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粟异闻笔记》

  刘太太这时也缓过神来,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话来。

  看着大家诧异的望着自己,赶紧拿起朱泥茶壶,蓄上水,给在座的各位叔父斟上茶,连道“请饮”。

  这些叔父想了想,也有些见怪不怪,毕竟刘太太的父亲是科班出身,说出这些话来,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刚才刘太太那眼神和腔调,有些让人说不出来的怪异。

  刘太太的父亲倒是想问,正要开口,小外孙女却从门后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抱着刘太太的大腿,“咿咿呀呀”地萌态可掬。

  这下子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来,怪异感一下子被冲淡了,茶局又恢复了之前的吵吵闹闹。

  这一夜,刘太太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眼前好像有一个人影一样,但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恍恍惚惚就要睡着的时候,眼前的人影却越来越清晰,最后仅存的一丝意识,让刘太太感觉人影和她越来越近,最后仿佛融到了她的身体里,刘太太想醒过来,却仿佛怎么用力也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终于,她进入了梦乡。

  这真的是梦乡,因为一睡去,刘太太就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而且人也不是躺在床上。

  看情形,自己仿佛站在戏台上,满身的锦霞银挂,嘴里正白齿红唇的唱着:“合欢与君醉梦乡。。。百花冠替代殓装。。。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夫妻死去树也同模样。”

  紧接着,台下掌声雷动,从台上望去,各式各样的面孔都兴奋的叫着好,刘太太看到自己站在台上打千儿作揖,一脸的满足。

  突然,从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拉着她,匆匆穿过台柱旁的“虎头关”,转眼就来到后台。

  刘太太左顾右盼,却看不清楚拉她的人的面孔。

  正思量间,那人伏在她的耳边轻柔道:“阿贞,等一阵卸了妆,我带你去吃‘添记’的艇仔粥。”

  一路上在后台遇到的人都口称杨老板纷纷向她道贺。

  有个掌班模样的人对着她挑着大拇指:“不愧是‘一线贞’,这喉头真是稳似一根线。赶明儿咱们福和班把这《一捧雪》、《二度梅》、《三官堂》‘江湖十八本’巡完,杨老板必定名满香江。”
  从后台出来 ,刘太太感觉就像播放电影的镜头切换一样,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坐在了添记的档口。

  档口老板是个短襟儿打扮的小伙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她端上了爽鱼皮、蒸粉肠和艇仔粥。

  刘太太拿起竹筹,夹起鱼皮,只是一口,爽脆的齿感,立刻让她流出了口水,再吃一口肠粉,软糯的口感一下袭来,望着碗里满满的艇仔粥,刘太太从没有感受到吃一顿晚饭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身旁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半吟半唱:“又说声带雪艳那贼坐不稳,两只眼不住的打量佳人,秋波眼含怨恨,樱唇紧闭柳眉颦,穿白带孝未着脂粉,那捧心的西子也差三分。”

  刘太太扯出随身带着的丝巾手帕,掩住嘴痴痴的笑着,含羞嗔合道:“三更时分洞房进,苍天有眼护我身,青锋剑下除贼子,血海冤仇一旦申。”

  画面再次一闪,夜晚的小巷,寂静无人。

  刘太太走过街边的路灯,巷子那头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

  身边那人挽着刘太太,就在这巷子里一直走,一直走。

  她仿佛听到了高跟鞋,踩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嘎噔嘎噔的声音,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每一声都在敲击着她的心。

  刘太太正想转过头看看身边的人到底是谁?问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却突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然后她就听见从黑漆漆的巷子那头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不紧不慢,由远到近,她仿佛看到了黑漆漆的巷子里走出一个人影,刘太太心里的一阵恐慌,想跑,腿却不听使唤一样。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力气,向她猛的一推,一时间站立不稳,跌跌撞撞一下子隐没在黑漆漆的小巷里。

  刘太太用手捂住眼睛,吓得大喊起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身旁的女儿嘟着嘴睡得正香,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样子是早上的七八点钟,她用手撑着想起床,才发现身上到处酸痛,好像是刚刚进行过激烈的运动。

  刘太太强忍着用力,却把女儿弄醒了。

  女儿看到妈妈正躺在床上看着自己,乖巧地翻了个身,正好钻到了刘太太的怀里,又睡了过去。

  刘太太抱着女儿,仔细的回忆,才把梦到的情形想出了个大概。

  起床吃过早饭,她心里有些忐忑。

  不知为什么,心里头总想着昨天在阁楼里看到的那件粉蓝假彩花髻。

  想来想去,上了阁楼,打开那个破旧的衣箱,花髻静静的放在箱子里。

  她把花髻拿回到房间,问起父亲,父亲只说是原来戏班班主的遗物,一直放在阁楼,时间一久竟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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