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志异》之姐妹篇——《修罗传说》罗睺,百花繁

  有朋友提醒我要更新了。好吧,你不提醒我也要更新了,真的不是因为你的提醒我才想起来要更新的。……真的。
  百花繁摇了摇头,“我并不常来人间,繁红殿上花事繁忙,虽然有几个花使帮着,但还是脱不开身。若要说至人间,便是上一世……”
  话还未完,因为突然想起那上一世因观音座下紫竹仙人一事而下凡历劫一事,百花繁现如今算是与罗睺心意相通,恍恍惚惚中亦能理解,自己那一世的历劫,在罗睺心中,亦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一个劫数。些时提起,却真真是是恍如隔世,前世里他的眉眼亦是清晰,只是与这时眼前的相较起来,像是隔着千重万重山水,彼时的克制故做宽大,此时的情深一览无遗。
  思及此,“对不住。”她突然说道。

  罗睺一直敛着眉眼,所以她没看见他眼中如同那水面波光耀眼。他似乎是盯着自己脚尖许久,才开口有些许沙哑说道:“不要再有一次了。”

  这些日子的人间游历里,也曾走过如同那时般的山居之处,因对人世间的印记大多来于那一世中,所以当比较起风光之处时,难免也想到那些人,那些事。她也曾疑惑的想过,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在凡间历情劫,一次一次的将他驱离自己身边?

  心中突然一纠,慌忙间欲要转移话题,却是抿着嘴笑着问道:
  “你可知,我的本体是何物?”

  天界禇员修成神或仙却有不同的方式。谓之仙的,便是由人或动物历尽劫数修成正体,在天界说不上是级别高的;谓之神的便是天生便不是凡体,天地孕育出,与天地共灵性,泽乾坤之瑞气。
  百花繁既占着这神女一职,那便是神不是仙,并不是由凡人或动植之物修炼而成,而是天地孕育的。
  但即便是天地孕育,却也有个载体,比若罗睺,便是从那海水中孕育而出,集四海灵力,澎湃为脉,汹涌为力,吞吐为气,所以天生激昂,难以训服。但又因是海中所化,宽广为胸怀,有容乃大,变幻为脾性,深不可测。
  罗睺并不是没想过百花繁是何所化,她性子中的冷似乎是与生俱来,有可猜之物,但她若不言明,也很难以对号入座。此时她提起,他便站定了脚步,要听她细说。

  “彼时鹿水之岸,万里雪原上,千年前的一日里集风花雪月精华,塑出了我形,虽袭的是花神一职,本应该占个花体,但若算起来,却是个花非花,不过是以风为气,以花为神,以雪为质,以月为灵中占了以花为神这一条的便宜罢了。”此时她也站了定,解释道。

  原来竟是这样。罗睺点头。
  “这倒是不像天界做派。往界花神似乎都是从花使中选出。当年那牡丹与梅仙斗的轰烈也必是因为争着花神之位吧?”
  “你说的不错。”百花繁点头。“牡丹与梅仙之斗本就不仅是二花使之间争斗,更却是因为繁红殿上,自古以来,花使们便一分为二派,树一派以梅李杏桃为首,草一派以牡丹芍药为尊,两派争斗以久,历来不分上下,我为花神,亦是天界为协调两方罢了。”
  罗睺背着手走在她身旁,此时听她说来,倒是还是为她担心了一把:“那你上任之初,她们怕是亦有为难你吧?”

  事情早过了千年,即便是当时不顺当也早是千年前之事了,而此时见他仍是慎之又慎的替当时的她为难,百花繁心中满满,脸上亦泛出笑来,轻声说道:“那倒不尽然,既然是我,必是有我的缘故。你可听说过那凡人的话本子里有一则故事,便是说那花仙因惧风神,而去求那凡人庇护之说的?”
  罗睺叹道:“原来是因着这个,花为神立花神之根,风为气使花神之权,倒是天生该是个管着众花使的,天界这次倒是用对了人。”
  我引出了个故事来,自己却不太记得那典故了,谁记得么,提个醒,好像是聊斋志异中的,一个凡人院子里住着的几十个花神,有天夜里花神现身在他院中宴请风神,结果其中一名花神得罪了风神,花神们只好求凡人庇护,在下来的某一天东风起时,在园中插上旗子,让园中之花免受风神摧残,而受到了庇护的故事。故事里好像都叫什么娘什么娘的,我忘的好干净呀!
  噢,想起来了,崔玄微。
  唐天宝年间,处士崔玄微正在自家院中夜饮。正是春浓处,明月夜中,一院里红红白白,特别是那如火的石榴花好,烧得像烈焰一般浓烈。清风夹着花香酒香,十分赏心乐事。
  微醺之中,正是举杯邀明月之时,却听闻盈盈笑语穿墙而来,不一会那柴门便被推了开,竟是几位美女子轻车熟路的走了进来。白衣,绯衣,绿衣……一时间衣带纷飞,广袖轻扬,几个女子却也像与崔玄微相熟一般,轻松上前与他问了安,自在的坐下一道饮酒,仿佛那便是他们自家一般。
  崔玄微亦是豁达之人,花间独酌是美事,有人相伴对饮更是乐事,更何况这几名女子气质高雅脱俗,倒像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她们自称那绿衣的姓杨,白衣的姓李,红衣姓陶,绯衣的姓石名阿措,春夜良好,与君一聚,顺道借宝地宴请贵人。崔玄微笑允之后,不一会儿,便有来传报说:“封家姨来了!”
  那几名女子忙站了起来,迎了出去,竟是小心的惶恐姿态。
  崔玄微见此情况,十分好奇便急想着看看这贵人是何模样,便也连忙放下酒杯,站起了身来,就看见那几名女子拥着一个贵妇模样的端庄女子走进了院中。
  先时来的那几名女子此时毕恭毕敬,倒是一副有求于这后来的封家姨的模样。而那封家姨亦是十分清高,不苟言笑,直酒酣,这才放开来了些。
  此时在坐的满目皆是人间难见的绝色,满座芳香,馥馥袭人。隔坐间敬酒皆以歌送之。红衣的陶三娘向白衣的李十娘送酒,便素手执杯,笼着杯子递到李十娘面前,边递边唱道: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沈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那白衣的李十娘听完微微一笑,将杯中酒饮了,又满斟上,亦是唱道: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如此这般,直到封家姨送酒之时,只见她娇笑拿起杯来,面上神情却是十分轻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玉手一翻,杯中之酒便全翻在了绯衣的石阿措裙上。
  那阿措不想是个性烈的,见封家姨这样,顿时怒道:“别人都捧着你,我可不一样!你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封家姨顿时也冷了脸,二话不说,拂衣而走。其衣众人都面露难色,却也难劝住怒中的阿措与封家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封家姨走出了门去。
  陶三娘面上十分惊慌,急着说道:“这可如何是好,竟得罪了她!”阿措也无悔意,却是正色道:“我们何必去求那高傲无情之人,面前不就有一个可以庇护我们的人么?”

  听阿措说完,众人一怔,随即纷纷转向崔玄微,思索了片刻,面上露出了笑来,绿衣的杨七娘便上前说道:“处士不必惊慌,您应是看出来了,我们并不是这凡间之人。说起来,我们与您却算得上是一家之人。”
  原来她们几个却是崔玄微这园中的花仙所化,绿衣杨花,白衣李花,那气性颇大的阿措,不必说,便是那开的如火如荼的石榴花了。则刚才怒走的那位,却是天界风神,这里的花草们,每年受恶风所扰,所以便求助于风神帮助,所以刚才,她们待那封家姨便是那么殷勤。只可惜,这会却因阿措得罪了她,怕今年难逃恶风相扰,落得个凋零下场了。
  听她们说完,崔玄微面露难色,倒不是他不愿相帮,而是要如何去帮呢?阿措忙说道:“处士不必担心,您只需在每岁岁日,作一朱幡,上图日用五星之文,并将它立于苑东,我们即可免难。今岁已过;便请至这月的二十一日,但觉微有东风,便将立之,我们便安全了。”
  崔玄微闻言,是自己力之所及,便应了下来,顿时那四人舒了一口气,齐声谢道:“此恩不敢相忘,来日定将报答!”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果然,那之后,每到岁日,崔玄微便立朱幡,即便是门外狂风肆虐,仅是一篱相隔的园内却是平安无事。
  那花仙们一是为报答崔玄微恩情,亦是为了让崔玄微年年岁岁相护,她们四人在一天夜里又出现,送给崔玄微无数斗的各色花朵,让崔玄微服下,并说 “服下便可延年不老。愿您在这长住,卫护我们,亦可使您长生。”

  “听闻元和年间,也便是此时,还有人见过那崔玄微,依旧是三十岁的样子,可其实他已是一百多岁的年纪了。”百花繁道。
  罗睺点头,“他际遇如何我并不关心。倒是你,便有风神之力,她们便没有与你为难了?”

  百花繁抿嘴笑,他的样子倒像是即便是那千年前曾有花使与她为敌,这会之他亦要去找她们清算个明白,不管它是何时之事的模样。她笑着说道:“我初登天界之时,因我亦知,若要压下她们敌对情绪,还需有个下马之威,便以风吹开天空之门,那风吹地地净,吹花花开,最后幻为我手中所捥之带。那天界之门又岂是常力可以憾动?当日里众花使来接,见我本事,之后也便没有再为难了。”

  听她说完,罗睺心中狠狠一跳。
  原来,他初见她那日,便是她初登天界之时!
  她那时所做,她又可知道,震慑的岂只是那一众花使,还有那日闲来,从海中冒起,闲赏烟霞的他,也只那一眼,看她凌空而立的飘逸身姿,而织就了这千年苦恋!
  而个中原由,竟是这般!
  @w子不语w 1019楼 2013-12-15 13:27:00
  楼主不要跑 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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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跑呀,来了!
  怪我太偷懒,今天更吧,亲们!
  心中有话,卡在喉间,欲说,却理还乱,欲掩下,却又觉累积心头,看着眼前她的脸半晌,终究是吞了下去,不知不觉,那眼眶有些许的热,不为那错过的千年,只为,终究,最后,她终是在了眼前。罗睺心中觉得,似乎还有空缺,又似乎已是满溢。最终只是叹出了一口气来,慢慢说道:“如此,甚好。”

  不知不觉,两人渐行渐远。山道狭长,隐隐约约的伸到前方的一大片松林下,进八林中,树叶繁茂中只留着细细密密的几楼具体凌厉的光线洒下,忽有飞鸟惊飞,粉蝶成群。兰草叶片幽幽反光于山涧之畔,暗香浮动于野道之旁。
  这时,那光线明暗之处,却浮出个人影来,竟是一名白头老翁的样子。身畔牵着个童子,躬着身便向两人走来,一步一叩,十分虔诚模样。
  罗睺背手而立,站在百花繁身前,眯着眼看了他们一眼,“唔”了一声,那老翁童子慌慌忙的跪下不敢再动,口中急急报道:“在下……在下仍是这松林松仙,不知道阿修罗王与百花神女尊临于此……”他口中说的零乱,倒是那身旁的童子伶俐的说道:“爷爷想请两位尊神一起用膳呢!”

  罗睺转过头,看身百花繁,百花繁笑着点了点头。
  松仙大喜,转瞬间,那林中景致突变,细密树枝纷纷避让,露出了头上一片的蓝天,暖风吹得浮云轻动,松香阵阵更是袭人,彩蝶翻缱分外明艳。那浓绿的草地上此时摆上了四个桌案,顺着溪流分布,那溪流上亦是杯盏浮动,美酒自溢,羽觞随波泛。

  罗睺与百花繁入了席,那不远处便传来了凌厉筝响,竟是一曲《兰陵王入阵曲》。顺着筝响抬眼望去,巨石上抚着筝响的女子着着烟霞罗衫,十指似嫩姜,在那弦上翻出一套手势,多姿如兰。而她身边的男子扮的正是兰陵王高长恭,一招一式,威风凛凛,正是被禁已百年的大面戏。
  松仙这宴,请的颇花心思,将罗睺喜好查得清楚。自当年唐玄宗禁了《兰陵王入阵曲》,怕与《秦王破阵乐》争抢风头后,这出大面戏便在人间早已失传已百年,倒是这些精怪念旧,此时倒也能看到。既便是如此,松仙这般模样,也是颇为慎重了。
  酒肴摆了上来,仙果,美酒,精致异常,那松仙口中还自呐呐说道:“唐突两位尊神了,山野之地……”
  罗睺并不回应他,倒是看着那舞曲半晌,当最后一音铿锵落于耳畔之时,他才转过了头,却是看着百花繁。
  “阿繁你看这歌舞如何?”
  百花繁还未答话,倒是那奏完曲子走下的女子上前施了一礼,那晶晶亮的眼神看向百花繁,说道:“都道百花神女琴艺舞技天上地上无人可比,阿杏我今日献个丑,还望神女指点。”
  那女子话说是指点,但那眼神却颇为倨傲,哪有觉得自己稍逊于人的姿态?
  先发,还在写。
  @碧天斜雁 1039楼 2013-12-18 21:13:00
  阿繁,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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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你太可爱了!嗯,灭了她!
  @紫小蓝 1038楼 2013-12-18 20:58:00
  楼主写的真好!我从山居追过来的!加油哦!
  ↖(^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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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哈!!
  这个自称阿杏的,自然是个杏仙。就如梅仙便是生性清冷一般,有杏成仙的,却都是一股子的妖娆姿态。枝有梅树风姿,花更甚桃李颜浓,妖且媚。只是这下子里放下了话来要与百花繁比一比,倒是真不把花神放在眼中。
  百花繁含嗔看了罗睺一眼,倒是也不推却,淡淡点头道,“那便跳一曲吧!”

  罗睺心中又惊又喜。他何尝不曾听闻,那些关于她的歌舞技艺如何高超,只是一真无缘一见。说来倒要感谢这狂妄杏仙。他私底下觉得这杏仙琴艺还行,但若要和她比,必是相去甚远的,虽说他还未见过。

  只是奇怪之处却是,主杏仙要与她比的是乐器,她为何要跳一曲?

  百花繁施施然然的走在了前方林间空地之上,一抹暖阳之处,她捏起一抹裙脚,露出纤细的脚来。此时她穿的是一双牙白的绣鞋,绣的是彩蝶图案。随着她提起裙脚自然的在空中自然的划出一道弧度来,便保持了那独立姿态。而那空中彩蝶似是见着了同类,都拥着翻飞在她身边,那绿地上也绽出了朵朵白色小花。
  百花繁点了点头,抬起头时望向罗睺,“好了。”
  在她看来,倒不像是与杏仙的切蹉,而与给罗睺的承欢,借着这个缘由,献这一曲罢了。
  这时那老松仙见花神却像是欲跳舞,心中觉得这切蹉并不是在一条线上,杏仙的是曲,花神却是舞,但花神如此,应是不擅此道,自己还是解解围的好。便开口说道:“不若老朽让杏仙与尊神伴个曲如何?阿修罗王同时看着,也好评论。”
  那杏仙脸上露出不屑神态,刚要开口,百花繁便淡淡说道:“不必。”
  众人怔仲之间,她手上便现出了一面八宝琵琶。

  那神女缓缓腾空而起,十指轻扫过琵琶,似乎是在试音,但那指尖却飘飞出了无数花朵来。她沉吟点头,嘴角一抿,迅速的一串激越音符响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 “扣、抹、弹、抹”指法迅速,只觉得那衣襟随风,人却未动,灵动十指晃的眼花,音如裂瀑,似乎便看到了那将军点将出发之时,兵士呐喊之声,威动四方。
  是《十面埋伏》。

  忽而调子渐缓,却是决战前夕夜晚,汉军在垓下伏兵,气象宁静而又紧张,琴弦如弓弦,涨的满满当当,一触即发的压仰感。

  此曲亦是战时之曲。罗睺目光如被繁星点亮的暗河,心中又惊又喜,却不想,更大的惊喜却在后头。

  鸡鸣山小战,楚汉两军短兵相接,刀枪相击,那指间生花,心弦被崩紧之时,却见那半空之中的百花繁却是突然换了个姿式——反弹琵琶!

  她身段高挑,虽未着飞天纱衣,但鲛销轻盈仍是勾出了玲珑曲线,虽一丝未露却风流尽显,最难得之处是,这难得一见的反弹琵琶竟能如此迅速的勾勒出“九里山大战”两军激战的生死搏杀场面。马蹄声、刀戈相击声、呐喊声交织起伏,震撼人心。“划、排、弹、排”交替弹法,指法复杂但女子却面沉如水,媚眼如丝,虽看不见她身后指尖如何飞动,但那随着手指翻动纷飞出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那草叶上,瞬间风干,却是一片片洁白雪花。

  节奏零落的同音反复和节奏紧密的马蹄声交替,此时情形却是来到了项王兵败之景。落荒而走的西楚霸王和紧追不舍刘氏汉军,乐声渐渐悲壮: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英雄末路,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转身一看,一路相伴的美人此时仍在左右,西楚霸王泣数行下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歌数阕,美人亦和之。左右随人皆泣,莫能仰视。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美人亦是绝决,扯过宝剑,冰冷剑锋上热血数点,红颜命薄,美人转眼凋零。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美人赴死,霸王奈何?
  此时项羽便要自刎。那听的一众皆闭上了眼。罗睺因是常在军中,即便豪气万千,从不示弱,此时却对那凡人莽夫的项羽惺惺相惜,背在身手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最后四弦一划煞住,音乐嘎然而止之时,那松杏众人额上竟冷汗淋漓,待到百花繁轻落下地立于草丛上时,还未缓过神来。只有罗睺上前,将她拥在了怀中。
  待众人缓过神来,四处一望,那发现那松针零落,俱是被那锋利琴音所削,地上百花繁所立之处四周还有那未融雪花覆着绿草。
  那杏仙身子一软,颓坐在了地上,眼神竟也呆滞,流露出的,是绝望。

  罗睺此时并无心情看旁人如何,倒是百花繁,拍了拍他的手,冲着他抿嘴一笑后,转过头来对杏仙说道:“你若有何难处,不如直说倒好。”

  众人皆是一怔,那老松仙更是面上一红,尴尬的轻咳了两嗓。
  原来说是这老松仙做东,请两位尊神的宴酒,打从一开始,便是与他无甚干系,不过是借他之名罢了。这时见百花繁既已经晓得了,而杏仙却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老松仙心中一权衡,赶紧“呯”一声的跪了下来,急急说道:
  “神女明鉴,我等确是有事相求!老松树我在这坡上已千年之久,这山头草木都唤我一声十八公,阿杏亦是如些。她唤了我这百年的十八公,她既有事,我亦不能不帮,况……”

  原来这杏仙,她的出身倒也有些典故。

  董奉,字君异,侯官人,生於三国时期。
  年少时立志悬壶济世,便苦苦钻研岐黄之术。学有所成之时,董奉便离家周游天下,以医术济世救人。据闻他曾医活死人,因而天下谁人不识君。
  但那三国时期,战乱连年,百姓流离,病患重多,多因穷苦不治而死。医者父母心董奉既立志救人,便不怎么将金钱放在眼中。在浪迹天下之时,或长或短在某地居住。周边百姓听闻他在此地,便纷纷上门求医。董奉自是不分贵贱,尽其所能。因怜悯穷苦之人,他订下规矩,请他医治,不收诊金,只是重病被医愈者,湎在他所居之山坡种杏五棵,小病痊愈的则种杏一棵。
  如此这般,常常不消个一年半载,他那医庐旁的山坡上便是杏林繁茂,花开时节望去一片接天红色,似要燃尽那背后青山。而待杏熟之时,附近百姓亦可随意来摘,并不必通报。
  董奉在树下放斗,取杏随意,不过摘了多少杏便在杏林旁的仓子里放几斗的谷米,自觉公平交换。而这些易杏所得的谷物,他亦不是占为有,却是将这些谷米去接济战时流离的百姓。据闻,每年有二、三万贫病交加之人,受到董奉的救济。

  因他的宅心仁厚,医德高尚,自他而起,医界便被称之为杏林,也是因着这个缘故。

  而他之所为亦是感动上苍,所以据闻据说有一个在侯官出生的少年,初见到董奉时,董奉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五十年后,此人回某地探亲,看见许多当年的邻居朋友,都已经老的老,死的死,唯有董奉的颜貌一如往日,毫无变化,心中很奇怪,就问董奉:“当初我看到先生是中年人,而今我已满头白发,您却仍然健壮如中年,先生是否得道?”
  自然,他是得了道升了天的。

  董奉之杏树,所种的都是他人。而他自己却仅种过一棵。今日里面前的这位杏仙,便是当时董奉亲自所种的那棵杏树成的精仙。
  草木修仙比之动物修仙更是不易,动物修仙三两百年便可幻出人身,而草木却不到五百年难以幻出人形来。
  从种它之时,距如今已六百年。

  这时那杏仙似乎是缓过了神来,两眼中略有潮色,竟悠悠的跟着叹了口气,“已六百年了啊!”
  百花繁心中一动。
  @love愁恨水 1063楼 2013-12-21 13:00:00
  楼主,在别的地方有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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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在这里更呢!
  @夏里巴人2011 1079楼 2013-12-21 20:14:00
  呵呵,顶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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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更了一点,接着写。
  @夏里巴人2011 1089楼 2013-12-25 08:35:00
  楼主过圣诞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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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我可不觉得耶稣的生日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楼主在加班呢,可怜吧?
  今天会一更,权当是给楼中诸会的圣诞礼物,谢谢大家一直来不离一弃的支持哈!
  @love愁恨水 1094楼 2013-12-25 19:05:00
  啊哈哈,
  终于抢到春运期间回家的火车票了
  高兴地都找不着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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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呀?
  亲们稍侯,10点来看,保证不迟到,我写了好多呀!!!
  天道恒昌,所以入仙道是地上众生的梦想。
  除去天生众神外,凡界众生能登天道的方式便是修仙。人,修仙需百年,动物修仙需三百年,草木修仙则是五百年。
  许多动物在三百年之前,但凡有些有悟性的,只需二百年便可修成人身。但它此时并不是仙,还只是精魅。草木亦然,悟道及时的,便有个三四百年便可有神知,化人形,但此时亦也还是精魅。
  那,几时,它们才可成仙?

  这倒要说道天界的选挑条规。动物三百上,草木五百年上,若在为精魅期间未曾伤天害理,并是颇行善道的,便可初登仙界,跟着天界仙人,神将再次修行。
  百花繁管着花朝,所以这地上众草木初得仙份,却是要通过她的挑选而上天界的。而这杏仙已六百多修为,若不是犯了什么错,行了什么恶,便是会将名姓提上花朝,由着百花神女指了,在花朝中供事。而现如今她却在这里,是她行了恶?或是个中有何曲折?
  百花繁眉间轻拢。
  杏仙冷笑。

  罗睺此时却微微一笑,说道:“想必你们是忘了,是谁一族领着这天下灭聻之职了。”
  杏仙蓦然垮下了脸去,十八公更是腿脚一软,直接歪坐在了地上,顿时老泪纵横,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百花繁也是吓了一跳,抬眼看向眼前几人,居然不知晓,眼前这几位,竟然是聻。

  何谓聻?鬼死成聻。而专司来聻一职的,便是阿修罗一族,只因不是彪悍如他们,是制不住那只留恶念的聻的。

  但眼前这几位,显然却并不如同百花繁所想之聻,譬如那十八公,便不算是只余恶念。他言语间对杏仙亦是爱护,虽不知道个中原因是为何,但也与聻不同。
  看出她的疑惑,罗睺在她耳边说道:“他们并不算是真正的聻,只不过害死他们之人是个神将。为神将所伤的妖精,魂魄地府却不是收的,难入六道,这处精魂在阳间时间一久,便是鬼妖,阿修罗一族亦是要除之的。”
  百花繁点头。而她面前的杏仙此时看着他俩,眼神中流露出绝望,半晌,竟苦笑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问道:“我却不曾听闻,阿修罗王竟与百花神女如此亲密?”又缓缓四顾周边,口中喃喃道:“我害了你们。”

  确然,早在唐朝的妖鬼们又怎会知道千年之后,百花神女会是阿修罗一族的后,而此时他们面的前的罗睺与百花繁却是踏青丘界渊溯回而来?不说此事本身,就是那青丘介渊,能知道此渊的,也不过是那屈指可数的数位权者罢了。而青丘自成一派,即便是知道介渊,要借用,却也是要过青丘之帝九晨的许诺。

  所以杏仙这盘棋,把自个下了个措手不及。

  妖鬼们对阿修罗一族十分敏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不警惕着些?阿修罗一族平日灭聻之时,便是隐了气息,不扰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得灭了聻去。罗睺这次因带着百花繁,并不想路上多生事端,只愿带着她在这凡界好好走走,所以并没隐那气息,而是将它释放了出来,为的就是让要避让的避让,要逃离的逃离。
  谁知道,他们百里之外时,那本欲逃走的已成妖鬼的十八公,杏仙诸人却也隐隐感知道了百花繁神气。他们本身便是树体,对花神气息更是熟悉。
  一旦知道是百花神女亦在此处,那杏仙也不走了,反而是要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她与百花繁有何恩怨,竟宁愿冒死留下。十八公诸人们知道缘故的,因劝不住,又都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也罢,便都一道留下来吧。
  那《兰陵王入阵曲》也确实是为罗睺准备。

  “我原以为,阿修罗一族与天界是不共戴天的呢!”杏仙冷笑。

  这也算真。
  因为此时,正是两族交战之时。百花繁初初上任不久,罗睺便发动了两界之战,战火燎原,虽不在这人间地界上,但妖仙们又怎么会不知道?杏仙原本便是打定了主意,以身为饵,用那战曲博罗睺好感,看能否借他之力杀了天界的百花繁,拼着自己一条命,也要报了仇。
  谁知两人这时看来,两人关系竟千丝万缕,不如她所想。

  “阿繁你竟是做了何事,让这妖鬼宁冒着被我烟飞烟灭之惧亦来招惹我?”罗睺也不看那杏仙,只是看着百花繁笑,动作更是亲昵。

  杏仙见此一幕,此时眼中已留露出心如死灰无力再争之意,四下静悄悄里,只余十八公仍是啼哭不止。
  百花繁摇摇头,明亮的眼神一直盯着杏仙不动,这时对她说道:“你别怕,说个明白,自有道理,若真是我对不住你的,他自然不会杀你。”
  她话音一落,杏仙抬起了脸来,一脸不敢相信,连十八公都止住了哭。

  看着百花繁的罗睺亦挑了挑眉。又觉得她这么替自己做着决定真是不错,嘴角泛开了一丝笑,那凤眼微微上翘,确实是一副亲人的姿态,连不敢置信的杏仙都愣了愣,顿时觉得或者阿修罗王并不如传闻中嗜血,是世人对他误传太甚。

  十八公慌忙扯了杏仙衣袖,急急说道:“阿杏,你快说呀!”
  杏仙咬牙,此时,她明白,既不是为自己,她也要为十八公诸人着想。于是她冷着脸,而比脸更冷的却是那声音,缓缓道来了个中恩怨。
  这话要说,当然又得说到董奉。
  因这杏仙的原身是董奉所种,所以董奉于她,便如同父母一般。
  若是寻常树木待到有灵,那种树之人早就轮回不知几何了。但董奉不同,他是成了仙的。杏仙因知道这理,所以在成了精魅之后,便日夜幻想着有一日修成仙体,可去仙界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也好亲口说一声谢谢。
  因心中有着这个因由,修练更是勤勉,居然在三百岁之时,便幻出了人身,四百岁之时,因着能歌善舞之故,甚至惊动了云游四处的夜游神。

  那日里夜游神经过这山森,恰逢山精树怪们在月华星辉下饮酒作乐,吟诗唱和。竟是神仙也比不过的光景。
  惹的那夜游神留下赴宴,肯与山精树怪们同乐。

  十八公那时不如这般,却是隐士高人模样,踏月而来,御风而去,出口亦是风流,而杏仙那时更是出尘,那风貌: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下衬一条五色梅浅红裙子,上穿一件烟里火比甲轻衣。弓鞋弯凤嘴,绫袜锦绣泥。妖娆娇似天台女,不亚当年俏妲姬。
  顿时惊艳了夜游之神。

  夜游抚杯神暗思,彼时正是天界天蓬元帅因调戏了嫦娥,被投了猪胎流放下界之时。那嫦娥借了被惊吓之由,便不愿再去天帝殿前献舞,若大个天界,除了那冷如冰雪的,连天帝也不敢随意呼来献舞的百花神女外,竟找不出个让天帝合意的舞者来。此时若将杏仙献上,也算是自己功德一件。
  这么一算计,夜游神甚是满意,仿佛看到了天缺着的元帅一职在向自己挥手来。一时兴起,便也将这打算告诉了杏仙。
  杏仙如何之想?想然是惊喜异常,若能提前百年登仙界,自己便能早日见到董奉了!何乐不为?
  为个这个缘故,杏仙好好的欢喜了一场,谁知不几日里,就迎来了怏怏的夜游神。

  夜游神将杏仙之事告之天帝后,天帝亦是欢喜。只是这杏仙因是草木成精,却要经过那花朝繁红殿奉事才好传唤,于是天帝便将百花繁传了上来。
  百花繁听天帝之言,却是冷着脸的拒绝了。因为那时百花繁新到任上,草木两派纷争未平,颇难管理。四百年便升天一事亦是不曾有过,若在这敏感之时将杏仙提了上来,依天帝之说,便是重用,那花朝上不难以为新到的百花神女是偏向树这一派的。
  听她如是说,天帝虽然失望,但也觉有理,何况那花朝纷挣他亦是头痛了许久,再者再百年那杏仙便可名正言顺登天,天帝仙寿恒昌,又怎会在意区区这百年?于是便吩咐如百花神女所言,留下了一脸菜色的夜游之神。

  夜游神在与杏仙说这个中缘由之时,自然不会说自家天帝如何,便将那不成功的原因纷纷推在了百花繁身上:那新晋花神如何面冷心冷,如何不近情理……杏仙心中当然是失望,但自己亦是不到五百年岁,虽说失望,但想到成了仙后,亦是要到她座下,便却也不曾太过记恨百花繁。
  直到后面,发生了那丢掉她性命之事。

  至那之后,杏仙与十八公众人依旧是三五不时,相约夜月吟和,心中的失望,亦慢慢减却。直到那天,方圆百里都在纷传:说起这某年某月某日,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唐三藏途径这山岭。
  林下诸人一听闻,他们向来自号是风雅之士,那既有如此雅士来,又怎能不一见,于是,那日里,便将唐三藏“请”了来。

  以十八公为首,几位老树仙将唐三藏请至宴中。三藏初时惊慌,后发现这几人并无恶念之后,慢慢的放开了来些。
  就在此时,杏仙缓缓而来。
  又谁知
  一见圣僧,便误终生。

  十八公看着眼含秋水的杏仙笑着问道:“杏仙何来?”那女子对众道了万福道:“知有佳客在此赓酬,特来相访,敢求一见。”
  十八公见她难得的小女儿心态,心中了悟,便笑指着唐三藏道:“佳客在此,何劳求见!”
  杏仙面泛微笑看着眼前圣僧回风流雪姿态,芳心顿时萌动,百年里不尝识过的情爱在心中滋长,一眼便芳心暗许。此时见他微微向自己躬身,喜不自禁叫道:“快献茶来。”

  便有两个她随身的黄衣女童,捧一个红漆丹盘,盘内有六个细磁茶盂,盂内设几品异果,颜色鲜且艳;又提一把白铁嵌黄铜的茶壶,壶内香茶喷鼻,异常芬芳。
  杏仙亲自斟了茶,微露着擅琴的十指,犹如春葱,姿态可怜的捧磁盂先奉唐三藏,次奉四老,然后一盏,自取而陪。
  就不细说席间如何各自吟了几句佳句,又如何听三藏宣了一遍禅法了。

  却是最末时,那杏仙满面春风对众道:“妾身不才,不当献丑。但聆此佳句,似不可虚也,勉强将后诗奉和一律如何?”
  三藏不语,但那其余众人纷纷拍手道好,于是杏仙便朗声吟道:
  上盖留名汉武王,周时孔子立坛场。董仙爱我成林积,孙楚曾怜寒食香。
  雨润红姿娇且嫩,烟蒸翠色显还藏。自知过熟微酸意,落处年年伴麦场。

  四老闻诗,人人称贺,都道:“清雅脱尘,句内包含春意。好个‘雨润红姿娇且嫩’”
  杏仙笑而悄答道:“惶恐,惶恐!”

  此诗之中,遍用典故,虽多却无堆砌之感,都是与杏有关。分明是想让唐三藏知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真身。这时自觉自己做的好,在他面前卖了巧,心中亦是得意,便又说道“适闻圣僧之章,诚然锦心绣口,如不吝珠玉,赐教一阕如何?”
  三藏不敢答应。
  杏仙本是热情之人,山林之间,也不拘什么男女之礼,便渐近坐边。十八公见着此景,便说道:“杏仙尽有仰高之情,圣僧岂可无俯就之意?如不见怜,是不知趣了也。”另一名唤孤直公的老者也道:“圣僧乃有道有名之士,决不苟且行事。如此样举措,是我等取罪过了。污人名,坏人德,非远达也。果是杏仙有意,可教拂云叟与十八公做媒,我与凌空子保亲,成此姻眷,何不美哉!”
  此时杏仙羞红了脸,低头间却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身边的如意君,欲看他有何反应。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唐三藏立大志,欲救天下苍生,又怎能为美色所误。杏仙不是不美,亦不是不够才华,可惜便可惜在,爱上了不该爱之人。
  三藏还未答话,他的三个徒弟便找上了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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