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岭上胆
岭上胆这玩意儿，厂浦里一带没有，非得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上才找得到。《采樵秘术》中有载：昆仑之丘，少草木，多金玉，冬夏有雪，其北巅三十里，百仞入天，寒树生之，树皆无枝叶，其下多怪蛇，怪蛇久居树洞，食风雪而生，怪蛇寿三百岁，殁后与寒树混生，其木曰岭上胆，嗜精魄之物也。
常瘸子确定怪木是岭上胆无疑，这类妖木靠刀砍锯伐采集不到的，必是仰仗秘术。常瘸子默默念了几遍《采樵秘术》上的采樵咒，凑在黑猫尾处，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通咒言。
黑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屁股翘得老高，不一会胎中的木头竟像稀泥一般流动出来，木头流到地上，即刻硬化，和普通木块差不多。
快嘴吴手欠，要伸手去拿，这时，黑猫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吓得快嘴吴连连后退，指着黑猫留下的木块，磕磕巴巴道：“妖——怪——！妖——怪——！”
牙无影大眼瞪小眼，自己换来的黑猫，像鬼一样灰飞烟灭？
过了半响，常瘸子用布包裹将怪木捧起，众人一看，和门槛下挖出的岭上胆一模一样，就连上面凸出的怪文也是相同的。
常瘸子对牙无影道：“这破烂屋子不能再住了，你赶紧重新找个落脚地。”
牙无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要去城隍庙和快嘴吴同住，快嘴吴答应下来。几人刚要散去，一阵凉风吹进院落，快嘴吴抬头一看，不好，天上阳光黯淡了七分，牙无影住的祖宅内涌出一股股寒气，显得格外异常。
常瘸子裹了裹褂子，说道：“这岭上胆嗜人精魄，我先拿着，要是有谁问起来，你们什么都别说，三个月后，我将它化成灰就没事了，到时候再回来住。”
话音刚落，四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发现门外盘腿坐着一位面黄肌瘦的老瞎子。
老瞎子听到有人出来，站起身子，拍了拍黑色长袍，抱拳说道：“几位海哥，老矇路过宝地，听院内泉水叮咚，斗胆进屋找口水吃！不知方便与否？”
牙无影看着老瞎子，认出此人正是换黑猫的主子，相比之前脸色由白变黄，此人戴着人皮手套，长衫下面尽是白骨。牙无影吞吞吐吐道：“怎，怎，怎么是你？”
老瞎子冷冷道：“你叫人打散了我的玄猫，我先不和你计较，你上一边凉快去！”
牙无影心虚害怕，折反身进屋取水。
民宅之内，何来泉水叮咚。常瘸子眼睛最毒，见老瞎子腰上系着一块藏青色昱珀。昱珀内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虫翅，足有食指来长，看样子是染色的蜻蜓翅。于是，拱手说道：“乡野土屋三间，无泉无眼，何来泉水叮咚？老先生走错道了吧！”
老瞎子抿嘴一笑：“海哥胡话，院内清泉喷涌，碧水流畅，定有一方宝井金潭，老矇我双唇土裂，两目空洞，为何不愿大发善心，借一瓢清泉与我解渴呢？”
采樵人没有不熟知宝井金潭的。宝井金潭指的是山林中的泉眼潭心，无论是几千尺深的泉，总有一方泉眼，无论几百里宽阔的潭，总有一轮有潭心。
泉眼潭心，多位于地下数百米，联系着地下水系，保持地上水与地下水的平衡。这宝井金潭中，多孕育林中隗宝，采樵人视为“水宝”，其实为植物或矿石的结晶体，这玩意功效妙不可言，自古被斗宝奇人视为上九珍。老辣的采樵人发现宝井金潭，口腔中焦渴难耐，定要潜水下去，一探究竟。
这时，牙无影用土碗抬水出来，被常瘸子一把将土碗夺过，朝老瞎子喝道：“滴水不解远处渴，老先生还是其他地方问问吧！”说罢，回头叫常小月走人。
老瞎子哪里肯放他们出去，横在门外，面露凶色，厉声说道：“你坏我阵法，又不肯取水给我，你要走可以，将老朽的岭上胆留下！？”
岭上胆是害人的玩意，常瘸子死活不肯交出。
老瞎子吸了吸鼻子：“老朽肚中的虫儿，日夜偷食骨髓，若不吸食岭上胆，老朽恐怕要死在各位面前！既然不交出岭上胆，那就是逼老朽开膛破肚、刮骨剔筋。”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乌金匕首，将刀尖对准了腹部，就要准备切腹。
牙无影瑟瑟摇头：“这岂不、岂不杀人见血啦？使、使不得，使不得！”
老瞎子抖了抖长衫，脖子伸得老长，完全不像之前那位走曲艺路线的样子，倒像是活脱脱的骷髅僵尸。他稍一用劲，将乌金匕首插在肚中，从肚挤眼往上拉开一道口子。
牙无影几人吓得后退，割开的肚皮中没有鲜血流出，几十条满是黑须的长虫从老瞎子腹腔内爬了出来，一下子将院子门口围堵起来。
为首的几条黑虫朝常瘸子的脚面爬来，所幸它们躯体上多触须，爬行的速度比较慢。快嘴吴从院内摸来一把枯枝扫帚，推开为首的黑虫，抱怨常瘸子，多管闲事，叫他赶紧交还岭上胆。
老瞎子见众人畏惧，枯黄的脸上奸笑着：“怎么？怕了吧？”
常瘸子这算是明白了，此人非人矣，根本不是什么采樵之人！
常小月瞧黑虫甚是恶心干呕，催促爹爹赶紧交了岭上胆，息事宁人。
常瘸子记得采樵术中有一招驱虫令，专门对付诡异虫物，回忆片刻，因为离开采樵行当太久，想不起来驱虫令怎么弄。只得一咬牙叫老瞎子收了神通，将布料包裹的岭上胆放在地上。
老瞎子无眼似有眼，口中念动几句咒言，地上的几十条黑虫顿时调转头来，沿着他的脚杆重新爬回肚府里面。
老瞎子上前几步，麻利地取回岭上胆，凑在鼻下轻轻一嗅，嘴角歪笑，自言道：“我的宝贝，总算是回来了！”
随着老瞎子轻轻一嗅，两块岭上胆木质如泥，瞬间消散开去，原本枯黄的面颊，犹如蒙上一层冰霜，变得苍白。
老瞎子很是满足，撒腿出了院子，回头朝牙无影抱拳，讥笑道：“谢了，小弟！”
牙无影感觉双腿麻木无力，整个身体像是被抽去魂魄，啪嗒一下摔倒在地，失去知觉。
常瘸子见状，脑海中灵光一闪，呼地想起了多年前采霞真君交给的驱虫令。
第13章 初降五毒散人
“站住！”
老瞎子走出不远，听到常瘸子叫喊，折回头来，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窝。
常瘸子迎出门外，质问道：“老先生，你嗜了他人精髓，就这样甩手走人？大清王法饶你，我可饶不得你？”
“怎么？不让老朽走？”
老瞎子拉着苍白的鬼脸，怒气中烧：“直话直说，玄猫灵游阵还有门下的嗜血阵，都是老朽精心布置，老朽走南闯北，专吃无影之人，像他那样的痴汉，吃死的不下百人！”
常瘸子暗骂一声，娘蛋！天下的捉妖道人是不是死完了？
老瞎子看常瘸子又丑又矮，生气模样实在可爱，又补充说道：“对了，从去年霜降到今年大暑，老朽送了三十多个道士下地狱，如果你真心要替天行道，请找个本领高强的人来！”
常瘸子咬牙道：“敢留个名号出来吗？”
“哈哈，老朽行风捕雨，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五毒散人——季子宁是也！”老瞎子颇有几分得意，想必这“五毒散人”的名号在江湖上有些名气。
常瘸子趁机突然念动驱虫令，只听得空气中闷响了一声，像是小孩扔了个爆竹，紧接着一阵热风从西北卷来，气温仿佛顿时上涨。
季子宁嘴角抽搐，苍白的脸色骤然大变，枯瘦的食指对着常瘸子：“不是郎中！！！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常瘸子不答话，反手在衣兜内掏东西。
季子宁容不得他摸出什么法宝来，伸了一下舌头，从口中吐出一团浓痰。
常瘸子虽是废腿，但早年练 树上爬、巢里飞的根基扎实，稍微一侧身，让过季子宁吐来的浓痰。浓痰打在身后的泥巴围墙上，泥墙立刻滋滋作响，冒起一缕黑烟。
气得季子宁呀呀怪叫，上前来抓常瘸子。
常瘸子的脚一高一低，本来就不得力，匆匆后退，脚后跟一拐，一屁股摔倒在地。季子宁听到他摔倒，更加紧逼两步，伸出两根弯勾指头，就要来挖常瘸子的眼珠儿。
花好月圆，老海在此恭祝各位看官中秋愉快，阖家幸福。（个人薇！信：laohai0873）欢迎交流。
且说从天铃堂出来的时候，常瘸子按照《采樵秘术》上对“岭上胆”的记述，随身带了二两中药垩灰。现在常瘸子不敢慢待，驱虫令毕，祭起垩灰，发挥驱虫令的更大功效。
垩灰在咒语的驱动下，呼地飞了起来，形成一层锅盖大的白膜，迎着季子宁飞快地击打过去。
季子宁的二指勾手率先触到祭起的垩灰，像是触电一般，下意识缩了回来，朝地上一蹲，避开垩灰气膜。
“山中樵人！”季子宁恶狠狠的话语还未说完，飞在后面的垩灰竟然再次朝季子宁袭来。季子宁完全没料到，被樵人祭起的垩灰会自动攻击目标，后背上挨垩灰包上，整个躯体瞬间疼痛难忍。
吸——
季子宁嘴角抽搐，吐出几根黑虫的长须子，就地打滚。白花花的垩灰仿佛是定死在他身上，丝毫不动，疼得季子宁哇哇怪叫。
常瘸子没想到垩灰的功效如此之大，采霞真君教的把式，还以为是戏曲舞台上的花架子呢，特别是对破烂书《采樵秘术》，更是刮目相看，如不是遇到季子宁，要以为是骗人的志怪小说。
“活该，不得好死！”常瘸子扶着墙，站起身来。
院内的快嘴吴、常小月听到街上响动，跑出来一看，傻了眼。
季子宁在地上乱滚，嘴角、眼眶、耳道、鼻孔之中均爬出一条条黑色的虫子，嘴里破口大骂：“老朽绕不过你！”
常小月见势，心中害怕，好在暗恋依旧的小哥哥在身边，觉得是天造地设的情局，便羞答答地朝快嘴吴怀里钻。
霸娘的姑娘，果然比一般女子要率真、开朗、甚至有点开放。快嘴吴哗地闪开，叫常小月钻了个空档，笑道：“你可别占我便宜！”
心底的戏码被人识破、挑开。常小月真的生气了，脸色刷地红透了，如红心火龙果、八月西瓜瓤，龇着虎牙道：“我再搭理你，我就是猪！”
“那你指定要当猪！出栏的时候，别忘了给人家脚力钱”快嘴吴面不改色，对答如流，丝毫不给女生半点面子。气得常小月搀扶着常瘸子，不再说话。
这时，驴打滚的季子宁已经没了人形，双手双脚关节反折，扭动地就像虫子一般。冷不丁，化为一条碗口粗的黑虫，在地上打洞逃跑了。
常瘸子想收服了它，可惜能够祭起的垩灰不足，暂时收不了季子宁。
三人进屋。牙无影被驮在床上躺着，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张皮囊套在头骨上，衣带渐宽，原本如金刚托塔的体格，眨眼间萎缩成了见风倒，看样子奄奄一息。
“爹，这是怎么了？要不赶紧报官吧，免得节外生枝！”常小月说道。
快嘴吴道：“报啥官，官老爷都在南街大馆子里听曲子，依我看牙无影要是没了，就地埋了了事，简单快活！”
常小月索性要出门报官，被常瘸子拦住，语重心长说，此人丢了影子，成了阳亢之体，被季子宁用岭上胆吸嗜筋骨魂魄，恐怕要废了。不过想起一个人来，或许能够救他一命。
问这人是谁。
常瘸子又摇摇头，叹了口长气，不愿意说。
快嘴吴一抹牙无影的鼻息，感觉气若游丝，就要魂归故里了，求常瘸子放下架子，救人要紧。
常瘸子十分讨厌快嘴吴，但人命关天，眨巴眨巴老眼，说了起来。
三十年前，采霞真君除了死乞白赖收常瘸子为徒，在此之前，还另外收过一人为徒。
那人本是青阳观里的小道士，年方十七八，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倒背经文，熟读四书五经。可惜是正一道士出身，不然就是举人进士的材料。但是自从跟了采霞真君，就误入了歧途，不跑科仪，经常从道观里偷偷跑出去山林中的挖宝物。
什么宝物？河水中的鹅卵石，自然长成的，要愈圆的愈好；竹子脚下生出的竹笋，要一尺长、三寸宽的，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荷叶上的雨水，要找水里面淹死过蚊虫的才要……
平常人看了觉得不是什么，就是纯粹的奇怪扯淡。采霞真君就觉得这些东西稀奇，说是祭起采樵术的必备之物。
小道士沉迷于此，经常能找到一些好东西，采霞真君开心极了，就松了嘴巴，交会他一些采樵术。
正一管理严明，小道士被青阳观驱逐出来，变得品行非常坏，和常瘸子基本是对立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进斗宝局，下开荤宴，逢点春楼，走暗香阁，有钱了就赌，没钱了就上街给人掐八字、看风水，成了彻头彻尾的野道士，过得潇洒快活。
采霞真君见他这番德行，这才找到品行端正的常瘸子。那一次，常瘸子陪采霞真君上九妖魔国，采霞真君起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到云崖涧找师兄。
云崖涧不是一般的风景名胜，是远在天竺山中的天然禁地。涧中牙石阴恶，流川飞瀑，玉笋林立，暗刺遍布，地形十分凶险。
师兄正是被采霞真君囚禁在云崖涧中，隔绝了世事，不知是死是活。
第14章 三花道人出山
常瘸子摔坏了腿脚，别说是去云崖涧，就连去一趟天竺山都要命。后来，采霞真君不辞而别，师兄一事暂且算是无缘。
常瘸子从未见过此人，只记得有这么个废柴师兄，名字叫做：三花道人。
“三花？花鱼，花肉，花道士？”快嘴吴插嘴道。
常瘸子白了快嘴吴一眼，快嘴吴急忙闭嘴，让常瘸子继续说。
常瘸子号了下牙无影的脉，说季子宁受了驱虫令之伤，一下子应该不会回来寻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师兄三花道人救活牙无影吗，若是找其他人，治不了这无影之症。
云崖涧极端凶险，怎么进去，实在让人面露难色。
天竺山距离厂浦里三百多里，单边得两三天，快嘴吴掐算了下，拇指朝自己一指，说道：“常掌柜，你看我快嘴吴驮他去云崖涧怎样？”
“你？！”
常瘸子摇了摇头：“进山林采春方打胎的你行，去云崖涧你还差点！”
常小月气还未消，冷哼一声，对怂人说大话的快嘴吴嗤之以鼻。
常瘸子想了一下，驮着牙无影前去，实在艰难，何不将三花道人请出来，若是他来到厂浦里，第一可以治好牙无影，第二季子宁寻仇上门，也好有个高人应对。
众人商量一番，决定由快嘴吴代表常瘸子去请三花道人，来去花费从牙无影身上的银子中扣除。
常瘸子回天铃堂取来采霞真君留下的百兜衣，交给快嘴吴带上，这衣服是丹药浸泡炼制，水火不容，三花道人见了，便知道是手足同门。
话不多说，这快嘴吴确实有点本事，上了天竺山，进了云崖涧。
这云崖涧下面是暗河，上面是溶洞，中间一层怪石嶙峋，上承天光，下连暗河，一根根钟乳石矗立，一道道天然石墙遮挡，好似一个迷宫。进入其间，东西南北难辨，行走时得仔细看着脚下的道，不然就有坠入暗河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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