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等到了神池县天色就快要黑了。可二叔竟然不让住下,说要继续赶路去太平庄!我有点诧异,说都这么晚了,等明天一早出发也不晚呀。二叔不同意,无论我怎么说都执意马上出发不可,小孩子拗不过大人,那就去吧。
我们在尘土飞扬的路边等着搭顺风车,我看着街边那些各自往家赶的人们,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伤感,说不清为啥,是一份和年龄不相符的忧伤。二叔突然伸手揽住了我的头,问我是不是觉得眼前的都不真实?觉得早晚都会消失,所以心里有点难过啊?
我赶紧点了点头,当时自己找不到自己难过的原因,却被二叔一下就说了出来。二叔笑了笑,没再说话,手却更紧地揽住我的头,我贴在二叔的身上仰起头去看他,发现他又流泪了,这一次出来二叔好像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这次我们拦到了一架马车,而且是一前一后两匹马拉的那种大车。车夫是个中年汉子,长得很凶悍。我们问清了他是路过太平庄的,就要求载我们一程。这车夫说可以,不过得给钱,要的也不多,十块。二叔欣然同意。
车子出发后,我总觉的车上有股很难闻的怪味,于是就用袖子捂住了鼻子。走了一程后那男子估计难耐寂寞,就主动和我们说话。二叔就问他平时赶车做些什么买卖。他说没什么买卖,就是赶车替人拉装死人的棺材。我一听心里就一震,怪不得车上有股怪味,原来是死人的味道!
我当时觉得怪怪的,这一路上不是遇到车祸就是遇到拉死人的车,太不吉利了。
到达太平庄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不见五指了,拉大车的有一盏烧汽油的气死风灯,贼亮。他坐在车上举着灯问下车的二叔用不用送我们到家门口,因为确实天太黑了。二叔谢绝了他的好意,让他一路上注意安全。
马车带着光亮逐渐远去了,我茫然地问二叔去哪。
“你拉着我的手,咱们一会儿就到了。”二叔扯着我的手转身就走,我是什么也看不见,就跟着二叔抹黑往前去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左右,我隐约看到前面有了亮光。我问二叔那亮光是不是要去的地方啊,二叔说是。我很兴奋,因为我又累又饿,赶紧让我吃顿饱饭睡个觉比啥都强。
到了亮光近前,我发现是座小屋,屋里有人影晃动。二叔咳嗽了一声,屋里有人问了声谁,二叔就拉着我走了进去。小屋有十几平方,一张不大的床,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地上乱糟糟的。屋里有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正蹲在炉子边炒菜,见我们进来很诧异,站起来茫然地看着我和二叔。
“你们,有事吗?”男子问。
“我是朱慈的后人。”二叔一句话说的我一愣,他什么时候变成什么朱慈的后人了?那个男人听二叔说完眼睛突然就瞪大了,几步走到二叔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一把抓住二叔的手,眼泪汹涌而出,双肩抽泣得抖动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别哭,我问你,鲍孝义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爹!”男子努力控制住哭泣回答道。
“他…是不是今年立春以后走的?”二叔有些哽咽起来。
“是啊!立春后就病了,没几天就走了。”男子再次难耐悲痛哭了起来。
“我来晚了!”二叔竟也哭了起来。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我也不太关心这些,轻轻拉了拉二叔的衣角,说了声二叔我饿了。
“看我,光顾着哭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馒头有的是,我再整个菜,马山就好,马上就好!”男子赶紧擦干泪转身要去忙。
“你有电筒吗?我想去坟上看看。”二叔也把泪擦了擦后问道。
“有有有,我给你拿!”男子从枕边拿过一把手电交给二叔,让他注意安全,就又去炒菜去了。
我跟着二叔也往外走,出门右转没走几步,二叔扭亮了手电,我赫然发现面前竟然是一座很大的坟墓。坟堆是用方砖围成的,坟前还立着一块很大的石碑。
二叔用手电照着那块石碑,我看不清那些蝌蚪般的小字,就看清中间“朱慈”两个大字。
“二叔,这是谁?你咋说是这个人的后人呢?”
“你以后会明白的!”
“那…鲍孝义又是谁呀?”我又问。
“他是朱慈的管家,朱慈死后他一直给主子看坟,哎!难为他了!”二叔说完转身靠着石碑坐了下来, 我也靠着二叔坐下陪他一起看着连个星星都没有的夜空。
“二叔,你是谁?”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然后紧张地等着二叔回答。
二叔没有回答,一直仰着头看着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吟了一首诗:“紫炉无声香若语,痴心伶仃魂似烟,尘世浩渺渡堪易,佛灯摇影醒亦难!”,吟诵完就是一声悠长的叹息。