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樵秘术,说说旧时候的奇闻异事

  影子答道:“被抓的影子不止我一个,少说有四五十个,妖人根据我们的身形,去找我们各自的主人,对了有妖人来找你麽?”
  三花道人闻言,气得咬牙,问影子见到哪妖人长什么模样。影子支支吾吾,想了半天,说妖人体型肥壮,腰宽塞石磨,高七尺有余,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脚下是一双枯草鞋,身后贴着一把骷髅刀,看不见面容,像一尊活生生的四大金刚。
  三花道人细细思量,不曾认识这号人物。
  “岭上胆是妖木,唯有懂采樵的樵人才能寻到,这番大规模的捕捉影子,使用岭上胆嗜玺人,一定是出了同门败类!若不趁早除了妖人,恐怕山林大乱!”三花道人愤恨说着,朝殿门外的石墩子踢了几脚撒气。
  牙无影在太阳下站了一会,觉得头晕目眩,反身去正殿躺着休息。
  三花道人说,你伤了胎光,又损了精魄,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常人,有什么事可以差遣影子去做,除了重体力活之外,影子能办的事可多了。
  牙无影点了点圆乎乎的脑袋,对影子道:“去祖宅内把我的枕头取来,我在城隍庙呆上几日。”
  影子道:“得令!”于是变幻身形,像一阵强劲的黑风,跃上墙头,找不着了。
  过了一会,一只麻布靠枕从天上飞了进来,砸在城隍神像的神龛下面,黑影一个俯冲,从天而降,蹲跪在地。
  牙无影拿起枕头,对影子说:“以后你可别乱跑啦,我到江湖上寻找漏斗糕给你吃。”
  影子道:“不跑了,不跑了。”
  三花道人噗嗤一乐:“我说啊,漏斗糕可不是坊间食肆之物,取材繁杂,用料考究,更不是用炉火烤制,你寻一辈子不一定遇上会烹饪这糕点的奇人!”
  牙无影憨厚地笑了,说那也得找,不能亏欠影子。说完,对三花道人再次拜谢,就连影子也跪在道人叫下哭哭啼啼,凭空中流出两点晶莹泪。
  见影子哭,三花道人大喜过望,急忙拿过大葫芦,将影子的晶莹泪接在葫芦里面。这晶莹泪非来源泪腺,是上好的术材,怎么能够错过?
  牙无影一时语塞,呆巴巴地望着道人。
  三花道人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话来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决定先观察观察牙无影,这人有灵影,灵影能变幻各种身形,若是入了采樵门,学些秘法,将来会有大用途。
  牙无影不知三花道人此刻心事,呼呼呼地酣睡着了。快嘴吴和三花道人一夜没合影,饭饱神虚,东倒西歪在城隍神像下,呼呼大睡。
  睡下不久,快嘴吴耳朵灵敏,听见有异动,睁眼一看,殿门敞亮地大开着,门口突然进来一个白面老者,尖脸细眉,唇如朱砂,脸上尽是核桃纹,他手背在身后,正是在药铺前厮杀的季子宁。
  季子宁不是死成灰了吗?
  快嘴吴顿时吓破了胆,怪叫几声,摇晃三花道人和牙无影,二人毫无反应,昏睡不醒。
  季子宁一脸死成,没有任何表情,他走进屋子,苍白如雪的指头指着快嘴吴说:“你真是蠢到家了,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怎么要下染缸,蹚浑水呢?”
  快嘴吴瘫坐在城隍神像下,磕磕巴巴道:“你别过来,你要干嘛!”
  季子宁干咳道:“我过来找你帮个忙,这有一封书信,请你转交给三花道人,一定要亲自给他,切记,切记……”说完,诡异的笑了。
  “你……你怎么不亲自给他!?”
  季子宁的笑意突然凝固,低声道:“他胎神太强,我入不了他的梦,孟婆来了,后会——无期——”越往后,声音越低沉,最后还说了什么,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快嘴吴看三花道人睡得哈喇子流到道袍上,再看看面前季子宁的枯干眼窝,更加害怕,禁不住双手按在胸口上,呼呼地喘气,不注意把身边的铁树油灯碰倒在地。“咣啷”一声,他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正殿外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殿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并没有人进来。
  铁树油灯边上,不知道是谁送来一封书信,笔迹还未风干,上书四句七字诗:衰草斜阳雾满袖,那人别去林空久。樵人全作傀儡鬼,世间再无弄轻
  快嘴吴浑身细汗,心有余悸,急忙喊醒三花道人,把刚才的梦境详细说了一遍,将书信交给他。
  三花道人拿着书信一看,诗句笔墨未干,二十八字全是瘦金体写成,凑在墨汁上一闻,这不是用墨汁写成,没有墨香,反倒是透着一股清香,像是用树汁作墨。三花道人仔细琢磨,难不成季子宁本是一位樵人?猜不透他经历了什么。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花道人甚是警觉,急忙将书信对折两道,藏在衣袖中,朝窗外看,看到常瘸子头上沾着一堆茅草,摇摇晃晃走了进来。
  快嘴吴大喜,常瘸子跑丢半宿,总算是回来了,正要出门迎接,被三花道人拉住:“他脚步不对!赶紧关门!”
  快嘴吴急忙拿根木棍顶在门后。
  常瘸子对襟衣服开了七八道大口子,迈着十字交叉步,朝正殿过来,脚下一滑,倒在石阶上,蛤蟆嘴上下开合,颤抖得厉害,一字一顿道:“师——兄,师——兄——!”从怀中掏出一青布袋,丢到窗户脚下。
  常瘸子脖子中间是一条黑色口子,眼眶紧绷,眼球凸得像鸡蛋,瞳孔收缩,眼角漫出晶莹剔透的液体,仿佛要将黑色的眸子掩盖起来。
  “师兄——快去——找火——我快撑不住——了!”常瘸子气息变得急促起来:“火!——火!——”
  果然出了差池,三花道人旱地拔葱,跳出窗外,喊道:“师弟,我起万佛阵!”
  常瘸子眼眸子全成了白生生的混沌,嘴巴张开就闭不上。冷不丁,脑袋内一声闷响,从内而外炸开一道口子,露出鸡蛋大的圆洞,半截黑黢黢的虫子晃荡着尾巴,正在啃食常瘸子的脑浆。
  “他七舅姑姑!”三花道人吓得不禁捂住嘴。
  常瘸子一心求死,伸手掏自己的脑洞,脑门上淋出绿色的脓液,奇臭无比,那黑虫死死盘在脑中,取不出来。
  万佛阵不起效果,三花道人见师弟变异,不知所措。
  常瘸子最后喊了几声:“火!”
  让人回想起女乞丐说的,三花道人犹豫再三吗,狠下心来,慌忙从炉火中引火出来。
  “他娘咧,怪不得昨夜说脑袋生疼!”三花道人擎着火把子,对准常瘸子的脑袋就烧。
  常瘸子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眼珠子凸起得更加厉害,像要爆出来一般,指尖在石阶上面划出了几道带血的印痕。
  “啊——啊——啊——”他撕心裂肺地怪叫,嘴巴变形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珠子里蹦出来。
  三花道人捏着火把,下不去重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火焰中,常瘸子头发胡子发出焦烟,坑坑洼洼的脸皮变成黑色,脑袋中的黑虫却不死,将脑浆当做池水,来回穿梭其中,从炸开的脑洞看,黑虫并非一条,起码是二三十条,相互交错、缠绕。
  “成痋了!快嘴吴!拿大葫芦来!”
  三花道人索性把火把子塞在常瘸子脑袋里,堵住了脑袋,黑虫又从鼻孔、耳道里面探出触须来透气。
  痋术、蛊毒和降头并列称为滇南三大邪法,皆是利用山林内的某些动植物将人置于死地的法术。
  施痋术必须用痋引,当活人吞下痋引后,虫子就会寄生于体内产卵,只需要大约三到五天的时间,卵越产越多,人体中的血肉内脏全成了蚴虫的养分,取而代之填充了进去。
  由于在短时间内快速失去水分,人皮则会迅速干枯,硬如树皮石壳。在人尸形成的外壳中,当虫卵吸呋尽人体中所有的汁液和骨髓后,就会形成一个真空的环境,虫卵不见空气就不会变成蚴虫,始终保持着冬眠状态。
  常瘸子脑袋生虫的过程,发生得非常快速,这不是传统的痋,而是妖痋。此妖痋能够令人变虫,也可以令虫变人,好比季子宁来回变幻虫体,是滇南邪法的升级进化,非常厉害。常瘸子现在还处于妖痋的第一阶段,仅仅身体生出黑虫,还不能身躯变幻。
  快嘴吴恶心干呕,急急忙忙取来大葫芦,拔开葫芦塞。
  三花道人念动咒言,起驱虫令,一团垩灰从大葫芦中飘散而出,在空中圈了七八个圆圈,一个个套在常瘸子头上,犹如金箍。
  黑虫受到肃杀,挣扎得厉害——
  “啪!”
  常瘸子双眼炸裂开来,眼珠子蹦出老远,在地上滚动出去,眼眶中满是沫子。
  黑虫从中探出须子,像是透气。
  万分紧急,大葫芦内祭起的垩灰竟然见底了。没有足够的术材,驱虫令的效果发挥得不太明显。
  “怪不得,那么多无眼珠的念招儿,原来是这玩意害的!”三花道人忙着焚烧常瘸子,听见远处有人破口大骂:“住手!鬼道士!”
  常小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色红扑扑的,发尖被汗水贴在脸上,焦急如火。
  快嘴吴捏着麻绳,拦在常小月面前:“小月,他成了痋人,万万不能靠近!……”
  常小月思父心切,哪还顾得了什么痋人、鬼人,一脚踢倒快嘴吴,朝烈火中的常瘸子扑过身来,趴在常瘸子身上,发了疯。
  快嘴吴和三花道人使出浑身解数,却怎么也挣不开常小月,她和父亲缠在一块,无论如何叫唤,常瘸子再不会醒来。
  “这滚蛋姑娘,再不撒手,我要砍了!”
  正在万分紧急之时,常瘸子的面色突然变得雪白,烧焦的皮肤如潮水般褪去,仿佛是换了一层新皮,整个人和之前的季子宁分外相似。
  常小月哇呀一声,三魂七魄飞了大半,吓昏在地。
  常瘸子顺势捏住常小月的脖子,一把将亲生女儿掐死,指甲缝中变出一缕缕黑乎乎的触须,沿着常小月的脖子,蔓延到她体内,已经丧失了父亲对子女的疼爱之情。
  快嘴吴呀呀怪叫,挥舞菜刀,发疯一般,疯狂地斩断生出的触须,朝常瘸子身上,也是几十刀。
  三花道人同样失去理智,拿火把子朝常瘸子的脑袋不要命的打。场面手忙脚乱,红血绿水,腥臭黑虫,混乱不堪,甚是暴力。
  常小月寻父心切,瞬间丢了性命,脑瓜里生出黑虫,虫须抵达脑干,一排排黑乎乎的虫卵快速繁殖,也成了妖痋。
  她眼睛瞪着快嘴吴,眼珠子逐渐混白,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来。
  “两个一起烧!”
  三花道人抱着炒鸡蛋、点铁树油灯的香油罐子,哗哗哗地把香油倒在这对父女身上。
  快嘴吴扔开菜刀,拾起熊熊燃烧的火把子,望着常小月的面庞,一时间仿佛灵魂出窍,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昨天,她还在街头津津有味地听说书,昨夜,还答应了要伺候她三天三夜……怎是一天之隔,竟是时过境迁,万劫不复?
  快嘴吴咬着牙齿,猛然闭眼,将火焰引到父女二人身上。
  烈火中,常瘸子诡异得笑开蛤蟆嘴,眼眶中空无一物。常小月秀丽的长发,混着身上的衣服、额间的细汗,瞬间灰飞烟灭,皮肤焦黑发臭,一对眼珠子变得高凸出来,一不小心,一粒眼珠掉出眼眶,径直滚到快嘴吴脚下。
  这是极致的残忍,快嘴吴对常小月少了三分眼缘,但终究存在些美好记忆。
  快嘴吴啧了一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正义,还是邪恶?心中隐痛难忍,他仰起头颅,凝视青天白云边,怪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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