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路上,楼英对三尘道长讲的东西虽是惊骇,可还是一团糊涂。有心向道长讨个明白,后者却只是让他去走那个七星步。
对此楼英心中有些不快,但碍于道长救了他的性命,他只好勉强配合,在道长指挥下,挪动步子,艰难走起来。
不快之心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在作怪。儿时,父亲就再三告诉楼英,君子存世间,只有读书一条路可走,其余路数,皆是下品。
读书人除了认认药,读读易,知天地君亲师这些古训,其余是不能多习的,习多了,会杂,会让读书人心不纯,他日取得功名,入朝当官,也不是一个好官。
这是楼英接受的教诲。可在三尘这里,这一天,仅仅几个时辰光景,所有一切,都被打破了。
他被逼走起了那如公鸡般难看的步子。
初始,走的极艰难,可走了约小半个时辰,楼英突然觉得头顶为之一清。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东西涌出来了,这东西让他觉得心头无比畅快,极其想抬头吼上一嗓子。
也是在这个关节,三尘一把捂了他的嘴。
“小娃子,你气机动了,切莫要张口嘶吼,不然你攒的气机可就白白浪费了。”
楼英让三尘这一惊,硬生生把喊一嗓子的念头给压回去了。
这一压,陡然间先是气血翻涌,末了竟觉得周身好似有无穷力量,脚下崎岖山路也不陡了,行走起来,竟似平地般轻快。
稍许待楼英适应,他停了步,拧身对三尘弯腰,施礼道:“多谢道长授以秘术。”
三尘摇头:“不是什么秘术,不过上古时的导引术法罢了。人入红尘,心染杂气,其性也就不纯净。这些导引的术法,目地是把人身上的杂气去了,以求心性纯朴。”
“你放心习吧,按我说的,每天卯酉两个时辰做功,子午两个时辰静坐,待得时日到了,你再参观天地,就能悟出些什么了。”
楼英又是顶礼拜谢。
不想三尘道长闪却一旁道:“谢不得,谢不得,你也是接上因缘气运的人。我传你东西,要的也是你去应接下来要行的气运。”
楼英一怔:“请问道长,是何气运?”
三尘道长叹了叹道:“再有二十余年,大大的神州,又要刀兵再起了。这二十余年,我能不知能否再见。若不能相见,二十年后,刀兵起时,切记不可掺合刀兵之事。末了等到天下大定,你还有极大的用处。”
楼英喃喃:“是要我做官吗?”
三尘:“非也,你这娃娃生平是做不得官的,你最适合的是医。”
楼英:“医谁?”
三尘道长哈哈一笑:“医人,医心,医事,医法,医可医之事,之物。”
楼英觉得这位三尘道长的话,讲的有些不清楚。或许,道士们总是这样吧,说话喜欢绕弯子。是以,和道士们沟通,好像是一件很费心力的事情。除去这些,三尘道长教他的七星步确实极为受用。如此让人受用的东西,我何不传授他人,让天下人都受益呢?
心念一动,楼英正要立这一志,不想三尘道长好似能看穿他心思般,直接脱口道:“有些术法,有些东西,虽好,但却不可轻易传授 。”
楼英一怔:“为何?这让天下人受益的事,为何不可轻易传授?”
三尘淡淡道:“你尚且年少,对这世间人,世间事,所知极其有限。待你年长,二十后,你云游之时,你便知,这世间有些哪样人,又有些哪样事了。”
讲过,三尘又道:“你这一生,少时居乡里,虽有名,有功,不过小名小功罢了。青年会有机会,四下云游,那个机会极是难得。你切记要好好把握。待到中年,才是你真正学以致用之时。你我之间,今日一会,又不知何年何月相见。下山,除去我教你的东西,你自已秘密习之,切不可对外人再透露半句关于我的事。”
楼英呆了呆:“若父亲问起,也,也是不说吗?”
三尘道长:“说与不说,全看机缘了。”
一语道毕,他朝楼英拱手抱拳,这就转身,拨开草丛,树枝,只身飘然而去。
楼英怅然,对着三尘道长远去背影,心中有无数话要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踌躇了一会儿,他长长叹过口气,这便开始整理身上的药包。不料整理之余,他突地发现,药包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块木牌,不知材料为何木,握在手里,只感觉份量极重。木牌长方,顶端几株横生的松枝。
咦!这物件,是三尘道长落在我背包里的吗?不对,我的背包,一向系的很紧,他又没经手,怎么能落进去。不是他落下,难道,难道是他故意塞给我的?
楼英不解间,决定先小心收好再说,改日若能遇到道长,当面问清楚归属,再归还也不迟。
如是楼英收好木牌,整顿行囊,一路奔山下去了。
下山,初始楼英心中暗担心遇到那些押了和尚的鞑子恶人。不想,路过时,压根儿没见到恶人影子。连同那些和尚影子,他也没瞧见。不知这些人被那吹笛人怎么样了。如此他匆匆回家,进家,见过父亲,父亲也没多问,只是问他有没有受了风雨,若是受了寒,就自行熬些姜汤来用。
楼英答说无碍,这就交了采来的药,收拾一番,先去探过了母亲,又洗净双手,开始准备晚饭了。
此后一连数天,楼英只顾和家人一起照顾母亲身体,无暇顾及其它。直至半月后,戴士尧收到楼泳书的一封信,就遣了他爱子戴原礼亲自过来,给其母医治身上顽疾。
楼英称戴原礼为表兄,此外他没想到,表兄年轻轻一身医术已是了得,初见下,给母亲诊治,不消片刻就书方一副。当晚,找来药材,熬制好服用后,次日母亲身上病症就见轻了。
这么年轻的表兄,医术又如此高明,更加让楼英心生了弃儒从医的念头。只是,眼下照顾家母身体是重要事,其余先搁置一旁再议。
秋去冬来,一晃数月过去。
戴原礼共到楼家来了三次,调了三次的方,三次过后,楼英母亲身上疾病已是痊愈。楼英佩服之余,与戴原礼攀谈,后者也是极喜这个精通经书的小表弟,于是也将私秒的几本医书带与给他。楼英感谢之余,却并没有去触动医书,而是想起了三尘道人的话。
欲行医,先知阴阳,通天地,晓身中物,如此方为大医精诚之道。
冬去春来,这一天清早,楼英披衣起床,先扫了院落,后又在院中走了几路七星步,待自感身热之余,他不觉间抬头看到清晨阳光照在院中一株桂花树上,那树枝受了昨夜春风拂动,竟抽出了几株细嫩的新芽。
楼英望着新芽,不觉间,忽地发现,心里有些东西,一下子就通了!
@风一样的巨蟹座 2016-08-03 12:15:00
帮网友问(他没有天涯账号):
九哥,你对儒家的看法,有点偏颇啊。
儒家有只会读书的程朱理学,更有内圣外王,理事圆融,知行合一的陆王心学啊。
在下是九哥的读者,也是陆王心学一脉,所以提提意见[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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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写到哪里呀,一步步来。哈哈。
@十八味 2016-08-03 12:57:00
九哥好,我想问一下九哥:膝关节韧带运动损伤有无良方良药良法可医?九哥是高人,给个自我养护、锻炼、修复的指导也行。主要是我这是新疆,这的医生医院对运动损伤实在有点差距,我这不好不坏的旧伤,一直不好,折磨我五六年了!(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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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后背靠墙立的膝盖养护法,你百度一下。
另外,发力关键是腰胯,这个得配合趟泥步来。
这几月楼英边照顾母亲饮食起居,边勤读医书。厚礼兄带来的几本医书,已是让他读的烂熟,除外他又深读了几遍易。如此,先人的文字,精神,于无形中已是深烙他心。
他观这枝上新芽,不由忆起冬至节气那天。
那一天,他正在擦拭锅灶,忽地身内突然生起了一丝缓缓的阳意。
这一缕阳意是从没有过的东西。以往历个冬至节气,他均没在身上体会过。如今,这一阳,竟让他感到了。
先人们讲的好,冬至日,极阴之时,阴极而生一阳。
一阳过后又如何呢?
原本楼英没想,如今观了树上枝芽。楼英忽地有感,这一阳过后,不就是阴消阳长吗?
先人们在医书中也讲了,阴阳变化之机,无外乎,阴阳平衡,阴消阳长,阳消阴长,阳极生阴,阴极生阳之势。
如今楼英身领天地节气变换,这就悟出了,冬至阴极生阳,初春阴消阳长的那股力量。
这力量,便是天地的法令,是万物生化的根源。
一年之中,分了四季,阴阳于这四季之中,一一轮回变化。
而那平衡之势········?
楼英忖至此,低头弯腰蹲在地上,寻了根木棍,在地面划画起来。
先从冬至日始,阴极生阳,再由此归到冬至日。
末了再将节气,地支一一注明。
楼英观这节气,看这地支,只看了一柱香功夫,他猛地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卯酉两时,对应的是春分,秋分节气。
而这节气则处于阴消阳长,阳消阴长过程中的那平衡一态。
可这一态却又如那过隙的白驹,恍惚间,一闪而逝。
再看子午两时,分别对应,冬至,夏至两节。
呈现的是,阴极生阳,阳极生阴的两相。
如此两相,亦是如白驹过隙,一瞬而已。
匆匆而已,匆匆而已。
天地万象,皆阴阳相搏而生!
天地万象,皆非恒久定数,皆为时时变化之数。世间万事,虽有规律,却无定论,如此,如此,原来如此啊!
阴者受之,阳者放之。
阴消阳长,其气初起时,劲势刚猛,领的是甲之势。
甲势刚劲,冲过之后,其势弱而转阴,如此呈阴相的乙势。阴相为收,乙势以阴相,吸收蓄能,转至积能化阳阳之烈势。
阳阳之势成,亦是如此这般,直至阳阳之阴积了能,化为真阳,生就夏至真阴!
楼英悟了阴阳变化之机,一通百通。
转念间,联系天干地支五运六气,一时他熟读的医家根本已是在心中有了初型。
五运者,天地阴阳五种变化。
六气者,天地阴阳于世间六种气相。
风者,阴阳初交,流走之势,初起之相。是谓,风者,百病之长也。
寒者,阴阳交久,阳失守,阴得势之相。
暑者,阴阳相交,阳裹阴,呈蒸腾之相。
湿者,阴阳失合,停顿不化之相。燥者,阳消阴长,阳过胜,阴亏损之相。
火者,阴阳失合,强阳升腾之相。
悟到这里,楼英渐渐明白,五运是律,六气为用。
六气不仅为邪,亦是象。
世间万物,皆在六气之象中经历阴阳消长之过程。
如此便是这大大天地的周转之态。
易道,卦相,皆为此阴阳消长之细分。
悟医道,这才是根本呐。
通晓了阴阳,才能明五运,知六气。
人生存世间,食五谷杂粮而立。身有六欲,七情,又怎能不生病?
楼英在地上以木棍划写完毕,直至母亲叫他,也这才回转过神。
@u_110727614 2016-08-03 15:38:00
九哥,站庄站到腰椎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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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放松,其实不是腰椎,是附近的肌肉,神经活了。
待他起身直立,两腿竟酸痛不止,再看天色,晴日当空,约摸是过去多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多时辰,已是在楼英心里种下了一念。
这一念是今后入医道的根本和基础,也正是有了这一念,才有了后边那诸多的故事。
这一念立下,就又是数年过去。
光阴流转,楼英已成为一名年方十六的真正少年了。
这数年光阴,楼英除了帮着母亲料理家事,再就是读医书,识药性,看方剂,论症候。
此外,他熟读了内经灵枢,又在厚礼兄的帮助下,以宋时医官采用的法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木人。
终日里他在木人身上寻经取穴,时不时的也要给自已刺上几针,以此来熟知穴位,通晓经络走向。
三尘道长教他的步法和静坐之功,楼英也没有荒废。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找个没人地方走上几步。
偶尔,楼英寻个机会也会上百药山去寻几味草药。期间,他见过两次老树和尚。只是远远一观,后者朝他微微一笑后,这便各自走路了。
楼英知道老树和尚就是那吹笛人。
答案很简单,在他背后腰上,赫然插着一根通体紫红的长长竹笛。
而那竹笛的管径极粗,绝非是一般人能吹响的器物。
楼英知道老树和尚是高人。
可高人只含笑,并不多语,不言不语,也并不是不教,而是时机不到。
因为隐隐楼英能察觉,这老树和尚也会是他习医途中一位重要的人物。
楼英习医有小成,闲时也会给附近村里人诊断些小来小去的病痛。
他以阴阳为本,辨症识药,下方准确,针术到位,是以区区一年,便在楼塔一带有了点小小的名气。
元至正七年夏至。
楼英正在家中小书房品味身感的夏至真阴,正品至极深处,感应到体内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要浮出来时。忽听门外母亲叫他。楼英回神,张口应了母亲。收拾整齐衣着,推门才出来,却见门口站着隔壁村的李伯。
李伯三月前初发蛇疮,楼英以三副汤剂让疮毒去尽,也是因施展了这一手段,李伯那个村的人对楼英医术是赞不绝口,夸他是华陀再生的小医家。
楼英见过李伯,施了礼后,忙问何事。李伯答说,他来这里有件事,事情始末是,他远方一个侄子过来省亲。而现如今,他给侄子介绍了一个病人,不想治病却治出了麻烦,所以希望楼英能过去帮他化解一番。
楼英忙道:“李伯,究竟何事?你那侄子也是医家吗?”
李伯叹道:“是个医家不假,拜的也是一位隐世不出的名医为师,可,可牵线给他搭了一个病人,却让他越治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