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战线》:真实“扫黑除恶”事件改编,这些事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清晨,剑南路综合市场,鲜肉售卖区,人头攒动,油光满面的老板切下一块上等五花肉,往秤上一甩,不多不少刚好三斤,买肉的小姑娘惊得瞪大了眼,围观的老顾客却已经见怪不怪了。老板拿出肉扔给自己女人,吼道:“三斤五花肉,去皮剁成肉泥,不加生姜。”

  下午,益兴大厦22楼,艾美科技公司技术部,除了此起彼伏的敲击键盘声音外,再没任何杂音。直到隔壁销售部办公室有人大喊“跳楼了”,这些技术员才停下了手上工作,一窝蜂挤到窗边观看。只有坐在角落处的那名戴眼镜的男子没有动,甚至,他手上敲击代码的速度连一丁点都不曾延缓。

  傍晚,铜牛广场观音庙外,滑旱冰的青年、售卖二手商品的小贩、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热闹非凡。残疾歌手正卖力地唱着《月亮之上》,在他面前,除了一个装钱的盒子,还有一个随着鼓点夸张地扭动身躯的流浪汉,他滑稽的动作逗得人们哄然大笑,已然盖过了歌手的风头。

  深夜,华新东街人间天上洗浴中心,下了钟的美女技师们围坐在一起,大口享用着刚刚送来的夜宵,大声说着一些风月之事。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子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就抢着说:“刚才有个变态咬了我一口,老娘一脚就把他蹬到床底下去了……”

  成百上千种职业、形形色色的阶层,构成了城市生活的主体,人们在不同的位置上演绎着不同的人生。他们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规蹈矩,平淡却坦荡;他们或昼伏夜出,黑白颠倒,不羁又叛逆。

  还有一种人,他们变换角色、他们穿梭黑白,他们会尽力把每一份职业做到极致,他们也能很快适应生物钟的突然紊乱。他们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心底却藏着普通人一生都触碰不到的秘密……
  第一章 坠楼事件

  益兴大夏一楼外广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论维持秩序的警察怎么劝导,看热闹的人群就是不愿散去。

  此刻,刑警中队长罗昊天站在益兴大厦楼顶天台,盯着面前那堵围墙上的大片血污,表情凝重,脸色苍白。如果不是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在飘动的话,估计说他是雕像也有人信。刚到现场时,罗昊天就作了初步勘验,死者为男性、三十岁左右。与其他坠楼事件不同的是,死者的喉咙处有一条近十厘米长的口子,似被利器所伤,但伤口处并没有大量涌出鲜血。

  看到伤口的第一时间,经验丰富的罗昊天就把现场交给了同事,随即快跑着冲进大厦,坐电梯直到30层,再爬了一层楼梯到达顶楼。铁门半开着,罗昊天拔出腰间的值班用枪,上膛,作低姿戒备,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拉开铁门,侧身闪出去,与之同时,双手持枪向前平举。

  益兴大厦的顶楼很空旷,没有可供人躲藏的旮旯角落。经过一番快速搜寻,罗昊天确定上面空无一人——也对,凶手没那么傻,作案后还等着警察来抓。

  收枪入套的时候,罗昊天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仔细观察了地面和墙上的血迹,确定了死者坠楼的位置。之后,罗昊天看着天台边缘的那堵围墙,足足呆立了十来秒,这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走去。

  到了边缘处,罗昊天感觉心脏快要冲破胸腔的束缚了,他伸出仍然颤抖的手扶住围墙顶端,慢慢将头探了出去。顶楼的风很大,吹在耳边呼呼作响,那一瞬,他脑子里全是“轰鸣”之声。

  罗昊天恐高,从这31层往下望,让他有些眩晕,他强忍住不适,双手用力撑住,缓过神来时,却看到面前有个巨大的漩涡,在漩涡中心,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往下坠落,那是他最爱的女人。眼前的景象似慢镜头回放一般,他甚至能看清她随风舞动的每一根发丝和脸上那无助的表情。罗昊天耳旁仍旧只有风声,他听不见她的呼喊,却能轻易从口形辨出话的内容:“昊天,救我。”

  “梦依!”罗昊天大喊着,弯腰伸出右手往空中抓去,想要拉住她。

  “罗昊天!”身后一声大喊,紧接着,罗昊天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离了天台边缘,他木然地回过头来,是队里的痕迹检验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刑警向晓雨。
  “你刚才上半身都快全伸出去了,好吓人哟!”向晓雨撇嘴道:“我知道你身体柔韧性好,可这里又没人,你表演给谁看呢?等回了队里,我给你吆喝吆喝,摄像机架好了,瓜子水果摆上了,观众齐了,再开始你的表演啊。”

  罗昊天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晓雨,这不是普通的坠楼事件,而是起凶杀案,你勘查现场时仔细一点。”

  向晓雨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开始工作。很快,向晓雨就检查完毕并推断出了案发过程:“从现场血量及血痕来看呢,坠楼者是先被割喉致死,再被凶手搬至边缘的围墙上,将他身体放了一多半出去,让其在重力作用下慢慢滑落。从围墙上血迹的高度和地面灰尘显现出来的印迹来分析呢,割喉时,死者是跪在地上的,凶手在他身后。”

  “跪地割喉,推下楼去,粉身碎骨,这,这简直就是血海深仇才用得上的报复方式啊!”队里的年轻刑警张斌气愤道,向晓雨忙冲他眨了眨眼,刚才罗昊天的反常表现一直让她不放心。

  “死者坠楼时是面朝下的,可后脑勺有重物撞击痕迹,应该是凶手先打晕了他,以免他反抗耽误时间。从尸体滑落到警察赶到现场,至少需要5分钟,这已经足够凶手离开了。”经过一番调整,罗昊天的脸色已好了许多。

  “是的,受害者反抗,不仅耽误时间,还极有可能会让凶手在现场留下证据,那对凶手来说可是致命性的。足以看出,这个凶手不简单呀。”向晓雨见罗昊天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

  “多此一举,欲盖弥彰!反正人都杀死了,凶手要想争取逃离时间的话,完全用不着把尸体推下楼去,扔在这楼顶,鬼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张斌没瞅见向晓雨的小动作,专心分析着案情。他说话时喜欢讲四个字的词,据他讲是上学时为了帮助记忆成语而养成的习惯。
  益兴大厦物业经理说顶层门的钥匙只有物业值班室有,由当班组长保管,这门平时都是锁着的,就是防止有人想不开跑上来自杀。组长一般只在每天早上8点钟接班时上来一下,其余时间基本没人来。张斌查看过了,门是被撬开的。

  “不推下楼去,怎么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罗昊天回答了张斌的疑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故意这样做?那也太狂妄了吧!”张斌去年才从警校毕业考入刑警队,多是办理的普通刑事案件,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的案子。一时间盯着罗昊天,很不可思议。

  “大脸,这家伙是想逗我们玩呢。”向晓雨接话道:“很多bad egg都喜欢和警察玩游戏,以此寻找存在感、成就感甚或快感,以满足他们那变态的心理,咱们正常人当然无法理解啦。”

  张斌警校出身,又喜好散打,身材很匀称,唯有那张脸不知怎么回事,硬是瘦不下去,上下窄、中间宽,看起像个括号,因此得了个“大脸”的绰号。

  “拜德饿果?”张斌有些懵。

  “就是坏蛋啦。”向晓雨白了他一眼,又悄悄看了看罗昊天,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罗昊天向上级汇报了案发情况后,迅速安排了现场工作:调查死者身份及社会关系、走访案发地周围群众、查看监控,一样都不能少。

  案发现场除了死者的大滩血迹外,没再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凶手连凶器都是带走了的。
  下楼的时候,趁罗昊天不注意,向晓雨拉住张斌,小声嘀咕了几句,张斌听着暗暗心惊。但他到队里时间不长,不知道罗昊天的事,向晓雨也只说罗昊天刚才好像有些体力不支,站在天台边缘差点栽下去,张斌就没多想,只以为罗昊天是这段时间太劳累了。他俩商定,谁先回队里就立马向大队长汇报,看是否可以换个主办侦察员,让罗昊天休息休息。

  最先传来消息的是监控组,侦查发现,案发前九分钟,死者进入一楼商场电梯处等待,旁边没有可疑人员;案发前七分钟,电梯到达一楼,死者同其他人一起走进去;案发前四分钟,电梯到达30层,此时电梯内只剩下死者一人,门开后,他走了出去,进入了通往顶楼的楼道。从时间上推算,死者到达顶楼后,很快就受到了凶手的袭击并被杀死。

  益兴大厦的所有电梯内都有探头,不出警方所料,电梯内监控没有异常。警方着重把精力放在每个楼层过道口的监控录像上,严格筛选从楼梯间出来的人员。七楼以上是写字楼,案发时正值上班时间,过道里少有人走动,就算有人出没,也是进出电梯,而不是从楼梯间进入过道。

  一至六楼都是商场,人流量大,坠楼事件发生前后的一段时间里,进出过道的人较多,加起来有近两百人,其中有18人是从楼梯间步行进入过道的。

  这18人多是购物的顾客,警方抽调了大量人力,通过查看全部的监控视频,逐一锁定了他们的身影,并确定了他们进出商场的时间和行进轨迹,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人是个清洁工,穿一身橙色工作服,低着的头上戴顶橙色帽子,脸上戴着黑色口罩,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形中等。他是从一楼楼梯口出来的,左手提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右手拿着扫帚和撮箕。在他出现前十来秒时,外面发生了坠楼事件,商场里的人听闻后都迅速往门口涌去。清洁工从容地跟着人群走出大门,到广场后没去看热闹,而是径直往街道上走,之后消失在了监控视野。

  看了这段视频后,罗昊天马上让物业经理通知商场所有清洁工到监控室,先是从身形上进行对比,然后询问他们那段时间在哪里,可有证人。结果并不意外,虽然有两人和“清洁工”身形相似,但皆有不在场证明。经理同时指出,仔细看可以发现,商场清洁工的衣服与视频里那人有区别,视频里那人穿的是外面街道环卫工统一样式的衣服,而商场为了区分开来,给内部清洁工发放的衣服作了稍许改动。罗昊天点头认可了这点,当即派张斌到辖区派出所去调取广场外的天网监控,对这个可疑人物离开益兴大厦后的去向进行追踪。

  警方重新比对当天监控,并没找到“清洁工”进入商场的影像,这进一步加大了他的嫌疑。

  死者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也没有手机。罗昊天组织了益兴大厦所有公司对死者进行辨认,确认其不是任何一家公司的员工。现代社会,很少有人出门不带手机,死者进入商场后直接坐电梯到顶层,也说明他是和凶手事先约好了的,而两人最便捷的通讯工具也当是手机,如此推测,死者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
  此案性质极为恶劣,市局领导高度重视,关于确定尸体身份的协查通报立即被发到了全市所有派出所及路面的交巡警岗亭。

  张斌那边很快有了进展,益兴大厦紧靠科技立交桥,“清洁工”出了广场就往立交桥走,沿途的监控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一直走到桥下,就此失去了踪迹。

  “我马上去桥下,你继续调取科技立交桥附近所有监控,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罗昊天沉声吩咐道。这起坠楼案触动到了他敏感的神经,他是那么迫切地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可事实上,在他内心深处,又有着被他极力压制着的几分抗拒,让他远离这起案子。

  科技立交桥桥下四面相通,没什么掩体,一眼就能瞧见全景,只在靠近益兴大厦这边有个免费的公共厕所,门口无人看守。

  “这倒是个换装的好地方!”罗昊天让向晓雨守在外面,他自己走进了男厕所。桥下面积有限,厕所并不大,只有五个蹲阁,蹲阁对面对应着五个小便器,此时有两个蹲阁的门是关着的,再有一个驼背的白发老头在小便。

  案发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罗昊天知道凶手多半早已脱身,但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警惕,盯着那两个关闭的蹲阁,右手扶着腰间配枪,以便随时作出应变。

  老头小解完转过身来,见到穿制服的罗昊天,面带疑惑地盯了他几眼,就往外走去。罗昊天没拦他,进来前他已和向晓雨交待过,每个从厕所出去的人,无论男女,都要询问一番。在罗昊天出来前,向晓雨还要阻止人再进男厕所。
  “嗯……”靠窗的那个关闭着的蹲阁发出男子用力的声音,罗昊天把目光转向另一个阁子,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两分钟后,靠窗蹲阁里有冲水声传出,接着是打开蹲阁的声音,从里面走出个络腮胡大个子中年男人。只一眼,罗昊天就排除了他的嫌疑,体形和“清洁工”完全对不上。

  大个子出去后,另一个蹲阁还是没有声响,罗昊天慢慢蹲下身子,斜着脑袋从阁门下的缝隙往里看,这一看赫然看到一双鞋子。

  那是一双胶鞋,罗昊天顺着往上,看到了两只小腿,就在这个时候,罗昊天的两眼猛地收缩,迅速直起身来,右手顺势拔出配枪,枪口直指蹲阁方向。

  罗昊天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当他目光往上时,看到那两只腿上穿的裤子竟是橙色——环卫工的标配颜色。

  “我是警察,里面的人马上出来!”

  罗昊天大喊后,蹲阁里仍然没有丝毫动静。倒是正在外面询问的向晓雨马上冲了进来:“在哪呢?”

  罗昊天朝蹲阁那努了努嘴,继续喊道:“我是警察,请你马上出来,否则我就要踹门了!”

  这时进来了两三个看热闹的人,罗昊天示意向晓雨拦住他们,然后侧着身子,持枪慢慢往蹲阁移动,待走到离蹲阁还有半米远时,他猛地一脚往阁门上踹去,并马上后退两步。

  只听“砰”的一声,阁门应声而开。
  厕所里蹲阁的门都是设计的向外开,那阁门先是在惯性作用下往里转去,尔后又弹了回来,阁内的情形就显现在了众人面前。

  蹲阁里果真是一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清洁工,他坐在马桶上,身子斜向一边,倒靠在两个蹲阁间的隔板上,耷拉着脑袋,没有半分生气。

  罗昊天眉头紧锁,有种不好的预感。清洁工的两手随意地放在身侧,手里并无任何物件。在警察眼中,这样的姿势短时间内是没有威胁性的,罗昊天收起枪,快步上前。

  清洁工的脸被头上的帽子遮住了,罗昊天摘下了他的帽子,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头发花白,脸上灰扑扑的,有不少皱纹,他两眼闭着,嘴角有唾液流出。罗昊天把手放在他鼻前探了探,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男子尚有呼吸。

  虽然有不少疑惑,但为了安全起见,罗昊天还是先用手铐把男子的双手铐在了一起。随后,他让向晓雨通知120,自己则小心地查看男子全身。

  就在罗昊天摆弄男子肢体时,他醒了过来,睁开眼茫然地盯着罗昊天:“你做啥子?”

  “你说呢?赶紧老实交待吧!”一旁的向晓雨说。

  “交待啥子?”男子更茫然了。

  罗昊天问:“你是谁,怎么会昏倒在这里?”

  男子随后的讲述证实了罗昊天的猜测。

  这清洁工名叫杨大力,今年53岁,同事都叫他“老杨头”。老杨头做环卫工已经八年了,勉州城绝大多数街道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从去年底开始,老杨头被调整到这一片区域负责清理工作。环卫工的工作单纯,也没什么社交,上班时间接触的就组里的几个人。

  老杨头组里有三人,平日里扫街扫累了,三人也会聚在一起瞎聊一阵,之后又分开,各自继续干活。这天下午,老杨头正好清扫到科技立交桥附近,肚子有些不舒服,就来厕所方便。待他方便结束,推开蹲阁门出来时,碰巧看到一个穿环卫工衣服的人低着头从外面进来。
  环卫工都是分了区域的,一般不会乱跑,这人的身形又与组里的王林相似,老杨头想当然地把他认成了王林,就和他打招呼,那人却没理他。老杨头和王林关系好,加之他性子比较执拗,以为是王林没瞧见他,就直接迎面走过去,大声问道:“王麻子,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那人不吭声,往左侧步,老杨头就向右侧步,那人往右,老杨头就往左,硬是不让开。那人探头看了看老杨头身后,竟一把推开他,走到了一个蹲阁旁,又转过身向老杨头招手。

  老杨头被那人弄得有些迷糊,但他也没多作思考,就往那走去,心里还想,这个王麻子,今天咋怪里怪气的。

  老杨头走过去后,那人又指了指里面的马桶,老杨头往前走了两步,身子进了蹲阁,仔细看了看,这马桶没什么奇特的,他瞪着那人道:“王麻子,你干啥?让我拉屎?我刚刚才拉过了……”

  让老杨头始料不及的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按住头猛地往后面的墙上撞去,他只觉天旋地转,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根据老杨头所说,向晓雨在他背后的墙上找到了和他后脑勺上鼓起的包相对应的痕迹。而当老杨头站起来时,罗昊天也再次从他那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确定,他的确不是监控视频里拍到的疑犯“清洁工”。

  老杨头昏迷后,疑犯将其安置在马桶上坐着,之后关上了阁门。罗昊天在地面发现了一张小布片,上面有压痕。阁门都是向外开的,人进去后,需要从里面扭动卡扣才能将其关上。想必疑犯出来后,正是将这布片卡在门缝里,才能将其固定住,从而不让人发现老杨头,为自己换衣及逃离现场争取时间。

  从疑犯进入厕所到老杨头昏迷,加起来也不过一分钟左右。老杨头回忆,那个时候厕所里好像没其他人。罗昊天推测,疑犯之前刻意往老杨头身后看了两眼,定然也是在确认没有第三者在场,这才决定对老杨头动手。
  疑犯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且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了眼睛,老杨头除了能大致描述疑犯的身高、体形外,再也提供不了其他有用的信息。

  赶来的120给老杨头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让他去医院做个头部CT,老杨头摆手拒绝了,说当环卫工没几个钱,进不起医院,罗昊天劝他说这算工伤,是可以报销的,他还是摇头:“算了,我最怕去医院,没病也吓出病了,老头子福大命大,死不了。”

  “大爷,你的确是命大,那人……”

  “晓雨!”罗昊天打断了她,上面还没发话,案件相关细节暂时不宜向外透露:“再把现场勘查一下,碰碰运气。”

  医生让罗昊天签字作了个见证就离开了。这时罗昊天之前叫老杨头通知的组长和王林也来了,罗昊天看了看,王林的体形和身高的确与疑犯差不多,但他下午一直在街上打扫,路面的天网监控能证明。

  除了老杨头,现场的其他群众里没人对疑犯有印象,这在罗昊天意料之中,毕竟疑犯早已离开。再就是,这附近有几个大商场,商场都有厕所,桥下车流量大、尾气重,所以行人很少,到这里来上厕所的就更少了,没人瞧见他也正常。

  那环卫组长主动问罗昊天:“警官,要不要我向上面反映,让今天所有在岗的人都过来配合调查?”

  “暂时不用。”罗昊天摇头道,疑犯穿环卫工衣服做掩饰,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真正的环卫工:“需要的时候我们会直接去城管局调资料。”

  “天哥。”向晓雨手里拿着个东西走了过来:“这小布条是从墙角的那个拖把上扯下的,我着重观察了从墙角到老杨头昏迷那个蹲阁之间的鞋印,再根据疑犯的身高体形,确定了他的脚印。他弄晕老杨头之后,走到了旁边的阁子里,应该是在里面换了衣服,然后离开。我在那个阁子垃圾桶和墙壁的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罗昊天戴起手套,接过向晓雨手里的卡片,念道:“星海发艺工作室。”
  这是一张纸质的发廊优惠券,发行时间是本月一号,上面没有个人信息,也没有编号,意即任何人持有本券都可以使用。

  “放垃圾桶那地板是湿的,可这纸券只有着地的那边被浸湿了一些,说明它落地时间并不长。”向晓雨道。

  “你的意思是,这很可能是从疑犯身上掉落的?”

  “我觉得可以查查。”

  疑犯进入厕所后,碰到老杨头,他虽然果断地打晕了老杨头,但这突发情况应该在他的计划之外。罗昊天反复翻看着纸券的正反面,脑海里模拟着当时的情形:疑犯的心绪产生波动,匆忙换衣服间,完全没注意到这张卡片的掉落……

  “还有什么发现没?”

  向晓雨摇了摇头。

  向晓雨大学学的就是痕迹检验专业,专业知识扎实,毕业后直接进入刑警队当痕检员,多年来积累了丰富的痕检经验。她生活上看似大大咧咧,爱开玩笑,但工作起来就像变了个人,完全发挥出了女孩子心细的优点,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罗昊天升任中队长后,只特意和大队长要了一个人,就是向晓雨。为此,当时好多同事开玩笑说要向嫂子举报罗昊天是个“好色之徒”,让罗昊天给封口费,逼得罗昊天请他们吃了几顿大餐。

  对向晓雨的痕检水平,罗昊天毫不怀疑,他将纸券还给向晓雨:“你带老杨头回去做笔录,再把证物上的指纹取了,我去这个星海发廊看看。”

  “等一下。”

  罗昊天刚走几步,听到向晓雨在后面叫他,以为向晓雨又有新发现,满怀期待地转过了身。

  “刚才那个大爷从厕所出来,反复问我你到底是不是警察,说你头发又长又油、胡子拉碴,看起更像……”
  “更像什么?”

  “像流氓。”向晓雨啧啧笑道:“话说回来,你这样子是有点损毁警队形象啊,看起来不仅不正经,还显老。大哥,你才37岁啊,别弄得像57岁的大叔。你不是要去发廊么,顺便把头发和胡子处理下吧。你是不知道,大家都想念你以前那干练帅气的平头。”

  “这老大爷真是多管闲事。”罗昊天没好气地说。不过向晓雨提到他以前的形象,倒是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应该是梦依离开前的时候了吧。

  快到发廊时,罗昊天接到了大队长王贵的电话:“昊天,你们中队刚办结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兄弟们一个月都没休息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依我看,这起坠楼案就交给陆扬他们中队办吧。”

  “谢谢领导关心,我最先赶到案发现场,对情况比较熟悉,让兄弟们休息吧,你把我暂时调去陆扬队里,配合他破这个案子。”

  “龟儿子,莫给我打官腔,你又不是不晓得你们中队那几爷子,你要不休息,他们怎么可能走!”王贵骂道,这倒不是他在下属面前耍威风,他和罗昊天关系铁,讲话一直很随意。

  “贵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没事。”罗昊天顿了顿:“我必须要查这个案子!”

  王贵听出了罗昊天语气里的坚决,他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也知道当年那件事对罗昊天造成的影响,只得叹了口气,不再劝阻。回到办公室,看着殷切期盼的向晓雨,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晓雨,我交给你个任务,和你们中队兄弟私下都通个气,办这起案件时,把罗昊天盯好,他要有什么闪失,你们中队就解散算逑!”

  向晓雨没想到大队长出马都没能劝动罗昊天,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罗昊天真这么好劝,那就不是他了!

  益兴大厦死者左肩上有一只鹰的纹身,特征明显,没过多久,他的身份就得到了确认:刘子江,30岁,户籍地为勉州市高新开发区,系金虎实业有限公司保安部保安,离异,目前与父母同住,今天他该上夜班。据他母亲说,刘子江昨晚半夜回家,睡到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饭就出门了。
  警方到移动公司调取了刘子江手机当日的相关数据,再经过走访还原了其轨迹:他从家里出来后,到游戏厅玩了一阵,之后就去了益兴大厦,手机卡最后发出关机信号时,位置就在科技立交桥附近,与“清洁工”消失的地点吻合。

  而张斌那边的后续调查并不乐观,周边探头里都没发现“清洁工”从厕所出来后离开的身影,他去那一带查看后告诉罗昊天:“有两个口子是监控盲区,如果疑犯从那里走的话,尤如插翅,无法追踪。”

  此时罗昊天正在星海发廊,经理告诉他,优惠券共印制了两千张,除了给近期到店消费的老顾客每人两张外,其余的全部以发传单的方式发给从店门外经过的路人了,以达到宣传店铺的目的。

  这样的话,持有优惠券的人就分新旧两种,罗昊天走到店外,发现没有天网摄像头对着门口街道,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重回店里问:“发放优惠券后,来的新顾客多吗?”

  “这是我们第二次活动了,目前来看,收效甚微,所以老板决定换种宣传方式。”

  罗昊天的眉头舒展了些,心中了然,现如今,公众对发传单这一行为基本已经免疫甚至抵触,很多人根本不会接传单,即便接了,多半也会将其随手扔进下一个垃圾桶。

  星海发廊离科技立交桥有近五公里远,路人要扔纸券的话没理由等那么远,大概率情况下,那张优惠券应当是某个熟客揣在身上不小心掉落的。事实上,在门口没有监控的情况下,罗昊天也只能从进店的熟客身上调查。现实中破案就是这样,许多时候,当把推演做到极致仍然不能保证绝对严谨时,就得靠一定的“运气”成份。

  疑犯的体形特征比较普通,罗昊天说出来后,经理和店员皆说有好些老顾客都符合这条件,但办会员卡时,发廊只登记了客户姓名和电话,未采集照片,罗昊天便让经理把开始发放优惠券后这一段时间内的店内监控调出来,对出现过的顾客逐一进行筛选。
  活动已经持续了十五天,星海发廊每日营业时间是从早上10点到晚上9点,算下来,罗昊天要查看近160个小时的监控资料。好在他只需找出和疑犯体形相符的人,暂时不用管其他细节,因此可以快进。

  饶是如此,罗昊天还是花了近十个小时才把所有监控看完,一共梳理出了12名发廊的男性会员。其中有名男子,罗昊天看到监控里的面容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时间紧迫,只得暂时搁置。当罗昊天将最后一名男子的信息发给向晓雨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五点了,发廊早已打烊,只有经理留下来陪着他。

  “警官,辛苦了,要不要吃点夜宵,我们店旁边有家通宵面馆,味道安逸。”熬了一宿,经理的脸色也有些土灰。

  “谢谢,你去吃吧,我等会儿直接吃早饭。”说完,罗昊天起身离开椅子,走到店里的洗头区,随意在一张洗头床上躺下,闭上眼梳理案件信息。

  张斌调查刘子江人际关系时,发现他喜欢打游戏、赌博,现在还欠了不少账,他前妻正是受不了他嗜赌成性才和他离婚的,但没听说他和谁有特别大的仇。刘子江家位于高新区的房子正在搞拆迁,这项目已经持续近一年了,他家是现在仅剩的钉子户。令人意外的是,开发商正是刘子江上班的金虎公司。

  “金虎公司的老总何安可不是个善茬,刘子江家里这么不配合拆迁,何安竟然没让他滚蛋?”罗昊天马上捕捉到了当中的蹊跷之处。
  “据说是他爸要价太高,公司让他去和他爸谈过几次,他爸却连他的面子也不给,还扬言他再帮外人说话就要将他扫地出门、断绝关系。”

  “他可是家中独子啊。”罗昊天觉得刘子江父亲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继续走访,挖出刘子江的所有债主,调查他的前妻,再着重了解下拆迁项目实施前他们父子俩的关系。”

  通过对刘子江通话清单的筛查发现,下午他遇害前,曾和一个陌生号码通话一分钟,而头天晚上,两人通话了近三分钟。经核查,该号码来源于黑市,是盗用他人身份信息登记注册的。这卡辗转了几手,无法追踪到购买人,且目前已经关机,关机时基站位置与刘子江手机卡一致。

  罗昊天说:“这明显是为了杀刘子江而临时购买的新卡,凶手应该是将它和刘子江的电话卡一并扔进了科技立交桥下那个厕所里,放水冲走了。”

  张斌总结此次凶手的特征道:“老谋深算,下手狠辣,狂妄至极。”

  在等待罗昊天这边监控查看结果的间隙,向晓雨对那张纸券和布片都作了痕迹提取,很遗憾,上面都没有任何指纹信息。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具备很强的反侦查意识。

  诚如王贵所说,为了办案,罗昊天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躺下才没多久,就有股强烈的困意袭来,他习惯性去摸裤包,裤包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中午在办公室擦了风油精后,随手放到了桌上。刑警经常加班熬夜,很多人都会通过不停抽烟来提神。罗昊天以前也抽得厉害,梦依先是让他把烟戒了,但她慢慢发现这对烟瘾很大又经常熬夜办案的罗昊天来说几乎不可能,也就作出了让步,不再强制他完全戒掉,而是时常提醒他少抽点,从每天最多不超过20支,到15支,10支……
  罗昊天不是没尝试过戒烟,却都以失败告终,有时梦依说得多了,他还嫌她唠叨。然而,从梦依去世那天起,他就一支都没碰过了,只随身带瓶风油精,疲倦的时候拿出来往额头和太阳穴擦上两滴。

  人哪,总是在失去后,才悔恨当初。罗昊天用这种方式,祭奠他曾无数次辜负过的——梦依的关爱。

  电话响了起来,是向晓雨:“天哥,通过大数据核查,12人的真实身份已全部摸清,简单社会关系也有了。”

  先前,罗昊天在监控里每找出一名男子,就及时将其信息发给了向晓雨,让她立即着手查询,以便提高效率。

  “可有和刘子江有交集的人?”罗昊天急切地问。

  “唉,还真是巧了,有一个!”

  这话比风油精更醒神,罗昊天腰间猛一发力,从洗头床上坐起:“谁?”

  “陈卫华,市特殊教育学校老师,但是呢,他和刘子江没有直接交集,而是和金虎公司相关。”

  “哦?”

  “金虎公司老总何安的女儿是个哑巴,陈卫华是她的专职手语老师。”

  “我传给你的照片里,第几张是他?”

  “第八张。”

  罗昊天马上翻出第八张,竟是那个他觉得有点面熟的人。罗昊天揉着太阳穴,睁大眼睛盯着照片:他到底是谁?
  第二章 手语老师

  出租车快到卢美山庄时,陈卫华再次瞟了一眼后视镜,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早就成了他的习惯。看镜子时,他顺便瞅了瞅自己的发型。陈卫华留着标准的四六分,这是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男式发型,两边头发长度都刚好到耳朵上方,既时尚,又不会显得轻浮浪荡。不过,随着时代变迁,现在这种发型已经很少见到了。右侧有几丝头发被风吹到了左边,陈卫华用手将它们捋了过来。

  陈卫华在山庄门口下了车,到小卖部买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大口,转身时,眼角余光又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这动作丝毫没有影响他转身的速度,待转体到位,他信步往山庄走去。

  进山庄后,四下无人,陈卫华打了个电话:“何总,事情办好了。”

  对方似乎在开会,只说了个“好”字就挂断了。

  陈卫华是勉州市特殊教育学校的一名老师,每天上午9点和下午3点他都要到卢美山庄来一趟,因为里面有他的一个学生,一个叫何有佳的小女孩。

  何有佳父亲是勉州金虎实业公司的老总何安,何安很心疼这个宝贝女儿,陈卫华到何家的第一天,何安就告诉他,以后只管把何有佳教好陪好就行了,至于特殊教育学校那边,他已和校长打过招呼,陈卫华不用天天去,但工资照领。

  何有佳今年七岁,是个哑巴,平常只能用手语与人交流。据何安讲,何有佳三岁时发了一场高烧,烧坏了声带,之后就不会说话了。

  在陈卫华之前,何安已经在特殊教育学校给何有佳请过好几个老师,第一个何安嫌他不够有耐心;第二个何安嫌他太木讷,不会陪何有佳玩;第三个这两者都具备,教何有佳的时间最长,但随着何有佳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何安又嫌这老师知识水平不够,除了手语教习外,无法胜任何有佳的文化课辅导。
  因为何有佳的缘故,几年时间里,何安给特教学校前前后后捐赠了近五十万元,是特校名副其实的“财神爷”,王校长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对他的各种要求也是尽量满足。

  何安让王校长帮着换个文化水平高的老师,王校长满口答应并很快就派了人,没过几天却又被何安退了回来。折腾了几次后,何安直接找到他办公室,指名点姓要陈卫华,王校长摸了摸自己那秃得差不多的头顶,脸色有些不自然道:“何总,陈卫华来学校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我担心他经验不丰富啊。”

  “王校长,我已经了解过了,陈卫华是西南师范大学硕士毕业,是你们这文凭最高的老师,虽然他来的时间不长,但深受学生爱戴,也得到了众多学生家长的认可,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水平,这种人才在你这挣那么点工资可惜了。”何安的语气加强了一些。

  “既然你都知道了。”王校长仍然犹豫道:“正因为陈卫华很优秀,他要突然离校去当你家的专职老师,这事传出去了只怕很多家长会找我兴师问罪啊。”

  “凭王校长的能耐,还会解决不好这种小事?”何安笑道:“为表谢意,下学期我再给学校捐赠十万元的教育基金。”

  王校长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以往的笑容,站起身来走到何安面前,握住他的手道:“何总真是大慈善家啊!”
  对于王校长突如其来的安排,陈卫华表现出了几分不乐意:“校长,我舍不得班里的孩子。”

  “小陈,何总说了,你每天只需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六点去他家,空余时间那么多,你还怕没机会回学校看学生吗?”

  “不能换个老师吗?”

  “已经换了好几个了,这次何总是点名要你去啊。”

  “校长,咱们凭什么一定要依着他?难道有钱人就能为所欲为?”

  “话不能这么说。你来学校时间不长,还不清楚,何总每年都会给我们赞助教育基金,有这笔钱来改善娃娃们的伙食、住宿条件,何乐而不为呢?”王校长捧着陈卫华,语重心长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对这些有缺陷的娃娃不仅没有偏见,还很关心关爱他们,你应下这事,其实也是在间接帮助他们啊。”

  校长话已说到这份上,陈卫华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他交接了手里的工作,第二天早上就拿着王校长给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去了何安家。

  卢美山庄是勉州的高档小区,里面百分之八十的住房都是别墅,入住者非官即商,因此安保比较严格。门卫拦下了陈卫华,按陈卫华提供的电话和何安确认后,这才放他进去。

  何安家是一栋两层的别墅,一楼是大客厅、厨房和餐厅,二楼上楼梯是个小客厅,再就是卧室、书房和阳台,另外有个地下室,隔成了两半,一边是杂物库,一边是车库。

  一楼外面有个小花园,用铁栅栏围了起来,也算是业主的私人领地。花园的角落处有个用木头做的狗屋,里面住着何安养的一条身形巨大的狼狗“大军”。陈卫华第一次去时,刚进花园就被突然窜出并大声吠叫的大军吓了一跳。何安喝斥了大军,并笑着向陈卫华说:“陈老师不用怕,等你来的次数多了,大军就认识你了。”
  何安的别墅装修得很豪华,全真皮沙发、水晶灯、智能电器等等,家里除了他们父女俩,还有个不住家的保姆沈孃负责煮饭和做日常家务。何安每天亲自给女儿准备早餐并陪着一起吃,八点半出门上班,沈孃需在八点半前赶到何家,直到何安下班回来才能离开。二楼有间保姆卧室供沈孃午休,有时何安在外应酬得太晚才回家,也会允许沈孃留宿。

  在客厅交谈时,陈卫华发现顶角处有个摄像头,刚才在花园里他也见到了两个。何安倒是坦率地解释了:“我工作忙,不能经常陪佳佳,有了这些在线摄像头,我随时都能通过手机看佳佳,还望陈老师不要介意。”

  “没什么。”陈卫华笑了笑:“这很正常,我家也安了摄像头,万一进贼了,还能给警察提供证据和线索嘛。”

  “陈老师能理解就好。”

  “卫生间里面没有吧?”陈卫华突然问。

  何安忙着摆手:“没有没有,卧室和卫生间这些隐私区域都没有。”

  “何总考虑周到。”

  兴许是怕陈卫华不信,何安还热情地邀请他上下参观了一遍,也顺便给他介绍了房屋结构。每个房间陈卫华都进去过,包括何安的书房,只不过,何安也说了,书房里有他公司的许多文件,何有佳毕竟是小孩子,他怕她进去后弄乱了,所以平时书房都锁着的。

  地下一层,何安说是车库和杂物间,以光线太暗、有霉味为由,没带陈卫华下去,还提醒陈卫华以后也别带何有佳去,说是何有佳不喜欢那里阴暗潮湿的环境,每次何有佳要坐车时,他都会先把车开到大门口,再让何有佳上车。

  屋里很多地方都有何有佳的照片,从婴孩时期开始,直到现在。何安的书桌上摆着一张他与何有佳的合照。只是,整个屋子完全没有女主人存在的痕迹,何安这么有钱,身边却没有女人?对此,陈卫华识趣地没问,何安也没有解释何有佳的妈妈去哪了。

  陈卫华刚进屋时,沈孃给他沏好茶就带着何有佳去花园玩耍了。待二人从楼上重回客厅后,何安叫沈孃把何有佳带了进来,正式介绍她给陈卫华认识,并说了何有佳的性格、爱好等基本情况。
  何有佳每天吃了午饭要午睡,这期间由沈孃照看,所以陈卫华每天中午都有三个小时自由时间。何安说了,沈孃每天会在12点前准备好午饭,包括陈卫华的,他若是有事要办,吃了饭再离开,若是没事,饭后也可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下。

  “不用不用,午饭我自己解决就好。”

  “陈老师不必客气,以前几位老师都是这样的。”何安在手下人面前脾气大、赏罚分明,在陈卫华面前的言谈举止却颇有分寸:“只是家里房间有限,不能给老师准备一间单独卧室,实在抱歉。”

  何安的热情与尊重减轻了陈卫华的抵触情绪,也让他觉得这个有钱人并不是那么讨厌,他正色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何总如此厚待,我定会尽力把有佳教好。”

  “陈老师一看就是文化人,我相信你的能力。”何安的眼神稍稍上抬,盯着陈卫华头发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你这个发型,现在老了,很是怀念那个年代哟。”

  “那是个让人永远怀念的黄金时代。”陈卫华看向何安那刚毅的平头,想象着他留长发的样子,却怎么都觉得和他那张脸不搭,微笑着说:“何总现在这个发型挺帅的。”

  何有佳是后天声带受损致哑,听力没有大碍,何安一直要求特教老师与何有佳交流时,要手语与语音同步,这是为了不让何有佳丧失听觉能力。

  何安走后,陈卫华就主动和何有佳说话,但何有佳脸上始终带着怯怯的表情,整个上午都很安静,没有回应陈卫华一次。
  趁着吃午饭的时候,陈卫华和沈孃攀谈,沈孃倒是很热心,笑呵呵道:“何总人很好,我在他家做了一年多了,从不拖欠工钱,逢年过节还会给我拿红包,对我也不像其他老板那般指来喝去的。佳佳很乖,只是常年待在家里,没怎么接触外面,见到陌生人会有些害怕。你是她老师,又这么年轻,过段时间她就愿意和你玩了。”

  沈孃说得没错,陈卫华年轻有活力,对特教事业也充满激情,加之何有佳长得乖巧,惹人爱怜,更激发了陈卫华的保护欲,他使出浑身解数,在第二天就逗得何有佳咧嘴笑了出来。何安下班回家听沈孃说起此事,颇为惊奇,要知道,前几个老师,最快的一个也是在来何家一周后才被何有佳接纳的。

  陈卫华每天陪何有佳六个小时,其余时间可以办自己的事,能到网吧玩玩游戏,晚上偶尔还可以去酒吧放松下,想特校的孩子了,也能随时回去看望他们。何家二楼只有四个房间,除了书房外,三间卧室分别是何安、何有佳和沈孃的。陈卫华中午没事时,就在一楼客厅休息,何安特意让沈孃给他买了个新毛毯,用完就叠放在沙发上。

  陈卫华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时间一晃就过了半年,他和何有佳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何有佳的表达和认知能力也提到了显著提升。

  有一次,按教材进度,讲到了“妈妈”这个角色,陈卫华注意到何有佳的神情一下就变得很落寞。关于何安家的女主人,陈卫华一直忍着没打听,趁着这个机会,他问何有佳的妈妈去哪了,何有佳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含泪,嘴里发着“姆”的字音,用手语回答了他:“妈妈走了。”
  “妈妈去哪里了?”

  “不知道。”何有佳摇着头,泪水也溢了出来:“爸爸说妈妈不要我们了。”

  虽然何安家财万贯,何有佳是实打实的富家千金,但她并没因此嚣张跋扈,反而很敏感、很脆弱,这除了与她不能说话有关之外,陈卫华也感受得到,她本质上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

  陈卫华不忍再刺激她,翻过那页课本,结束了这个话题。只是私下里向沈孃询问此事,沈孃却说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从她第一天到何家来的时候,就只有何安父女俩。

  何安有时下班回来得早,陈卫华还没离开,会把陈卫华叫到书房去摆谈几句。他很满意陈卫华的表现,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等时机成熟后,陈卫华能和他一起带着何有佳去公园玩,让何有佳尝试着与其他小朋友接触。何安很爱何有佳,他的最终目的是让何有佳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既不被他人歧视,也不自卑。



  走到何安家花园门口时,陈卫华看了看时间,2点47,还可以抽支烟。门口有个垃圾桶,他把水放到桶盖上,伸手从牛仔裤右侧裤包里摸出了烟和火机。陈卫华有抽烟的习惯,但他很自觉,陪何有佳时绝对不抽,所以每次进门前都会先在门口来上一支过过瘾。

  陈卫华用的是一款黄色的zippo打火机,打火的时候,他大拇指按在滚轮上,先是往里面转了半圈,然后才往外快速滑动。这动作陈卫华在家里练了好几遍,已经很熟练了。
  火焰冒了起来,陈卫华衔着烟的嘴往前伸去,成功地点燃了。整个过程,他的另一只手掌微微弯曲包裹在外,作挡风状,也成功将他刚才的小动作掩盖住了。道路对面有盏路灯,灯杆顶端有个小摄像头,正对着何安家,居高临下,能将他家门口和花园里的情形完全囊括。

  一支烟毕,陈卫华将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顺手拿起桶盖上的水,走到门前按了门铃,响了几声后,只听“咔”的一声,铁门应声开了个小缝,陈卫华对着门锁上方的镜头说了声“谢谢”。何安家用的是双向语音单向视频对讲系统,两边都能说话,但只有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反之则不行。

  花园和别墅大门都是指纹锁,只有何安两父女能开。沈孃每天早上过来按了门铃是何安给她开门,陈卫华每天早上、下午过来则是沈孃开门。如果沈孃要出门买菜之类的,也会在陈卫华来了后才离开,回来则由陈卫华开门。沈孃比陈卫华先一年到何家,接触久了,陈卫华看得出来,沈孃对这份工作很满意,毕竟工作轻松、报酬却不低。

  陈卫华推开铁门走了进去。沈孃已经带着何有佳在别墅一楼的客厅等着了,客厅大门开着,沈孃站在门口招呼他:“陈老师,茶给你泡好了,我上楼去做卫生了。”

  如今陈卫华成了何家的常客,大军对他的气味也早已习惯,不再像最初几天那般对着他大声吠叫,特别有时陈卫华会给大军带些食物,更是得到了它的认同。
  大军脖子上拴有铁链,把它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狗屋周边两米以内。但在花园中间位置,有一根离地三米高的钢丝,钢丝上串有一根十来米长的铁链,白天它被推到钢丝靠围墙的一边放着,每天下午沈孃离开的时候,会把铁链的另一端套在大军脖子上,第二天早上到了何家再把大军牵回狗屋那里。也就是说,基本上每晚六点到次日早上八点半这段时间里,大军都能自如地在整个花园里行动,若是有陌生人闯入,它能迅速地发动攻击。

  陈卫华笑着向沈孃道了谢,走进客厅,看见何有佳,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嘴里说着“佳佳好”,手上也比划着手语,何有佳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同样用手语向他问好。

  按之前的计划,这天下午应该教何有佳小学一年级的加减法了,陈卫华不仅是嘴上说、手上比,还要在纸上写,教何有佳认识数字及加减符号。两堂课结束,何有佳学累了,陈卫华也教累了,他提议今天就学到这里,剩下的时间玩游戏放松放松,何有佳毕竟还是小孩子,一听要玩耍,马上就高兴得拍起掌来。

  陈卫华先和何有佳在花园里踢了会足球,之后又回到屋里玩藏猫猫。踢球的时候,陈卫华有意识地将球到处乱踢,他自己也跟着球跑遍了整个花园。藏猫猫时,他同样走遍了别墅上下楼层的每一处房间,只有何安的书房是锁着的,他没办法进去。

  这两个游戏,陈卫华已经带何有佳玩过好几次,在玩之前他主动征询过何安意见,何安并没有提出反对。这次唯一和以往不同的是,陈卫华到地下一层去了一趟,他边走边喊着“佳佳,你别躲下面去啊,下面不好玩”,而这个时候,他左手拿着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的手机,右手下意识地伸进裤包摸了摸那个打火机。

  何安只有一辆车,他在上班,所以陈卫华下到负一层时,车库那边是空的,杂物间安着防盗门,陈卫华没去尝试推门,站着喊了几声“佳佳”就原路返回了,然后成功在二楼何安的卧室衣柜里找到了何有佳。
  两人玩得很尽兴,结束时已经过了六点,陈卫华和沈孃、何有佳道别后就离开了。在从何家到小区大门的路上,他遇到了下班回来的何安。何安减缓了车子速度,与陈卫华相交时,两人微笑致意,没有交谈。

  到小区门口时,陈卫华正埋头拿着手机用打车软件叫车,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抬头发现是何安的司机小邱。

  小邱是何安的专职司机,归属金虎公司保安部。他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等何安把车开出来再坐上驾驶位,下午或晚上回来时,也会在小区门口下车,由何安自己把车开进去。

  陈卫华到何家任教没几天,他就发现了这一现象。联想到何安第一天就让他不要到地下室去,他敏感地意识到,何安家的地下室不简单。

  何安对陈卫华一直都很有礼,说话也比较注意,但在小邱身上,陈卫华见识了何安凌厉狠辣的一面。有天早上,他8点40就到了卢美山庄外街道,往山庄门口走时,发现前面有个男子在快步跑着,一直跑到了门口,那里停着辆绿色的丰田霸道,正是何安的车。男子跑到车跟前时,何安也从副驾驶位下来了,甩手就扇了男子两耳光,男子低着头,弯腰驼背的,动都没敢动一下。

  这个男子就是小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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