么说都不行,我那阵子实不甘心,可服从命令的天职不由令我强忍滞留。半小时后,小组皆返回无果。步兵团此时招集出发,又是接近傍晚。
  


  (八)喋血征途

  1979年3月3日傍晚,击败了敌人的偷袭,部队又出发了。仍旧按原顺序沿路搜索前进。可不知不觉,我们前观七人与前指拉开了一些距离,一时间我们七人单独形成了最小队阵。转过刚发生局部战斗的右弯,前行约一两百米,见沟一,路二的躺着三个越军。这就是之前伏击我们,没能逃脱的敌人。

  到得跟前,看得出沟里的是具尸体。猛听张大毛操许昌口音嚷嚷道,这家伙还活着咧。只见路上躺着的越军,一个确认死了,一个竟没咽气。先前我三位步兵被袭的血淋淋身躯倏现脑海!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概念顿时充满心头。当时就是一个想法,绝不能让这厮活过来!我端起冲锋枪,打开保险,随即又关上保险。本欲对苟延残喘的敌人搂一梭子,可突然感到不妥。枪一响,前后部队都会被惊动,反到误事。我不假思索的对张大毛说,把刀拿来。

  大毛随即抽出匕首递交与我。连座可能感到接下来或许残忍,对我说,用我的手枪吧。我不置可否,举起匕首照准那厮心窝奋力刺入,又搅动几下。抽出刀时,步兵战友牺牲,负伤的景象仍浮眼前。我再对敌颈动脉部位扎划两刀,方觉其必死无疑。在那厮衣上揩净血迹,把刀交还主人,再拎起那厮的背囊,我们继续前进。可能不少看官会觉得,干嘛非要致残敌于死地呢?现在,我还真解释不清了。可在当时,无须多言,只有战争法则,不是敌死就是我活!


  当晚,部队行进到“班拔”宿营。没有人知道,这一夜,敌人正酝酿着很大的阴谋。都是事后才得知,敌人纠集了约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打算好了要伏击俺们。当然,这个加强营也包括在“珊嘎”多活了两天之敌,还应有五天前的夜里,在七号公路的“郭敦”一带偷袭我122团(牺牲了80余人)的侩子手们。

  天刚蒙蒙亮,部队仍依原格局出发。唯独不同的是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十米。走了大约一个来钟头,前指到了个Z字型路段时,通知部队原地休息。屁股刚一挨地,连长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古巴沙糖。我感到纳闷,这是从哪弄来的?但饥肠辘辘比纳闷更强烈。不管那么多,我俩在雾里你一勺我一勺先垫着再说。两人第一口还未咽下,突然前面转弯处枪声大作。只见对面山坡与我转过弯的前卫营间,洩光弹的光痕和火箭弹的火球在雾里来回飞舞,敌人伏击俺们开始了。也就是一秒钟时间,原坐在路两边的步兵瞬即不见踪影。

  前指要求我们随其转向路边我方一侧的山包背后。忽然见步兵一人弯着腰步步退向后来,120团北京籍戴眼镜的大个徐参谋,上前飞起一脚,踢到那象是刚入伍的兵屁股上,吼道,“干什么呢?上去!”那兵提枪又冲向前去。前指处于小山包背后。因敌人与我步兵近在数十米,无法动用咱炮火,我们干着急没办法。伤员陆陆续续转到前指这里,前面战事的激烈程度,比珊嘎战斗有过之无不及。


  我猛然看到所处位置,这小山包背面就是如火如荼的战场。便不由自主的向上爬去,上到小山包顶部或能参与战斗。大炮此时用不上,咱炮团的人在呢。当时没有语言却心有灵犀,连长以及前观的战友们都不约而同的向山顶爬。敌人可能是发现我们的伤员都被送到这山包后,便开始向我们这里由远到近的打迫击炮。一发接一发,炸点也越来越接近我们。

  我们离山顶还差数米时,杨春生背着调频电台半蹲在我右边,一手还拉着一棵手腕粗的树干,只听得如同大扫把扫大街的声音劈头盖脸的来了,我们紧贴地皮趴下,瞬间咣的一声,炮弹在我们马蹄形分布的队形中间爆炸。我们最远离炸点不足三米,最近离大毛不足两米。我喊了声,快避开敌人弹道。抬头看到杨春生左手捂脸,鲜血从他指缝溢出。又听大毛喊道,连长快来,我屁股被炸了。几个人赶紧返回三号跟前,叫卫生员给杨春生包扎。再问大毛,伤哪儿了?大毛摸摸屁股有个包说,可能是炸起的石子蹦的。

  连长闻声说道,下回别瞎喊。但见大毛背的三角架背带上,嵌着三五颗绿豆大小的弹片。就在这时,战斗大概进行了半个钟头,枪爆声渐渐稀疏,一个年轻的俘虏被押到前指。徐参谋携翻译审问,哪个部队的?俘答,二军区。又问,有多少人?俘答,一个加强营。再问,都是一个部队的吗?再答,不,是些被打散的各部,后又集中起来的。因那厮双手在后被绑,他不停的扭动着说,“解开,我要回家。”我在旁瞪眼冒出一句临时学的越语,空得动!(不许动)那厮立即静止。


  这一仗反映出敌人已经士气全无。换个角度说,如果是咱步兵伏击敌人,可以说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可他们伏击咱们,本是完全占据主动的,反被咱们半个小时打得溃不成军,让咱漫山遍野的抓俘虏了。其中二营一名通讯排长准备在草丛里出恭,却发现躲在草丛里的两个越兵,大喊一声“诺松空叶”(缴枪不杀)便俘敌二人。诸如此类状况不胜枚举。此役毙敌六十余人,俘敌十七人。其余逃进深山。

  迅速打扫完战场,部队继续向“郭米”前进。沿途有大量敌人逃跑时丢弃的武器弹药,还有122加炮阵地。在距“郭米”三五百米时,部队停止前进,咱们的炮群向“郭米”敌军营猛烈开火。十多分钟后炮击停止,我们进入“郭米”,敌人早已逃之夭夭。但能看出敌人逃跑时很是仓惶,军营里一片狼迹。

  被炮袭过的军营及周边山上,弹坑接踵散布,弹片遍地皆有,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踩到。可不知怎得,一头水牛竟毫发无损的就地吃着草。这时连座拽我到小河边,似要洗手,可当时并不需要洗手啊。蹲下才发现我俩处于约十来平米的菜地里,地上绿盈盈的是一片小萝卜缨子。我俩赶紧边拔边在小河里涮洗,用帽子装上。帽子里要装满时,步兵们发现了我俩的举动。结果好多人一拥而上,那片地里萝卜瞬间收光。可想大家都饥饿难耐呀。


  120团又接受新任务,携119团一个营组成加强团前往攻打“郎宫”,我们亦跟随前往。此时大家又累又饿,我和连长有那些拇指般的小萝卜垫底,连长把仅存的一块压缩饼干拿出,让杨春生,张鹏飞,张大毛和张玖四人分吃。到达“郎宫”还是没有人影,就在“郎宫”宿营。

  当晚从收音机里听到,我国宣布教训越南当局目的已达到,准备撤军。同时120团和咱炮团都接到相关命令。连长又通过电台向团长汇报了大致情况,团长在电台里就宣布,给你们这个前观每人报功。我们都立功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前观小组辞别共同战斗了六天六夜的步兵战友,踏上了归队之程。
  

  (九)掩护撤军

  1979年3月5日早上,从“郎宫”出发,到“郭敦”上七号公路要走约三公里。也许因前几天被大雨浇透,加之连日征战,我已着凉发烧两天了,一直没有难受的感觉。现在完成了任务,开始归队,却感到不适。短短三公里路,我只觉昏昏沉沉,口干舌燥,拖着脚步坚持走。边走还边想,哎,昨天的战斗咋就那么快结束了呢?咋没等咱冲上去开枪毙敌呢?要等咱上去是不是黄瓜菜都凉了呢?还有,这点儿小病太微不足道了,似乎经过了六天与步兵的并肩战斗,自己是不是更坚强了呢……没多久,到达七号公路边。仅隔一分钟,团里派二营来接我们的车就到了。战友们先拿出干粮和罐头,让咱前观小组美美的饱餐一顿,这才驱车返回。

  此刻感觉病似乎好转了,一下子精神多了。到达“栋光”,知道咱连部分人员已在此。而我要随连长到391高地,连长还要向团长详细汇报,便改乘咱连的车继续出发。行至“班菲”岔路口,大家都觉得应到“老街”看看,就左转奔“老街”去了。途经“小槽”地带,能看到南溪河越方一侧还残存竹签桩,铁丝网等罪恶之物。

  刚到“老街”,就遇见指导员杨学带着咱连几位战友以及一辆车,从“老街”收缴了一车战利品返回(马灯,塑料袋等),当时咱连并不富裕,指导员为改善连里条件,不辞辛劳带领战友们收集战利品,真是心系连队。这时,连长,指导员一合计,让拉战利品的车先返回,指导员与我们一同再入“老街”。

  当年的反华桥头堡“老街”,是越南黄连山省首府。一再被越南当局宣扬为“固若金汤”的城市,以及战前敌人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疯狂气焰,连同称霸流氓吹虚的所有神话,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飞灰焦土。道路上满是纸屑垃圾,虽然尸体已经处理,但空气里仍弥漫着腐臭。可谓一片废墟,惨不忍睹。

  在省府大楼前遇到几位13军战友,一打听,得知连长的弟弟在红河对岸的“金星区”(谷柳)。顺便说一句红河大桥,那原是我国帮越南修建的。此时,工兵正在桥两侧岸墩下挖坑填炸药 。我们一行三人过了红河大桥,找到了王建南,37师政治处干事。连长与兄弟战场胜利相逢,又令人可喜可叹!王干事向我们讲述了一些13军的战斗事迹,又请我们吃顿午饭。临别就在一处废墟上,给我们三人留下了参战时唯一的合影。返回时,红河大桥边的工兵正在疏理引爆导线。我们驱车离开了“老街”不远,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老街”的红河大桥没了。耳边回荡起南斯拉夫电影“桥”里的意大利民歌,“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傍晚,我们到达391高地,再宿391。

  3月6日,团指要从391高地转移到“东家”,“栋光”一带,我们一同前往。听咱连无线班长曹敏说,就在我们前观返回的头几天,敌人发现了我三营九连的阵地,并炮击九连阵地,九连一名青岛籍战友牺牲。还获知我连部分也遭敌炮击,杨指导员,任指导员临危不乱,组织大家迅速隐蔽,我连无伤亡。


  晚间,连长,杨指导员,任指导员通知我第二天随连里大部首批撤回国内。当得知张大毛的侦察班和李云的无线班,由杨指导员带队留下,继续担负掩护任务,我又坚决要求留下。连领导都很给面子,答应我留下了。没料到第二天我感冒更重了,不停咳嗽,又发高烧。无奈只好吃药,还在咱连一处吊床上着实睡了一觉,这回真的好了。傍晚,团指全转移到“班菲”大桥边,一处越军阵地废墟上。

  3月9日公路上时有部队回撤,还有工兵上前。这会儿工兵的任务也不轻,要把我军所到之处的大小桥梁,电杆,全部炸毁,还要在逐步后撤的区域内,尽量多的布设地雷。中午天太热,我和大毛几人下河洗澡,敌人的炮火零星袭扰,打向391方向。晚饭后,团长和团指的人员,还有李云等咱连几位,坐在土堆上聊天。

  敌人又向391打炮,炮弹呼啸着从我们头上飞过,土堆上聊天的人们,呼的一下瞬间缩到壕沟里,引得我笑出声来。我告诉大家,那是打391的,大伙将信将疑的又离开壕沟,没再聚堆儿聊天了。夜里,“班菲”大桥另一侧又响起了枪声,我们立刻严阵以待。可是之后又没了动静。


  三营九连还执行了单炮游动袭扰任务,从拉到前沿进入阵地,把120发炮弹射击完撤出阵地,前后只用时二十分钟。九连的单炮刚撤出不久,敌人炮弹就来了,但也只是零星数响。这一宿我没闭眼,随时防止敌人偷袭。

  3月10日凌晨五点,团长发布命令,全群向预设的所有目标开炮。发射的火光映红了夜空,隆隆的炮声宣告着我军的胜利。大约四十分钟,咱团把所有的炮弹全都倾泻到敌方。六点正,全团启程回撤。
  

  (十)胜利凯旋

  1979年3月10日,上午九点半,原陆军第十四军炮兵团车炮队通过纸厂边检站,回到祖国。

  当时在边检站越南一侧,围着一群人。经打听得知,他们都是“孟康”属地的越南百姓,之所以拖儿带女,携家带口聚集在那里,是因他们曾为我军带过路,现在我军撤回,越南军政不会饶过他们,所以他们要求迁移到我国。

  回想起我们完成前观任务,刚回到连里时,连里发给我们每人四个河北大雪梨。当时就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是祖国人民送来的呀!

  如今,我们回来了!回到了祖国境内,心情格外激动。车炮队所经之处,欢迎的人们不停地挥手致意,男女老少都满脸洋溢着笑容,有的老人家还不住地抹着喜悦的泪水。可爱的红领巾把茶水递给我们,热情的各民族群众把丰收的甘蔗塞进我们车箱。桥头公社,马关县都搭起花团锦簇的凯旋门。当车炮队经过马关县城时,夹道欢迎的人们身着各民族盛装,载歌载舞,无数彩花撒向军车,手拿鸡蛋,糖果,香烟,水果的人群纷纷向军车涌来。当时的我们,早已感动的热泪盈眶,激动之情无法形容!


  下午,我们又抵达马关坝尾。下车安顿好后即刻到村寨边的河里洗澡,洗衣。然后就开始写家信,要尽早把平安和胜利的喜讯报给远方的家人!

  后来我们转至文山州三角塘,正式进入战后休整阶段。要说休整,开始也没闲着。各级政府的慰问一波接一波,由方毅率领的中央慰问团尤为精彩纷呈。在参观了一营三连的操炮演练后,中央慰问团为将士们呈献了精彩表演。赵连甲的山东快书,马季,唐杰忠的相声,梅宝玥的国萃京剧清唱……阵阵掌声不绝于耳。还有每天连里都要收数十成百封各地寄来的慰问信,又每天分到各班抓紧回复,以感谢全国人民的热情关爱和亲切鼓励。
  

  临出境时上级要求,不带纸笔。回国后又抓紧补记了境外情节。谨以诗证落下这段经历的帷幕。

  五绝 反 击
  1979年2月17日

  早 已 穿 眸 盼,
  今 朝 始 战 激。
  神 兵 谁 可 挡,
  贼 寇 溃 无 及。
  (云南 河口 桥头)

  七绝 进 军
  1979年2月21日

  挥师挺进过山南,
  炮阵尤驱寇胆寒。
  首战先歼三四五*,
  敌军是我掌中丸。
  (越南 孟康县 则周)

  七绝 穿 插
  1979年3月5日

  奉命前随一二零*,
  枪林弹雨已不惊。
  穿行百里多激战,
  未灭残敌誓不平。
  (越南 保胜县 郎宫)

  七律 凯 旋
  1979年3月10日

  十八昼夜战火纷,
  正义之师气好伸。
  四下贼营成瓦砾,
  一圈寇垒化尸痕。
  英雄浩气与天阔,
  壮士豪情比海深。
  万炮齐鸣天色亮,
  欢声笑语凯旋门。
  (云南 马关 坝尾)
  *注:三四五,即越军第345师。
  一二零,即我步兵第120团。

  后记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从不挑起战争,更不惧怕战争。四十年过去了,回想往事看如今,人类在发展,世界在变化。中国正以令世人瞩目的面貌,引领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但愿曾经的同志加兄弟,今后世代友好!更愿全人类消灭战争!和平万岁!



  十四军四十师一二0团六连三班参战老兵刘瑞平的回忆文章

  
  四十年前的冬天,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越来越浓,1354次军列从冰天雪地的齐鲁大地出发直驶南疆,向战区开进。我们泰安军分区二连的八名兄弟都在一个闷罐车箱里,车箱中间点着一个大炭炉子,地下铺上了稻草,大家就睡在稻草上,车箱壁上,你都能看到那干了的牛屎。一开始车箱门只让开一条小缝,说是外国卫星能看到我们部队调动,搞的神秘兮兮的。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临行前带了一份地图,我知道去云南,必须过武汉长江大桥,这可是在小学课本里都读过的雄伟大桥,不巧的是,火车过桥是在夜间,同行的岳京新班长对我说,你先睡吧,过桥的时候我喊你,不知过了多久,岳班长喊醒我,说要过桥了,我们几个好事的兵赶紧起来,趴在闷罐车箱的门口,才一分多钟,大桥一晃而过,火车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当年的火车一会是蒸汽机,一会是内燃机,实在太慢,咣当了四天才进入贵州,湘黔铁路贵州段隧道特别多。

  一开始岳班长很是兴奋,用沂蒙口音大声说,又镇(进)去了,又出来了,他说,要数到一共钻了多少隧道,我睡醒一觉问他数到多少了,他说俺那娘唉,太多了,数不清楚,闷罐车箱不是客车,里面没有电灯,一钻山洞车箱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索性睡觉养精神,岳班长是七三年的老兵,来自沂蒙山区,对人非常好,大家尊称他老革命。
  





  次日醒来到了六枝,这可是大年初一啊,军供站送来了包子,这包子叫起来好听罢了,第一口没有咬到馅,第二口又咬过了,吃了几个这样的包子,再喝几口菜汤,这就算是新年第一顿饭了。

  这时候也不怕外国卫星看着了,闷罐车箱门大开,我们看着沿途的美景,很多大山里的少数民族都到铁路边看火车,这大概是他们很重要的活动之一吧,看着我们军列开过来他们就招手欢呼,我们也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也跟着咋呼就是了,过了六盘水,我们看到山顶上有条铁路,一开始我们认为是铁路的复线,不一会绕来绕去竟然爬到山顶,这就是著名的梅花山盘山铁路了。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是一个秀美的山川,我发誓,如果我活着回来,我会游遍祖国的名山大川,我喜欢旅游就是从这时开始的。现在家呆上两个月不出去,心里就痒痒,总想走出去。
  



  离开梅花山就到云南境内了,负责送我们的教导员对我们讲话,说明天早上就要到昆明了,希望大家遵守纪律多保重,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次日清晨,列车停在了干海子车站,全体下车,整队进入了干海子炮四师的营房,我们这支部队特别之处在于都戴着棉帽,进了营房有的人嫌热开始戴单帽了,有单有棉,看起来特别扭,后来才下令统一戴单帽,说在此休整。

  接下来是天天吃稀饭和萝卜干咸菜,送我们的干部还没有走,他们也一起和我们吃稀饭,几次和接收我们的人员交涉,他们回答说,这已经是尽到最大努力了,送兵干部说,我们这些兵可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再困难也不至于每天吃稀饭吧,这样下去,战斗力何来,说回去要向军委写信反映,其实军委能不知道吗,这就是一次没有充分准备下开始的战争,送兵干部都是哭着走的。
  

  开始分兵开往前线了,我们八兄弟,有六个分到十三军,我想还可以,还有李冶军和我一起呢,结果第二天李冶军也走了,他分到了四十一师,我分到四十师,晚走一天,车队经宜良弥勒开远文山马关直奔前线,一开始还能正常行军,车过马关,越接近前线,越堵车,运兵车,炮车,后勤给养车保障车,野战医院,全都涌上刚刚开辟的简易公路,道路泥泞,一陷车就堵死了,有一辆车,实在没有办法让开,有个年纪大的军官,亮明身份后直接让人把车掀到了山沟里,行军吃饭休息,一切都被打乱,有时一晚上也走不了几公里,我们只能在车上打个盹,路边有吃的你就去吃,没有吃的就只有饿肚子了。

  车过桥头,李冶军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了,他说他是一辆车一辆车地挨着找过来的,我们相见就像彼此见到了亲人,他的装束已变,剃了光头,换上了全棉军衣,(中弹后有利伤口)打上绑腿,脚上是钢板防刺鞋,屁股上还吊上了急救包,他见到我就哭了,说要到最最前线去,怕是凶多吉少,我赶忙安慰他几句,上了战场一定要机灵着点,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灭敌人,其实都是费话,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一切事情皆可发生,但军人效命沙场乃天经地义,你自己的选择哪有后悔之说,一句话,别给祖上丢人,男爷们当顶天立地,在催促着上车要走了,我们就此匆匆告别,再见面时已是三十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下午四点钟,来到蚂蟥堡桥头,说是到地方了,下车又是分兵,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开始先后讲话点名,大家都说,这云南话不是很好懂么,后来才知道这二人全是山东齐河的。下到六连,我连枪都没有,咱好孬也是个班长吧,没枪怎么能行,连长潘胜光亲自出面,让高正固把枪让出来给我,他拿着个炸药包,说有伤亡或开战缴获敌人的他就有枪了,你瞧瞧,这是打的什么仗哟,枪都不够。

  就这,剃了光头,喝了壮行酒,留下遗书,2月16日下午四时,六连从十一条半走回蚂蚁堡,搭乘坦克向槟榔寨开进,十多公里那个威风哟,不少步兵都羡慕我们,其实,我们担任全师的穿插任务,危险性艰巨性都是最大的,不然得不到师政委张志铭亲自送行的待遇,到达槟榔寨已是黄昏,全连在橡胶林里渡过了开战前的最后一个晚上。

  次日早上七点,不知谁带的收音机里传来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播音员说越南进行战争总动员,我边防部队忍无可忍,被迫奋起自卫还击。此时炮火撕裂了沉寂的天空,坦克轰鸣、轻重武器吐出火舌,一股愤怒的力量如排山倒海淹没了崇山峻岭。那一刻万炮齐鸣、山崩地裂;那一刻,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中国军人用火一样的青春热血、铁一样的军魂奏响了英雄赞歌。历史记住了这一天,1979年2月17日,前后历时近十年,也是我军在保卫边疆作战时间最长的一场战争。对越边境自卫还击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1979年2月10号,我到六连时紧张的临战训练业已结束,部队正在休整,以迎接下来的恶战, 在中越边境的一个小山凹里,被当地人称为十一条半的地方,我和王太银第一次见面了,王太银中等身材, 清瘦中带着几份干练,待人坦诚热情,办事雷厉风行.虽然他的贵州天柱话有些难懂,看得出来,他对我到三班表示非常欢迎。

  当天下午我领了一支半自动步枪,副连长张治坤和王太银陪我去试枪,走出帐蓬区不到五十米,王太银捡了一个罐头盒子挂在香蕉树上,让我射击,我压满十发子弹,顺势用弹夹向后一拨,第一发子弹已进膛,潇洒地把弹夹一抛,这是我在北方部队当军械员学的绝活,可以减少拉枪机的时间,关键时可以先敌开火,我一口气打完,王太银拿回罐头盒子一看,十中八,张治坤拍拍我的肩膀说,枪法不错,从此我就是六连的正式成员了。

  这时的连队开始封装留守物资,再一次轻装,除了枪支弹药水壶罐头和压缩干粮,一切与战斗无关的物品都在精减之例,炊事班想尽一切办法改善伙食加菜,指导员要求全连每人必须写下遗书,再就是必选程序剃光头,负伤后便于包扎.上边还反复提醒每一个参战者,在帽子腰带甚至鞋子上都要写上部队番号和姓名,以便于在重伤时识别身份和避免牺牲后出现无名烈士,一切都是真的,但又希望一切不是真的,说实在的,只有此时此刻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军人。


  我在战斗中负伤转至后方医院治疗,六连回撤后开始清理烈士遗物,我到六连时间短,连队对我不太熟悉,都以为我牺牲了,所以就清理了我的小包袱,他们把我的遗书拿出来全连传看,没有几个不掉泪的,后来又把这份遗书送到团里,叫一个作家还是记者什么的拿走了,也许是人将死,其言也善打动了他们,只可惜这份遗书再也找不到了。

  战后有时提及那场战争,有人问我,当年作战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对我而言,人员不熟,语言障碍,如果成建制参战,这些都不是什么困难了,在山东服役多年,全连几乎清一色的山东兵,但在六连主要兵员来自云贵川.语言交流困难重重,然而再大的困难你只能自己去克服.通过谈心,我和王太银知道了彼此都不是家中的独子,这让我们减少了牺牲后断了香火的缺憾。

  我们谈的最多的还是光荣以后的事情,战争对基层部队来说更加残酷,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光荣方式,有一条想法是一致的,就是宁死不当俘虏,更不能当叛徒,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对家中老人的牵挂,总觉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报答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从生,有份难舍,却必须义无反顾。



  王太银知道我是平原上长大,对山岳丛林地行军作战一时难以适应,在行军序列中,王太银让我走在他后边,在爬坡上坎时王太银总是把手伸过来拉我一把.出国作战后,由于担心敌人投毒,上级通知谨慎使用河流水源,水就成了战斗力,王太银生长在贵州天柱县,他家乡竹子特别多,有些竹子不知何种原因,竹节里全是水,他能知道哪棵竹子里有水。他砍了拿给我喝,那竹子里水的清香甘甜超过任何饮料。

  二月二十日凌晨我们攻占二十六号高地后,六连在此固守了一天一夜,越北山区日夜温差很大,白天我们修筑工事就如同盛夏,但到了晚上又冷的发抖,在战壕里冻得实在睡不着,我就到旁边的猫耳洞里裹着芭蕉叶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地听到击掌的声音,我惊觉地拿枪准备射击,后来听到喊我的名字,我听出是王太银的声音。

  原来部队早已出发,王太银发现我没跟上来,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找我,他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部队,走了一个多小时,天亮了才赶上大部队,如果不是班长回来找我,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迷路后果不堪设想. 万万没有想到,从这天开始,就是王太银生命的倒记时。
  



  二月二十一号,我们一直沿七号公路两侧向南征前进,约十二点左右, 进至六十二号高地前,走在前边的二排已与越军接上火,我们则在竹林里待命。

  半个小时后,连长命令我们一排配合二排佯攻,该我们上了,王太银带领三班迅速跃过七号公路,跨过一条小河,上岸后就是一片开阔地,敌人发现了六连的新部署,组织所有火力向一排射击,以阻止我们的增援,三班交替掩护顺利通过开阔地进入敌人的射击死角,当进攻至无名高地时,敌人发现了三班,轻重武器一起袭来,压的三班抬不起头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有的战士等不及了,硬要向前冲,王太银命令全班不要动,减少无谓的牺牲,王太银拨开青草仔细观察,发现左前方有三个火力点封锁了冲击路线,如果让连里再调火箭筒手上来摧毁火力点,时间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是炸掉敌人的火力点,为全连开辟通路,他发现右侧有一个洼地可以接敌,于是他命令其他人掩护,他则带领张明兴和龚建斌两名战士去炸敌人的火力点,他们冲出战壕,敌人发现了他们,进行拦阻射击,张明兴不幸中弹牺牲,龚建彬也中弹负伤。


  这时王太银只身一人时而跃起,时而匍匐,时而观察地形,机智地进至一块巨石背后,以巨石作掩护,他掏出手榴弹,向第一个火力点投去,随着爆炸声响起,敌人的机枪哑火了,王太银趁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冲向火力点,紧跟着就是一个长点射,并趁势翻进敌人的堑壕。

  这时敌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几个火力点一起向王太银打来,王太银以敌人的堑壕为掩护,迅速接近第二个火力点,接着投出第二枚手榴弹,将其炸毁,趁敌人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王太银如法炮制,又炸毁了第三个火力点,这时距王太银十五米处的暗火力点向他开火,打的他周围的泥土四溅,突然,王太银头部中弹了,顿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就在刚刚触地的同时,王太银又艰难地爬起来,身体趔趔趄趄地站住,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敌人射出最后一次长点射,与此同时王太银又一次中弹倒下了。

  王太银用鲜血和生命为二排开辟了通路,为二排发起冲击创造了有利条件,这时六连在我强大火力打击下,一举占领了六十二号高地,在打扫战场时,战友们含泪来到王太银遗体旁,只见王太银斜扑在敌人残缺不全的工事上,右手紧握枪机,两眼怒睁,左手弯曲,垫在枪下,仍然保持着射击姿势。在生命的最后向敌人射去带血的子弹,他用生命写就对祖国的忠诚。

  

  在62号高地的战斗中,我也不幸中弹负伤,和王太银一同被送到七号公路上,指导员告诉我,在此等待汽车把我们送回国内,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一个多小时以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看着王太银的遗体,悲伤欲哭无泪,疼痛欲说无言。

  早上你还带着我追赶大部队,昨天我们还一起在二十六号高地修战壕挖猫耳洞,一包干粮分着吃,一件雨衣和着盖,而现在却是阴阳两隔。你的光荣方式顶天立地,你的精神可歌可泣.凌晨一点多,经多次辗转,我和王太银乘坐的汽车终于到达位于槟榔寨的七十二医院,我和我的好班长作最后的诀别.目送着军车离去,我留下来治疗,而他将被送往几公里以外的烈士陵园,那里将是他永久的宿营地.

  我伤愈出院回到六连已是六月份了,连里马上安排我探家,回来后又调到团机关,后来听说王妈妈来部队给王太银扫墓,但由于六连和团机关分驻两地,所以也就没有见到王妈妈,王太银的妹妹王招英按政策应征入伍,新兵连集训结束后她被分配回贵州某野战医院,从此在也没有联系的机会,我曾多次打听他们的下落,但都没有如愿。

  


  前几年我打电话到天柱县民政局,他们以电话不办公为由拒绝,直到前几年,感谢微信朋友圈,有个叫胡英元战友,他说是天柱县的,我马上委托他找王太银的家人,当时这位战友在深圳,他答应我春节时帮我寻找。

  后来没过几天,他给我回话,说王太银的妹妹王招英找到了,他把电话告诉了我,我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得知王妈妈已于2012年去世,后悔莫及,没能在王妈妈健在时登门看望,成为我终身的遗憾。前年十一月份,我专程到四川的盐源县去看望王太银的妹妹,苦苦寻找了36年王太银的亲人,我们兄妹终于相见,复杂心情溢于言表。

  

  从招英妹妹那里得知,1979年5月份的一天,部队和县武装部及民政局的领导来到她们家,带来了王太银的遗物,还有500元抚恤金,两袋糖,两瓶酒。王妈妈看到遗物后,当即昏了过去,醒来后一直嚎啕大哭,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走到哪里哭到哪里,并不断地念叨着哥哥是个好孩子,天天以泪洗面。

  家里好象天塌下来一样,一家人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妈妈几天都没吃东西,从一百多斤瘦到七十多斤,整个心都被痛惜和思念的眼泪浸泡,眼睛几乎哭瞎了。1979年6月王招英陪妈妈去部队给王太银扫墓,王妈妈见到儿子的墓马上又哭得昏了过去,醒来后王妈妈整个身子完全倒在王太银的墓上,哭声撕心裂肺,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她用手刨王太银的坟土,说要把哥哥的尸骨背回家,让哥哥魂归故里,手指都刨出血来,部队领导说要在这里建一个烈士陵园,所有牺牲的烈士都安葬在这里,王妈妈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她知道儿子虽然牺牲了,儿子仍然还是部队的人,她听从了领导的安排。没有再给部队为难。


  其实在招英妹妹还没有出世时,王爸爸已经去世了,王妈妈独自一人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他怕几个孩子受人欺负,所以终身没有改嫁,都说作女人难,作一个单身女人更难,在农村作一个单身女人难上加难,在那个挣工分的年代里,最苦最累没有人干的活都是王妈妈去干,分东西都是那最孬的,而王妈妈忍辱负重,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给她带来的不幸。

  那时的农村物质匮乏,每到年关,粮食不够吃,王妈妈只能乞求生产队长赊些粮食,来年再从应分的粮食中扣除,王妈妈宁肯自己挨饿,也要呵护着让孩子们吃饱。王太银成长在这个苦难家庭里,从小就懂事,孝顺,什么事情都尽可能让妈妈少操心,懂事的他除了为妈妈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以外,更是发奋读书。

  本来在入伍的前一年,王太银考上了中专学校,那时考上中专就等于农转非了,不幸的是让当权者的儿子给顶替了,这事都过去一年多了,王太银的老师才把真相告诉了他,王太银一气之下离开家乡来到部队,在部队,王太银深知家里的经济壮况,微薄津贴费除了买点牙膏肥皂外,从不乱花一分钱,全部津贴费都寄回家以补贴家用,以至这张照片是王太银唯一的一张照片。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