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猿抱金枝
二人借着漫天月色，在古道边上停留了一会。松树林再次窸窸窣窣响了起来，快嘴吴站在路边一望，是五个猴子回来了，这次回来和上次不同，猴子都在树上跳来跳去，速度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在身旁。
为首的猴子直立走到三花道人脚前，捧出一团黑乎乎的丸子，像鹌鹑蛋一般，是用具有药性的植物根茎捏制成的，散发着一阵清香。
“好！谢了！”
三花道人作了个揖，从大葫芦里取出一些五骨粉，分给五个猴子吃。猴子舐得干干净净，满意地消失在夜色中。
将药丸干咽下肚，三花道人打了个饱嗝，散出一股酒气，一挥手道：“小弟，和我较劲你一定输，我告诉你，这采樵术叫五猿抱金枝，起术不难，难就难在五骨粉，天底下最多五个人会配制这粉粉！说多了你可能不信？你说的那个，我常师弟，他狗屁都不通……”
看这番神情，像是肚子突然间好了。
快嘴吴哪敢说不信，忽悠着三花道人赶紧上马，要是回去慢了，指不定牙无影的七魂六魄还在不在。
三花道人耍赖不上马，胡言乱语说：“樵人骑马跌大胯，和尚不骑马，道士不吃狗，放牛郎不能亲嘴鸭嘴，樵人哪里有骑马的？”
快嘴吴磨破嘴皮，好说歹说，三花道人就是不上马，一点办法没有。讲得没脾气了，骑在马上吹夜风，等他回心转意。
这时，三花道人朝路边折过一根树枝条，对着松树林吼道：“我的大车呢？”
松林中即刻滚出一根七尺来长的圆木头，木头两头冒着冷气，像是刚用锯子采下的。
三花道人对着滚木嚎道：“停停停，爷爷在此！”滚木好似会听话，旋转改变着方向，滚到他脚下便不再移动。
“看见没，这叫树精抬轿，我问你，我那常师弟，住在何处？”
快嘴吴一五一十将地址告诉了他。
“你慢慢来吧，我先去啦！”三花道人叉着大腿，骑在滚木上，扬手一挥松树枝条，口中道：“驾！”
世人皆知，骑在圆滚滚的木头柱子上，是无法朝前移动的，可眼前这幕说来奇怪，横在道上道的滚木下面竟藏着千百颗木头珠子，这些珠子光滑无比，载着三花道人，好似骏马奔驰，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
快嘴吴愣在原地，咒骂道：“老渣子，你等等我呀！”
刚骂了一口，只见一条圆木朝自己飞驰过来，是三花道人又回来了，他对快嘴吴说：“念在你请我出山的份上，让你的马站上来吧，我率你一程，我这轿子耐得住三千斤。”
快嘴吴领略了一次树精抬轿的魅力，耳边呼呼风响，就算是赤兔、的卢也跑不了这么快。
对三花道人，快嘴吴是彻底服了，世道藏龙卧虎，对每个人都不能小看啊。
第16章 瞎老奶出招
天蒙蒙亮，晨曦撩薄雾。
三花道人率着快嘴吴到了厂浦里外的春江口，二人下了轿子，进了古镇。
牙无影的祖宅，院门紧闭，从外面用大锁锁死，墙角竖着一个花圈，上书：天铃堂常天鼓敬挽，门口两侧各是金童玉女纸扎，地上零零星星散落着一些买路纸钱。
三花道人敲了敲门，无人响应，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快嘴吴傻眼了，最后还是来慢一步，牙无影作了古。
二人觉得奇怪，于是翻墙进去。院内一切如旧，门槛处的土坑还没来得及回填，里里外外找了三遍，一个人没有，就连牙无影的尸身也不在。
坏了，指定是出事了！三花道人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招惹了哪方神仙。
二人急匆匆朝天铃堂药铺赶来，刚进转角巷子，还没看见药铺门的青蚨老松，三花道人便觉得不对劲，叫快嘴吴慢点走，躲在墙角看看药铺那边的响动。
一看不要紧，只见青蚨树下五个穿青黑长衫，拄着拐杖的瞎子在来回转悠，看他们的模样，最多二十出头。
树下还坐着一瞎老奶，抱一把秦琴。她稍有地位，可以坐着，大概是这群瞎子的长辈或是领导。
以前没有电脑、手机、蝇头五号字，近视的人很少，难以置信，怎么突然来了一帮瞎子开会？
快嘴吴见过季子宁变虫，见了瞎子就跟见到妖怪一般，一下子慌了神，对三花道人说：“不好啦，是打着牛皮灯笼过煤山，要黑对黑啊。”
三花道人视力比普通人好出几倍，朝巷子内一看，低语：“怎么会惹上他们呀？”
“你认得他们？”
“谈不上认得，听说有一派虫妖树怪，都是无眼珠的念招儿，看他们一个比一个瞎，应该是炉子地下的废物，残渣余孽。”
姜是老的辣。三花道人装作腹泻患者，捂着肚子，朝药铺走来。徘徊的几个瞎子听到有人过来，耳朵竖得跟猫一样，瞎老奶怀着秦琴，起身问道：“找谁呀？”
“我找药铺掌柜，老毛病犯了，你闻我的袍子，上面还有屎臭气呢。”三花道人拉了拉身上的道袍。
瞎老奶嗅觉奇灵，对三花道人放松了警惕，尖着嗓门道：“对了，你要是撞见这家掌柜，帮带个话，今晚天黑他不出来，我们就火烧药材铺。”
三花道人连连点头，伏在门上敲了一阵，干嚎了几嗓子，没人答应，常瘸子指定没在药铺。跑哪里去了，谁也说不定。只要退了出来，再想办法。
三花道人几十年没到人世，分文没有，在街上东瞅瞅西瞧瞧，觉得非常稀奇。看见驴肉火烧，非要快嘴吴掏钱买。二人端着火烧，坐在巷子口的茶水摊上，挖空心思琢磨常瘸子能背着牙无影的尸体跑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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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铃堂看病的人挺多，一大早来的大概七八十号，都被瞎老奶要求带话。六个瞎子扬言火烧药铺的突发新闻，顿时在厂浦里炸开锅，常瘸子医术高、为人好，位居厂浦三樵，在厂浦里是鼎鼎大名的掌柜，怎么会遭遇瞎子帮？
三花道人说，要是太阳下山常瘸子不回来，就冲进去和瞎子拼命。快嘴吴叹息说，可惜此地离山林遥远，不能起五猿抱金枝的樵术，落得个敌众我寡。
话说天色将晚，巷子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干脆搬个靠椅躺着，等着看瞎子火烧药铺的好戏。男女老少，议论纷纷，这些群众中有记性好的，认出瞎老奶曾到过古镇，当时是来卖艺的，怀抱的正是那把如意秦琴。
这帮瞎子才不管吃瓜群众，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放出去了，反正今天死活要见到常瘸子，搏个鱼死网破。
厂浦里有小衙门，内有三五个捕快、衙役，他们来巷子口瞧了几眼，便擦着身子全溜走了。眼看就日落西山，瞎老奶闻见烧火做饭的柴火味，知道天色将黑，点了个火把子，招呼几个瞎子朝药铺里撒油。
众人等着看瞎子的笑话，没想到这帮人，眼珠没了，动作却麻利准确，就像是看得着一样。大家议论常瘸子还能不能回来，居然还有人下赌注，买归与不归，一时间热闹非凡，就跟药市一样。
这时候，一人扯着嗓子嚎叫道：“常掌柜回来啦！”
众人大惊，寻巷子口望去，常瘸子丧着麻子脸，背着手，急匆匆地朝里面走，脸上不动声色，别人喊他，他也不答应，脸上的蛤蟆皱纹，像是刀子刻上去的，一深一凹。
“呦呵！他娘的，还回来了！”快嘴吴抬起屁股，要拨开人群，上前搭话，却被三花道人死死按住：“楞头青，别蒙上眼睛卖豆芽，先观望观望，慌狗吃什么急屎？”
常瘸子腰杆树得贼直，径直走到药铺门口，朝正忙着浇油的瞎子喊道：“别弄了，我回来了！”
瞎老奶面庞奇白，两道弯眉滑在枯空的眼眶上，听到此话，浑身一个激灵，面朝常瘸子尖声尖气道：“季子宁是不是你伤的？”这话语说得十分毒辣，恨不得一字一句就要夹死常瘸子。
“是我！”常瘸子宏声喊道。
三花道人气得笑出猪叫声：“呵呵呵呵呵呵，是你，是你大爷，就你这三两下，还不够他们塞牙！”
瞎老奶再无二话，白面苍白如骨灰，叮当一下拨弄琴弦。一条黑虫，呼啦一下，从如意秦琴的六边形琴盒中飞了出来。
这条黑虫比蜈蚣长，用今天的话说得有三十公分左右，天底下的蜈蚣，没有能长这么长的。这黑虫躯干上满是红毛，头上生着一对灰色的长触须，一下子就叮在常瘸子脑袋上。
“哎呀，妈呀！”
围在前排的观众，看清瞎老奶放虫，吓得变了脸色，怪叫着后退，后面的观众听到药铺门口传来一阵阵尖叫，晓不得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仰着下巴骨，卯足了劲往前面挤。当时，没有城管，也没有交通疏导员，前面的出不来，后面的上不来，场面顿时就失控了。
常瘸子五指还算利索，一把将黑虫薅下来，砸在地上，拿脚拼命的踩。
此刻，五个瞎子已经将常瘸子团团围在中央，瞎老奶感应到黑虫落地，右手往秦琴上一拨，黑虫就地钻孔，再从孔中飞了起来，凌空打了个转转，躯干上的红毛全直立起来，头顶的触须冒出一贯黑光。
黑虫在空中瞬间一变，化成了人形，这变化出的人，常瘸子认得，正是五毒散人——季子宁。
第17章 垩灰大阵
前面的群众眼睁睁看到黑虫变活人，凭空多出一个瞎子，哇哇怪叫，不要命地要巷子外跑。后面那些朝前挤的，听说是来了妖怪，面面相觑，调转头来往街道跑。
顷刻之间，踩掉了鞋子，挤伤了膀子，怪叫的，咒骂的，做鬼脸的，不少人在这场看热闹中受了伤。当然，还有七八个不要命的，高高攀在墙壁上观看，不是嘘嘘嘘的吸口哨，唯恐天下不乱。
快嘴吴和三花道人靠在墙角，抱手观望，按兵不动，以免混入人流。
黑虫摇身一变季子宁，遇到常瘸子，凹陷的眼窝子中生出一团红气，厉声骂道：“你好大胆子呀，敢用垩灰嗜老朽！”
有命吃鸡汤，无命见阎王。常瘸子不惧怕，憋了憋嘴，哗啦一下，撕开身上的对襟褂子。矮小的身上全挂满了一袋袋垩灰，像是英雄身上的炸药，大义凛然，威风凛凛，根本不把季子宁让在眼中。
垩灰是起驱虫令的术材，这么多垩灰，够起很大的秘法，让人萌生同归于尽的既视感。
季子宁闻到垩灰味，感觉呛鼻，朝常瘸子嗉了口浓痰：“老朽让你我和一样！”手指间冒出一丝丝黑色触须，像榕树的根须，缠绕着常瘸子的脖子。
么么么么了——常瘸子口中念起了驱虫令的咒语，身上捆绑着的一代代垩灰，迫不及待地震动起来，出发啪啪啪的响声，像是要弹出来。
外围的五个瞎子，迈开方步，围着常瘸子和季子宁跑了起来，绕成一个圆圈。
圆圈之中，凭空爬出无数条细小的多足虫。秦琴响，喉咙痒，瞎老奶没歇着，将怀中的秦琴抛向空中，十个指头摆出一个奇异的指法。
秦琴悬停在季子宁头顶，六面琴盒中冲出一股黑光，照耀在众瞎子之上。
季子宁缠绕在常瘸子脖子上的触须越来越紧，箍得他气都喘不上来，驱虫令没能生效，咒语半途而废。
“妈呀，这天罗地网，是要嗜人啊！”三花道人仰着脑袋瓜子看呆了。
“还等什么，快上啊！”快嘴吴朝三花道人肩头一拳。
“哦！”
三花道人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可不是来看热闹的，慌忙撇着八字胡朝黑圈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将身后的葫芦塞子扯开，释放术材。
他刚要念动咒语，身后风吹，一个轻便的身影飞快地超过自己。
身影口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妖魔休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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