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不语——记元明时期的一段尘封高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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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是扣了三声,楼英就松手静立一旁等候。待片刻,不见动静,就又抬手扣过三声。如是三遍,共扣了九声门,方听到内里传出脚步音。
  “是哪个啊?”
  门内传出粗壮声音吼着。
  楼英答道:“这里可是孔家。”
  “你没长眼吗?门上挂的灯笼分明书的是孔字。又问什么孔家?哼!”
  楼英听出门内人声音又燥又恼,料到这人心胸中郁着团火呢。似这样人,与他冲撞,只会引火烧身。权宜之法,是要领一个化字。
  于是楼英静过心,柔声道:“在下来自杭州城畔楼塔一地,在下姓楼,是个医家。此次出行,因念到与孔家公子有过一段因缘,就特意过来拜会。不当之处,还望见谅。”
  门内人高声道:“你要拜会我家公子,是哪个公子啊。”
  楼英心中一怔,忙答道:“是孔方,孔公子。”
  “哼!是他,你却是找不到他,这里没这人。”
  楼英不解道:“数年前,孔公子留的地址就是这里,这,这怎么会是错?”
  门内人冷笑:“料你是不知,如今且告诉你罢。这里是孔府不假,可这里住的孔公子却不是你说的什么孔方,这里的孔公子是孔圆。”
  楼英:“孔圆······那,那孔方公子呢?”
  门内人:“哼!他呀,你要寻他,就到城东集市那里寻吧。哼!”
  楼英不解,欲多问,门内人却已调转头,挪步走了。
  这时洪二过来问一句:“公子,孔公子怎么了?”
  楼英道:“我亦是不知他如何,只知他不住这里了。 这样,我们且往城东去,到那里看看情形罢。”
  洪二道:“也好。”
  两人心中揣着不解,这就转过身,辨清方向,一路往城东走。行了不到半时辰,眼看着四周店铺林立,人声鼎沸。楼英就放缓脚步,细细打量四周。如是又行一柱香工夫,楼英忽看到十余丈外街角横摆了一张桌,桌旁垂了一块布,布上用黑笔写的是,代写书信,四个极是工整的大字。除去这,桌上趴了一个人,这人看似困极,正摊两臂,趴卧桌上,任凭四周吵闹不管,只专心做他的春秋大梦。
  楼英看不清那人长相,只见到他身着的是件打过补丁的破旧长衣。再细看,又觉这人周身透股熟悉气息。他不由紧走两步到近前,距其三尺远时,他禁不住轻轻喊了声:“孔公子?是孔公子吗?”
  “休扰我睡觉,写信等我睡饱再来罢。”
  桌上人嘟囔一句,又埋头来睡。
  楼英听这声,心知这就是孔方无疑,当下近过一步,上前摇其肩道:“孔公子,是我,你看看,是我来了。”
  孔方也是听着声音耳熟,于是抻肩展臂,抬头打着呵欠,把眼睁开一瞧,待看清是楼英,他先是愣住,遂又使手抓紧楼英手腕颤声道:“楼公子,可是你吗?可是楼松子你吗?”
  楼英道:“是我,是我啊,看,这是洪二,洪二也来了。”
  孔方探头,看到洪二魁梧模样,他颤声道:“果然,果然,洪公子,你这又壮了许多。楼公子,洪公子,你二位怎么寻到这里来了。你们·······”
  楼英没去细听孔方言语,只专心打量他脸上气色。
  数年不见,孔方气色极差,眉宇间似乎郁了一股极重的心事,聚在那里,化亦化不开。
  “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到这里给人代写书信。我去你家,怎么那里人却说不是你家,这究竟发生何事了,你,你怎么这样。”
  孔方两眼含了泪,咽声道:“楼公子,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来来来····此地非说话之所,楼公子与我到家中,详细谈过再说。”
  当下,孔方起身,洪二上前帮手与他收拾了摊子,又把桌椅交由附近一个店家寄放。三人转身,沿集市行些许,又拐上一条小路,走了小半时辰,这就来到一处建在小河边的破旧院落前。
  孔方移到门畔,喊了一声:“张妈,快来开门。”
  楼英借门缝,看到院内有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手里端着盆,挪步子来到门前,推门同时,嘴里念叨:“这都什么日子了,还端着公子架子不肯落下,还有,眼下什么时辰呐,你就回来了,这今天饭钱有没有挣 到啊。”
  孔方不耐烦道:“张妈,你休管其它,我这有朋友从远方来了。”
  张妈开门道:“这般家境,还有友人前来,真是稀罕,稀罕呐。”
  门吱嘎一声开启,楼英看到门内站着一个手脚麻利勤快的老妇人。
  楼英施礼,也叫了一声张妈。
  孔方却没施礼,只说了一句:“娘子呢?”
  张妈道:“孩子哭闹,许是昨晚食的鸡子积住了。”
  孔方叹道:“唉,这本就家穷,怎么又要闹病。”
  楼英听话忙说道:“无碍,无碍,有什么病,我去瞧瞧便可。”
  孔方道:“不用你瞧,走,我们去那间屋里说话。”
  楼英叹口气,只好随孔方一道进了院中一间由柴房改成的小书房。
  到里面,孔方搬出用木板胡乱拼就的椅子,先让楼英和洪二坐了,又要进屋取茶,楼英见状忙说不用。孔方面露尴尬,挠头道:“其实,也无茶,无茶来用,只是些白水,白水·····”
  楼英一笑,言道无需这些客气,后又正色问道:“孔公子,家中究竟发生何事,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
  孔方反复长叹数口气,末了喃喃道:“唉,真不知我孔某人究竟做错何事,竟惹来这般麻烦。”
  当下孔方就把家中最近三月发生的事,详细讲与楼英来听。
  三月前,孔方还在家中,每天习字,读书,逗逗新生的儿子,再与娘子一起吟吟诗词,调调素琴,日子过的好不快活。
  可忽一日,家中好端端,不知为何竟闹起鬼来了。
  先是家中一个老仆,晚上出去解手,听黑暗处有人叫他,这就转过头来看,却看到一青面獠牙,口角溢血的白衣大鬼。老仆怪叫一声,晕倒在地。家人听到呼喊,过来救起。不想第二天早上,刚醒来,把事情说过一遍,待其喝过一碗热汤后,言说头晕的厉害,家里人正待叫先生来诊治,不想突然一头撞到地上死去了。
  家人惊骇不已,忙去报官,仵作验尸,只说是惊吓过度,中风死去了。
  家中人闻言心惊不已,忙将仆人下葬。
  不想,就在下葬的当晚,孔家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忽在院中看到死去的老仆披了一件沾满泥灰的衣服蹲在院中要索家人的命。
  老妈子受惊,喊叫之下,满院的人俱都醒转。
  孔方也是披衣出来,远远观望下,他见院里说话的人正是老仆无疑。
  那老仆先是怪笑,后又说,他是让一个恶鬼害死,那恶鬼已是投胎去了。如今,他无处投胎,是要把这满院人害死后,方才安然转生。
  说过了这些话,老仆大笑三声,转身跃墙而走。
  家中人吓的大惊失色。
  于是,孔方弟弟孔圆就说他结识过一个道士。那道士颇有些法术,他要请道士过来,把这老仆降住。
  于是孔方父母就让孔圆快去请人。
  第二天下午,果然就请了道人过来,不想这道人在家转过一圈后,竟说这般恶事全都是孔方妻子金氏给招来的。
  想要孔家清净,除非把这金氏逐出家,再无二计可施。
  孔方与娘子情投意合,按他说辞,纵使天塌下来,也绝不会让两人分开。
  是以他听弟弟这样说,当场就火起。弟弟亦是恼,于是二人大吵一架。末了引父母来,老人家天生胆小,出了这种事,他已是吓的茶饭不思。又见孔方不肯答应道人要求,老人心中一股邪火蹿起,拿起根木棍就给孔方打了。
  孔方头被打破,血流不止。金氏看在眼中,心疼丈夫的委屈,就跪在二老面前,说愿意回去娘家。
  金氏虽答应,可孔方怎忍与金氏分开。他就不顾头上流血,跪地上求父亲。奈何父母心意已绝,附加心中有邪火乱动,眼见孔方这般不听话,孔家老爷怒从心生,索性就给这二人逐出了家门。
  离了家孔方和金氏身无分文,抱个孩子,苦苦走在街上。幸好遇到孔方儿时乳娘张妈。
  张妈是个寡妇,早些年曾在孔家做乳娘,喂过孔方一年的奶。
  如今听说孔方出事,特意找来问究竟。待遇到孔方,张妈感叹之余,陪他落了些泪,说先让他二人委屈在自家屋里住,等过些时日,孔家老爷火消了,再托人说些好话,让孔方夫妻重归家中。
  可万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三个月。
  过了三月,孔家老爷不仅火没消,反倒闭起大门来再不见客了。
  孔方眼见如此,不敢声张,只好住在张妈家中。
  张妈人虽好,可究竟是个独身妇道人家,平日里也没什么积蓄。如今多了两大人一个孩子,开销不免就有些吃紧。
  无奈下,孔方只好去集市给人代写书信,以此赚几个小钱来糊口。
  刚支起摊子的几日,生意倒将就过得去。
  可没过半月,街上人就传言说孔方娘子是不祥之人,说什么妖物转生,鬼娘再世,身上阴气重的厉害。能把方圆千里鬼物吸作一处来害人。
  这般话,初始无人信,可随着孔家大门贴了那些个符,附近邻里看在眼中,就不由不信了。
  这一信之下,就没人找孔方写什么书信。
  好在的是,孔方摊子后边有个面坊。两年前,面坊失火,烧了个一无所有。还是孔方借他几两银子,这才挺过危难熬出头来。
  当年的借银早就归还了,面坊老板念旧情,每日里都许他几个铜子。
  孔方拿这钱,言说是替人写信赚的,娘子和张妈也不生疑。如是这般,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楼英听过这些话,已知这事件必有蹊跷。可他是个医家,手中无甚权力。孔家宅院又大门紧闭,不容外人进入,他想打探,想说话,亦是无计可施。
  当下,他重重叹口气道:“唉,孔公子,想不到一别数年,你竟落得如此境地,这往后······”
  孔方凄惨道:“往后,哪里还敢想往后,哪里敢想往后啊·····”
  这般叹了几声,念到伤心处,孔方不由抹起眼泪来。
  楼英看在眼里,心中微忖,一番思量,他起身叫出洪二。
  洪二随他到屋外,楼英摸出几分碎银交与洪二道:“你且往街上,扛一袋米,再买些肉回来。”
  洪二应过一声。拿上碎银,就奔外走去。
  楼英回屋,对孔方道:“孔公子,这件事,你可曾往深里,细里想过?”
  孔方抹把泪,叹息道:“我都想过的,世间哪里有这样的鬼物?世间又哪里有那样巧的事情。这般种种,我虽不明究竟,可细思总觉得蹊跷,奈何,奈何·····”
  孔方说了两个奈何又道:“官府上,都是给有钱人家说话的。我现如今身无分文,人家见都不见我呢。这没得官府,我又找哪个说理去呢?唉,楼公子,实不相瞒,若非张妈苦劝,我真都有寻死念头了。”
  楼英:“使不得,使不得,方法总是会有的,我们慢慢想,这样罢,先让我看看孩子身上的病。”
  孔方又是叹气,末了道:“也好,那就劳烦楼兄了。”
  当下孔方就引楼英入内室,正好见到金氏,楼英与其打过招呼。金氏面容憔悴,只淡淡陪楼英说了些问候的话,便又挪过头,委屈在那里苦思上了。
  楼英看这般模样儿,也陪了叹口气,转身接过张妈递来的孩子,他小心抱在怀里,细细一看,当下就断出病症原因了。
  许是孩子受了惊吓,心气变的虚怯,这又逢炎夏,引的心火炽热,郁在体内,就生出疳积病症了。
  这般病小儿极是易得,若想医得好,须用药,加捏脊两法并行方可。
  楼英微加思忖,又再细心观察一番,见再无他症,这就让孔方拿来洪二放下的药箱,依着病症,抓了木通,生地黄,黄连,甘草,灯芯草几味。
  小儿体弱,份量需依其先天体质来减,楼英惦量把木通减到了四分,生地黄用了一钱,其余皆作六分来下药。
  如是这般,把药取出,用了清水一碗,吩咐张妈用慢火煎的剩半碗即可。
  张妈接药出去,支起泥炉就开始熬药。
  几人这就聊了些闲话,末了楼英道:“小儿易犯疳积,我这有捏脊一法,可防疳积病症。”
  金氏忙问怎样来捏。
  楼英这就让孔方把孩子抱在怀里,他找了小儿长强穴,又指的大椎穴,言明从长强开始,用食指,拇指压捏一路向上至大椎。
  如是反复六次后再以掌心合拢的隐力,含拉起胸椎,腰椎附近的皮肉,每次拉上八九下,拉时耳听有轻微,波波音传出,如是拉六次后。再用两手拇指,按压肾俞穴,静压六息便可。
  如是做法,每天睡前一次,连续做六天,可解小儿疳积之疾。
  金氏按楼英说的,在自家孩子身上做了几遍。初始,小儿有哭闹,待其做的熟络了,小儿竟止住哭,趴在孔方背上憨憨睡去。
  三人见此,俱是长舒口气。
  金氏忙夸楼英医术妙,楼英推手说了不敢当,又微忖些许,再拟了第二道方。
  原来,他见小儿哭闹的厉害,观神色,见其心神难宁,于是又拟了道方。
  这是用的却是茯神,人参,当归,炙草,龙眼肉。这般药,却是要其将心中热火泄下后,用来补益心气,安神定魂用的。
  拟了方,又拿了药,楼英包好,吩咐其用法。
  金氏忙施礼拜谢。
  如是,又说了会儿话,待张妈把药煎好,拿来后,金氏叫醒小儿,哄着他把药喂下。
  正逢这时,洪二扛了米,拎着几斤肉,已是从外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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