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切都是在运动改变着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远存在。《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世间一切有形之物都是虚幻,最终都会消失殆尽,包括我们自己。所以那些执着世间名利、财物、情事纠葛者,无不是在一篇杜撰的小说里做着一场自以为是的梦。
二叔变得越来越喜欢沉默,更多时候他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究竟都在干吗。
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趴在窗户上往屋里窥视,发现二叔手里拿着一张画一直在默然凝视。于是那天晚上在二叔家陪他吃饭的时候,我就问他总看着的那张画上是什么,二叔听到我的问话后突然停止往嘴里扒饭,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很淡然地问:“你说,人活一世究竟是为了啥?”
我被二叔的问话给问住了,一个小孩子根本从不会考虑这种问题。所以我使劲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二叔,那您说人活着是为啥?”
二叔慢慢放下饭碗,转身在坛桌上点了三支香,然后静默了许久。须臾,他转过身挪到屋门前看着夜空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一段话:“娑婆世界,不能藏身久,光阴有限,莫待死临头。名闻利养总是空,世俗恩爱终分手。你来我去莫悲喜,冤冤相报何时休。”
我听着怪押韵的,当时根本没记住,后来一次在书上突然看到了一段话,细细回忆竟和二叔当年说的几乎不差!书里说这话出自一个老和尚之口,心里不禁有些哑然,这世间的因缘巧合真的让人无法诠释清楚。
二叔说完这话后又叹了口气,说以后这个世界的诱惑会越来越多,人们会很可怜,却又不知道自己可怜,“受困牢笼不自知,浪费生命不知耻,色欲蒙心无悔意,三途既定无归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他说完眼角竟然还流泪了!
一段话听得我十分哑然,只能呆坐着诧异地看着二叔。
“小子,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突然笑了笑,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样东西展开来。他拿出的正是那张我说起的画,我凑过去仔细看着,画上是一个很慈祥的中年女子身着华丽的罗裙,她正站在云端,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晕。她右手伸展着眼神往下,盯视着云端下应该是人间的房舍,同时从她手里撒出来很多的小人,纷纷往人间飞去。
“二叔,这个画上的女的是谁啊?”我指着画问。
二叔盯着那幅画,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指着那些小人问:“你觉得这些哪个像二叔?”
“都不像,他们的腿都没事的。”
“臭小子!”二叔被我逗乐了,他收起画放好后转身跟我说最近要出去一趟,让我陪他一起去。
“去哪个村啊?”我问。
“五台山!”
“啊?”我有点吃惊,一向几乎从不出村的二叔,这次却要去五台山!师父也喜欢去五台山,二叔这次也要去,五台山究竟有啥?
“二叔,你这样...咋爬山啊?我怕自己背不动你。”
“放心,二叔不让你背着我爬山,你负责把二叔弄到火车上,下车后二叔不用你管。”
二叔是铁了心非去五台山不可,他最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服的我爸妈,反正爸妈同意俺们爷俩出行了,走那天还借了辆拖拉机把我和二叔送到了火车站。
那时候的火车可真的是专门让人受罪的,一路上的折腾就不想多写了,反正让我弱小的心灵埋下了阴影,看见绿皮火车就害怕。
不过路上二叔给我讲了关于五台山的一些事情,是我从没听过的,觉得很新奇。他说五台山以前叫五峰山,道观很多,后来逐渐没落,寺庙却越来越多了起来。还说文殊菩萨以前去过那里,菩萨借了一块龙王的神石镇在五峰山,使五峰山的气候发生了逆转,清凉宜人。所以后来五峰山就又叫清凉山,又建了一座清凉寺。
二叔说起五台山如数家珍,我奇怪他没有出过门怎么会对五台山知道这么多!但我不知道的是,二叔让我惊诧的还在后面。
经过十几小时的火车颠簸后,我们首先到了太原市,火车停稳后,我本想背起二叔下车,没想到二叔“噌”一下站了起来,而后自己快步走下了火车!我呆在了原地,一脸惊悚表情看着二叔的背影!
这事至今我都无法给自己个圆满的解释,二叔让我对此事守口如瓶,只说他离开老家腿就会好,回到老家还是不能走路。至于究竟为什么,二叔不说,让我不要多问。
从太原转汽车到繁峙县,又从繁峙县转到砂河镇,一路上二叔对路径熟悉的程度让我瞠目结舌,他在汽车上竟然还给外地的游客讲一些关于本地的风俗习惯及每个景点的传说故事!还有一点,二叔似乎突然年轻了十几岁,说话声音铿锵有力,我觉得这个二叔越来越陌生了,但内心却也越来越喜欢他那种气场。
到了砂河镇后,二叔带着我直接去了一个住户家里,那个人家是个不大的小院落,院落里只有三间瓦房。我一进院就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味,觉得应该是檀香的味道(其实应该是沉香,只是当时不懂这些。)。进了屋后,我发现正屋正中有张桌子,桌上香烛都点燃着,烟雾飘渺,桌后墙上挂着一幅画,我一看不仅一愣,和二叔家的画一模一样!我赶紧扯着二叔让他看那幅画,二叔笑了笑,然后就在屋里找人。
当时屋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打着赤脚,女的有五十多岁。他们问我们找哪一个,二叔说找汪姨,他们就说等一哈,后边说了一句什么没听懂。
不久,一个中年女人进了屋,长相很慈善,她一见到二叔就跑到跟前一把攥住二叔的手摇个不停,嘴里很快速地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啥,我完全听不懂,一个字都没听出来,二叔同样“嘟嘟嘟”地说了一通。最后,那个女的就对我笑了笑,然后让我和二叔先坐,说她要把两个客人先打发一下。
首先那个男的说自己的娘已经快好了,让再给点药。被二叔喊做汪姨的女人用手在点燃的香上空抓了几下,然后手往桌上一张方纸上一撒,我看到有很多灰色药面状的东西赫然就在纸上了。女子迅速包起那张纸交给男的,说回去喝下去就彻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